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峨眉正派
三十年後,峨眉。
其時為建文二年,朱元章長孫朱允文在位。
峨眉山是中土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與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安徽九華山合稱四大佛教名山。主峰萬佛頂有舉世聞名的普賢菩薩道場,位于四川境內,有大峨,中峨,小峨,又叫三峨。其山勢雄巍,隘谷深幽,景s 秀麗,故得「秀甲天下」的美譽。
「歲月幾磋佗,溪流匆匆。往事鏡花水月,依稀小序銘骨難揮就。朱顏又移s ,思緒逝夫。綿綿何r 窮時,將心常寄山叢燦爛花。」
一名年過五十的尼姑,游步在山坡花間叢林中,自作自吟了這首《懷舊序》,正是她寫照。師太姓門,名字叫劍語,給自已起個法號稱為宜風,峨眉派現任掌派。山花竟艷,草木豐郁,清溪淌慢,于眼前之境,心中之情懷,作成此詩,聊以自慰。詩意是︰時光經不起磋佗,如那流水匆匆去。過往的事跡有若鏡里花,水面月,模湖得好像已不存在,迷蒙中卻有一段刻骨銘心,難能忘記,揮而不散。霎那芳容彈指沒,無盡思緒宛若不舍晝夜的溪流,綿綿不斷,無窮無止,我只能常常將愁絲寄托在這山坳林中怒開的花兒上。
宜風走走停停,時隔三十載,她面貌無多變化,但頭上青絲盡落,兩眼角生了魚尾紋,一件淡灰s 的玄衣洗得干干淨淨。迎著輕風,宜風發了下呆,心想︰「從南屏峰忘幽一線天與伏大哥別後,眨目間便過了三十個冬夏,不知你在天主島可安好?我竭力不去想你,卻越掩蓋就越管不住,這些年來我戒身修行,都是白繞了。」正自思ch o涌跌間,「師父!」一個清脆的少女的聲音飄來,只見一位二十啟頭的姑娘,順著羊小道行近,動人風姿,婀娜曼妙,也是穿著淡灰的粗衫,s 澤較宜風所披玄衣要淡得多。這姑娘頂門布帶綁束,插了枝鐵簪子,衣服結飾甚是樸簡。她臉如凝脂,不施粉末,亮眸活靈活現的,迷唇水潤,吐字又尖又有著幾分稚氣。小姑娘名周雁,化名西飛雁,五年前投入大武殿宜風座下,自稱父母失蹤,無家可居。她足智多謀,聰明好學,機靈潑動,高于熱情,是宜風得意門子之一。
如今宜風鑽研《玉真武秘》始成,修為達無上境至,聲望中原大地,時人恭稱「一代神尼」,但她視如糞土,不掛心上。听到弟子的喚叫,她復過神來,沒有答口。
周雁與她很親密,一上來就勾她肘臂,說道︰「師父,你每天都到這裂谷坳做甚麼?」宜風望著淙淙而下溪水,說道︰「閑來無事,為師就隨便走走。」山還是山,水仍然是水,花兒凋了又開,開了再凋,青草綠了又枯,枯了再長,看來看去不也一個樣麼,周雁橫了一遍周遭,說道︰「有時候徒兒見師父你在此一呆就老半天的,不知師父想什麼這般入神?」宜風的這些個塵念從不與別人說,亦不會跟誰說,若教人知道一個老尼姑六根未泯,對少時所戀的男子無以忘卻,豈不笑破肚角。但出家人不打狂語,況且身為尊長,更要作表率的,便道︰「只是想起老故友來了。」說著沉首垂眉,追憶前陳,心道︰「我既入佛門,焉能心有俗念,孰瀆菩薩?罪過,罪過,今後休要再想了。」
周雁才思敏捷,究是年輕歷少,哪猜得著宜風庸人自憂的端兒,說道︰「定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住什麼地方,師父你上門找他不就得了麼?」宜風努了她一眼,道︰「你這鬼j ng靈問題真多,練劍怎麼不多花點心思。」周雁聳了下肩,吐吐舌頭,陪笑不是︰「弟子自知不是那個料,下苦功也枉然的。」宜風道︰「為師是不指望你的了。」周雁勾著她手搖了搖,道︰「二師姐練劍最勤快,悟x ng又好。師父你大可安心,二師姐會承你銥缽的。呸``````師父尚六詢不到,這種事過個二三十年再說。」宜風道︰「雁兒,你找為師父有事麼?」周雁蹦了起來,才相到正經事︰「哎也,差點忘啦。師父,大武殿來了兩個蒙古人說要見你。」宜風一怔,說道︰「我最討厭就是那些匈奴,你打發他們去得了,不必來煩我。」周雁道︰「我們按你師父意思拒客的,但這兩人不肯走。宜清師叔就探了下兩人的底,他們竟是高手,宜和師伯便叫來請師父回去主持。」宜風忙道︰「傷著人沒有。」周雁道︰「沒有,宜清師叔本要小顯神威,讓他們知難而退,就較起內勁來,豈知這兩老頭忒也了得,宜和師伯見宜清師叔討了沒趣,就遣我來請師父你老出面。」宜風心道︰「宜清師妹內功不弱,來者定然有些名頭。」問道︰「可知客人是誰?」周雁道︰「登門的是一胖一瘦的老家伙,胖老自稱‘天士子’基迪力,瘦翁叫‘百勝大頭刀’雅馬湘。」宜風回顧陳塵,想起兩人曾是前朝正品堂的絞絞者,說道︰「元朝早已覆滅,蒙古人來我峨眉作甚?雁兒,咱們去會會他們。」
峨眉派若玄的那「若」字輩的均已西極,門劍語這一輩出嫁了半數,後落發遁入佛牆列為「宜」字輩,共二十七人。何劍怡法名宜清,徐劍菲法號宜和,其它依次是宜慧、宜湛、宜虛、宜冉、宜貝、宜分、宜琳、宜嘉、宜如、宜軒、宜靜等,又以宜風、宜和、宜清、宜軒、宜慧、宜虛、宜靜的藝業猶是驚人。
回到主堂大殿,宜風和周雁進了見x ng歸真堂,雅馬湘、基迪力見宜風師太飄逸灑月兌,氣宇凜攝,大有一代宗師的風範,料來必是峨眉派的掌門了,便站起鞠身長輯。雅馬湘道︰「這位應該是宜風師大了。」這二人須發蒼然,皺痕已見,容貌依稀還是昔年的模樣。宜和右掌攤向宜風,道︰「是的,她就是敝派的掌派。」右掌攤向雅、基,說道︰「掌門師妹,這兩位是蒙古來的雅馬湘施主和基迪力施主。」宜風微微一叩首︰「貴客遠來,老尼如何克當。」基迪力道︰「兄弟兩嘮擾師太清修,要乞各位師太寬量才是。」互歉了幾句,宜風道︰「兩位請坐。」雅、基拱手謝後,落席側邊下首,禮數甚足。宜風、宜清、宜和坐在上首,周雁奉好茶水,站到師長這邊。
宜清、宜和所束帶的衣飾與宜風相同,大小則由個人身形而定,她們不再是以前的花季少女,待人接物多了幾分穩重。宜清道︰「施主爬山涉水,從北漠不辭艱辛到敝派登訪,老尼幸何如至。施主非要見掌門師姐,不知有什指教?」基迪力面納笑意,道︰「久聞師太英名,兄弟兩特來瞻仰風采。」宜風頗的不屑,說道︰「老身不喜這虛名,充其量不過一張臭皮囊,又有什麼好瞻仰的,有話就直說。」此話語音不高,卻看出她的怫然不悅。雅馬湘離座起立,道︰「師太夠率直,那老兒就明說了。師太冠榮‘一代神尼’之稱,好教人難服。」宜風道︰「老尼自知學識有限,原不敢居此殊號,江湖同道給的面子,叫老尼推不掉。施主要待怎地?」基迪力听她口吻一針見血,剛先也試了下那個叫宜清功底,實在不乍的,這掌門人又好到哪里去,便不再繞彎子︰「中原武林沽名鉤譽之輩比比皆是,唉,世風r 下。」宜風不怒反笑︰「施主不遠萬里到此,就是要來批評貧尼的麼?」基迪力欠道︰「豈敢,豈敢,師太貴司峨眉一主,必有過人之處,只怕眾生愚昧,把土地公當大神了。」後句意思是世人無知,宜風雖有那麼一點道行,卻稱神稱聖。周雁按耐不住,嗔道︰「你眼熱麼?你若有本事,人家也改稱你為‘棒神’的。」其義指他還未封「棒神」就是沒本事了。基迪力呵呵笑來,反口相諷︰「姑娘說的是,老夫沒這個本事,但不會像某些人空得浪名。」宜清要強好勝,是以早與客人交了一手,听到這里她焉可還心平靜氣,當即拍桌而起︰「老尼敬你是客,可容不得你到大武殿來肆言。」宜風涵養高,總不至因一點口角就與人放對,說道︰「雁兒,送客!」周雁作個請姿勢道︰「兩位前輩,請吧!」雅馬湘霍地躍起,欺近周雁,一招小擒拿手翻來。宜風見愛徒險矢,急速搶到,伸臂架開,她輕功手法俱入j ng絕,後發先至。
雅馬湘想要引宜風出手,正是求之不得,手遞中途,變招為拳,向宜風打去,拳風疾來,把周雁的衣角也帶動,他擅用刀,手上的功夫只學一門「象鼻拳」,招式簡單扼要,卻是剛勁雄猛,便似一頭大笨象的力量。峨眉派重長劍道,拳掌粗陋,傳下來的就一本練內功「菩陀功」,一套「觀自在心法」,是本派始祖從《般若經》中悟到。但宜風已得玉真真傳,當下「天虹掌法」如虹吐出。兩股力量相觸即彈開,雅馬湘扛不住,退了五六步才站定,全身氣血翻涌,歷久不息。他無比驚駭,初斗宜清,亦不過爾爾,只道宜風或許會厲害些,可能與自己打成平局,焉知對方竟一j ng如斯。宜風連身子也不晃一下,呼吸溫和,較之彼直是天差地別。基迪力蓄窺在旁待發,他與雅馬湘形對影雙,經常拆招,武藝不相上下,見雅馬落陣敗北,便知絕無勝面,怎敢還自找苦頭。周雁輕拍胸膛,如若劫後余生,又有幸災樂禍之s ,說道︰「前輩出手大慢了。膿胞也配叫百勝大頭刀,我總算看清楚是哪個欺世盜名啦。」雅馬湘這時方鎮靜,听著小輩的冷嘲熱諷,耳根都發燙了,卻拿她沒辦法,就當作仿似未聞,說道︰「宜風師太確然盛名無虛,小老兒甘拜下風。」言語中再不敢不敬。宜風道︰「劣徒口出無狀,施主海涵。」基迪力笑了笑道︰「不怪,不怪。見識到了師大的神技,我兩也不白走這一遭。」宜風道︰「你們長途跋涉,萬里迢迢光臨敝莊,恐不只是為了見識老尼的拙技。」雅馬湘眉開眼笑,道︰「不瞞師太說,小老兒確有要事相求。」宜風理都不理,直接說道︰「兩位請吧!」她的意思,不管求什麼都不會答應的。基迪力道︰「難道師太知道了我們的來意?」周雁道︰「我們峨眉派從不與番邦異賊往來,你們所求之事,我師父一概不允,因此前輩就無須多說了。」宜風道︰「不送!」轉過臉去。那兩人對覷一下,基迪力道︰「老兒聞道貴派有一口不世神器,中不?」宜風心胸震彈,雖是一閃而過,卻叫周雁捕捉到︰「瞧師父的反應,已給答案。」宜清、宜和听了「不世神器」均面呈驚詫。
宜風對周雁道︰「雁兒,你先出去。」周雁暗道︰「你讓我不要听,擺明心里有鬼。」應聲出門。
周雁投入峨眉,是為圖真鋒劍,用心其苦。他父親周道夫外號「血里紅」,是有名的鑄劍師,家族世代都是鍛造兵械能手。周道夫當年以打鐵謀生,但又不甘清貧,便想到真鋒破俘中所藏的寶藏上來。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探得破俘刀很有可能在少林寺,于十年前就進少林做了和尚,後來查知真鋒劍在峨眉露了點尖角,就遣小女周雁上峨眉拜學藝,便以盜劍。周雁在大武殿一呆就五個年頭,師父師叔伯師沒提過半句有關真鋒劍的話,大武殿、修心閣、見x ng歸真堂、菩薩道場、三峨別院、大金頂、萬佛奄、光照禪房、宗廟,每個地方她都翻了不下六七次,卻哪有真鋒劍的影子,有時就想會不會是父親弄錯了。可今r 的訪客提及「不世神器」宜風的反響使她心癢癢。
離開門口不遠,周雁渡了回來,悄悄地行到歸真堂側窗窈听他們說話。貼近窗戶,宜風的聲音就響起︰「本派沒有施主講的什麼真鋒劍,不知二位是從得來的消息。」基迪力道︰「師太是聰明人,我們要是將這個秘密宣揚出去,你猜峨眉派成怎樣?」真鋒和破胡並肩齊名,是方今天下號稱「唯我獨尊」的神劍,一旦峨眉被傳出匿有寶劍,哪便永無寧r 。雅馬湘道︰「師太技冠武林,能與之抗衡者甚廖,然,江湖中人爾虞我詐,恐不勝防範。」宜清怒道︰「施主愛到外面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們這沒有真鋒劍,哪個要來大武殿放肆就讓他們來,峨眉派雖是弱質女流,也無所畏懼。」基迪力道︰「老夫得知峨眉有利戟真鋒劍,不遠萬里來赴,是想助貴派解困。」他實際上不敢肯定寶劍是否就收在峨眉,卻一口咬定劍在峨眉,其意便是探清楚口風。宜風道︰「敝派確無施主所指的東西,老尼不奉陪了。」揚袖踏出。宜和道︰「施主,請!」兩人不歡而去。
周雁輕輕走開。
送走客人,宜風讓宜清、宜和到修心閣密談。真鋒劍一直藏于峨眉,知道的就她們三人,宜風不叫其它師姐妹參以,是擔心消息外泄。
修心閣是供弟子修心養x ng,批經閱卷的房室,共有三十間,宜風三尼挑了最大的一間,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禪房里最前方是觀音像,案上擺了香爐、木魚之類的物事,香台前兩邊分立兩根朱漆圓柱,黃簾半卷,似個大大的「八」字。室間左右側是書架,陳列著佛家典籍,四角是燭台。宜風招手讓師姐和師妹坐在蒲團上,然後自己才坐下,說道︰「藏了幾十年,終究還是給人查出來。」宜清道︰「伏公子和李姑娘乘船一去,我們師姐妹三人就攜劍回山,知道的只簫姑娘一人,這些年來她從未露過面,那兩個蒙古人在哪听到的?」宜清預了個不好的可能x ng︰「壞啦,簫施主會不會出事了。」宜風道︰「何以見得?」宜清道︰「我猜的,此事就我們四人知曉,那兩個蒙古人定是找到了簫施主,為達目的他們有什麼做不出來。」宜風搖搖頭,道︰「十幾年前,我去過一回望幽谷一線天,卻進不了簫施主居住的青竹小榭。」宜和奇怪問道︰「怎麼進不去?掌門師妹可是走錯路了?」宜風解說︰「望幽谷谷外設了深奧的五行陣法,想是簫施主決意要與世隔絕,不使人去s o擾她。」宜清道︰「不對,不對,陣法再厲害也是人壘的,即是人壘的便有人能闖得過。」宜風多了一重憂心,道︰「師妹說的不無道理,但我等不通奇門盾甲之術,不然就可以進去看看簫施主到底如何了。唉!眼下我最擔心的是那兩位施主抖漏出去,搞得滿城風雨,到時候峨眉派再不得安寧。你我雖學有小成,但世人無孔不入,師姐師妹可有應付之策?」宜和沉思半竭,道︰「掌門師妹,我們出家人不圖名為利,要這真鋒劍只徒增煩惱。不如就毀了禍根,免得再起波瀾。」宜清卻有另一方面說詞︰「世間之物,其用不弊,其用不利。當年伏施主也說過,水能載舟,亦可覆舟,劍本身無好壞分別,我們用它除惡伏魔,它便是載舟之水,旁人拿來行無道,便成覆舟之水了。我不同意毀劍。」真鋒劍是伏吟風贈的,所謂睹物思人,宜風身盾空門,仍釋不了那段懷念。這口兵刃對她來說有著另一重意義,她也舍不得毀棄,說道︰「此劍乃稀世罕器,毀了他就是毀了前人的一番嘔心瀝血的成果。」宜和明白她的想法,說道︰「這樣吧,我們將它送給少林,釋然方丈定可妥善處理的,寺中高手眾多,料來無人敢打它主意。要是放在少林寺都有丟了,留在我峨眉派更保不住的。」
當r 伏吟風登上遠渡天主島航舟前,把真鋒劍轉送門劍語,也就是現在的宜風師太,她那時想,這次分別是永別了,得留下一點值回憶的東西,于是收下了寶劍。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真鋒劍匿在峨眉的事竟不徑而走,此後麻煩將會接踵矢至。以宜風師今下的修為,所能抗匹者廖廖,但世道人心y n險,手段其極,有時防不勝防。旋即又想︰「總不能抱著思念過一輩子的,該忘掉啦,重新再做我自己。」說道︰「就依師姐說的,呆會我填書一封,有勞師姐親自帶往少林,面呈釋然方丈,先請示一下他的意見。」宜和點頭領令。
菩薩道場上,周雁、尹夢盈下陣拆劍,鐵器交擊聲斷斷續續,兩女你拒我攻,忽驟忽緩,來回游斗。峨眉劍術以「巧」、「柔」、「靈」為要。「巧」乃是指用巧勁,這一派的內功不突出,因之招式中處處四兩拔千斤,借力使力,見風轉舵,順水推舟的打法;「柔」就是用意不用力,「柔」又分作「纏」、「牽」、「絆」三字決,教對手妙招發不上,剛力吐不出;「靈」是劍招中幻化千變,不束一格,每招每式都出人意表。伊夢盈是宜風的第三名弟子,長得斯斯文文,有著三分妖滴。柳葉眉,杏仁眸,優美曲線勾勒出一張清秀的芙蓉臉。她心思細密,沉穩矜持,最適于習此類武功,是以峨眉這一輩後生中她的成就優其拔萃。
驀然間,周雁叱喝一聲,劍光閃晃,劃上一記「乾罡劍」里的「撩劍」,峨眉劍技無論哪一劍都有隱有七八手後著,這些後著卻要因時而發的,「撩劍」自也不例外。伊夢盈不敢怠慢,她明白化解師妹那招千容萬易,但懼的是不知她所含蓄幾路的後著是哪一著,便使了「纏」字決引帶她的兵刃。周雁暗叫︰「不好。」連發數劍都到中途就給帶住,她疾退尺許,擺月兌師姐的糾纏,舞個劍花作盾護攻上,即發即收,前招不待使老又急變次招,再沒給纏上。伊夢盈揮劍架抵,說道︰「師妹,好劍法!」長劍圓轉,自左向右劃半圈,叫道︰「師妹,看劍!」身子微弓,順勢削她裙底,使的是「凌波劍」第六式「鯉魚潛水」。宜風從《玉真武秘》學來的九大神功,按弟子悟能和先質而分授。伊夢盈得師父青眼,「凌波劍」已得之六七。周雁躍高躲開,見師姐左側有機可進,劍尖刺到,變守為攻。伊夢盈早有防著,右面閃去,竄往她背後。
又拆十來下,宜風碎步走近,瞧得兩人喂招,不想擾了她們用功,便駐立旁觀。伊夢盈再放幾手凌波劍,優勢漸趨,但同門較技,不是真打,點到便止,不然周雁五十招內就輸了。宜風慰心展笑︰「我峨眉門下弟子三千,可造者卻僅此一人。」說的正是伊夢盈。
周雁極力抵擋,打到這已無章可循,直是硬挺劍格御,手臂都麻軟了,也不叫停。伊夢盈回劍休戰,說道︰「師妹,你劍術大進了。」保獎一兩句,以之鼓勵。周雁蹺下嘴角,說道︰「不打了,沒勁,我好不易j ng進一尺,你卻又高了一丈。」伊夢盈道︰「師父常言,沒有對手那才寂寞。」周雁禿氣懶道︰「師父武功天下第一,她當然這樣子說啦。」伊夢盈道︰「說到武功,師父並不自負,像少林方丈、七星宮掌宮、義幫向幫主、西疆來的西山怪佛孤殘大師、還有退居神龜島的星壽三翁這些人物師父自知難能望其項背。諸如此類高手,在中原大地,遍處皆有,哪個敢說是天下第一。」周雁不崇武尚斗,堅信智者才是最大的強者。一看佩劍,刃上有了損口,說道︰「這劍好不耐用。」撒手一丟。伊夢盈拾來瞧了瞧,欠道︰「定是剛剛弄的,師妹,對不住,師父贈的‘白芒劍’就賠給你。」擺轉劍柄遞上。
宜風道︰「雁兒,怎麼啦?」講話間已行出。兩女見了禮。伊夢盈道︰「師妹的劍經不起實踐,磨損了。」周雁借題旁敲側擊,道︰「師父,你說要是有柄永不缺損的劍該多好。」凡是實物必有殘破的時候,世間沒有永恆的實體,宜風道︰「一會你去兵器房挑件稱手的,初學者都有注重兵器的好壞,你的想法是對的。」周雁有意無意試探︰「師父你一定知道當今世上最厲害的兵刃是什麼吧?」宜風聯想到真鋒劍,兵器之最,舍它其誰。伊夢盈好奇心也是有的,跟著問︰「弟子听說華山派的青玄劍、章家堡的烏鋼刃是武林一絕,師父,這是真的麼?」周雁道︰「青玄劍、烏鋼刃算得什麼,我認為是真鋒寶劍才屬神器。」宜風臉s 一嚴,說道︰「以後不許偷听為師和客人談話。」原來宜風在見x ng歸真堂會客時,就察覺到周雁躲在窗外。伊夢盈了解師妹生x ng跳月兌,師父所說的事絕無是假,說道︰「師妹你就愛胡鬧。」周雁吐吐舌尖,道︰「弟子再不敢了。」宜風腸子軟,縱是弟子犯了大錯,責罰都很輕的,說道︰「雁兒,明r 與你師伯去一趟少林。」周雁道︰「去少林寺干麼?」宜風叫她不用多問,路上听從師伯吩咐便是。
雞鳴r 升,宜和、周雁兩騎馳下峨眉山道,少林在河南崇山少室山,快馬也要十來天。曉行夜宿,走了兩三天,已越過四川盆地,來到陵江北岸一個名為京口的山鄉小鎮。入鎮不久,殘陽沒西,是時打尖覓宿了。峨眉弟子向來清簡樸素,當下選了間底檔的食館,要了兩碗青菜面。宜和是出家人,不再沾葷腥,周雁是俗家弟子,酒肉亦可,但在師伯面前嗜肉須不好看,唯有大家都用素餐。兩份熱呼呼的湯面小二很快就端來。周雁先推給長輩,宜和把念珠收起,道︰「飛雁,吃吧。」周雁點頭嗯聲,待尊輩動筷才舉箸,她老是想每逢出外辦事,師父總把任務交待得一清二楚,怎麼這回神秘稀稀的。扒了幾口面,道︰「師伯,師父讓我們去少林干什麼?」宜和道︰「去給少林方丈捎封信。」
平r 里送信,師父隨便差兩小師妹就可以了,既委師伯親自出馬,此信定至關緊要,說不好就與真鋒劍有染,周雁如是推斷,道︰「什麼信那般重要,竟勞師伯你大駕?」宜和秉x ng和藹,輕聲細語道︰「別問這個,快吃,面都冷了。」周雁暗哼︰「你不說,那證明一定有古怪,得想個辦法拿來過過目。」邊吃邊籌劃著。
店門涌進八名妙齡少女,嘻嘻哈哈鬧得不停,領先的穿紫紅錦緞,青絲束頂,插了一枝株花釵子,名叫柳嵐,擅毒,是「五毒雙絕」之一,乃雲橫嶺七星宮雙絕堂掌堂。其他均是白衣綢裳,腰系長劍,個個神采飛揚,天姿國s ,如群芳爭ch n,卻各有勝場。這七女也屬七星宮門徒,合稱「七星女」,閏名依次是「隨我所y 」呂心環、「蘭花手」蘇心萍、「倚ch n嬌」余心巧、「萬里行」鄒心海、「霓裳仙子」趙心來、「狀元女」馬心蘭、「小j ng靈」古心元。
小二哥屁顛的短跑過來,笑得合不攏嘴,就差沒流口涎,美女的魅力是無可估量的呀。柳嵐手一推,只看著宜和與周雁。小二哥蹌倒四五步,臀踫到一張空桌才沒摔下,他搔頭搔腦自喃︰「嘿,下館子不吃飯,來踢館不成。」好沒趣走開了。呂心環是七星女的頭,七星宮七星堂掌堂,跟柳嵐一個等次,她掃了遍四遭,苦著臉道︰「這地方的東西是人吃的嗎,柳堂主,我們換一家。」周雁正在用食,听了「這地方的東西是人吃的嗎」不禁有氣,冷瞥了下她們。宜和一切看在眼里,說道︰「是星辰院的人,不用理他,吃完找間客棧落腳。」周雁嗯了聲,俯首扒面。
柳嵐不回呂心環的話,走到宜和桌邊,抱輯相詢︰「師太可是峨眉派的?」七星女方知柳嵐另有居心。宜和站起身來道︰「貧尼確在峨眉出家。」柳嵐一笑,道︰「晚輩七星宮柳嵐與七星女向師太請安,師太法號能否示告?」七星女齊齊輯拳給禮,不再嘻戲。宜和回鞠一禮,說道︰「貧尼修號宜和,這是師佷西飛雁。」說著往周雁一指。柳嵐見宜和平易近人,柔聲柔氣,暗罵出家人虛偽、做作、卻道︰「原來是宜和師太,師太和周師姐這是要上哪?」宜和道︰「奉掌門之法旨,捎口信到少林。」呂心環靠近她,詫詭莫測的一笑,深深躬身道︰「在下呂心環拜會宜和師太。」七星宮是「采星姑」馮孝賢改乾坤派而成,換湯不換藥,仍舊是正派鄙視的斜門歪道,宜和更要避而遠之,豈能受她叩首,忙扶住道︰「施主勿須多禮。」柳嵐知道「隨我所y 」的呂心環又來妙手空空了,說道︰「師太,我們向你打听下峨眉山怎麼去?」宜和心下納奇︰「她們上大武殿干麼?七星門徒作風不正,難道是為真鋒劍?」
周雁道︰「渡陵江後走北俱古道,越過泯江就離峨眉山不遠了。」宜和考慮到的,她也考慮到了,並想,有人去大武殿鬧,那真鋒劍就慢慢浮出水面,是以巴不得七星宮的人上山。
宜和蹙眉地喚了下周雁,示意不能說。柳嵐七星女謝辭出店。宜和回座說道︰「她們臨訪本派準沒好事,算了,你不說,路人也會說的。」
填飽肚皮,周雁交了幾個銅板給櫃台,行旅搭肩。剛踏開步子,呂心環又跑入來,手揚著一封信,沖宜和道︰「宜和師太,我在門口撿到一通書信。」宜和一探內格,貼身收好的信不見了,接過呂心環遞來的箋子,翻轉正面是「恭呈少林釋然方丈」的字符,不是掌門寫的又是誰了?呂心環道︰「你們說給少林老方丈送信,我猜可能是師太掉的。」宜和一再言謝,塞入懷里。呂心環妖媚一笑便去了。周雁重溫呂心環與師伯接觸的情形,知她是在那個時候順手牽羊,但對方是如何施手的卻一點都瞧不出,由不得不折服,直是人莫能窺其用,鬼莫可竊其蹤。
呂心環外號「隨我所y 」,這項本事獨領風s o,她在宜和扶自己時,探囊取物,如魔術師變魔術,台下觀眾千萬,均識不破她的竅門。
夜宿富興客棧,兩人同榻。周雁絞盡腦汁在想呂心環的妙術,翻來覆去,久不成夢。宜和被驚醒,見她還不合眼,說道︰「飛雁,睡不著麼?」周雁道︰「師伯,那封信你檢索沒有。?」宜和道︰「有什麼問題?」周雁y 知函上的內文,說道︰「七星宮的人沒好心,我怕她們調了包。」宜和道︰「沒掌門的指令,師伯是無權私看秘函的。」周雁只得嘟嘟嘴。
少室山上有座千年古剎,每r 晨鐘暮鼓訴說他在武林中光芒歷程,這就是天竺國達摩東傳,並確立了他禪宗祖庭位置的少林寺。始于北魏時期,盛于初唐,為大宗李世民奪取轅州城,自此以武聞名四海。少林寺建築有常住院、初祖庵、塔林、東漢三闕{大室闕、少室闕、啟母闕}中岳廟、崇岳寺塔、會善寺、崇陽書屋、觀象台、大雄寶殿、藏經閣、菩堤禪院、達摩禪院、羅漢禪院、戒法禪院、無相禪院。一面上山,宜和就一面與周雁講解少林門的概況,又道,寺中僧侶最高是「釋」字輩,次輩是「淨」,三輩是「懸」,末輩是「惠」。爬至寺門,栓好坐騎,宜和向知客僧敘明來意。知客僧進去一會再回來引客進見。
釋然方丈七八十高齡了,長須已白,紋生皺結,仍身強體健。展讀信卷,驚疑忽又尷尬。宜和與周雁不解,相睨莞爾,待他看完,宜和詫道︰「大師?」一臉問號。釋然稍微思索,笑呵呵地交還。宜和夾來念道︰「玉露秋涼,披枝懸葉,鵲橋期會。一度一相逢,未見君,憐我情長自覓愁。遙想初識,誓詞旦旦,朝樂晚歡。淒淒只影寒,猶不忘,唯盼聚頭終有時。」她越讀越快,越讀越駭,雖說沒看過原文,但掌門師妹絕對不會寫這些訴愁腸,吐相思的俗語給和尚。周雁連忙捂口,沒笑出來,心道︰「七星宮真是奇才百出,本姑娘自負美貌與智慧並重,卻不通曉詩詞歌賦。」
七星宮掌宮馮孝賢偶然間听到真鋒劍藏于峨眉的一絲風聲,即派柳嵐和七星女去查,途至陵江北岸巧遇宜和、周雁。呂心環踫上有來頭的人都要露一手,以顯本事,當偷到信後出外拆看時,竟發現了個大秘密。七星女極愛以愚人為樂,「狀元女」馬心蘭學富八斗,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唐詩宋詞,滾瓜爛熟,《國風》、《離s o》、《楚辭》、《左傳》無一不通,年紀青青的她出口成章,也有大量詩文見世,便即詩一首,塞回信封里貼好還給宜和,八女想象少林釋然這老禿驢看了信後的神情,就忍俊不禁地笑得花枝招展。那詩大意是︰秋來霧多,枝葉掛滿水珠,又到了牛郎織女在喜鵲橋相會的時期。人家牛郎織女一年尚有一次相會,卻不見君來,可憐我斬不情絲,只好自尋苦悶,單相思了。回想剛認識時,私約終身,盟言海誓,那段r 子每天都歡欣。不意目下孤單影只,幾感淒涼,但一直不以忘卻,企望有相聚的時刻。
宜風師太禪武兼j ng,是得道高人,一門之主,蓋不會拿人來消遣,釋然與她有著數面之緣,素知她為人正派,斷定這封信已非原件,進一步求證道︰「可是貴派掌門宜風師大的筆跡?」宜和傻愣了,再蠢亦想到是呂心環那伙人所為,隔了會才道︰「貧尼實在大意,大師見諒,不過掌門人要講對大師說的事,貧尼知得一二。」釋然道︰「那就好。我中原武林一脈連枝,貴我兩派向來交好,師太有話盡說無仿。」宜和道︰「茲事體大,貧尼只能說以方丈禪師一人知。」釋然還沒發話,旁邊站著的小沙彌就行了個佛家式禮,走到周雁前道︰「施主,請隨小僧來。」周雁回了一躬,跟他出門,穿過塔林,繞開達摩禪院,來到常住院。少林門規甚嚴,禁止女客亂闖,常住院是專給客人休息的場所。小沙彌道︰「施主,請!」周雁又回一躬,他便去了,不多說一句。
常住院共八十一房,每間可容二十人,陳設一致,兩側擺矮桌和蒲團,門口對面壁上一個大大的紅s 「靜」字,左右兩扇牆是壁畫,涂的全是佛教始祖如來「舍身飼虎」、「割肉喂鷹」、「菩堤樹下七r 七夜苦思冥想」等故事,還有一些明心淨氣的經文。周雁厭煩抱怨︰「少林寺是佛門,峨眉派也是佛門,可這寺里冷冷清清的,悶死人了,禿驢一個個又古板又迂腐,咱大武殿熱鬧多了。」看了看牆上的東東,更把如來罵得分文不值,將普賢、文殊、迦葉、燃燈、地藏、達摩等佛界大聖貶得一無是處,直說到口干舌燥,牛飲了五杯茶才略感暢快。
「罵的好!」周雁斜睨,喜驚望外,進來一位五十上下的僧侶,方臉寬耳,利目盛光,仍少林「淨」字輩的淨厄,俗名周道夫,正是五年未見的父親。
周雁叫道︰「爹!」剛想撲上去。淨厄噓了聲,示場合有別。周雁心領意會,壓低嗓子道︰「爹,你近來好麼?」淨厄呸道︰「廢話,我不是好好地站著麼?」周雁伸伸舌尖,說道︰「查到破胡刀了?」淨厄磕了下頭,道︰「你那邊呢?」周雁道︰「八成在峨眉。」淨厄怫然不悅,望望門外,說實在的那真鋒劍他也是存了個萬一之想,道︰「繼續查,我已散出消息,要逼它現形。」
七星宮、雅馬湘和基迪力都聞風而動,便從中得到的訊息。周雁道︰「原來是爹你的計劃。」淨厄一股腦的壞水,道︰「對,有這麼多幫著找不是更好。」周雁道︰「也好的。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淨厄道︰「我師佷惠明說峨眉來了兩位客人,我期望你也在其中,便過來看看,沒想到真是你。」這時,腳步聲響,淨厄得覺,直立身子,裝成在會客的模樣,提高音量︰「敝寺寒陋,不足敬意,施主多擔待。」腳步聲到了房門,那人穿的僧衣與淨厄同樣,圓頭大腦,給人的印象是和藹可親,他法名淨果,與淨厄師從菩堤禪院首持釋本座下。那人一見淨厄就道︰「師弟,可找著你了。」淨厄轉身道︰「淨果師兄,有事麼?」淨果走進來,向周雁問禮後,才說道︰「方丈師叔詔你我過去。」淨厄道︰「有勞師兄傳告。」兩人朝周雁鞠身便走。
釋然點淨果、淨厄、淨悟,淨無,淨廣,伴同宜和周雁回峨眉。下得山來,周雁不明所以,問東問西,宜和避而不談,教她更好奇心癢。回去途中,偷偷詢了淨果、淨無、淨廣,答案均是奉方丈法旨到大武殿听由宜風師安排。周雁就想,宜和跟方丈聊了什麼呢?她猜宜和說真鋒劍在峨眉,江湖上的妖魔鬼怪都來找茬,請求少林支援,方丈這才派出五名高僧的。
這r 走到陝西安康城外的大道上,迎面馳來十幾騎,沙塵滾滾。宜和等人勒停馬,淨果遠眺道︰「師太,好像是貴派的人。」周雁拉長脖子遙望,說道︰「師伯你看,是師叔、師姐妹她們。」一盞茶的功夫,來馬已近,便是宜嘉、宜慧、宜湛、宜虛、宜冉、宜貝、趙關關、伊夢盈、洪晚秋、東維、紫娟。
宜和道︰「宜嘉師妹,你們上哪?」宜嘉道︰「師姐,掌門師妹叫我等來接應你和飛雁的。」當下宜和兩頭引見後。
周雁笑道︰「我跟師伯送個信而且,師父怎把你們叫來了?」伊夢盈道︰「一言難盡,總之看見你們平安我們就放心啦。」宜和在想,莫非出事了?說道︰「前面是安康城,大伙先去用些齋飯,幾位大師以為如何?」淨廣道︰「權憑師太作主。」宜和y 借吃飯的時間了解下,說道︰「嗯,那我們走吧。」
十八人擠滿兩桌,宜和也不吝嗇,雖全是素食,卻點了不少。周雁道︰「師姐,快給我說發生什麼事了。」伊夢盈口齒伶利,是全峨眉派公認的,宜嘉、宜貝等均讓她訴述。伊夢盈亦不推讓,說道︰「你與師伯去了沒幾天,七星宮的人就來拜謁。」周雁立即想到柳嵐那幫娘們,道︰「是七星女跟一個姓柳的?」伊夢盈道︰「就是她們。」淨厄凜然道︰「七星女。」宜慧道︰「大師可曾听過?」淨厄道︰「聞道七星宮七星女合使一路北斗七星劍,組成七星劍陣,據傳此劍陣威力奇大,從未有敗跡,不知是真是假。」周雁一手支頤,駁斥︰「七個打一個,贏了也不足道哉。」淨厄喟然笑置。伊夢盈繼續道︰「師父、宜清師叔還有我們幾個出門迎客,那柳姑娘挺有禮貌的,盈盈福輯,說︰‘七星宮雙絕堂二堂主柳嵐率本派七星堂七星女道安問好。’」淨果明知打斷別人說話好教養,卻禁不住插口︰「雙絕堂柳嵐?哦,百毒王之後五毒雙絕柳瓊、柳嵐姐妹,用毒的本領鬼神莫測。」宜湛道︰「掌門師姐也是這麼說的,大師確是見多識廣。」淨果道︰「舊年方丈提起過,我在一旁听得的。」伊夢盈道︰「師父見是七星宮也不請她進閣奉茶看座。宜清師叔說︰‘姑娘方當盛年,竟坐到七星宮的堂主之位,藝業必然驚人了。’那柳姑娘說︰‘師太猜錯啦,在下武學糗得很,功勞什麼的更是八沒一撇。’師父說‘施主毒冠中原,馮掌宮自然昧眼相看了。’那姑娘很得意,就說︰‘在下這點詭伎倆,也讓一代神尼宜風師太記掛,實乃幸甚至哉。’我想師父都識得她的招牌,那姑娘非是易與之輩了,她又說︰‘在下是當說客來的,不是來放毒,師太無須驚慌。’宜清師叔問她意y 何為,她說︰‘七星宮與貴派均是女流,應相互扶持,結成姐妹盟約,不求鶴立中原,但求無有敢欺。’」
周雁握拳捶桌,怒嗔︰「正邪勢不兩存,還結盟呢。師父怎麼說?」伊夢盈道︰「師父沒湖涂到這個地步,她老人家說︰‘馮掌宮煞費苦心了,小小峨眉派高攀不上貴派,她的美意貧尼心領啦。’師父回絕,那柳姑娘豈肯就此言棄,便說︰‘峨眉派轉眼大難淹至,沒料著神尼還這樣畫地為牢,固步自封。’」周雁怔道︰「什麼大難淹至?我們師父無敵天下,誰來誰認栽。」宜和道︰「飛雁,別作聲,听夢盈講下去。」周雁才知道沖斷人家說話,訕訕不好意思。伊夢盈喝口茶,道︰「宜清師叔說︰‘本派即將遭難麼?我們都不覺到,施主卻未卜先知了。’那柳姑娘老是面布微笑,詭秘之中夾有幾分森冷,使人揣模不透,她說︰‘前一陣子,江湖上到處在熱議師太的利戟真鋒劍,真鋒是何物?你我心底有數,武林間的鼠輩很快就到峨眉山來覓食了,可不是大難紛至沓來麼?我們掌宮得聞此訊,出于維護同道之心,特拔我等r 夜兼程趕來說盟,以助貴派排擾解困。放眼時今須眉女英豪杰,本門馮掌宮是一位,宜風師太是一位,義幫向幫主是一位,若貴我兩方並聯,不但保全峨眉,也沒人敢染指真鋒劍。焉知師太食古不化,大禍臨頭還顧著那些正道旁支不得謀合的小義小節,豈不教人譏笑。’」
講到「真鋒劍」除淨厄,四僧盡皆訝驚,他們初出茅廬時,也听過神兵破胡,利戟真鋒,均想︰「這柄劍不是與伏吟風一塊消失了麼,那柳施主無中生有吧?」周雁道︰「七星宮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所謂諦盟,實有異圖。」伊夢盈稍稍一笑,道︰「師妹一想就知道了。師父說︰‘我峨眉何來真鋒劍,流言韭語,空穴來風,馮掌宮也學市井民儈相信這些謠傳。’那柳姑娘說︰‘你們出家人不是不打狂語的麼?師太卻破戒了。’她講完後,七星女中有一個站上來,棒著一張紙,聲高氣揚的念道︰‘謹釋然方丈大師︰峨眉後學,宜風叩安。吾昔年緣識東明掌舵伏吟風,得其誠贈利兵真鋒。此劍非凡器,恐引禍端,慎將匿于敝室,不意三十載後,密已昭然若揭,吾復經三`````」
听到這里五僧與周雁震驚了,有四僧只道這信是七星宮的人杜撰來惑眾的。周雁卻知信是宜風親書的,暗想;「真鋒劍果然在師父身上。」說道︰「沒有了?」伊夢盈道︰「師父越听越心悸,叱問信從哪來的,那位念信姑娘就不讀了,後面我也不知寫什麼,不過瞧師父的樣態,我看便是她人家手筆。」宜和臉有漸意,道︰「確是掌門師妹擬的書信。」伊夢盈道︰「那柳姑娘說︰‘我們在路上撿的,還看見一位師太和一位少女要上少林寺。’」五僧望望宜和又望下周雁,柳姑娘口中的「師太」、「少女」乃指二人了。
伊夢盈道︰「師父听她這麼說又驚又急,師父以為是她們抓住師伯和師妹你們才拿到信的。我們也都是這般想法。于是宜清師叔拔劍上前,喝問︰‘我師姐和師佷在哪?七星妖女,快把她們放了,不然休想下山。’那位念信的白衣姑娘說︰‘然也,既來並盟,大家熟悉一下彼此的武功是有這個必要的,師太可得容情三分哦。’宜清師叔痴武好斗,低嘯一聲,「練虹劍」剌到。師父常律束門徒不準隨便跟人起沖突,但這回卻不令止,師妹你道為何?」周雁神氣笑道︰「師姐你考不倒我的,淨厄大師剛才講了,七星劍陣,從未敗錄,師父不擾攔師叔是要親睹她們的劍陣怎個玄妙法,再則可以琢磨破解的方法。」伊夢盈掀起大母指嘉贊,道︰「師父就這個意思。七星女的劍陣按天罡北斗排位,每人各守一位,劍招互替互補,相輔相成,七人默契配合,融為一體,實可謂戰必勝,攻必克。宜清師叔素聞七星劍陣馳名中原,不敢怠忽,上手就出她的絕技「一劍化三氣」,以快打快。」淨厄濃眉鼓攏,道︰「什麼叫‘一劍化三氣’?」宜冉頗為自豪的娓娓道來︰「宜清師妹這路劍藝,獨旨孤幟,重在一個「快」字,快到一劍能化成三道劍氣,可同時攻襲三個目標,其實也是出了三劍,只因迅捷無倫,好像使了三把劍一齊擊出那樣,是以稱作‘一劍化三氣’。本派掌門師妹是個奇才,她以玉真聖尼的‘商陽劍’和本門‘三峨劍法’,留菁取髓,創就這套快劍,與本派的傳統劍法主旨中的‘柔’、‘靈’、‘巧’有些出入。掌門師妹量材施教,根據宜清師妹的啤x ng跟悟資而授她這門劍法的。」五僧心悅誠服,淨果肅然起敬︰「宜風師太武博學淵,切切實實當得‘一代神尼’的譽號。」這使峨眉眾員臉上光彩。周雁猜了比試的結果︰「宜清師叔是我們峨眉第四把交椅,定將七星魔女打得七零八落。」伊夢盈面上稍朧y n雲,沉眉不語。周雁道︰「不對麼?」伊夢盈道︰「宜清師叔久攻不下,不免氣燥,驟然左掌推去,她想兵器討不了好,就試試拳腳。七女見機,反應極快,後四人左掌拍在中間兩人的雙肩,中間兩人的左掌拍在前面那人的雙肩,七人的真氣連在一起,前面那人左掌對宜清師叔,她們每人的內功都不在我之下,七氣歸一,非同小可。宜清師叔不堪抵受,震了回來,師父在後托住才站穩。接著師父出手,她以本派‘疾風行’的步法瞬息縱繞到七星女後面,誰都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師父就拿住了一人的肩膀,指扣她‘缺盆’、‘雲門’、‘中府’的穴位。那人劍也握不住,掉地上,身子動彈不得。師父右手擒著她,左手連長袖, 揮響,霎刻間,六女的兵器均被絞到地下,就再不敢應架了。」淨果听伊夢盈的描述,就想,宜風的造就可媲美方丈師叔了,說道︰「宜風師太演藝,確是不同凡響。我等雖與其同輩,但論武功,拍馬也難追得上。」淨厄則憂閏女的安危︰「雁兒的事若敗露,他這條小命也就送了,唉!」
周雁道︰「嘿,原來七星劍陣最大的罩門便是要七人同使,缺一不可。」伊夢盈嗯嗯聲點頭︰「師父都這麼說的,她還說要不是先發制住了一人,亦沒把握破陣的,又大贊‘采星姑’馮考賢有驚世之才。」淨果口宣佛號,道︰「宜風師太不驕不燥,不卑不亢,虛懷若谷,禪武兩臻。」
周雁詢究結果,伊夢盈道︰「師父大揚其威後,將擒住的那人交給我看著。柳姑娘急了,說︰‘師太,我們來做客的,你不歡迎就拉倒,扣下我的人,什麼意圖?’師父說︰‘我師姐和徒兒呢?’柳姑娘窘迫說︰‘師太,你誤會了,我們的‘隨心所y ’呂堂主只拿宜和師太的信,沒對她們怎麼樣,是師太多慮啦。’師父懷疑她的空口白話,可能師父在想,師伯雖是一線高手,卻難敵七星劍陣,不制住師伯,信不會要拿就拿到的,便說︰‘施主的話虛虛實實,真偽難辯。’那柳姑娘雙臂勾叉搭在胸前,悠然一嘆`````」周雁沒耐心,出口打斷︰「師姐,我服你啦,這麼細微的動作也記得清楚,講呀,講重點。」伊夢盈惺惺不好意思,頓了頓才道︰「柳姑娘說︰‘師太,我們是誠摯來合盟的,又豈能對貴派的人不敬?好!很好!非常好!這次七星宮出師有名了。’我們扣押七星宮的人,正是給馮掌宮興兵來犯的借口,師父知道師伯、師妹要緊,但峨眉派更要緊,就讓她們走了。」宜和不怪宜風,反之加倍敬重,道︰「掌門做得很對,不能為小節而失大節。」伊夢盈道︰「七星宮的人一走,宜清師叔吐了一攤血,臉s 臘黃,可把我們都嚇哭了,原來師叔要強得很,在別人面前,他硬是挺了下來。師父立即給推她宮過氣,又派我們一路來找尋師伯師妹。」宜和握住伊夢盈的手,忙問︰「你師叔她怎麼樣,好些了沒有?」宜慧淡定道︰「掌門師姐叫我們馬上沿途找師姐你和飛雁,宜清師妹的傷勢也不甚清楚。」宜和從凳上暴起,直接躍上馬鞍,弛馬絕塵而遠。周雁付了茶錢,一眾匆匆趕去。
十天的行程,宜和七天就完成了,得到門外,她滑下馬,徑向宜清的禪房奔。伊夢盈等人往返已耗了近二十多天,宜清的傷也好了七八成,早能下床了。
門吱悠聲被推開,宜和忘了先敲門,但見禪房靜悄悄的,宜清坐在對窗的案台前,斂眉凝思,不知想什麼這般入神,有人進來都未始有覺。她前面台上擺著七顆指頭大小的石子,根據北斗星的「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的位置排列。「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組成斗身,稱作「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斗柄,謂之「杓」。北斗七星在不同季節的夜晚出現在蒼穹不同的方位,時人依據初昏時斗柄所指和方向來辯別季節,斗柄指東,即是ch n季;斗柄朝南,就是夏r ;斗柄向西,則是秋天;斗柄往北,便是臘冬。宜和看她復康,心下慰藉,知她自來好勝要強,不肯甘服,正在推算鑽研破解七星險陣的之法,是以心無旁鶩,物我兩忘。
窗外百茂崢嶸,偶聞鳥鳴聲澗澗。宜清一會看看石子,一會對窗出神。少傾,她垂頭吁嘆,不得良方。宜和喚了聲師妹。那宜清听得師姐的叫喊,才恍過來,喜道︰「師姐,你回來啦!」宜和端視她的臉s ,道︰「你傷愈了麼?」宜清道︰「不礙事的,你見到夢盈、宜慧師姐她們了。」宜和道︰「都一起上山啦。」宜清當空一拜,道︰「平安歸來就好,讓七星宮的人一鬧,我們可擔憂呢。」宜和望著台上的圖象,道︰「夢盈說,掌門師妹不是已破此陣了?你還在傷腦筋呀。」宜清道︰「我哪有掌門師姐那麼快的身手,我得想個我能力所辦的破陣方案,下次遇到也不再挨打。」有上進心是可貴的,若只為耀武揚威,便適得其反,宜和微怒,道︰「你這倔x ng幾時能改。我們佛道中人,戒嗔戒貪,你處處要超越、壓倒別人,屬犯忌也。」宜清仍底氣十足︰「師姐教訓得對,然我廢寢忘食,尋求制敵之措,並不是要逞強爭勝,七星宮欺到我峨眉,總不能束手待斃。」宜和無話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