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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夾雜著雪粒子,打在琉璃瓦上劈啪作響,宮正司的人還在為順妃驗尸,永和宮的其他宮人忙著搭設靈堂。睿琛和皇後端坐上首,下首只有康妃和清淺兩位妃嬪。正中跪著一人,正是順妃的貼身宮女杜鵑。「奴婢同往常一樣,從仁壽宮听完慈濟大師講經,準備和娘娘回來。不想半路上仁壽宮的秋霜姑姑追上來,說太後那里有一卷春雨姑姑手抄的佛經,原先預備給順妃的,只是忘了,叫奴婢回去取。奴婢擔心娘娘一個人在路上不安全,可巧就遇到了啟祥宮的之樹,之樹說可以幫我照看娘娘,奴婢這才去了仁壽宮……可是等奴婢取了經書回來,娘娘……娘娘就不見了!」說時,杜鵑幾度哽咽,話剛說完,就哭起來,只是礙著帝後在前,只敢小聲啜泣。康妃立即對帝後二人道︰「看來此事與啟祥宮是月兌不了干系了!定是和嬪命她的宮女之樹將順妃引致萬春亭,然後殺了她!」皇後怒不可遏,瞪著清淺尖聲問道︰「你到底為什麼要殺順妃!為你昔年小產之事嗎?可那時她也是受人蠱惑呀!還是因為她廢了你的手?你若真咽不下這口氣,廢她一只手就罷了,何必非要殺了她呢!她如今已經病入膏肓,根本威脅不了任何人了!」清淺在心底嘆了口氣,十分平靜的說道︰「皇後娘娘,臣妾並沒有殺死順妃,臣妾到了萬春亭時,順妃已經氣絕。」皇後便問︰「那個時候你為什麼會出現在萬春亭?不要告訴本宮是巧合,本宮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清淺微微抬起眼瞼,輕瞥康妃,道︰「的確不是巧合。」看著康妃略帶得意的嘴角,她也彎了彎唇畔,淡淡道︰「臣妾之所以會出現在萬春亭,是因為有人邀約。」「誰會在那個時候邀約你?」康妃笑容可掬的問道。她好像認定自己一定會牽扯出皇上似的!需知那假傳聖旨的曾海想必這會兒已經不知死在哪個角落里了吧?清淺對上康妃的眼神,嘆道︰「臣妾也想知道是誰呢!」康妃倏然變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清淺從袖中拈出一張字條,道︰「有個面生的小太監把這個交給了臣妾,臣妾正是按照上面所說,才會在那個時候去了萬春亭。」睿琛點頭示意,敏華親自把字條呈了上去,睿琛細細看了,若有所思的看著清淺。半晌後,又把字條遞給皇後︰「你看看。」皇後忙雙手接過來,上面是十分娟秀的字跡,寫著︰速到御花園萬春亭會見,有要事相商。皇後身邊的半夏低聲道︰「娘娘,這紙張似乎是澄心堂紙。」皇後摩挲了兩下,又拿近了端詳紙上的花紋,頷首道︰「不錯,是澄心堂紙。」頓了頓,神色微變,對睿琛說︰「皇上,澄心堂紙珍貴,只有宮妃可用。」康妃忙道︰「皇後娘娘,可否容臣妾一觀?」皇後猶豫片刻,還是把字條遞給了康妃,康妃見了,心中一驚,暗道︰她從未寫過這樣的字條,但是這字跡確實有幾分眼熟。問題是,和嬪從哪兒來的這張字條呢?皇後不悅的問︰「康妃可看出什麼沒有?」康妃強笑道︰「臣妾愚鈍,實在看不出什麼。」皇後又拿在手上端凝,喃喃道︰「這字跡看著十分眼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她身後的半夏卻是心驚肉跳,只不敢說出那個人名來。正在此時,宮正司的白宮正來稟告︰「微臣在順妃娘娘衣襟里發現了這個,雖已被鮮血染紅,但還是能看出一半的字跡。」說著將東西呈上,竟是與清淺所呈上的一樣的字條。上面也寫著一樣的話︰速到御花園萬春亭會見,有要事相商。前半句已被血污浸漬的看不清楚了,但是後半句卻一樣,字跡也是一模一樣,出自同一人之手。睿琛只略掃一眼,就道︰「看來,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先將順妃引致萬春亭殺害,然後栽贓嫁禍給和嬪。」康妃心底慍怒,怎麼可以光憑這兩張來歷不明的字條就消除了和嬪的嫌疑呢!狀若無意的問道︰「不知殺死順妃的凶器……」白宮正忙道︰「是一把剪子,微臣已命人查驗這把剪子了,想來很快就能查出來歷。」這剪子自然是啟祥宮的了!康妃恨不得說出答案來,可她只得耐心等待。這件事似乎從某一點開始,偏離了她設計的路線。但,那又如何?只要查出凶器來自啟祥宮,只要將之樹帶到這里來,之樹念著被自己掌握的家人,必定會咬死林清淺!過了一會兒,張保進來,稟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奴婢在萬春亭的香爐里發現了還未燃盡的迷香。」一揮手,就有小太監端著香爐上前來,隨之而來的則是太醫院的一位當值太醫。太醫跪下說道︰「微臣已經驗過香爐里的灰燼,確實是一種能讓人暈厥的迷香,宮中並無此香。看那香質粗糙,想來是從宮外夾帶進來的。」睿琛怒道︰「宮中此等夾帶私藏之事當真屢禁不止麼!」又擔心這香料會傷害清淺身體,忙問︰「此香對人體可有損害?」太醫道︰「此香會使人暈厥,若暈厥時間過長,便會有損身體。若只是聞著了一點,倒也無大礙。」睿琛皺了皺眉,自己過去時清淺已是暈了的,看來待會兒還得交周正明給她把脈方可安心。康妃卻暗恨,這曾海難道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順妃都止不住嗎?偏要用什麼迷香!留下的線索越多,對自己只會越不利!這曾海倒是一心為她著想,若是過早殺了順妃,順妃的尸身早已冰涼。不比先迷暈了她,再去請和嬪,估模著時間差不多了再殺了順妃,和嬪到時,順妃也差不多咽氣,那才叫被抓了現行呢!可是他設想的再周全,也抵不過「殺人滅口」這四個字。張保進來時,曹斌也跟著悄悄走了進來,趁人不備時站到清淺身後,低下頭用極輕的聲音說︰「娘娘,之樹已經畏罪自殺了。」清淺的心「咯 」一下,曹斌忙道︰「奴婢已經做好了手腳,娘娘不必擔心。」清淺久久無法平靜,沒想到,這個內鬼,竟然是之樹!之樹是和之桃一起來伺候清淺的,跟著她的時間最久,跟之桃也最是要好。兩人在一起時時常淘氣,但她做事比之桃細心,因此清淺便將管理首飾的差事交給了她。沒想到,她對那麼多的金銀玉器不感興趣,卻拿走了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剪子!過去那四年是如何艱難的,之樹都沒有背叛她,為何到了現在她的日子已經好過起來,卻忽然想起了背叛呢?她越想越是頭疼欲裂,心底也沉沉的痛。原以為可以共患難的人,同富貴也是再簡單不過的。可是偏偏有這樣一種人,在你以為她全心全意對你的時候,狠狠捅你一刀子!她對之樹又是失望,又是傷心,又是憤怒。不自覺胸口憋悶,又泛起了惡心,只得解開荷包捻了一枚梅子放入口中,這才覺得好些。康妃等著看好戲,皇後一心只想抓住真凶,都不曾注意清淺的動作,卻是兩人身後的銀瓶和半夏看到了,都低低的「咦」一聲。白宮正捧著一本冊子喜滋滋的過來稟道︰「皇上,娘娘,微臣已經找到了這把剪子出自何處了。因這剪子看似有些年頭了,所以微臣調閱了幾年前尚宮局的記檔來看。這把剪子是五年前,啟祥宮的東西。」康妃冷笑著望向清淺,道︰「和嬪,看來你是摘不干淨了!」忽的一拍手,道︰「方才杜鵑說,她回去拿佛經時,是讓啟祥宮的之樹幫忙看著順妃的。皇上,看來是要去啟祥宮將那叫之樹的宮人帶來問話了!」睿琛看一眼清淺不以為意的淡然模樣,對張保示意︰「去啟祥宮傳之樹過來。」張保領命而去,白宮正又道︰「皇後娘娘,微臣發現順妃娘娘的手中似乎攥有一物,但是攥的實在太緊,想來是生前用盡了力氣。微臣怕若強行掰開順妃的手指,會折斷順妃娘娘的貴體,所以……」皇後心底鈍痛,起身道︰「皇上,臣妾想親自去看看。」睿琛允準,皇後便在半夏的攙扶下去了靈堂。不多時,張保急匆匆的回來,氣喘吁吁的說︰「啟稟皇上,啟祥宮的之樹已經吞金自殺了!」康妃面色大變,指著清淺喝道︰「和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殺人滅口!」敏華也怒道︰「康妃娘娘,你可看清楚了!自我們娘娘被帶到這里來,可是一步都沒離開過!」康妃氣結,眼珠亂轉,落到曹斌身上,道︰「這太監之前並未出現,定是他半道回去殺人滅口了!」清淺嘲諷的輕輕一笑,道︰「娘娘以為嬪妾跟娘娘一樣,為你辦事的人會殺了滅口,不辦事的人也殺了滅口麼!」「你……你敢誹謗本宮!」康妃被戳中心思,面皮漲的通紅。清淺不與她理會,只道︰「不及娘娘黑白顛倒的本事大。」康妃忍了又忍,將矛頭指向曹斌,非說他有可疑。張保只得說︰「娘娘,這是奴婢的徒弟,方才和奴婢一塊兒留在萬春亭查驗可疑人物,是跟奴婢一塊兒進來的。」張保是司禮監掌印,又是睿琛的貼身太監,別說是尋常妃嬪,就是太後和皇後都不敢輕易得罪他。曹斌跟著清淺時康妃還未進宮,自然不知其中的緣故,此時听了,皇上竟將司禮監的人給了林清淺,心中又恨又妒,恨不能立時殺了她才解氣!又想若此事不能將林清淺置于死地,叫她怎麼咽下這口氣!趁著康妃愣神,張保忙將手中一片衣袖呈上,道︰「這是奴婢在之樹身旁發現的,顯然是臨死前寫下的這份血書。雖污濁,但事設之樹受何人指使,還請皇上過目。」睿琛看完那血書,面無表情的將血書扔在康妃面前,斥道︰「你自己看!」康妃不明所以,也想知道之樹到底寫了什麼,拿起來一看,頓時驚叫道︰「這不可能!這……這絕對不可能!」這血書上,赫然寫著之樹是受了康妃脅迫,不得不偷了和嬪的剪子陷害和嬪,事發之後,深怕和嬪受罪,她心中愧疚,這才想到了一死。「皇上……皇上……臣妾冤枉,這不管臣妾的事啊!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康妃淚眼婆娑的看著睿琛,可是睿琛只是厭惡的扭過頭,好像多看她一眼都會惡心。康妃哀極生怒,猛地轉向清淺︰「是你害我!你早就算計好了!之樹只是一個宮女,她怎麼會寫字!」清淺微微笑道︰「哦?我都不知道之樹會不會寫字,康妃娘娘如何對嬪妾宮中的宮人如此了解呢?」康妃片刻怔愣之後,忙道︰「她不是良家女出身,是從小就進宮充當宮女的,宮女不讓讀書寫字,她怎麼會……」不等她的話說完,卻見皇後怒氣沖沖的走了出來。皇後原本因順妃之死大受打擊,走路尚需人攙扶。可是現在,皇後滿身怨怒,一個箭步沖到康妃跟前,用盡渾身的力氣打了她一個耳光。康妃被打得跌倒在地,口中亦流出咸腥,不可思議的看著皇後。皇後胸前起伏不定,怒目瞪著康妃︰「賤人!賤人!你這個殺人凶手,殺人凶手!」皇後之前還一直懷疑和嬪,怎麼一轉身,就說自己是殺人凶手呢!她到底在順妃手里發現了什麼!睿琛皺眉站起身,道︰「皇後有話好好說,你這個樣子,可有一國之母的風範?」皇後轉身撲倒在睿琛身前,哭道︰「臣妾求皇上主持公道!殺死順妃的人就是康妃!」她高高舉起手,手中捏著一枚耳墜,紫色金剛鑽的耳墜。「皇上得了兩枚紫色的金剛鑽,全賞給了康妃,康妃用一枚做了簪子,另一枚割開做了耳墜。」「康妃方才來過吧?」「的確,獨一無二的東西,才是好東西。」睿琛極力忍耐之下,才沒有將目光投向清淺,只是眸光冷凝,臉色鐵青。康妃早已呆住,那一枚她落在乾清宮的耳墜,怎麼會在這里?怎麼……怎麼會在順妃的手里?難道……會是皇上……不!不要!康妃仿佛在三伏天里忽然被人扔進了冰窟窿,五髒六腑、骨骼筋脈,俱都充滿了寒冰冷劍。又冷、又痛,非要讓她痛不欲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