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燦燦的光打在繪鯉屏風上,長桌上的油燈亮著,照不盡長夜昏沉。藍蘭趴在桌上,拿一支小棉簽撥燈芯,眼楮盯著線裝本,火攀上棉簽了也不知,差點燒傷。
「我說,別太拼命啊。」我抓過某人的手,嗯,有些發紅,沒事,「你的手很涼,被火嚇到?」
「才不是!!」藍蘭抽回手,繼續背書。
博士入門書目,數量不是很驚人,就《胥川志異》、《胥川生靈薄(簡版)》、《青制》、《術論》四本,加起來都沒有一尺厚,詞句也不會晦澀難懂到哪兒去,內容也是挑淺顯的談,可就是這種低低的門檻,每年都攔下近百人,哦,現在宗里擴張了,那應該能有近千了。
書庫里只有我和藍蘭,某人這次沒有黏著她的小言,倒半夜不睡來打擾起我的書。是說她瞎折騰呢,還是瞎折騰呢,難道她就蠢鈍到連情況都不清楚?
「我說,洗洗睡吧,博士之名上邊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的名牌、徽記和文書幾天後就到。」我晃晃腦袋,有點睡意。
「然後?」
「然後您快些就寢,尋個空閑去報到就成了。」
「不要,我要守歲。」
「別鬧了,您開窗看看,里巷有哪家亮著燈的?你這是要逆天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明天得考試!您就放過小的吧。」
「每年除夕,是我和那個人一年中見面時間最長的一天,整整一個夜晚,府里的歌舞聲會響上一整夜,我就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很近,很近,比平時黏著他的庶子都近……明天,禮部會發布天子的詔令,我正式被廢為庶人。」藍蘭依舊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撥弄燈芯,呆看火光閃爍。
「這樣啊,那我陪著,看你會不會被年獸叼走。」
「不可能,到了明天我還是一個樣!」
「嗯,你知道就好。」
藍蘭噎住,也不玩燈芯,只是睜大眼楮看我,好像我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半晌才緩緩道出一句,「真不懂你……」
「別呀,好歹有師生情分在,這樣說豈不寒心。」
「那你想怎樣?」
「嗯,沒什麼,拿了名牌算畢業了,到時授業評價給個好評唄。」
「果然,無利不起早……不行!」
「出個價。」
「別呀,好歹有師生情分在,這樣說豈不寒心。」藍蘭狡黠地一勾嘴角,學著我的口氣,說得極盡ji n詐。
「……你問。」
「青宗是什麼?」
「一個好透頂有壞透頂的地方,嗯,還有……神宮的眼中釘之一。」
「之一?」
「對,南洋青宗,藏傳佛教,東南道教,北地薩滿教,西南東巴教,還有四處流動的白蓮教,他們有些信眾眾多,有些力量強大,還有些掌握了不得了的東西,加上其他教派,中原神宮太陽穴在跳的……對了,排名不分先後。」
「那,青宗呢,怎麼得罪神宮的?」
「三項都佔一點點吧,不過第一目標一定是白蓮教,人家都想改朝換代了,沒理由不干掉它吧。問點別的。」
「你說說博士。」
「博士啊,在青宗,不是走投無路,是不會做博士的,當博士的都是廢材,頂尖的博士就是頂尖的廢材。廢材,這麼說吧,就是其它四職選剩下的,不過資質不佳者也有好處啦,法器丹散什麼的高端許多。」
「你呢?」
「我啊,是個大廢材呢。凡是人便有魂力,魂力j ng深者擁有靈力,靈力可控便是良能,從魂力到良能,就是凡人到術士的飛躍,而中間的就是不倫不類的‘能者’,嘛,猜一猜我是什麼啊。」
「能者。」
「哪有那麼跌價,進得了青宗的都是術士喂!很明顯的,很明顯的好不好!!」
「哦,那可能,是我感覺錯吧。」
「當博士沒前途的啊,別人過三試,我們過六試,別人過了直接授職,我們慢慢憋,憋到成年,不然還是預備役的,出力不算工。慶幸吧,你不是……」
「我不是?!」
「……仔細看看《青制》,不過看中間五頁就好,其他的都是力士的床頭故事。算了,別翻了。」我揉揉發脹的眼,合上青經,正視藍蘭憤然的眼楮,「我只說一次,听後就忘,別說我開過這個口。」
「上寮是通過上下級關系組織起來的機構,而下寮不是,在這兒只有師徒和流派,沒有總部,沒有品階,比上寮更松散也更凝聚。所以啊,你只能做我的‘學生’,叫我‘老師’,而不是當我的‘徒兒’,呼我‘師傅’,我只負責教你規定的東西,除此之外便無恩義。‘畢業’之後劃入上寮,只能是‘博士出身’的寮工,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博士。听著,別太囂張,你招人忌憚……」
「為什麼!我不是貴族了!!」
「宗主姓秦。」
「那又怎樣!!」
「不巧,你是林家的外孫女。不知道麼,五十年前,你們林家差點滅了秦氏一族,整個主支只剩下一個外出游學的四子。血債啊,你說要不要血還?之前還有一個貴族光環加持,還有個神宮吸引別人注意力,現在,我都不知道你能活多久……噗嗤,嚇你的哈啊!看你一臉糾結!」
「你說的是真的吧。」
「嘛,誰知道呢,記得給好評啊……」
「博士的首領,可以閱讀青宗所有文獻,是真的嗎?」
「是。」
藍蘭閉上眼,沒有了交談聲,書庫忽然變靜,空得出奇。我翻開青經,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長桌那邊傳來藍蘭的聲音,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那麼,我就當那個首領了!沒有你幫又怎樣!」
「按照規矩,我得給你個代號,」我的手劃過紙面,停在某一處,「麥子。」
「麥子很難听!不對,你有你沒有听我講話啊!」
「有啊,順便一問,你不想知道‘下任首領候選沒有之一’是誰麼?」「
「是誰?」
「不才正是在下,不用客氣啊,叫我有良大人就好。加油啊,新人,記得給好評喲。」
「……」藍蘭嘴角抽搐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只是手機響起,只得暫時把話咽下,「喂?嗯?找你的。」
「是,曹姐姐,您吩咐?不行吧……是部長?好,好。沒事,我有空,可以,可以。」我接過手機,不覺已經習慣曹詩這種神奇的找人方式,利落地結束通話,還手機。
「哦,對了,忘記和你說,不想被劃到上寮就趕緊找個師傅,或者通過博士初試。我的話,建議前者,過了初試卻沒師傅的那些其實歸上寮指揮,這樣,很倒霉。」比如我,在新的一年里依舊被殘忍地奴役著。
藍蘭不以為然地點點頭。
啪,油燈爆出一個火星,漫漫長夜中清晰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