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第二章雪域嚴寒(2)
1944年的最後一天注定要在漫漫風雪中進入歷史,按常理,這種惡劣的氣候,沒有誰能輕而易舉進入阿拉善草原。但就是這一天,有個人從關內捎帶來一件東西,這人是徒步來的,斜背著一支長槍,腰間除了兩把束著紅穗兒的匕首,還耷拉著幾只手榴彈。單憑肉眼觀察,這個人一定不是什麼好人,沒有眉毛,眉宇間光得幾乎發白,顯得極其陰險,臉部凸凹不平滿布了小洞,像是螞蟻的巢穴,腮部的兩胡毛直接勾到嘴角邊,尤其那個極不協調的鼻子,不僅長錯了位置,還顯得粗魯,鼻毛像魔鬼的爪子伸出了出來。還有,誰也不知道他的脖子在哪里,那個腦袋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長出來的。
一個丑陋的外形往往與正直的心靈形成極大的反差,所以不能「以貌取人」的訓言是對的!就比如這個人,你越瞅他越不順眼,像極了土匪。當知道他了的來頭後,瞬間萌生的敬佩之感會使得汗毛立馬豎起來了,並為自己那種不友好的以貌取人深深自責。
這個人名叫李狗子,外號「飛貓」,一身絕強的武功,九歲出家,十五歲加入了游擊隊,尤其他的槍法可百步穿楊,不過他一般不用槍,經常執行一些突襲任務,主要兩把紅穗匕首。他的身子幾乎跟飛出的刀有著一樣快的速度,眨眼間就能悄無聲息的要了敵人的性命。
李狗子(飛貓)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生下來就那樣,四歲開始乞討為生,九歲遁入少林。啞巴的記憶力超群,因此深受師傅偏愛,便傳授少林絕技,飛檐走壁不說,鐵指功瞬間就可以戳穿大理石。十二歲那年,他親眼目睹師傅被國民黨特務開槍打死,師傅臨終叮囑徒弟要為民除害。李狗子發誓一定要報仇,神不覺鬼不知潛入當地縣府殺死了欺壓百姓的狗官,就連夜向北出逃。由于一身好本領,沿路商鋪當短工,甚至給鏢局押鏢,輾轉去了娘娘灘,好在娘娘灘遇見了抗日游擊隊,不到半年就成了游擊隊的干將,日本鬼子和偽軍听到「飛貓」的名字,脊背都嗖涼涼的,讓鬼子最頭疼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腦袋就被搬家了。由于李狗子的出色表現,1939年經組織考慮允許其加入**,組織上本來安排他**組織游擊隊,被他搖頭拒絕了。他這可不是抗命不從,而是他十分清楚自個兒,一個啞巴扔到敵人面前絕對是一顆炸彈。但**組織隊伍,不會說話是最大的阻礙。
所以從1939年至今5年多光陰,飛貓主要任務是給主力軍和地方武裝提供情報或設法營救被捕同志。
飛貓此次來阿拉善草原主要不是給吳麗俊捎東西,而是要查清一批被劫的藥品。他膽大過人,只身一個人穿越荒原,且大雪封了所有的通道,誰都很難想象這只飛貓是怎樣過來的。飛貓這個人還特別怪,對待任何人的回話,只有搖頭或點頭,那兩只神秘叵測的手似乎永遠互插在破衣袖里。
李狗子從懷里小心地取出一個包裹層層翻開,起碼有包了四五層,老人們以為里面包的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了,最後一層揭開,原來是一塊手織的圍巾。李狗子送到老人手里,然後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手表示出要給「石頭」的意思,大家才明白了李狗子的意圖。
在營地,只有石頭多少能明白李狗子的一些意思,因為石頭離啞巴也只有一步之遙,有些話結巴的來不了,就也只能用手語了。沒有等石頭比劃,李狗子一只手匆匆在嘴邊比劃了一頓表示吳麗俊和阿木爾安好。比劃完,他那只手搭在石頭脖子上攏了攏,然後向在場的人點了點頭,就轉頭走了。
烏倫珠日格看著李狗子遠去的背影,心里想,這人簡直太冷酷了,連歇下都不會,也許他真的不需要歇息,更不需要補給一些食物。當在場的人回過神來時,飛貓已經走的無影無蹤了。大伙紛紛議論,難道他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歇息嗎?難道他就一個人,還是?說了半天,誰都覺得這個人不可思議。
人們整整一天都在談論李狗子,把個1944年最後一天忘得一干二淨,有的人甚至感嘆,阿木爾的朋友都是一群超出尋常的怪人,不只那個李狗子,就是石頭也起碼算半個怪人。
嫂子吳麗俊從馬如那里知道石頭討了媳婦,雖和石頭不曾見過一面,但從阿木爾諸多信件中可以想象出石頭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吳麗俊想盡做嫂子的義務,又不知道送什麼,思來想去,覺得只要弟妹喜歡的東西,石頭是一定會喜歡的,這一點從馬如那里更加證實了。馬如說石頭夫妻恩愛的如桃木上雕刻的鴛鴦,烏倫珠日格開朗的性格彌補了石頭一切的不足,讓塊「石頭」有了無限光彩。
吳麗俊靠晚上吹燈前那一點點零碎的時間,挑著粗針為烏倫珠日格織圍巾,織圍巾是那個戰爭年代女性知識分子閑暇時排解孤獨最標志性的行為,有家不能歸,有郎不能聚,只能在夜晚枯油燈下,繞著一針一線,以淚洗面,不是給親人織塊圍巾,就是織件毛衣,以此寄表對愛人的相思之情。吳麗俊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丈夫的面了,只能靠書信往來,對丈夫的思念深深藏在堅強又脆弱的心里,有時候實在憋不住了,幾個姊妹抱在一起相擁而哭,誰都同情彼此的那些難處。但國家大任高于一切,革命堅定的信仰和樂觀主義精神,使著這群女性暫先放下了兒女情長。
圍巾是白色的,中間點綴了一些黑圈。兩米有長,是羊毛打的線,艱苦的年代羊毛都是稀缺貨,羊毛是馬如從阿拉善帶過去的。這塊圍巾很是漂亮,又柔厚,看的出吳麗俊的手多麼的細巧啊,一個結拉著另一個結,環環相扣,井然有序,拉緊就露出一個個小眼孔來,一松卸就緊布成一塊。寒冬臘月里,圍在脖子上猶如套了一圈熱水壺,一點風都裝不進脖子里,也可以展開披在頭上當頭巾,不過這樣不太好看些。
吳麗俊還想給石頭結打件毛衣,可想法終歸是想法,羊毛稀缺是主要原因,其次也不知道石頭的塊頭怎樣,小或大了都不合適。所以只想了想作罷了。
烏倫珠日格接過圍巾,立馬就圍在自己脖子上,秀細的脖子一下子變得富有了,跟她隆起的肚子相呼應,全然一個富家的婆姨,兩手叉在腰間,兩只腳岔開,大搖大擺,好像是早朝時上殿大官老爺。把個石頭逗樂的蹲坐在雪地里,站不起來了!烏倫珠日格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圍著它,生怕被人偷走,兩只手不閑著總模來模去,連石頭都被撂在一邊冷落了。石頭即便找她說話,烏倫珠日格完全沉浸自己的享受當中出不來,全然沒有听見。石頭心里想,女人啊,有時候真不可理喻,一件東西都能勾走她的魂兒!想著想著,石頭翻過身去,睡著了。
烏倫珠日格不確定自己是否睡著過,早上醒來,兩只手還在模著那條圍巾,她身子有些乏困,隱隱約約感覺和誰交膝暢聊了一夜,轉過身來,發現石頭早起身出去了,估模時候也不早了,她斷定自己做了一個長夢,想了半天也沒有一點碎夢的殘留。這時石頭從外面抱著一堆柴火進來,打斷了她繼續討個究竟的想法,爐子加了柴,柴火在火中呼嘯著,不知是興奮還是憤怒, 里啪啦一頓從筒子里跑了出去。石頭拿著破瓷碗從外面端回一碗雪,放在爐盤上等融化燒開了,又給烏倫珠日格熱了幾塊風干的羊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