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吏
十三書庫閱覽室還是那副凌亂光景,天花板上美輪美奐的牆陶表面凝著小水珠,牆上貼著發黃的胥川地圖和密密麻麻的犯罪現場照,地上堆著高高低低的卷宗和飯盒湯桶,邋遢中年大叔和他的左右手們就在這里觸及胥川的y n暗面,只是今天有客人。
有過一面之緣的軍官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沒有穿j ng服外套,身上的襯衣皺巴巴的,但遠遠比黑s 的制服長褲來的平整,可以看出主人並不愛惜它們。在我來時軍官睜開眼皮,臉上掛了痞笑,「喲,小翻譯官。」
「你好,少校閣下。」我朝他點頭示意,別想敬禮什麼的了,那些不現實。
果然,軍官聳聳肩,假兮兮地擺出一副嬉笑的模樣,語氣卻冷的可以,「嘿,小鬼,你知道我的軍需官在哪?我猜八成是溫吞的莫司長在‘安慰’我。」
「我確實不知道。」我誠實地一攤手,「要我復述一下我和她唯一一次對話嗎?」
軍官收起虛浮的笑意,起身離開,硬底軍靴踩在陳年木地板上發出整齊而響亮的啪啪聲,走過我的時候,不知是否錯覺,有種冰冷的注視黏在我脊梁上,涼意隨著尾椎往上滑,就像蛇行一般,我猛地回頭,雕門砰一下關上。
我眯眼盯著軍官遠去的方向,有那麼一會才轉身對倚在牆角看卷宗的大叔,「喂,大叔找我有事?如果是婦女失蹤案,答案同上。」
「叫‘莫叔’。」莫大特務頭子合上卷宗,拍拍j ng服上的灰塵,我才發現他今天沒有穿髒襯衫,再看一下,j ng服居然還很筆挺,掛在他身上也有了傳說中的官威。莫大特務頭子四十歲上下的大叔,別扭地拉拉領章,嘆了口氣,「游檄那邊忽然把徐禮臣的案子移交過來了,大叔要去應付一堆無聊的家伙,啊,昭樂和林賢先去了,可不能把他們扔給壞人。」
說著,某大叔伸出狼爪揉了揉我的碎發,瞬間從道貌岸然化作怪叔叔,「小哥,失蹤案不歸我們管,阿沈要是為難你,覺得煩就不理他。」
「阿嬸,是誰?」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張嬸,頓時壓力頗大,居然忘了把狼爪拍掉。
「沐瑞在書庫里,在找小哥呢。」莫大特務頭子朝我眨眨眼,頗為點為老不尊,他收回狼爪,跨出閱覽室的門檻,「杜紅的事,小哥上點心,也許徐禮臣的案子我們會用得著,畢竟四處的人是不會一時興起玩失蹤的,嘁,又要忙了。」
「哦。」我淡淡應了一聲,看著莫大特務頭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伸手模模後背,剛剛那種猶如跗骨之蛆的y n寒,現在還沒消散。我說,今天的十三書庫,跟一鍋滾油似的。如果是你,把四處放在一個地方,然後一網打盡會不會更省事些?[會,可太明顯。]再說,四處也不是沒能人,做小動作難度系數很大,那就是我幻覺了。
沐瑞呢?
十三書庫是壓抑的,即使沒有其他書庫鬼魂般蒼白的記錄員,也有恐怖電影中夢魘般的神經質音樂在腦內纏繞,揮之不去的驚慌感如自己空洞的腳步聲一般如影隨形,漸漸地,你甚至渙散,听見第二人的腳步聲,嗒嗒,嗒嗒,越來越清晰。書庫里沒人,我皺著眉頭轉身,書架間的過道空無一人,涼風拂過,書架上密密麻麻的紅s 標簽獵獵作響,和墓地的聲音一樣,听起來好像亡靈在嘲笑世人。
從專業角度來說,我察覺不出半點異常,沒有靈體反應,也沒有術法的痕跡,但是直覺告訴我,在沐瑞不會放我鴿子,而莫昉沒必要騙我,所以,繼婦女失蹤案是一個系列而且陸續有來的嗎?這樣啊,那沐瑞有沒有找回來的價值?大概,有一點點?
我在原地站定,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在想什麼?來了也不叫我。」白大褂沐瑞從一旁的書架縫里側身走出來,懷里抱著一大摞卷宗,「還有,沒人跟你說,你的頭發就像只被驢啃過的鳥巢?」
「第一,我來了很久,在我眼里你才是忽然出現。第二,確實沒‘人’告訴我,至于我在想什麼,你不會想知道的。」我確定,三秒鐘之前,自己的視線剛剛掃過沐瑞站著的地方,而那里空無一物,「你找我?」
「嗯,顧和見過了嗎?」沐瑞毫不客氣地將懷里的卷宗塞給我,自己又選了一些抱著,每一份都有數十張紅標簽,都是案情惡劣又語焉不詳一類,薄薄一張紙黑氣縈繞看不清字跡,不知填了多少人命。
「看不到臉。」
「沒關系,‘千面’顧和的臉不值錢。」沐瑞彎腰去夠書架最下方一行,懷里的書太多,彎不太下腰,「那家伙有點懶,不過他到了的話,鷹組聚齊,接下來應該有很多事,除了我或者顧和,別人傳遞的消息當沒听見就行,呃,拿不到……你不會幫我一下麼,罐子卿卿。」
「那個拿了也要放回去。」我抬手抽出右手邊一份綠標簽卷宗,「這份才是你要的,只是因為當時戶主有請人出手,才沒有出人命。」
「你怎麼知道我在查溺鬼案?」沐瑞起身又將懷里的卷宗塞進我懷里,不听勸地彎腰抽出卷宗翻開扉頁掃了一眼目錄又合上,接著無比利落地塞回原位,干巴巴地開口,「也許我該承認,我在文書方面確實有天賦。」
「哦,不必覺得丟人,你看,我們以前賭書的時候你總是慢我一拍,現在沒多大進步是正常的啦……很重啦,自己的東西不會自己拿嗎?」
「我可沒有拿看過的書問沒看過的人第幾頁第幾行第幾列是什麼字的壞習慣。」沐瑞輕哼一聲接過卷宗攬在懷里,丹鳳眼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那時的你好像不認為,沒看過的書人就不知道內容呢,好傻。」
「是嗎?」我揉揉手臂,就剛剛一會,竟然有些酸,「阿嬸是誰啊?我剛剛听莫司提起。」
「你成年之後的直屬上司,沈子期少校,你不是見過麼?平時嬉皮笑臉,有點痞氣那個,戰時的會變成修羅,鬼方之戰時听到他的名字,荒人都會驚醒。前些r 子剛完成一個任務,現在大約還有點戾氣,安生點,別去惹人家。」沐瑞用背資料的口氣死板地說,「d d 軍門沈氏的庶子,曾經寄養在舅舅莫司家里,考入太學後接回。」
「太學啊,超難考的……看不出來。」
「他沒有去太學,最後就讀于d d 陸軍指揮學堂,兩年後全甲畢業,一進軍隊就是少尉,之後五年順風順水,一路高升到上校,三年前因為戰犯言論降為少校,不過有傳言說年底可能會升回去,所以,你跟著他除了派系理念不同,還是有共同語言的。」
「……呵,看不出來。怎麼沒听莫小言提起過。」
「他們啊,踫不到面,沈子期離開莫家的時候,莫小言才六個月又是養在林家,我猜莫司那個女兒至今不知道有個堂哥哥吧。」沐瑞示意我跟上,繞過幾個書架竟到一張桌子前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置的,「游檄把許案移交過來了,從今天起書庫里的卷宗你都可以讀,所有的想法記錄下來直接呈給莫司。」
「有用麼,看卷宗?」
「怎麼沒有,十三書庫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異能犯罪案列資料庫,套莫司一句話,開庫門的時候我不敢相信鎮公會送了我這份大禮,一連揉了三分鐘眼楮。」沐瑞將懷中卷宗放下,拍走前襟染上的塵,又是一件雪白雪白的白大褂,「或者,你更願意沾沾叛逆的邊,為我們向青宗打探消息?蒙你盛情了,鷹組沒人會希望你怎麼做。」
「喂,庸醫,你和沈子期很熟?」
「差不多吧,國醫和陸學只隔了一道牆,我們的國策教授是同一位,算是同學,在北方的醫療組實習時有次踫面,算是醫患,後來我進四處,算是同僚。笨罐子,沒有這些枝枝蔓蔓,他能讓我帶你?你可是被修羅盯上了的,不然他能給你看點真面目?」
「被人討論所有權這種蠢事別說得那麼恐怖啊,混蛋。」
「這是事實,盡管少了幾分軍派的激進,可阿沈的野心很大,只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暗自提醒自己,和他打交道前要先想好退路,免得一不注意就被帶下地獄。」沐瑞揉揉眉心,似乎在回憶一些久遠的事情,于是記憶變得干澀難受起來,「我最近在負責一個關于異能者心理的研究,有事找顧和,無論是哪張臉,他都很喜咬隻果。好了。問答時間結束,笨罐子開工吧,晚飯時見……」
「我不想見你。」我鄭重地對他說。
「你誤會了,是‘晚飯時見成果’。」嘴角上挑仿佛在說你自作多情,沐瑞一副誰要見你的樣子轉身,白s 衣角在書庫壓抑的空氣中劃出一個瀟灑的幅度,剛好和飛來的文件夾擦過,j ng確得讓人恨得牙癢癢,「保持開機,我要知道你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