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辰和哥舒翰的這一次談話並沒有什麼保留,他所分析的局勢,無疑和哥舒翰想的一樣,兩人商討了片刻,哥舒翰又糾正了許辰些許的意識錯誤,談話才算結束。
比如許辰說的「將計就計,領兵深入月復地,一舉圖之。」其可操作性太弱,畢竟草原是突厥人的根基,突厥的兩萬精銳也不是吃素的,一旦佯裝上當,實在不好控制,也可能直入敵人下懷,哥舒翰在河西待了十多年,經驗自然豐富,他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保證這次獲得大捷。
不過哥舒翰對這駙馬算是重新審視了一番,這也才終于肯定了駙馬杖責哥舒德英的目的,悶在心里的疑問由于對這駙馬的刮目相看,逐漸消散開來,既然不是找他哥舒翰的麻煩,心里卻是冒出來一個想法,這駙馬權勢如此之大,向來不怕得罪楊國忠,若是有機會結交,必然是不會放過的。
許辰從書房里出去後,心情還不錯,這次談話將近兩個時辰,可以看出,哥舒翰並沒有因為早上的事而對自己記恨,兩人的這一番交談大多是軍事上的,許辰自然是討教不少,大有受益。
其實許辰心底里自然想憑借自己的實力去征討突厥,而不是有哥舒翰的庇護,只為混一份軍功,這樣一來可以鍛煉下自己,為隨後爆發的大戰爭做準備,而更重要的是證明自己,做給全天下人看的,為以後的權勢做一個有說服力的鋪墊。
不過許辰擔心的自己的能力不夠,畢竟對這方面沒有什麼經驗,紙上談兵畢竟月兌離實際,實戰才是硬道理,若倘使自己逞一時之勇,置將士安危于不顧,或是導致慘敗。那就是莫大的罪過了。但若是大丈夫這般畏首畏尾,也實在難成大事,這便是許辰糾結所在。
當然許辰不會忘記田榮駙馬的暗示,而楊國忠竟然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前來混軍功無動于衷本身就很說明問題,這次出征當然沒表面上想的那麼簡單,如果說這次楊國忠不顧及哥舒翰把他這大駙馬干掉,顯然不現實,而楊家暗中的勢力卻是奔著哥舒翰這個目標來的,雖然這麼揣測有捕風捉影的嫌疑,但許辰仍是小心提防的。
討伐突厥定在三天之後。全軍出擊,這六萬軍隊也有剛剛從外地抽調過來的,三天時間的整合,倒也充裕,下午的時候,許辰便是去了禁衛軍的帳中,慰問了一下兵士。
禁衛軍的軍營單獨扎在大斗軍的旁邊,本來這些從京城里來的皇家侍衛,大都有些優越感。但只待了一天之後,便是也察覺出這邊鎮軍士的紀律嚴明,甚至過猶不及,頓時就收斂了一些跋扈。而今兒個早上便是听說許駙馬把哥舒翰的佷兒給打的開了話,頓時以這駙馬為榮,不自覺間覺得這駙馬大漲近衛軍士氣。
來的路上,這三千禁衛對這駙馬也是頗有好感的。這駙馬權勢那麼大,又是行軍統帥,可卻從來沒什麼架子。竟是連吃住都跟軍士們在一塊,甚至有時候聚在一起說笑,大有親民的形象,不過今天早上的閱兵,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治軍嚴厲的形象早就傳進了涼州周圍的各大軍營,龍武軍眾將士自是體會頗深。
許辰和房毅來到龍武軍的軍營後,已經是黃昏時候,旁邊的大斗軍的營地卻是喊殺聲振聾發聵,自是在操練,這三千龍武軍本事京中精銳,但也沒這般操練刻苦,來到這里待了一天,周圍各大軍營里都是有所操練,龍武軍縱是坐不住的,可大將軍和許駙馬都沒來往軍中,眾禁衛軍士只能在營中等候。
許辰剛到營地里,便讓房毅召集全軍,自是能體會到禁衛軍將士的內心反差,這便是要發表一番講演,鼓舞士氣。
房毅對這位駙馬早就熟悉,駙馬又是行軍統帥,自然隨時听命,若是平日里召集全軍難免墨跡時間,但這龍武軍眾將士一听駙馬來了,早就翹首以待,哪里能坐的住,一聲令下,只消半柱香的功夫,竟然集合了全軍。
許辰和房毅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是走到校場正中央。
「此次出征,河西出兵六萬,想必諸位也都看到,邊鎮將士紀律嚴明,個個都是好漢,操練刻苦,絲毫不遜于我禁衛,甚至過無不及,而我禁中侍衛養尊處優,連年不參戰事,實則不能同日而語。」
許辰說的直白,房毅听到這話都是別扭的很,三千軍士一听心就涼了半截,心里早就意識到這一點,單憑出征前的操練軍紀就足夠看出,這邊鎮軍士不容小覷,因為皇家侍衛的身份,肯定打死都不能承認,眼下被許駙馬當著三千軍士說出來卻是心里都不好受。
也的確,這次皇帝老兒只派了三千禁衛,而河西則是出兵六萬,縱然贏得勝利,禁衛軍都是沒什麼光彩的,先前眾軍士只不過抱著僥幸心里,認定三千禁衛肯定會成為主力先鋒,不過在涼州呆了一整天,信心直接就給打擊沒了,做後勤倒是能勝任。
許辰頓了頓,掃了一眼眾人,繼續道︰「既是如此,我等更不該有所懈怠,突厥以騎兵見長,而我龍武衛也已騎兵見長,戰場上揚名立萬的機會自是千萬,縱然以三千兵力,也要拿出十萬禁軍的氣勢,不要讓河西兵士小看了我禁軍之威!
離出征還有三天,本將軍望眾將士加緊操練,日後馳騁沙場,捍衛禁軍之風,要知道你們代表的不是龍武軍,而是我大唐十萬禁軍!」
「三千越甲可吞吳,禁軍之威全仰仗諸位,今日召集至此,便是想問一句有沒有這個信心?!」
許辰做這樣的演講次數比較多了,已經練得如火純情,慷慨陳詞大氣凜然自是不在話下,便是大聲問道。
「可有信心?!」
「有!」
「奮勇殺敵,揚我軍威!奮勇殺敵,揚我軍威!」
三千軍士被許辰調的情緒高漲,話說到這個份上,身為皇家侍衛的龍武軍自是一個個精神飽滿。熱情高漲,這一聲聲吶喊大有沖破霄漢的氣勢。
許辰今兒個來大致就是這個目的,別說房毅,就是他自己都被這邊鎮將士給震撼了,早晨閱完兵後,涼州各大軍營都是開始操練,殺聲震天,那士兵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尤其是許辰負責閱兵的赤水軍,因為那哥舒德英被杖責。士氣頓時高漲,便把平日里操練加重了許多,兩人一伙對陣拼刺,徒手搏擊皆是勇武異常,看的許辰和房毅驚訝不已,這赤水軍被哥舒德英搞得烏煙瘴氣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河西招牌大斗軍了,而大斗軍剛好與龍武軍的營地相隔,龍武軍將士肯定會被大斗軍的氣場震住。喪失了斗志。
此番的意圖就是給禁衛軍鼓鼓勁,莫要真做了後勤部隊,許辰臉上自然也就無光彩了,這次出征。許辰能堅實可信的就是這只禁衛軍,定然要著重對待,而如果禁衛軍準備妥當,許辰可以向哥舒翰申請。把龍武衛遣為先鋒部隊。
這三天時間肯定練不出什麼東西,不過這三千禁衛乃是京中精銳,縱然不濟。戰斗力仍然不可小覷,而許辰現在能做到也就只有鼓舞士氣了。
眾將士听完許駙馬這一番講演,頓時打起了精神,講武完畢後便開始操練陣列,積極的很,這倒也是好事,旁邊的大斗軍剛操練完,便是听道龍武禁衛開始演練,不覺好奇,那大斗軍使程守禮派人探了究竟,發現許駙馬此刻正在帳中,便是打算過去拜訪。
程守禮自是听說了哥舒德英被杖責,頓時對這駙馬好感倍增,他作為河西精銳部隊的長官,一向看不慣哥舒德英的作為,也曾憋不住向哥舒翰舉報,但也是不了了之,後來哥舒德英知道了這事,便經常找他麻煩,兩人見了面,哥舒德英便是當面嘲諷,搞得程守禮氣的臉紅脖子粗,若不是副將拉著,上去就把那惡人給打了。
程守禮一聲暴脾氣,卻是程咬金的後人,不過這個時候程家勢力早就漸漸隱匿,到了現在就屬他有些本事,在河西邊鎮做了大斗軍使。
自是也有一身不領,要不然哥舒翰也不會把他升為軍將,而且哥舒德英幾次想找他麻煩,在哥舒翰帳前說他的壞話都被哥舒翰給攔了下來,便是听到哥舒德英被打的開了花,竟是仰天長嘯,大快人心,眼下又見駙馬在帳里,便想過去跟著駙馬喝一杯。
像他這樣的脾性,為人便是直率,看上哪個人品好,或是助了他一臂之力,即便是間接的都要當做朋友看待,只不過軍中不能飲酒,這規矩他還是懂的,要不然肯定提上兩壇子好酒就奔了過去。
來到軍營前,派人通報了一番,許辰便是親自出門迎接,軍中將領的資料他都看過一些,倒是對這程咬金的後人感興趣一些,邊鎮翻將大多是少數民族,這程守禮做到大斗軍使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兩個軍營緊挨著,程守禮過來拜訪,實屬正常,況且許辰來到涼州地界的時候,也是這軍使親自迎接的,路上倒也相識,許辰便是出去把程守禮迎進了帳里。
兩人客套一番,房毅也是認得他,幾人便又閑聊一會兒,程守禮便是直接道出了來意。
「今日駙馬在赤水軍懲治哥舒德英,讓莫將好生佩服,若是軍中能飲酒,莫將定是要敬駙馬三大碗,不對,十大碗倒也敬的!」
紈褲駙馬的酒量已是涼州聞名,連那哥舒翰都是醉倒桌子底,程守禮想到這里便改了口,直說十大碗。
對于這個駙馬程守禮並不了解,但單憑把哥舒德英打的稀巴爛,程守禮卻是發自內心的佩服,那哥舒德英的後台硬朗,尤其是攀上了楊國忠這樣的高枝,更是耀武揚威,好不氣惱,程守禮對那楊大宰相更是心中滿是鄙視,這樣的小人能做到宰相真是讓人憤懣不已,而這駙馬絲毫不顧及楊國忠的婬威,哥舒翰的威信,公然把哥舒德英打了,程守禮便認定這人可交。
不過這麼唐突的過來又擔心駙馬認為自己看上了駙馬的權勢才刻意結交,他這樣的大汗心里哪能細膩,便是有一句說一句。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
程守禮當真稱得上五大三粗,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結實的像一頭壯牛,三十左右的年紀,滿臉絡腮胡子倒也配的他這一身豪氣,讓人這麼看一眼,便心生畏懼。
許辰心說你這大汗說話怎麼這麼直接,哪里知道這程守禮和這哥舒德英有仇,而且仇恨很大。
「某只不過是替大將軍治了一下軍風,倒不至于讓程將軍這般抬舉。」許辰笑著說道。
「哥舒德英為禍赤水軍時日已久。竟是沒人敢動他,駙馬這等嚴厲,立了軍威,長了赤水軍氣勢,哪里不能敬駙馬十碗!」程守禮嗓門大的很,這一番語氣詞,帳外的侍衛若是听見還以為里面打了架。
「駙馬治軍一向如此,這哥舒德英縱是後台再大,只要違了軍紀。定是嚴懲不貸!」房毅卻是在一旁附和道。
許辰怒瞪一眼,心說你這廝偏要這時候拍馬屁,這樣的話題不易多說,畢竟這哥舒德英關系網復雜。可這程守禮哪有停下來的意思,接下來的半個小時,直接成了承受力的單口相聲,而相聲的主要內容則是講述了這幾個月和哥舒德英鬧出的種種矛盾。
許辰和房毅對視一眼。目瞪口呆,這程守禮儼然是一個話嘮,從大斗軍應力跑過來竟然是為了聊天。而這程守禮的口述了,許辰自是能察覺到,這廝這幾個月什麼事都沒做,光是對付這哥舒德英了。
程守禮甚至連想要給皇帝上書痛斥哥舒德英的不法行為都敢說出來,許辰直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人怎麼沒長心眼麼?這樣的事情都敢說?而且還是和緊緊見過一次面的人說?
這程守禮巴拉巴拉說個沒完,許辰這才恍然大悟,這廝是個大嘴巴子,又是個話嘮,難怪哥舒德英總是能找到他的把柄,許辰只能感嘆程守禮活了這麼久,坐上大斗軍使已經很不容易了。
按常理說這樣的話程守禮肯定不會說出來,但凡有點智商的都會知道其中利害,但這話嘮一打開話匣子竟是收不住,說著說著竟是連這事都說出來,意識到之後當即嚇了一跳,臉色有些紅漲。
這程守禮卻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子加話嘮加暴脾氣,他這性子又豪爽,朋友自然很多,但肯和他一塊喝酒的人並不多,主要是這廝不喝酒還能輕點,一喝酒,那完了,直接就有黃河水發,連綿不絕的氣勢,最高紀錄是拉著軍中的副使直接喝酒喝到第二天清晨,嘴巴一直沒閑著,那副官又不好拒絕結果沒喝多少酒,直接就給听吐了,吐得一塌糊涂,此後再也不敢飲酒,以免程守禮找到喝酒的機會。
而程守禮竟然當著駙馬打開了話匣子,一來是這駙馬長的太帥,很有親和力,說起話來沒什麼架子,聊天就自然了許多。二來就是因為哥舒德英的事,這哥舒德英憋了他好幾個月的怒氣,因為被駙馬杖責,而且軍說可能丟了職位,自然而然的把駙馬當成了自己的朋友,這一頓訴苦般的聊天,結果大舌頭沒收住。
給皇帝密揍這樣的事,實在太過嚴重,不光哥舒翰會對他產生間隙,楊國忠也肯定不會放過他,程守禮想到這一點不覺嚇了一跳,當即戛然而止,場面頓時尷尬許多。
許辰和房毅玩去像是在看馬戲團猴子表演一般,這程守禮實在讓他大跌眼鏡,如此無厘頭,一直都是他在滔滔不絕,旁人也插不上話,這會兒一下子不說了,已經不是一個尷尬來形容了。
「那個,那個……」程守禮無語凝噎不知如何是好。
「將軍說的話,我自是沒有听見分毫,房將軍可知程將軍說的什麼?」
房毅想笑硬是給憋了回去,趕忙搖頭,程守禮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去,登時又冒出來一個想法︰「這駙馬不會日後以此要挾我吧?……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出征前一天下午,哥舒翰在官署大堂里主持了出征前的最後一次軍事會議,把大致的兵力部署再系統的說一遍。
這兩天許辰倒是和程守禮混的有些熟絡,他這大嘴巴子上次一不留神說了不該說的事,硬是給嚇了好幾天,腦子不怎麼活泛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得出了一個方法︰就是對這駙馬恭敬一些,隨叫隨到,有什麼命令立即執行,畢竟這駙馬打完仗就回京了,駙馬那是何等身份,也不會跟他計較這樣的小事,所以只要保證駙馬回京之前不得罪他,就是萬事大吉了。
誰也沒有想到因為一次馬戲團的耍猴表演,一場看似滑稽,實則荒誕又富有喜劇性的演出,悄然的改變了程守禮的人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