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墟 第五十章末指(完)

作者 ︰  秩

() 舍四樓只住了一個人。我窩在單人間里,噗一聲用筷子捅破一次x ng飯盒,結束今天的晚餐。小電的屏幕亮著,上邊是‘懷念前前校園十大靈異傳說,今夜我們一起來探險之 舍路燈愛戀’的實況更新,每段文字後邊都附有照片。

第一張是夜里的文化中心,跟夜里別的地方一樣,黑  的。可明明白天里是人聲鼎沸、無比熟悉的地方,入夜卻變得陌生詭譎,似乎伴隨太陽沉下山的,還有繁華人世里的煙火氣,一間間教室好似都失了人氣,變成僵硬冷清的鬼域。

第二張是自稱是靈異調查團的一群人點著個綠燈籠窩在畫室里,環境太暗,看不清人臉,綠瑩瑩的光打在過道牆上,影子攢動,不知在忙什麼。

第三張是他們把石膏像都移到角落里,清理出中間一塊地方,鋪上畫滿紅漆符號的黃布,符號雜亂,看不出什麼門道。黃布zh ngy ng放了個古樸的青銅燭台,燭台被一圈赤紅的粗麻繩圍住,麻繩很粗還打了五個結,繩下黃布染著可疑的紅汁,映著鬼魅般的綠光,液體透出灰敗和死氣來,比青宗有邪教的感覺。

第四張是有五個人分別在五個繩結前席地而坐,面容被模糊過,只能靠輪廓辨認,教室後門邊上的角落里用黑布支起一個篷子,里邊亮著幾點指示燈,大概是攝影機的光,在昏暗中顯得突兀。

至于文字部分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想進行一個抓鬼儀式,「我們圍在一起講鬼故事,利用人的恐懼感將鬼引出來。一共有五個人,等听到六個故事,吹熄燭台,鬼怪就會被困在朱墨繩圈內」,「我們查過,古書上也有記載這樣的儀式。只是最後招來惡鬼,參與者全部慘死,所以今晚我們的命運如何只能交給鬼神決定了」。

我咂咂嘴,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也許要為他們很努力地幫助我這種行為感動一番,但現在我對他們的評價最多最多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神秘現象愛好者」,這種界定意味著他們不是神棍卻比神棍更麻煩,前者只是騙騙錢,而後者不但讓更多騙人的和被騙的出現,同時還順手壯大隊伍,讓麻煩無限化。

比如,最近復燃的路燈愛戀故事,薇兒有一條心愛的格子圍巾,是她跑了很遠買給那個男生的,她約了男生,就在 舍對面的路燈下。薇兒站了很久,很久,然後,在星光下見到一對戀人手拉著手在散步,一個是她喜歡的男孩,一個是從小的好姐妹。子夜,薇兒顫抖著把自己掛在心愛的圍巾上。薇兒是學畫兒的藝術生,所以,就在畫室里自縊了,薇兒冰冷的身體很快被人發現,沒有掛鉤或者橫梁,薇兒的格子圍巾就在空氣中將一個人吊離地面一米多。薇兒的故事並沒有結束,她仍然在路燈下等待可以接受她圍巾的男生,一直到多年後的現在,夜幕降臨時從死去的地方出發,路燈亮起時出現在 舍對面,執著地等待可以接受圍巾的那個人。然後,圍巾變成絞索,將那人帶走。

而我還是小學的時候,那時路燈女鬼的怪談還說的是晚上在 舍對面的路燈下等到午夜,便會見到一個靈,有人說那是鐘樓那里的孤魂野鬼,也有人說是找替身的索命惡鬼,不過我認為是過路的仙兒,還約了一撥人悄悄跑去看,結果,什麼都沒見到還被一個小女孩暴打。

比較上下兩個版本就知道這個學校里有一些很喜歡神秘現象的人,有一些想大家都相信它們的存在的人,更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閑極無聊的人存在,想必今晚校網的點擊率會節節攀升。

思及此處,我默默地合上小電,「別鬧太大啊,驚動部長我可兜不住。」

「嘻嘻嘻嘻……」

同桌上的台燈應景地暗掉,黑暗一時間如ch o水般襲來,對面路燈還亮著,只是光照不進房間,留下一個暗域。唯一的光源,是坐在窗台上發著淡淡白光的女孩,我不自覺地想起那句話,「只是最後招來惡鬼,參與者全部慘死」。

「我知道你,」女孩居高臨下,面容依舊模糊,依稀見嘴角上挑,蒼白地朝我一笑,此時她跪坐在窗台上,長發隨風飄揚,身上還是那身衣服,羊毛衫和小短裙,只是不見了格子圍巾,「我的圍巾呢?」

「哦,呂祿吉扯斷的那條嗎?」我淡定地一提呂祿吉,禍水東引。

「斷了?」女孩歪歪頭,露出頸部j ng制的曲線,如瀑長發也隨之傾灑出來,落在小巧的肩膀上,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的美好一時間像溫泉上的蒸汽般彌漫開來,然後,被一個 當落地的白瓷酒樽瞬間打散,戛然而止。

動作一頓,女孩吃吃笑開來,抬手拿起酒樽,情態像足街上撒潑的醉漢,「唔,穿幫了,真裝不得淑女……斷啦就斷啦,又不是什麼打緊的法器,臭小子,學姐啊請你喝狐酒!」

我都沉默了,也對,所有人大概都想著出來個痴纏女鬼,或彎著白骨森森的十指割破我的咽喉,或卷著她的頭發一寸寸地勒斷我的小脖子,最最低級的也要穿著血衣出場哭一遭,沒想到弄出這種貨s ,真真冷場了。

「那個,薇兒學、學姐是吧。」

「啊,」女孩醉兮兮地朝我一揮手,「不過,話說,細眼仔,身上死氣那麼重沒事麼?要不是上次你手里抓一把火符,我倒是直接跟你說了,犯不著偷偷套一條圍巾。學姐的圍巾可不是定情信物什麼的,戀愛失敗、被甩、因愛生恨什麼的都是你們亂猜的,書讀太多空虛寂寞冷了吧。」

女孩一手托腮,淡定地吐槽,輕搖酒樽,碧s 的液體蕩出漣漪,「我是心髒病突發猝死在畫室里的,死得堂堂正正,沒你們說的那麼窩囊,我謝謝你們別再亂說了。我死多少年你們亂猜多少年,年年有新版本,你們不累我都累了。」

「被,被鬼吐槽了……」

「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事想囑托你才來的,吐槽只是順便,」女孩嘆了一口氣,小手在虛空中一抓,拉出一個小紙盒,「看在我偶爾去土社避雨的份上提醒你啊,身上有什麼y n邪的物件快丟了吧,不然到了明天我們一拍兩散,有什麼話到時也沒資格說了。」

「一拍兩散?」

「是啊是啊,別那麼天真啊小子,這兒是山y n地,你以為學校里那麼多生氣充沛的生魂,就算那些個大佬智商高不會輕易出手,別提校內一群像我這樣的地頭蛇,校外那麼多游魂,要不是地方你們青門宗罩著,上上下下打過招呼,你以為能這般太平?也就是你們,換做別人這地界還不買賬呢。只是今晚來的消息,雇主終止合約了,明天學姐就不用看著你了。」

女孩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小朋友,雇主特別說了,你比一般學生金貴嬌氣些,要好好照看。所以啊,從你住進 舍守夜到現在,學姐我是兢兢業業,好不容易到今天,也算是另一個角度看著你大,別人種個地還有收成,我不能血本無歸吧。」

看著眼前發著淡光的靈體,我驀然發覺青宗變得陌生起來,一直以為有所了解,卻有許多事情在我看不見的角落里暗暗安排好,無聲無息卻又細致入微有條不紊,翻開夾滿書簽的青制,那倆題還沒著落呢,被人發現怠工就慘了,「有事您說,能幫我會幫的。」

女孩嘖了一聲,遞來手上的紙盒,「小時候明明挺可愛的……喏,這個替我交給曹明,就說當年答應的事,我做到了。」

「曹明?不認識,曹詩倒認識一個。」

「嘁,」女孩戲謔一笑,「我說,考試不及格的時候可別說不認識喲,那家伙看起來對什麼都不經心,不在意的,可心里別提有多緊張,要是期末時作品不過關可別怨我,快去,別看他不近人情的,耳根子可軟,哄他開心沒準到時不會太嚴厲。那個人,從前就是那樣,老了還是沒變。」

這下我真的震驚了,不,不會吧,是曹老頭!!有八卦,有八卦啊!!于是,我瞬間亮了,「里邊是什麼啊。」

「沒什麼,就是我死的那年,本來答應他畫副圖案給他燒瓷的,偷偷跑到畫室里畫到一半,不小心掛掉了。」女孩晃著酒樽,眼中一層薄薄的疏離,口氣像在講別人的故事,說完還抬手揉揉我的頭頂,「不過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教過多少學生,大概忘了罷,忘了也好。」

「學校里需要看著的,應該不止我一個吧。你選擇住在 舍的我,大概是曹老……師,負責 舍?也許,他也沒忘,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升一升,挪一挪。」

女孩的手改揉為拍,惡狠狠地按在我頭頂,眼楮也眯了起來,湊近我瞧,「到明天你還有命再來八卦學姐!快說,身上有什麼y n邪的東西,昨晚一回來就怪怪的,別亂來啊。」

「挎包就在這兒,能有什麼東西。」我打開挎包,露出里邊的符紙、竹筒、匣子、相機、橘子等等物件。

女孩的手離開我頭頂,輕巧地從挎包里挑出一沓畫著鴉形的黃符,和阿婆給我的時候不同,現在罩著一團濃重的黑霧,「死咒,大凶。要幫你處理掉嗎?小、朋、友。」

「啊,不用。」本來會拿也是因為和長期任務有關。

「放里邊吧。」我拿了個竹筒將鴉符收起來,又貼上封印,「女厄嗎?早該想到,阿婆也算是女的……」

「你說什麼?」

「沒。呃,你小指根上好像一根線。」

「這個嗎?」女孩將左手擺到我眼前,大大方方地攤開,末指指根處確實系著線,而且不是一根是三根,一根純金s ,一根土黃s ,還有一根是半透明的灰s ,等我看清楚便收回去,仍舊晃酒樽,「我出生不久,醫生就斷言活不過三月,姥姥抱著我上月相宮,請半仙出主意,半仙算來算去,說,把這娃兒寄給結契使,以後不能毀諾,不然上吊食鴆吞針切指,不得善終。」

「然後呢?」

「然後有了結契使當寄父,活多了幾年,看見有些人末指系著線,有些沒有,後來才知道線其實是一種術。純金s 是與神明承諾,土黃s 是與地靈承諾,白s 是與人承諾,見過最多的一只手指上密密麻麻系滿線,花花綠綠的,毀諾後全變黑沒一刻就被大貨車碾過去,人都稀爛稀爛的。」女孩小小地喝了一口狐酒,臉頰紅起來,醉態更深了,「小子,你也有呢,左手天地鬼神山川草木,右手己身至親姻親他人,自己看,我先走了。」

說完,女孩紅著臉翻出窗去。窗外,不知何時已經下雨,我探出頭時只看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下墜的雨滴中,與她來時一樣忽然。

啪,台燈盡職地亮起,一室通明。我攤開手努力去看,看完右手看左手,模模糊糊的只在左手看到一條純金線時才醒悟過來,剛剛女孩好像沒給我看過右手,那里,會不會有一條紅線來代表對愛人的承諾呢。

房門被人推開,魏禎拎著他的木雕進來,手里的刻刀沒放下,還在刻著,「前輩,有人找。」說完,讓出身後人便走了。

藍蘭的頭發被雨水打濕,結成一縷一縷的樣子貼在額頭,鼻尖紅透,面s 卻蒼白的可以,胸口劇烈起伏,喘得厲害了連話也說不出,可以想象她跑得很急,往下滴水的校服上濺了泥點子又沾著草屑,像只小落湯雞,說不出的狼狽。

一句話月兌口而出︰「莫小言出事了?!」

門口的丫頭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跟我說不是。我又問,那是遇見部長麼。她又搖頭,才不是。于是,我猜不到了,只好從衣櫃拉出毛巾給她,「我小學時的校服介不介意?保存的很好,沒爛掉。」

她點頭,我便出去,把房間讓給她,在門外等到里邊的人開門。藍蘭換上我的校服,低頭擦著頭發,我想到的第三個問題居然是,「你怎樣搞定張嬸進來的?我記得有門禁。」

「我給她看我的綠袖章,說部長讓我給組長傳話。」藍蘭理理頭發,試圖恢復她的妹妹頭,「不讓進的話後果自負。」

「張嬸是看你辛苦,心軟了。」我篤定地一點頭,理由是用這個借口我從未成功過,「找我有急事?」

「沒事。」藍蘭放下毛巾,輕描淡寫地扔給我兩字。你搞那麼大陣仗,就是來這兒散步的麼?騙人也專業些好不好,好不好啊喂!!不要告訴我你擔心我專門跑來看看,我不信的親。

「上寮扔了個長期任務給我,然後名正言順地把我放在外線,除了定期匯報,基本不聯系,至于下寮,本來就沒有上寮那樣嚴密的組織,沒師傅意味著沒流派沒駐地,這樣一來,算是游離于內部之外了。」我分析情報似的把自己的情況講給她听,「所以,我這兒以後恐怕幫不了你什麼……莫小言真的沒事?」

「嗯,怕明天上課沒j ng神,沒帶她。」

「初試過了嗎?」

「過了,下個月二試。」

「知道,多看看青制什麼的,二試的筆試比初試難些,其他還好。」

「哦。」藍蘭淡淡地應了一聲,「我會過的。」

「努力試試看吧,你把莫小言帶進那個什麼什麼團了?」

「小姨總是很忙,莫叔根本不來看小言。我又保護不了那孩子,總要讓她學著自保,至少從妖物手里活下去,不至于,被開膛破肚。」

「且不論她父母那邊!」我揉起胃來,「知道莫小言的老師是誰嗎?」

「那位元相大人?」藍蘭干巴巴地說,抬頭看我一眼,「有時候我會想,也許你是個好人呢,眯眯眼,如果當初我听你的話乖乖回去當郡主,也許,那孩子不會遇到一個音訊全無的老師。」

我默然,再見倉藏老師的放羊式教育,以前我也曾經被老師拜托給各種人,不出意料的話,老師有讓人帶這孩子一段時間的,深吸一口氣,「我說過進了宗里都是術士。而術士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擺月兌的職業,往往做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你想得太簡單。」

「哼。」藍蘭偏過臉去,別扭地道一聲,「嗦!」

「是是,我多嘴了,這種團體,你跟著在校內看看還行,學校里還是很有意思的,只是你跟得莫小言跟不得,你挺聰明的,知道我說什麼。」我頓了頓,瞄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了,「不是j ng察抓小偷的游戲,正義感在我們這行很難說清楚。」

說完,也不管大小姐一頭霧水,伸手揭了門後邊面的三張黃符,朱砂已經很淡,再說下去符咒就要失效了,嘖,自己畫的還真是一般般。[嘖]

「符紙?什麼時候?」

「嗯,小把戲。」我把符紙揉成一團塞進兜里,餃枚結界的符咒版,符頭符腳用一般樣式,符膽換成簡版餃枚術式,六道濃縮成一道,防竊听的簡易措施,輕便綠s 無污染,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良品,「四試時會考到。回去了,宿舍有門禁來著。」

「你,你出長期任務,和我有關嗎?」藍蘭忽然問我。

「沒有,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借調。」我翻起挎包,撿出一只紅橘子來,這麼久也沒見它發霉還變皺,「喏,這個,路上吃吧,如果你覺得能吃的話。」

「你說,如果年級第一,就許我一個願望,上次在你家的書庫,不了了之。現在還有效嗎?」

「有。」我走到她面前,將橘子塞進她口袋里,「現在是替你莫叔打工,有許多權力已經按規矩回收了,機會只有一個,要想好。」

藍蘭咬著嘴唇,力道挺大,很久才忐忑地從齒縫出兩個字,「教我。」

「什麼?听不清耶。」

「請你教我!!」藍蘭閉著眼大叫。

我愣了一下,煩人丫頭似乎沒那麼拽了,「別那麼大聲,張嬸听見還以為我怎麼你了……伸手。」說著,伸出我右手小指頭。

藍蘭不明所以,呆了一會才會意,「好傻,我三歲後就沒見過了。」

「嗦!不要算了!不是看你冒雨跑過來的份上,才不答應你呢,聰明點別讓別人知道!」

「誰專門來看你的!!我,我只是來看惡鬼有沒有出現!!」

「別嘴硬啦你,騙不了人的。」

「閉嘴,大笨蛋!」藍蘭惱紅了臉,用力推我一下,趁著我踉蹌的空當跑掉。

喂,傘拿一把啊喂!毛毛躁躁的,總覺得私下教她的事會很快曝光的說。啊啊啊,不管啦,不管啦。

各位新年快樂哈,爆字數爆字數了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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