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軍帳外福店疫區死氣四散的空城迎來瘟疫爆發後又一個清晨。熬了一夜的研究生褪下厚重工作服,掛著黑眼圈,腳步虛浮卻又干勁滿滿地走出軍帳。我猜得沒錯,本身會出現在這兒的就沒個平凡人,一群研究狂人什麼的,完全是小意思,反正我在的軍帳里有一群升級加強版的。
「我要碎覺。」
我癱倒在桌上,眼睜睜看雷小佳又給我續了杯咖啡,「都告訴你們我讀不出來啦,古驪時期祭祀時專用于禮神的文字,幾乎可以看做是y n文的起始,我哪有神明級別的識海可以解讀,古學流派目前也只是推測y n文中有專門的祭祀文字存在,那時連古陽文都沒有,更別提若文,現在連根據現代僅存的若文拼死復原都沒用,字典什麼的只存在于臆想中啊。」
「這麼說,陶板很可能和神殿有關。」陸小彤挑出一個不是重點的重點,完全忽略我一席話的本意,「那這個列為一條線好了,孫翀寫上去。」
孫翀一邊逗青皮蛇,一邊漫不經心地在小白板上寫字。昨晚的坑道徹夜搜尋找出四個房間還有嵌在地上牆壁天花等地方的石板。讓人費解的是,忙活了一整夜的眾人還能從昨夜就輪班監督我翻譯石板上的符號。現在石板找齊,更是變本加厲無所不用其極的壓榨我。
「好端端的,你們那麼積極幫四處做事有什麼苦衷,別說被抓住了,我不會信的。」我推開咖啡杯,拒絕食用扼殺我一整晚睡眠的邪惡物品,「胥川的問題已經夠多了,鎮工會青門宗里整天走極端充當血統狂熱者的暗黨,一抽風就狩獵人的東派術士,整天作死的宗教辦水雲社,不知在搞什麼的四個鄉紳大族,還有一群隔三差五跳出來刷存在感的靈異現象和教派摩擦!!這里已經很亂了,四處和神宮還來插一腳,現在幫了四處……社里是要為哪般?社長呢?」
「在和莫司談事。」孫翀放了青皮蛇的尾巴,轉身抓了社長的熊扔給我,懶懶地說,「不過你真想找‘我們’的社長的話,問他也行。」
「孫翀!」陸小彤輕喝,可終究是慢了一步。
對著正對連飛來的熊,我幾乎是條件反sh 地一把捏住布偶脖子,也許是力道太重,手里背社長寶貝很多年的布偶已經叫了起來,拼命掙扎中做得j ng致的熊掌彈出鐵爪,卻沒往我手上招呼一下,黑 的塑料眼楮莫名濕潤起來。
「還不放手!那是阿淳!」見我呆住,陸小彤一急隨手抓了什麼往我手上扔。飛來的青皮蛇咬了我手背一口,吃痛之下松了手勁,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成饅頭。然後,布偶吧唧一聲以頭搶地,沒了聲息。
「……安淳,你還好?」我捂著手,小心翼翼地問。若是半分鐘以前,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會蠢兮兮地問一直掉地上的熊好不好,甚至對它用上多年不用的名諱。要是本分鐘前的我這麼做,我一定會說,自己瘋了。
而現在,是大家一起瘋狂。
地上的熊玩偶支起軟綿綿的棉花身子,動動手腳又檢查一番關節,才沖陸小彤擺擺手,熊布偶嘴巴里傳出哭包社長的聲音,「放心啦小彤,阿布沒下重手。」
「社長?安淳?」我顧不得傷,當即蹲下戳了戳布偶的額頭,沒有人的溫度,只是毛絨玩具的觸感,「你怎麼……」
「沒事啦阿布,其實布偶里呆著也很好,‘核’壞掉之前不會餓不會冷不會痛,一定程度上接近長生呢。」布偶上前抱住我的褲管,蹭了蹭,「阿布乖乖呆著讓我抱的時候真少,沒想到變成熊有這個福利,阿布你喜歡布偶?」
「不,我只是想說,平時一動不動呆在牆角偷窺我們很爽麼?」我一手打翻布偶,起身上腳開踩,「你不是傀儡師麼,不是安家百年不遇的天才麼,你把上百成千的軀殼當玩具,怎麼現在自己的倒丟了啊?一直寶貝那只熊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殺手 呢!」
「疼疼疼!阿布你踩到我核心了!」
「不是說沒痛感麼!」
「核是用肉做的,有感覺的!」社長抱著我的腿淚盈盈道,「不是故意相瞞你的,前輩和我都不想你負擔太重而已。」
「也就是說,現在在你身子里的是徐來?」腦子里跳出個人,曾經的值星部長和民俗研究社的第一任社長,是小叔的徒弟青宗的前輩,他大我九歲,給我講過青宗的規矩,給我講過槐林市的狐市,表情永遠無法與語氣相符,很討厭沐瑞,從來沒和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他高三畢業後,我就沒見過他,「他死了麼,要佔你的殼子。」
「前輩他……從來沒活過。」社長放開我的腿,說得哀戚,我卻听得糊涂,「沒活過的話,是不會死的,阿布。」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坦誠道。
「阿淳!」陸小彤插話,「現在告訴他太早。」
「他都知道了,不說難道讓他去煩雷小佳?」孫翀嗤笑,一如既往的涼薄,「是不是啊雷小佳,他只和你相熟,大家都知道的事要瞞著他很困擾吧,你對他也不是很純粹嘛。」
「怎怎麼這樣說。」雷小佳結巴了,不是害羞而是心虛,在我認識他這些年里,只在小時候打碎他老爹的古董官窯花瓶此類時刻出現過,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呵,我曾經問過自己要是遇到一面說交情深,處處照顧我,護著我,一面又左右權衡,監視我,瞞著我,似乎我就是一頭瘋掉的洪水猛獸,明明怕的要死了,還要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寸步不離這種人,會不會在意,答案是——
「沒關系。」
「嗯?」孫翀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節,估計還想說些攪局的話,可陸小彤一巴掌招呼上他後腦勺,世界就忽然安靜了。
「我不介意,不介意你們瞞著我,是雷小佳或者不是,是故意的或者不是,是有苦衷的或者不是。」我停下,在他們的沉默中默默補上一句,因為我對你們也絕不純粹,有什麼理由要求你們純粹,摯友這種生物,在我成為術士或者說作為古驪遺民出生的那天就注定無緣了,一生中更多的時間必定是自己獨自度過。這種覺悟,我還是有的。滾,寄生的沒資格發言。
「與其現在糾結這些,不如快點搞定眼前這堆破事。」我如此總結道,縱然蹩腳也抵不住眾望所歸,「好,既然大家都同意的話,將來能告訴我的事情現在可以說一些了,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及時是超大移動數據庫也很為難的。」
「現在我們需要進到神殿里去,阿布,」社長扒拉他的耳朵,布偶熊的前肢有點短,夠不太著,「不僅是秦老師的遺願,還有布叔想做的事,都必須要在那兒完成。因為這個,我們才會在這兒‘幫’四處,狄弈銘才會奉命送四塊游方令牌過來。」
「那莫昉的‘禱言’是怎麼回事,叔叔他……」
「那位大人在想什麼,不是我們能猜的,我這兒只知道老師和那位大人在神殿的問題上有過協議,具體的內容只有前輩知道,這些年關鍵任務都是前輩用我的殼子在做,所以我這只能告訴你老師的遺願是阻止徐福‘長生’,這個老師臨走前應該告訴過你。」
「那現在社里是幫哪邊?」
「一定要站個隊?」陸小彤哼了一聲,優雅翻個白眼,「阿布,你就是不信我們真是個單純的學生社團麼。」
「很難相信。」我攤手道。
「這是事實,我作證。」孫翀笑道,他做出個真誠的表情,可惜別提多假,不知道是要我信還是不信。真是一如既往地唯恐天下不亂,「來這樣危險的地方,我可不信你什麼也沒準備。拿出來吧,青兒都告訴我了。」
「青兒?那條咬我的蛇?不是竹葉青吧!」我連忙看傷口,手背光潔如初,尋不到一絲毒蛇咬過的痕跡,孫翀對此表示遺憾。
「你們正經一點好不好!現在我可是捕捉不到徐福的靈波,從他踏進胥川開始多多少少有一些的,現在一點在沒有,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那個怪物又轉移了,現在又是進入全盛期,足以隱藏自身氣息。」陸小彤狠狠瞪我一眼,「再藏私的話,誰也阻止不了他,胥川從武仁以來所有犧牲統統白搭,阿布,你想清楚了。」
「叔叔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不知道……我爹也不知道,那位大人只是吩咐我照看你,別讓上寮里的暗黨踫你,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了。」雷小佳低頭擺弄手頭一熱水瓶的咖啡,說完一聲不吭呆在牆角充作背景,挺有活力的人整個都灰暗了。
「現在滿意了?」孫翀笑嘻嘻地問我,「耗了一夜不就是想听這個,還不夠的話,葉君和杜嫦那邊出去取變異壺蚓的樣本也該回來了,不夠的話可以叫他們講一講啊。」
「孫翀你夠了!」陸小彤怒喝,一巴掌糊上孫翀身經百戰的後腦勺,噗一聲悶響將某人打趴下,頗有林嵐扁我的氣勢。
「那家伙不能慣的,你們等他一夜了,他有點認為你們為他好的苗頭?他那種人什麼也不會信,再怎麼溫吞煮那塊石頭也不會變暖!」孫翀冷笑,「他對人比我還冷。」
「所以你扔我過去……」社長弱弱道。
「是啊,你有意見?」蛇眯了眯眼楮,對小青蛙吐出信子。
「沒!沒有!絕對沒有!」社長連退幾步躲到我身後,變了熊x ng子也沒變。「下次輕點啦。」
我抓抓碎發,氣氛忽然間搞笑了,壓力好大。挎包里的東西大多在交給肖白的時候失掉了,現在只有微型攝像機,夢盞和舊墨水瓶一個。舊墨水瓶是在十三書庫隨便撿的,用來裝某只有語癖的術式產物,修改錫奴的活動範圍沒有我想象那麼難,書庫里找到顧和之前就做到了,屬于意念一動的範疇。
擰開舊墨水瓶的蓋子,墨水滾動溢出濺落在地匯聚ch ngr n形,累積到一定厚度時,術式產物錫奴睜開猩紅而渾濁的眼珠子,四肢著地從地上爬起來,「嘶,悶死了,悶死了,嘶,有什麼吩咐啊,這種污濁地方您竟然會出現。」
「污濁?」
「嘶嘶,您沒有發現麼,術士都變急躁了,呆太久小心識海崩壞,嘶。」
「沒辦法,有不得不在這兒的理由。」我搖搖頭,找來四塊陶板的拓片,「你說你的計算能力很好,這樣的話破譯上面的東西可以嗎?」
「呵,寫出我的那個人,可是有‘秦川’之名的人。」錫奴湊近了看拓片,喃喃,「這是古驪奉神的祭祀文字,幾乎可以稱作古y n文的起源,現在的‘y n文’只是古y n文里的若文遺留下來的,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你們拿那些反推回去根本是白費勁。」
「沒說想用這種方法。」我對于錫奴的問題十分不爽,這是常識好不好。
「嘶,您知道就好,所以我只能用識海里的最古老的幾種古y n文試著對比破譯,讀出模糊意思,讀出來的意思是……」
軍帳的布簾被揭開,林苒手下某個研究生沖了進來,看不見錫奴所以面s 如常地開口道,「那個,老師研究出打開神殿的方法了,她請各位過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