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豬林的鯉魚是大些,沒幾桿鉤上來,就有了好幾條鯉魚,雖說不過半斤,但做魚要看料,下鍋時多放些姜,澱粉,再配些香料,吃的人也不怪魚的大小了。這樣想著,王球每次鉤上一條鯉魚後,心里都美滋滋的,以至于很小的也忘記放生了。他還鉤了些小烏青,是一種很單薄又苦澀的二指魚,是要給小花貓的晚餐,爺說這個時候,家里的小花貓也要生小貓了,自然是待薄不得的。
烏龜鉤了一條草魚和一條烏魚,都不是很大,他就是出來玩的,免得他媽讓他學習準備考試。他拿著球在顛,王球不讓說話,他就一直悶著頭玩,嘴里細說著508、509……
過了一會兒,看著魚也是多了,王球把魚鉤卡在竹子做的魚竿上,站了起來,說︰「這種竹子就是輕,揮桿都快。」烏龜沒理會他,他看了一眼人家的魚,笑著說,「你這魚歸我了。」他說完示意烏龜給他把球頂過來,烏龜還在專心地頂著,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個字,「嗯」。「再玩天黑就回不了水了,你這只小烏龜。」他也不想玩球了,就將串好的魚在水里拍了拍,洗干淨了泥就起身來,然後又把剩下的蚯蚓一腳踢到了水里。烏龜這時把球踢了過去,他兩只手都拿著東西,他連忙用腳過去把球卸下來,顛了好幾個就踢回去,說︰「沒看見我兩只手而已。」烏龜當是跟他鬧著,一腳又送了回去,兩人來了幾回,王球心思不在這了,等烏龜踢過來,他頭也不回就走開了,皮球掉進了水里,嘴里還大笑起來,走了一會兒,听到後面說,「喂,這是你的球。」
他這時才後悔起來,回過頭,烏龜已經抱著球追了過來,王球便又開始笑著跑了。小球場已是人滿為患,都是一小二小的學生多,也有老人,他們在旁邊叫嚷著,又不停地鼓掌。在大球場,也就是有網攔著的球場,水島鄉的足球隊在練習,只見著個個汗流浹背的,看來為了準備一年一季的河神足球賽,馬虎不得。
「王老師的頭球就有力,還能經常頂出弧線來,最厲害了。」他一邊走一邊說,烏龜把球踢給他,說︰「我要是有他那麼強壯,我連他起跳的機會都沒有。」
「你就吹吧,就是不要傳到他耳朵里好了,不過他控球也很好,就是左腳不行。」
「你不說就沒人知道了,他也不是記仇的人。」
他們論說著,不一會就到了家門口。進了門,哨公在開一條鯉魚的肚,盆里已是一堆魚蛋。听到王球的腳步聲,小花貓先是叫了一聲跑了過來。他蹲了下來,抱著幫它撓了撓毛,一會兒,又解下烏青魚放在手掌上讓它吃,順手又模了模貓肚子。「貓仔開始動了,我模到它們了,四個呢。」他每次進門,爺爺不先說話,肯定是知道他輸魚的事情了,每次便要先打話場。
「你今天輸給了誰?」
艄公問得輕,他自是知道事情原委,說實話心里也不急,他知道這孩子不會學壞的。王球把魚解下盆里,也是不辯,心想沒有一次瞞過爺。他蹲了下去幫弄,笑著說︰「大路鎮的麻刀,要不是他個子高,我絕不會輸,不過我找到他破綻了,他就是慢,下次我就贏給你一把他們家的麻刀。」
艄公也笑,說︰「還有下次,每次都經不起人家的挑釁,你要沉得住,踢球就跟插魚一樣,要冷靜,出手時一定要狠要準。」
「下次一定贏他,我有信心贏他」,王球又笑著說,「你就等著麻刀好了。」艄公自是知道這孩子從不服輸,心里樂呵著,嘴里卻很平靜地說︰「今天還沒練球吧,還不趕緊去,夏天的比賽看能不能出場。」
「我就去,那你不生氣了。」他從小以爺爺相依為命,老人家從不舍得動手打他,他也是懂事,自是知道犯了錯就要受懲罰的。「快去吧,記得回來吃飯,魚涼了就腥了。」「嗯。」他一邊說著,一邊抱著球飛跑了出去,到了樓下喊烏龜快點下來。烏龜剛一回家就被摁在了寫字桌上,他爸還沒賣魚回來,只是每次要練球的時候,他媽也不攔著他,看著自家的小祖宗又野了出去,大概也知道這孩子讀不了多少書的了。
幾個小球場已是人滿為患,旁邊開出的兩個,都是一小和二小的學生多。什麼挑球、穿襠、急停加速過人已是屢見不鮮了,弄不好還能來個馬賽回旋,叫好聲、鼓掌聲是此起彼伏,這些個球場好個生龍活虎、臥虎藏龍。王球這樣想時,烏龜大叫一聲︰「好,撲得真是漂亮!」他順著聲音過去,那家伙還沒落地呢,便也鼓起了掌聲。大家伙練得都很起勁,因為接下來的球賽,大家都不想做板凳上。他們找到了大雨,麻刀還在,他看見王球過來,說︰「又矮又差的矮球來了,你家的鯉魚吵著真是香呀。」
「大肚河里的魚都是我家的魚,賞你幾條魚吃又何防?」他走過去,也不怕矮人家一個頭,他揚起頭,頂著看,說,「大路鎮的空竹子還不回家去,等著輸球呀?」
麻刀眼瞪了起來,說︰「那就再來一次?」「來呀,他們也在,沒那麼多地方,我們就來個二打二,誰輸了誰在今年的河神賽上出來就給誰擦鞋,誰先進兩球誰贏,敢嗎?」
烏龜拍著大腿搶先說︰「在家門口還怕,我就真是烏龜了。」
他說完伸了手出去,王球把手搭上,麻刀自是不怕,把手放上去,大雨想了想,也放了上去。二小的鷹子、核桃、大弟都跑了過來,加上原先的幾個,已是圍了一堆。說好了規則後,比試就開始了。王球自然是與麻刀對位,大雨在後場起一個高球,麻刀沖了過去,烏龜也上前,搶在他之前捅給了王球,不等球停,他就一個直接轟炮,大雨自是知道他的技術,用手給擋偏了。場邊的都叫好。
自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看看,知道我的腳不是好欺負的,王球想著,又忙上去搶。大雨輕巧一扣,沒想到騙不過王球,腳跟腳纏上了。幸好大雨準備足些,用另外一個腳踢了出去,麻刀接到球,大雨也是快速擺月兌,直接沖上去形成了二打一。烏龜退守,王球也趕緊回來。球又到了麻刀腳下,烏龜看著他腳下生硬,就突然放鏟,把球鏟出了底線。然後爬起來拍手大喊,「注意回防!」
這時路燈亮了起來,旁邊看的人越來越多了,阿青的貨郎老爸從外面回來,停下車,坐在車梁上喝水,這算是他一天在外奔波回來最好的放松了。
王球拿了球,塞給烏龜,麻刀上前來逼搶,他拽了烏龜的衣服,烏龜認為犯規了,就沒拿球,麻刀一腳就給抽門里去,擦著門柱出了界。烏龜自是不服,找他理論,說這球犯規在先,還搶什麼。麻刀不認,說這都不算什麼,怕拉扯回家寫字去,直到旁邊的人都說他犯規了,他才認。
快速開出定位球,烏龜往前推,王球回接,麻刀跟著,大雨知道這把戲,就大喊麻刀回來,但為時已晚,王球折返跑把麻刀甩開,烏龜過頂傳了過去,麻刀沒有人家的速度,王球用右腳卸下皮球,直接面對大雨。他踩了三個單車,大雨沉著往後退,到了不能退時,他出了腳,王球右腳往外一撥,過去了,將球捅進了左下角,場外一片歡呼。
來吧,大路鎮的空心竹子,等著輸吧,他高興地想著。
大雨讓麻刀回來,商量了一下,兩人就拉開兩邊。王球進了球,更加興奮,被他們牽著鼻子跑,幾個來回是屢試不爽。跑吧,怕什麼,我反正是跑不死的。
烏龜要他不要搶的太凶,但他還是控制不住,沖得太猛,大雨便又是一扣,這下把他過得一干二淨,帶著球直奔烏龜去了。王球雖然回追很快,但在他放鏟時,大雨還是將球傳給了麻刀。烏龜心想這下真壞了,可不是每次回退都這麼幸運,便突然變招,果斷上前攔截搶斷,結果用力過猛,直接將麻刀撞倒在地,他跟人拍了拍手,就直接退回去。
麻刀自是知道吃了啞巴虧,惡狠狠地看著烏龜。這定位球距離小球門有些偏左,還好這是大雨拿手的地方,烏龜去防了麻刀,大雨看著王球個子小,心里自然高心,他示意麻刀散開點,他要放sh 了。他看了眼球門,跳了跳,他罰球前都喜歡跳一跳,助跑後一腳怒sh ,球繞過王球直掛左上角。
「好球!」大家歡呼了起來。
真實走了狗屎運,等著瞧吧,我就給你絕殺,不過大雨確實有那麼一腳任意球的功夫,王球想。場外大家都緊張地看著場上,就剩一個球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在比賽時給人家擦鞋,那面子可就丟大了。哨公也過來了,他抱著小花貓,是要叫人回去吃飯。他不出聲,只是站在外面看著,他有時眉頭緊鎖,有時喜笑顏開,小花貓總愛捉弄他的胡子,被他制止後,貓兒也開始關注著場上的球賽,好像認出了球場上那個不知疲憊地奔跑的矮小子就是它的主人了。
麻刀又犯規了,他伸腳絆倒了烏龜,烏龜快開球,很快就到了左下腳,大雨上來逼搶,貼著身子不讓王球過去。麻刀退守門檻,烏龜趕來,王球假裝給球,虛晃一槍後來了個穿襠過去了,烏龜看了急忙往門里跑。麻刀自是不懂防守,經驗不足的他見著球就奔過來。王球自是想耍耍他,在他跟前來回虛弄了幾下還不過癮,連烏龜面對空門的機會也不傳出去。球場上斷然是不可以這樣的,麻刀惱羞成怒,一腳踢了過來,王球反應極快,跳閃開了,不過皮球被回防的大雨一腳解圍了。麻刀搶了過去,烏龜也趕緊回追,不過啟動慢了,麻刀急忙搶在烏龜破壞前起左腳轟sh ,一個大腳就往門里掉。烏龜心想壞了,搞不好真得擦鞋了。他拼命地往回跑,自然是跑不過的,不過球也沒進,高出了十公分,場外是一片的惋惜聲。烏龜又喊著王球,別玩了,擦鞋的呀。王球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兩人點點頭,這事就算過去了。
河豚與阿青也來了,他們都為王球烏龜加油,看著場上拼命地喊左喊右的。經過剛才那一生死險球,雙方都拼得很凶,看來擦鞋這事真的很丟人。
麻刀在左邊拿球,他倚住烏龜的身子,等著大雨跑上來,王球緊跟著,跑到了門前,麻刀的球傳了過來,王球自是抗不過大雨,趕緊撤回來,麻刀也跟著過去,看著大雨高高躍起,場內突然緊張了起來。不過他並未sh 門,大概是王球干擾了他,他甩頭將球頂到了麻刀跑的前面,烏龜一看遭了,趕緊補過來,大雨也趕過去,王球也不放手跟了過去。沒料到麻刀不等球落地,一腳輕墊將球過了王球的頭頂,大雨自是聰明,趕忙折返過去,就要起腳掄空門時,烏龜飛鏟將他絆倒了。大雨便抱著頭痛苦了起來,場外便是喊起了點球聲。哨公抱著小花貓走進場,將他的紅哨子往嘴里一吹,手指著點球點處,麻刀就跳了起來,歡呼著走過王球的身旁,去把大雨拉了起來。
踢飛吧,大路鎮的空心竹子,他想。
烏龜為了補失自己的過錯,要去守點球,他身子大,防守面積大。麻刀讓大雨罰點球,不過大雨表示自己的腳剛才那下還疼著,就讓麻刀去。
他也不再推月兌,場外大家都不敢做聲。麻刀明星範很好,他叉著腰,抬頭看了一眼烏龜和球門,不過多的考慮,就直接起跑一腳抽左下腳。烏龜下意識伸腿,將球擋回去,麻刀便快速跟進,右腳照著烏龜的頭抽sh 過去,心里還嘀咕,先踢暈你個水牛。烏龜當場就飆出了鼻血,不過他還是快速地起身,因為大雨跟上又是一腳。王球在前面已是雙腿離地飛身阻擋,可惜沒有攔下來,烏龜也最後飛身用頭去擋,依舊沒有踫到,皮球斜著打進了中路,麻刀和大雨抱在了一起歡呼。
這踢球還是踢人呀,王球走去看烏龜有沒有事。烏龜起來,低頭喪氣的,王球便說︰「大不了我替你幫他們擦兩個人的鞋。」「不用,就是又讓你輸了。」說完兩人對著麻刀說︰「我們輸了,如果有機會上場,一定給你擦鞋。」
「開玩笑的,都是好朋友。」大雨笑著說,他又推了一把麻刀。麻刀心里自是美,心想別人的地盤還是收斂些好,剛才也沒把人家踢成植物人了,大雨現在求情了,別讓大家臉上過不去,故作大方地說︰「好吧,下次你進場,你要是能進球,就算了,要不擦兩只鞋。」
烏龜又擦了一把鼻血,急忙地說︰「好,就這麼定了。」
大家各自散了場,回到家,王球吃著飯,爺在一旁抽著大旱煙,他吐了幾下,說︰「你就是對抗上不去,也老想著自己出彩,沒看到人家的配合。」
「我下次就能贏他,我跑得比他快。」
「你跑得再快也沒球快,一個人怎麼跟11個人踢,你又不是那地上的蜈蚣水中的魷魚,跑死了也沒人可惜。」哨公將旱煙斗在地上敲,他起身說,「我去找鄉長說事,你吃完就看書,不能偷懶。」
晚風吹了起來,球場里的聲音慢慢小了,路旁的燈火都起來,他進了鄉長家的門。鄉長也姓王,叫王泉,從他工作那會就認哨公做叔,說是要過來,鄉長老婆阿英做好了飯等著他老人家呢。
「這大草魚可新鮮了,是下午才打上來的活魚,也是我讓烏龜他爸留著的。」阿英說著,又進廚房端菜了。「下著米酒正好。」鄉長也說,他是個孝正之人,父母親去得早,心里常想著二老在他小時的辛苦,便對別的老人好。孟子不是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當官的得長著這個心。看著老哨公那麼大年歲還在河里漂,不忍心,又說︰「叔你別下水了,這太陽又大水又深的,你在家我給你申請個困難戶,反正你這情況鄉里人都懂,球子他爸死得早,娘又跑了路,這你得苦多久是頭,實在不行,你就跟球子到家里住。」
「這水島鄉到處都是困難戶,你家能住幾個,有手有腳的,打漁都養了大半輩子,這幾年也餓不死的。」艄公自然不肯受這樣的生活,他也是要強了一輩子,到死了自然不能壞了自己的規矩。
他們斗起了嘴,阿英還在廚房忙碌著,看著分不開,就笑著說︰「你們還是把河神賽的事說吧,也不遠,以後有什麼事都是幾步路,瞧這事把你們嗆得,這酒都成白水去了。」
鄉長還是不肯,說︰「兩步也得邁開腳,還是過來的好。」
哨公把酒送到嘴邊,悶了一口,自從兩年前老伴走後,就沒人與他斗嘴,他也不想斗了。
吃了一會酒,他說,「小孟子也得快回來吧,這大路鎮的小學該是放假晚些。」
「是要晚些,功課也要緊,還有很多呢,不過肯定是趕得上河神賽,不會落下訓練的。」阿英端出一盆小龍蝦,放下時說,「就是身子沒以前強硬,易遭病,大概是球練得少了。」不用說的,大路鎮的教育肯定是比鄉里的好,有錢人家的孩子都往那里送,這也是去年他們夫妻倆決定的事了。
哨公問:「那也是有球踢的,是他不喜歡踢還是身子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該是吧,回來也得細問一下,第一次出去,估計也難為得很。」阿英說著聲音哽咽了起來,看著氣氛尷尬起來,鄉長便支開她去炒個花生。他又回過頭對艄公說︰「叔,這河神賽要改名稱了,幾個鄉鎮的領導都商量過了,主要也是上級部門的意思,說以前的叫法有些迷信,從今年起,叫大肚河杯了,叔你跟下面說就是了。」
艄公沒有作大的反應,他早已听了風聲,未了慢慢地接著說︰「改了也是好,總是要向前看的,這世道都變了,足球不能老守著舊條規。」
「那這事就這麼定了,就怕你們不同意,雖說是個名字,但畢竟是那麼多年的感情,我還怕鬧出什麼事來了,這你點頭就好了,大伙估計也沒啥說的了。」他把酒杯舉了起來,說,「來,叔,我敬你,在鄉里,這足球里的事,你比我管得都大。」原是勸說我來的,艄公想,莫非自己真是老得頑固不化了,也不見得嘛,這不同意了,新ch o的東西不也能接受。他肚子里下了酒,也是自得一些。兩人又喝了些酒,他就關門出來,走在街上,頭頂月正圓,從河中吹來的風更是涼爽。這大肚河的荷花晚上就要開始開了吧,他似乎聞到了一些荷花的香味。他繼續往家里走,心想今年的球賽該是又比上一年好看吧,王帥那小子總該比前年成熟了些,王球也該是要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