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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美兒生辰那日,清淺送上自己做的荷包。美兒先是歡喜,後又道︰「我瞧著不像你之前做的那個呢!」林清淺自然不好說自己丟了,只道︰「那個繡的花紋刻板了些,這個繡的花鳥紋,想著你喜歡。」孫美兒笑道︰「正是呢!妹妹果真知道我的心思!」便歡歡喜喜的戴在了身上。午膳時,衛敏華托人送了賀禮來,孫美兒含笑嗔道︰「敏姐姐真是的,只送了禮,卻不來瞧瞧我,她那地方我也不好隨便過去。」不過到底心里十分受用,賞了那跑腿的小宮女幾文錢。林清淺見了,微微一笑,又領了差事做去了。這里一切照舊,睿琛那里卻熱鬧非凡,卻是德王世子沐英來了。沐英給睿琛請了安,睿琛心下高興,嘴上卻不肯輕饒,笑道︰「總算進宮來了,朕竟不知,從山東到京師,要一個多月!快說,被哪家姑娘給絆住了!」沐英撓撓頭,齜牙咧嘴的笑道︰「被哪家姑娘絆住,皇上您不都知道麼!」說著,一個勁兒的瞥裴紹。睿琛笑道︰「你瞧他做什麼,朕問你呢!」沐英揚起英俊的臉龐,嘿嘿一笑,道︰「既然皇上問了,我就實話說了吧!其實,我是在大街上遇見了個賣身葬父的戲碼,也算我多管閑事,原想著那對父女可憐,就給了銀子讓那姑娘安葬了老父。可誰知……」他苦笑連連,又道︰「那姑娘安葬了父親,非要跟著我,我沒法子,才躲了幾日。」睿琛正色道︰「竟有這樣的事?想來那女子孤苦無依,也是可憐。」沐英和裴紹對視一眼,道︰「我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後來仔細想想,又覺不對。」「哦?哪里不對?」沐英也正色說道︰「但凡正經人家的女孩子,就算要葬父,哪里要在大街上弄得人盡皆知的賣身?賣了身入了奴籍,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了!再者說,她怎的不去大家子的府里,簽個活契也成啊!非要弄得這麼……說句實話,那女子倒是有幾分顏色,穿著個孝服,更是楚楚可憐的模樣兒!」睿琛听到這兒便笑,道︰「既然有幾分姿色,怎得你到肯撂下手?」沐英訕笑道︰「這不是路上不方便麼!也好在我念著不方便,沒允了她。後來竟叫我瞧見……」他故意停頓了不再說。果然睿琛追問︰「瞧見什麼了?」沐英笑道︰「瞧見那女子被一個富家公子看上,討要回去了。」睿琛愣住,裴紹看沐英一眼,搖了搖頭,沐英自知失言,正要說什麼,卻見睿琛斂了笑,沉默了下來。裴紹又看沐英一眼,笑道︰「定是你衣著華麗,這才讓人盯上了。」沐英嘀咕說︰「怎麼說我也是德王府的世子爺啊!」裴紹不依不饒起來,對睿琛道︰「皇上瞧瞧,這人瘋魔了,竟敢在皇上面前自稱‘爺’來了!」睿琛一笑,擺擺手,並不在這話題上追究,也不再問前事。只道︰「你還未曾向兩位太後請安,快去吧!朕晚上安排酒席給你接風。」沐英這才行了禮退下,先去了仁壽宮,後才去清寧宮。晚膳設在乾清宮的殿中,沐英大咧咧坐下,並不告罪,睿琛反而喜歡。雖免不了一些繁文縟節,到底比平日里多進的香些。他二人盡歡,到顯得裴紹拘謹了。睿琛蹙眉道︰「偏你這樣麻煩,沐英,你是不知,平日里我懶得同他一桌吃飯,說幾句話便起身告罪!今兒他是沾了你的光了。」沐英得意的沖裴紹笑道︰「听見沒有,皇上是有多嫌棄你!別看你整日里跟著皇上,還不如我這個一年見一次面的得寵些!」裴紹笑道︰「皇上,他本就沒大沒小的,再這樣慣著,只怕慣出毛病來!」沐英不屑的撇撇嘴,睿琛卻上了心,道︰「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不肯娶妻?這樣,上回你不是說要我給你留幾個好的嗎?我也不知可還有好的了,卻不能食言。唔……反正你要在這兒住些日子,自個兒去轉悠吧!若是有看上眼的,立即稟了朕來,朕給你賜婚!」沐英大喜,起身問道︰「皇上這話可當真?」裴紹連連沖他使眼色,他只當不見,還嚷嚷道︰「你別瞪我!我知道這後宮里的女人大到後妃小到宮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可這天下最好的女人都收在這兒了,我只能在這兒找!」睿琛笑道︰「君無戲言!裴紹,只管讓他挑去吧!就是今次選中的宮妃,只要沒侍寢,朕都賜給你。」沐英忙笑道︰「宮妃我可不敢要,沒得給您添頂帽子。」裴紹臉都綠了,狠狠瞪著他,睿琛卻不著惱,反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尚寢局的人來了又走,知道今日必不招幸宮妃。原也習慣了,只是今次有位陸昭儀脾氣極大,卻又得了孫太後的青眼,還是皇後的表妹,實在不好招惹!若不是規矩不許尋常宮妃出入乾清宮,只怕那位主兒都能找上門來!晚膳後說了會話,睿琛要沐英留下同寢,沐英搖頭道︰「不了,我去偏殿睡了便是。」睿琛笑罵︰「才說你隨性,偏又多事!前兩年也同寢過,怎的這會兒矯情起來!」沐英玩笑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睿琛便又默然,半晌才道︰「得了,你就去偏殿同裴紹一起睡吧!」沐英忙笑著謝過,對裴紹道︰「好兄弟,今兒陪我一晚,明兒再去給黎川縣主請罪去!我帶了好些阿膠來,她懷著身孕,正好用得上。」裴紹的正妻是平南侯的女兒,封了黎川縣主。裴紹道︰「好得很,她見了你必然高興。」兩人行禮退下,睿琛也回到寢殿歇了。靠著迎枕,手里拿著書,卻是一個字也進不了腦子里。諾大的寢殿,諾大的乾清宮,諾大的紫禁城,竟沒有一人能在此時陪著他。透過明黃色的軟煙羅,外面立著值夜的宮人,連呼吸都帶著謹慎。夜是這樣的寂靜,仿佛方才兄弟間的熱鬧都是不存在的。銅漏聲滴滴答答,夜愈漸深沉,竟只有這樣的聲音陪著他。也不知是多少次覺得孤寂了,可即便再孤寂,也不願踏出這乾清宮,只因到了別處,也依舊是孤家寡人罷了。沐英在宮中住了十來日,陪著睿琛和裴紹倒是沒什麼,只是早晚還得和睿琛一道去給兩位太後晨昏定省,漸漸便有些膩煩。此時已是五月初,御花園里的荼蘼花稀稀落落的開了。再過些日子天氣熱下來,荼蘼盛放,便準備攛掇了睿琛去西苑那里避暑去!好在他身份不受限制,得了睿琛的令牌可自行出宮。這一日從外面回來,才一進順貞門,他的隨從玉柱便上前來,哭喪著臉跪下說︰「世子爺,您下回要是再撇下小的獨自出宮,小的在王爺面前可不好交代啊!」沐英笑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就知道拿我老子來唬我。」玉柱道︰「哪里是唬您?皇上要見您呢!知道您又出去瞎逛了,好在咱們萬歲爺沒怪罪,要不然,小的就是有八顆腦袋也不夠跟著您掉的!」「行了行了,知道你為難,待會兒賞你!」一面說一面加快腳步往乾清宮去。玉柱也快步跟上,仍唉聲嘆氣的說︰「小的可不敢受您的賞,少讓小的擔驚受怕,小的就給您燒高香了!」沐英哭笑不得,也不知睿琛這會兒找自己什麼事,忙回偏殿換了衣裳,卻被告知皇帝去了仁壽宮,沐英只得又往仁壽宮趕。卻不想走得急,半道上衣袖被樹枝掛住,扯壞了一塊。沐英皺眉看著扯破絲線的衣袖,玉柱早已是嚇得臉色蒼白,腿都軟了,急道︰「這……這可怎生是好?若是皇上跟前倒也罷了,偏偏是仁壽宮……」「還能怎的,趕緊回去換了吧!」沐英不耐的說。玉柱哭都哭不出來了,道︰「這冠服就兩套,另一套昨兒個洗了!難不成換常服麼!」沐英眉頭皺的更深,道︰「那便就這樣去了,反正也不是很明顯,即便被發現了,訓一頓也就完事。」玉柱急道︰「我的祖宗,我的爺!您是不打緊,可王爺的臉面呢?」這回沐英也不好說什麼了,皇宮就是麻煩,什麼都能往「御前失儀」上說!弄不好,到讓睿琛為難。他正躊躇間,玉柱忽然瞧見個平頭正臉的宮女,忙上前作揖︰「這位姐姐,快救救命吧!你身上可有針線?」林清淺今日奉了姑姑的命去尚服局送衣裳,折回時見到陸昭儀的肩輿正出來,不想惹事,便繞了這條遠路。走得好好的,忽然有人攔住她沖她作揖求救,她先是唬了一跳,定楮一看,卻不像宮里的人。尋常大臣的家奴是不允許進宮的,這位……不及細想,另一人就到了跟前,沖自己咧嘴一笑,道︰「這位姑娘,你可有針線,若是有的話,可否幫我把衣裳縫補一下?」沐英知道玉柱這是病急亂投醫,但若真能補好,總沒破的打眼。面前這個宮女,分明年歲不大,姿色也不頂美,只是那雙瞳仁漆黑,深邃如千年古井,好似對什麼都不會動容一般。林清淺忽然拜□去,道︰「奴婢參見世子殿下。」沐英一愣,隨即低頭看了看衣袖上的花紋,又是笑笑。隨即說道︰「快起來吧!我急著去仁壽宮,不想衣袖被樹枝掛破了,你看看可有什麼辦法補救?」林清淺站起身,見他態度隨和,並沒有高高在上的優越,反而說話十分平易近人。小聲說了句︰「奴婢僭越了。」便俯身看了看他的衣袖,見並沒有撕破紋路,用紫色的線補起來並不成問題。只是仍謙遜的說道︰「奴婢身上剛好帶了紫色的線,只是奴婢手腳粗笨,恐怕……」玉柱一听知道有救了,也不等她說完,忙道︰「好姐姐,你就別謙虛了,趕緊補好了,也不求天衣無縫,只要別讓人看出太大的破綻就是啦!」沐英也道︰「你只管補了就是,補壞了也不要緊,反正都這樣了,還能壞到哪兒去?」玉柱再三懇求,林清淺捏著他的衣袖,拿了針線包出來,道︰「那奴婢就試試,若是不成,還望殿下不要怪罪。」「不會不會,咱們世子爺最是好性兒,絕對不會怪罪姐姐的。」林清淺抬頭看了一眼玉柱,覺得他說話十分有趣,便是一笑,隨即低下頭開始縫補起來。沐英見她笑時露出梨渦淺現,低下頭時粉頸低垂,只覺那露出的肌膚瓷白如玉,好似蓮花嬌羞。又見她縴細手指飛針走線,竟是十分熟絡的樣子,經她補好的地方一絲也看不出破綻來。他不由低下頭細瞧,隱約間似乎嗅到一股別樣芬芳。略一偏頭,便可見白皙臉頰上一抹淡淡的胭脂醉。林清淺聚精會神的縫補,並不曾注意到沐英的動作。而沐英大氣也不敢出,只敢輕輕緩緩的嗅著她身上溢出的女兒香。連帶著她的指尖飛舞,不覺也看得痴了。「好了,您看看可好?」林清淺咬斷線,抬頭對沐英說道。沐英還在愣神,林清淺忙退了一步,玉柱上前一看,驚喜的笑道︰「當真看不出來,這位姐姐,你可真是好手藝啊!」林清淺施禮告退,沐英卻追上去問︰「你是哪個宮里的?我怎麼謝你呢?」林清淺忙道︰「本是分內的事,不敢言謝,奴婢告辭了。」沐英正想多問她幾句話,身後玉柱說道︰「世子爺,皇上身邊的人來了,恐怕太後等煩了呢!」沐英無法,只得放任林清淺離去,和皇上的人一同去了仁壽宮。林清淺在針工局的這些日子,規矩都學會了,活計也漸漸上手,儼然已成了墨蓮姑姑身邊的一個好幫手。墨蓮姑姑雖器重她,但還是喜歡能言善道的孫美兒。旁人總說,孫美兒得意就得意著那張巧嘴,而林清淺就差這一張巧嘴了。卻也有人說,林清淺這樣挺好,孫美兒嘛!還是別忘了有句話叫「禍從口出」的好!不過,進宮這麼些日子,針工局和內廷距的遠,到沒什麼人為難。原先以為陸昭儀得了勢日子難過,倒也還好,想必陸昭儀如今整日里想著如何獲得聖心要緊,哪里能想到她們?林清淺和孫美兒可都是听說了的,但凡皇上去給兩位太後請安,陸昭儀總要「巧遇」一番的。可惜,皇上連個正眼都不會瞧她一下!而隨著德王世子入宮,每日和皇上廝混在一起,便有些風言風語在皇宮角落里傳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