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在家休養期間,種種跡象表明,神秘男人又來過兩次。早上起來,門外總是神奇地長出一袋大米或一堆大白菜。貞娘有幾次想設下埋伏逮住他,然後表示自己的謝意或謝絕,但她怕這樣會損害一個美好的善意。貞娘並不在乎那些實物,她知道保護別人的心境,讓他的良知得到滿足,這本身就是在為善。實際上貞娘已仈ji 不離十地猜出神秘男人的來頭,只是她一直沒有認清他的模樣,他從來不在貞娘的視野里露出正面,更不用說進屋攀談了。在這又一次對神秘男人的討論中,重雲展示出超常的勇敢,她說︰「要不然我晚上在門外等著,我會逮住他的。」
重雲的話音剛落,外面有人搭了腔︰「逮住哪個呀,我的寶貝?你可好了麼?嚇丟我這老命了。」
听聲音,是重雲的老爺爺和老n in i听說重雲出事後心急如焚地來看重雲了。
重雲的爺爺、n in i住在鄉下。貞娘剛成親時,就是在那個熟悉的農家做了久盼的新媳婦,像供著菩薩一樣侍候二老。連長捐軀後,zh ngf 官員崇道尚義,體恤民情,安排貞娘進了縣里一家診所。從此貞娘帶著女兒不得不別了公婆進了縣城當了護士。貞娘在城郊物s 了一個流淌田園氣息的住處,南邊是一片曠野,一眼可以眺望到天地相接的地方。上班的人都從貞娘的門前經過,貞娘謙恭地與所有的人打招呼,很快就相處得ch n意融融了。貞娘感覺到,神秘男人就是在她剛剛搬到這里出現的。貞娘把打針當作做人來干,對她而言,沒有路程的遠近,沒有時間界限,有的卻是芬芳四溢的笑臉。病人都說,只要見到貞娘,針還未打,病已好了一半。所以人們樂意與她相處,甚至因為她而更加崇敬光榮的連長。人們與她談笑風生,有時竟讓她一連幾天都不曾去想自己和丈夫之間的往事了。但貞娘總是在念叨公婆︰這幾天不知怎樣。錢該不多了。可別有病。這些話似乎身旁的人沒有耐心無休止地听下去,所以貞娘多是在自言自語。貞娘不光是在嘴上念叨,每月發工資,除了扣下母女倆緊巴巴的開銷,全都捎給公婆,她可不忍心老人因失去兒子而過著哭天無路的r 子。有了這些,公婆的心和貞娘的心扭得緊著的哩。
爺爺在外面一搭上腔,貞娘就盈著淚迎出去,叫爹又喊媽,被叫的人卻一點也沒有听見,直撲到屋里,合伙把重雲捧起來,像捧一本天書,從上看到下,從看到額顱。過了許久,這本天書似乎讀懂了,重雲就牢牢地被摟在了兩個瘦巴巴的懷里︰天啊,你可總算沒事!我的命根子,你可別遭了不測喲……在這用真情鑄成的擁抱和哭喊中,重雲覺得呼吸艱難。重雲說,爺爺,我好好的,你卻又咳了。
二老于是總算放下心在凳子上落坐了。
公公和婆婆只要面對貞娘,就會提出總也沒有結論的問題。公公說︰「閨女啊,重新成家的事,你可想好了麼?這是遭了幾輩子孽,讓你守這婦道!我們不忍心讓你這樣,就是為重雲著想,你也該定定事了。」貞娘說︰「她爸不在了,我舍不下你們,舍不下重雲,我又不忍心將她從這個家帶走,更不忍心讓她面對不知能否痛愛她的繼父。我,我還是永遠做你們的閨女吧。」公公听這樣說,又一陣猛咳,頭和腳差不多抽到了一起,咳的結果是啪地在身旁吐下一大攤濃痰。婆婆急忙拿膀子撞了他,j ng告他這是縣城而不是鄉下。公公不好意思地又朝濃痰看了看,卻最終沒有主張。貞娘叫重雲快去為爺爺倒杯開水,說話間,假裝挪動小木凳,把那痰隔離出了視線。婆婆接著又說︰「我們年老了,良心倒沒滅絕。女人是離不開男人的,你年紀輕輕的,卻只有過那幾天男人,你該有新的男人了。」
重雲並沒有把水倒出來,而是在廚房里靜听了n in i的話。蒙罹這一場不大不小的災禍之後,重雲似乎醒事許多,連她自己也覺得大不同以往了。她細嚼起n in i的一字一句,在盆盆罐罐之間灑下稚女敕的踱步。她想,女人離不開男人?……?嗯,是這麼回事。就因為這樣,媽媽和爸爸才結婚了。然而爸爸早已離世,媽媽為什麼總不找了新的男人呢?是因為找新的男人就會忘了舊男人嗎?那麼為什麼就會忘了呢?重雲終究為這一命題感到困惑。從此,重雲帶著飽含機智的思考去叩擊新的r 子。
重雲變得愛琢磨問題了,而且一次又一次實踐了過竹柵橋時的勇敢。在一回與小伙伴新的交手中,舌戰已升華為武力征伐。戰爭的導火索又是那個小伙伴的無端吹噓。小伙伴說,你爸會打槍,是戰斗英雄,卻不會掙我爸爸那麼多的錢。重雲回擊道,會,我爸爸要是活到現在,肯定會賺好多的錢。小伙伴又說,我爸說只有高智商的人,才會賺大錢,你爸沒有。重雲又回,我爸有。小伙伴又說,你爸沒有。重雲又回,你欺負人,我叫你沒有!說時遲,那時快,一場扭打已經發生,小伙伴被重重地壓在下面了。從地上爬起來,重雲老到地彈了彈身上的泥土,重雲沒有哭,小伙伴卻哭了,哭得眼楮和鼻子變成奇怪的形狀,哭得狼狽不堪。重雲想,要是像這樣的男人,女人怎麼會離不開呢?
帶著無邊的思慮,重雲長大了。貞娘領重雲上街,熟人都說那機靈鬼不像你的閨女,卻像你的妹子哩。
這個小城也許是用積木壘起來的,j ng巧而多變。重雲覺得城在變,城里的人也在變,老變少,丑變俊,但她卻不知道這都是因為她自己長大了,r 漸豐滿起來的重雲學會從最有意義的角度去審視問題了。她一直在想女人離不開男人是不是形同魚兒離不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