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袁本初,見過將軍。」
看著躬身施禮的袁紹,盧植不緊不慢的端起一杯茶吹了吹,慢慢抿了起來,卻是對袁紹視而不見。到現在,盧植心里還是有一個疙瘩,今r 雖然因為這袁家子的出戰,讓低迷的士氣有所回升,可是萬一要是那小校敗于黃巾手中呢?想起約莫五r 前黃巾統帥張牛角趁著宗員戰敗的那次攻擊,盧植就感覺心里像是被什麼攥緊了一樣,一陣心悸。
不是盧植膽小,要知道北方因為去年大旱的原因幾乎顆粒無收,又逢張角那廝在冀州起事,幽州、冀州二地幾乎全落于黃巾之手,並州也淪陷大半。北軍五校由並州到青州構築的防線身後就是京畿三輔之地,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他盧植項上人頭固然不保,大漢的江山社稷也會搖搖y 墜,屆時,他盧植就是千古罪人,這對于這位大漢宿將,學富五車的大儒來說是最不能容忍的。
所幸最後贏了,這才沒釀成大禍。
可恨的也是最後贏了,盧植沒有辦法追究袁紹。
將喝干的茶碗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盧植看了眼仍舊一絲不苟的行禮的袁紹。袁紹身上穿的可不是士人衣服,而是貨真價實的盔甲,少說也有幾十斤重,站了一盞茶的時間,不,躬著身站了一盞茶時間,袁紹的額上汗漬津津。
看到這一幕,盧植也知道敲打得差不多了,袁家終究是和士人站在一起的,也不好憑白無故的傷了和氣。
「起身吧,有什麼事?」
听見盧植的話,袁紹才直起了身子,長久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讓袁紹不由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跌了個狗啃泥。面對這丟人的一幕,袁紹臉上還是一臉的淡然,看不出任何的不滿。
此子倒是個人物。
「左右,給袁都尉看座。」袁紹的反應讓盧植眼前一亮,臉s 也和緩了幾分。
「謝將軍賜座。」雖然算不上前倨而後恭,不過盧植臉s 的和緩,袁紹看在了眼里,只是袁紹只把這當作是對方顧忌到自己的家世,不由得對這位大漢宿將有些失望。但是隨即就把這些紛雜的念頭趕出了腦海,自己還另有要事︰「紹初來乍到,對北方戰事不甚熟悉,還望將軍告知北方戰事詳情,黃巾軍中有何人物。以免紹莽撞,壞了將軍大計。」
「北方黃巾麼……」袁紹的問題合情合理,只是說實話,盧植並不太願意提起黃巾的事,沉吟了片刻,盧植站起了身︰「本初隨我來。「
沒有急著開口,盧植將袁紹帶到了城樓上,從城樓上放眼望去,隱隱能看見遠方黃巾營地,此時太陽西落,晚霞燒著紅雲,在黃巾營地中迎風招展的旗幟上染上一片洋紅。
「黃巾分為大小三十六方,此事本初可知曉?」
「自是知曉。」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來北方防線之前,袁紹自然做足了功課,黃巾分為三十六方,為首者稱渠帥,這點還是知曉的。
「南方黃巾我不清楚,不過北方卻不能這麼看。」
「嗯?」
「北方黃巾只有兩支而已。」
袁紹張了張嘴,沒想到盧植會這樣說。這幾乎就是否定了自己做的功課,可是袁紹終究沒有說什麼,有些事自然是盧植比自己知道得多。
「一支是由張角率領,此軍我沒見過,不過听說極是j ng銳。幽、冀之地與塞外接壤,民風極是剽悍,而張角揀其中最猛者自成一軍,並且此軍裝備我大漢的j ng致軍械,加之黃巾軍慣有的亡命,必然難纏。不過自起事後不知張角是怎麼想的,盤踞在冀北一帶毫無動靜,倒是有消息說是在練兵,不過都是小道之言,不足听信。而另外一支……」
說到這里,盧植停了下來。眯著眼楮看著遠方的黃巾營地,搭在城牆上的手漸漸的握緊。袁紹敏銳地注意到了盧植的變化,想來另外一支便是眼前的黃巾了。
「另外一支黃巾便是城下這支了。匪首名叫張牛角,哼,張牛角。此人底細我不知,不過行軍有方,進退有度,其人也深得黃巾大小渠帥的信服。城下這支黃巾便是由幾位大小渠帥組成的。敢將自家兵權交給張牛角,張牛角在黃巾中的威望可見一斑。」
「听老將軍言,此人頗有帥才?」
「哼,帥才。」听見袁紹的疑問,盧植先是冷哼一聲,不過臉s 幾經變化後卻是長長一嘆,頗有幾分蕭索︰「此人確實不容小覷,我領北軍五校北上已有些時r ,與這張牛角交手大大小小也有數十次之多,可是卻總是拿他沒辦法,有時還會吃些小虧。我不知張角如何,可是這張牛角卻是我等大敵。至于其他的一些小方渠帥,就不用理會了,我讓我那些不成器的學生各領了一支j ng兵沿防線巡視,足以擊退那些小方渠帥了。」
張牛角多智,盧植的話里,袁紹只在意這點。那麼這位頗有才智的統帥在發現正面攻不下盧植防守的城池的時候還會一直呆在城下麼。
「紹有一問,望將軍解惑?「
「講。」
「將軍可見過那張牛角?」
「自然見過。哼,就和地里農夫一樣。」
「敢問將軍最後見到張牛角此人是在何時?」
「五r 前,在這城下。」
「此後黃巾軍可有攻城?」
「沒有。」一連回答了袁紹幾個問題,盧植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郎。好歹是大漢宿將,盧植當然不會以為袁紹就是隨便問問︰「本初發現了什麼?」
「紹有一問︰去年大旱,幽、冀之地受災最重,此時黃巾軍還有心思圍而不攻嗎?」
「本處的意思是……」捋了捋胡須,盧植眯起了眼楮︰「黃巾主力已經不在這城下了?」
「紹卻有此猜測。」
「這不可能」想了想,盧植搖了搖頭,否定了袁紹的猜測。斷定的語氣讓袁紹微微錯愕。正當袁紹準備開口詢問為什麼時,一名小校走到了兩人身邊,微微抱拳。
「何事?」
「稟將軍,黃巾營地有問題。」
小校的回答讓兩人將視線轉到了黃巾營地中,晚霞隨著r 落的漸漸消散,天空的紫s 漸漸變得濃郁,而在這慢慢的過程中,黃巾營地一處一處的先後燃起了篝火。不過袁紹卻沒看出什麼不對。
「篝火少了……」盧植看著黃巾營地喃喃自語,這幾r r 夜對著黃巾營地,盧植一眼就看出了破綻。
內行人能從兩個方面看出軍隊的數量,一是飯灶數量,另一個就是夜間篝火和營地的布置了。目不視物的情況下,再堅韌的軍隊也會崩潰,黃巾軍中的篝火少了,這意味著……
「將軍!」
「此乃黃巾之計。」
「誒?」
「本初想想,為何偏偏黃巾軍在今r 滅了這些篝火?就像老夫對城下黃巾了如指掌一樣,城下黃巾也知道城內有什麼部隊。今r 你打著袁字旗號,張牛角那廝就知道城里來了援軍,所以就做出如此姿態引誘我軍夜襲。只是張牛角也終究不敢滅了大多數篝火,看這樣子也就少了數千人,老夫敢保證這數千人哪也沒去,就在外面等著老夫夜襲然後給老夫來個出其不意。哼,這麼明顯的破綻,真當老夫是瞎的不成。」看著黃巾營地冷哼了一聲,盧植頭也不回的回到了城樓里,只剩下袁紹一人有點呆滯地站在城樓上。
憑心而論,盧植的分析沒什麼錯,可是袁紹還是覺得不對,因為這解釋不了今r 與張風交手的那將的異常舉動。但這卻不能當做佐證,誰也不能保證那將是不是腦子抽了,所以對盧植,袁紹並沒有說出張風的發現。而對于為什麼偏偏今天黃巾軍才熄了篝火,袁紹也有自己的理解︰也是因為今天自己等人的到來,但不是為了引誘夜襲,而是為了防止夜襲。
「本初,何故還站在城樓?」
或許是看到袁紹遲遲沒有走進城樓,盧植的身影再度出現在了城樓上,而看見袁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對方心里所想。
「本初,老夫知道你求戰心切,只是戰事不比兒戲,要三思而後行。我大漢將士的生命可不是你用來青雲直上的本錢。」在漸漸深沉的夜中,盧植的眼光閃閃發亮。
「我……」盧植的誤會讓袁紹啞口無言,在打算開口解釋時,卻被盧植揮揮手打斷了︰「好了,此時就到這里。長途跋涉,想必你也乏了,去休息吧。「
說完,盧植的身影就又消失在了門樓里,連一點分辨的機會都沒有留給袁紹。盧植這般動作卻是讓袁紹知道了在這樣下去就惹惱了這位老人,無奈之下,只得搖搖頭走下了城門。
想要穿過北方防線的話,黃巾軍勢必要分為小隊行動,而黃巾不比漢軍,若是分為小隊行動,沒了大軍裹挾,怕是自己都得走散。而花費這麼大代價只為穿過北方防線實在得不償失,果真只是自己多想了麼?
沿著樓梯走下城樓,袁紹皺著眉想辦法說服自己,不過心中總還是有淡淡的疑惑。
「你說這該死的戰事,我媳婦兒在洛陽可是要生孩子了啊,老子還得在這打仗,真是見鬼。」
「就是,我老家說了房媳婦,原本正準備回老家結婚呢,你看這……唉~~」
幾聲嘆氣從頭頂傳來,卻是巡夜的將士的嘆氣,想來黃巾之亂也攪亂了這些將士原本和平的生活。袁紹搖搖頭,繼續拾級而下。
等等!洛陽?若是黃巾繞開北方防線,不顧月復背受敵,直撲洛陽的話,雖然洛陽城堅,無懼黃巾,可是京畿三輔之地一旦受災,漢室威信就再也難以挽回了!
可是黃巾軍會這樣做嗎,走這一步的話,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只要沿途被攔下,反應過來的北軍五校能把他們的骨頭都嚼碎。
九死一生只為動搖漢室威望。顯然這樁買賣極不劃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袁紹卻是越想越覺得黃巾會這樣做,黃巾之所以能與漢軍斗個旗鼓相當甚至猶佔上風,不就是因為這種亡命嗎。
「不行,要通知盧植將軍……」想到此處,袁紹猛地轉身,可是正y 抬腳時,身體卻生生地僵在了原地,盧植老將軍那固執的臉浮現在腦海里,自己的猜測終歸是猜測,盧植老將軍會相信黃巾這樣瘋狂的舉動嗎?
雖然在心里這樣問著自己,可是袁紹已經有了答案。輕輕地呼出一口語氣,袁紹望了眼城樓,毅然地轉過身子,向著自家營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