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第六章人間最是別離苦(1)
人間最是別離苦!
阿木爾在草原這十來天算是他生命中最寶貴的光陰,唯一的缺憾是過得太快了!他這把革命的鋼槍必須完成歷史賦予的使命,才能卸甲歸田。浪客中文網阿木爾消消將走的日程告訴了弟妹烏倫珠日格,先暫不讓石頭知道,為的是怕他陷入離別的痛苦中去。而石頭清楚阿木爾槍林彈雨里的生活。他根本不會挽留阿木爾,因為挽留也無用,但心里卻希望大哥能都多留些日子,起碼可以和他一起在草原上放放羊,听听草原的聲音。
雖說阿木爾在阿拉善待了十幾天,但卻沒有與石頭獨處絮聊。石頭又不是一般的「石頭」,是一塊默默勞動,把所有感情藏匿于內心的「石頭」,按道理本該好好陪陪大哥,可他不懂得會那樣。烏倫珠日格每晚都說他不要只顧著放牧,好好陪陪大哥,他雖應承得很好,但第二天天還未亮,鬼使神差似的又趕著羊群走了。
石頭並不是和大哥沒話說,而是那麼多的話不知先找那一句說。阿木爾特別了解石頭,從石頭的眼神里就能讀懂對自己的濃厚感情了,甚至不需要石頭給他說什麼,只要石頭一家人平安,他就心安了!
有天早上,阿木爾比石頭都起得早,早早爬在柵欄上靜靜地看著圈子里那些等待它們主人的羊和馬,清新的空氣使他心境開豁,地鼠親切的從他的鞋面竄過,還縮頭縮腦地回頭瞥一下,似乎在等待阿木爾的反應,不一會兒又有幾只賊頭小家伙小心地跑過。此時,幾只淘皮的羊羔子正偷偷從柵欄的空隙處伸出嘴啃阿木爾的皮鞋子,而阿木爾並不想打破這人與動物間最親近,美妙的一刻。
這時,阿木爾全身松緩,兩胳膊肘壓在柵欄上撐著下頜,有力的目光神情地打量著一只只黑白相間的山羊,當然山羊也打量著他。看著這些結實的羊和馬,頭腦處描繪出石頭和烏倫珠日格以及那些老人們的生活畫面,清苦而又純樸,單調又厚重。他突然覺得阿拉善是遠離戰火,遠離紛爭的世外桃源,一種放散的原汁原汁的生活,如果當年五妹的父親不收留撫養,也許自個還在西北荒漠里乞討呢,也許當了有錢人家的長工,也許成了土匪,想不完的也許,然而命運沒有也許,只有一個親身面對的事實,那就是獲得了一切愛——父愛和母愛,親愛和友愛。
借用清晨這麼一點美好的時光,悠閑的與羊馬相處,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早已經在愛的呵護下徹底改變了。
阿木爾正一個人享受著美好的清晨時。石頭手里握著馬鞭,腰帶上系著裝酒的馬袋子,已經在羊圈里吆喝羊和馬群了,隨即羊圈里一陣興奮的騷動把阿木爾從美好的感受中催拉了回來。
于是阿木爾問石頭︰「你什麼時候來的啊,也不叫一聲,剛才正和你的羊馬交流感情呢!這不被你攪黃了!」
「是,是嗎?走,走——一一起去,去,去放,放牧,交,交,交流——感,感情。」石頭說著,就把阿木爾從柵欄上拉下來,「最,最近——要,要,要剪,剪羊,羊毛了。到,到夏天,夏天湊,湊,湊在,在一起——手腳,腳——忙,忙不來。人和,和羊,都,都,都要——受,受,受罪!」
阿木爾跑到烏倫珠日格氈包外,喊了句,「弟妹,俺和石頭出去了。」
隨後,烏倫珠日格掀起氈簾走了出來,塞給了阿木爾一大塊榆皮餅,說︰「大哥你餓了可以填填肚子,口渴了石頭能找到水。你們慢點兒!」
兄弟兩個人,還有兩個男娃,趕著一大群羊馬,向阿拉善月復地走去,阿木爾和石頭在羊群後面行步行著,兩個男娃各騎著一匹四五歲的馬,負責羊群的隊形以及在前面開路。阿木爾看到這浩浩蕩蕩的龐大隊伍,不得不對自己的兄弟石頭嘆服,又看到石頭腿腳不靈便,更很難想象他是怎樣放牧這麼多的羊馬的。雖然現在有兩個男娃幫忙,但也是剛不久的事。
石頭一瘸一拐艱難的走在前面,阿木爾故意放慢腳步走在後面,看著石頭弓著背,搖搖晃晃向前移動的樣子。心里萌然感覺到,石頭不像自己的兄弟,倒像一位從未謀面的父親,苦重的放牧活,年紀尚輕已未老先衰了,而他從來都不曾說過一句累。
有人說有一種命是勞苦命,可在中國,不論是草原的牧民還是關內的農民,都算是不會說累的勞苦命,他們默默承受著命運的安排,用一雙雙老繭的大手哺育著一個國家最基本也最有後勁的力量,在國家和民族危難之際,這些勞苦命為保衛家園將自己的兒女送上戰場。而這些勞苦命又永遠出不了叛徒,他們是國家和民族最忠實的力量,他們更不曾向國家索要什麼。春蠶到死絲方盡,這一天到了,他們就消消地化為春泥歸為塵土。
阿木爾像位兒子似的靜靜地跟在後面,目光鎖在石頭的後背上,一個想法又一個想法涌現在他的腦海里,如果新中國成立以後,把石頭和烏倫珠日格及小帖木日補赫接到陝西去,那該多好啊!這時,他無意識伸手拽住了石頭的胳膊,石頭回過頭來,笑著說︰「大哥,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