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第六章男耕女織相得益彰比翼雙飛鑄造新人
轉眼婚期臨近，按當時的風俗習慣，結婚前男方要給女方五百元衣料費，六百元彩禮，游成自家還要添置家俱，承辦宴席，那日子早已捉襟見肘。婚前的頭一天，小蘭見游成還穿著那件醬色舊棉衣，心里很不是滋味，人家結婚風風光光，體體面面，自己的男人總不能穿著舊衣服做新郎啊，小蘭拉起他的手，「走，我給你去買新棉襖。」游成躊躇不前，「一件新棉襖要幾十塊呢，我知道你也沒錢，算了吧，以後有錢了再買。」
「不行，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我穿得漂漂亮亮，你破衣爛裳，別人不說閑話我的良心也過不去，會遺憾終身的。我們還是去那家商場，沒錢用我買好的新衣服換。」
「那五百塊錢是給你專門購衣服的，你已經額外買了一輛自行車，為我添了些東西，現在你自己的衣服也不多，那怎麼行？」
「鍋破了往急處補，我有幾套換洗的衣服就行了，往後可以再添置，別人怎麼曉得？」
游成慚愧地說︰「人家做新娘子時男方要買金戒子，金耳環，金手鏈，我一樣不能提供很寒酸了，可不能再做出損面子的事。」
小蘭蕩著他的手，風趣道︰「只要兩人真心相愛，易拉罐環做婚介也不計較。」
「那我就送一百個給你。」游成說完，兩人哈哈大笑。
來到商場，小蘭軟磨硬泡，說盡好話，櫃台服務員被她的真情打動，答應用她的三件衣服為他換了一件新棉襖。小蘭如願以償，附著他的耳根說︰「這才是我的新郎倌。」
江堤腳下，茂密地生長著蘆葦、荻了、野刺花，它們的花絮如零星的雪花飄飄悠悠，四處安家。冬天的太陽暖洋洋地灑在斜坡上，密密麻麻的盤根草柔軟而舒適，置身其中有一種想睡的感覺，游成攬著小蘭發自內心地說︰「老婆，你真體貼人，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好的。」
「我是你的人了，我不體貼誰體貼？」小蘭恬靜地躺在他懷里，情深意重地說︰「明天就是我倆大喜的日子，有幾件事你一定要記清楚。」
「什麼事？你說。」
「六百元彩禮是媒人定好了的，況且現在是這個行情，我知道你家里困難，你先湊齊，拿來過一下路，晚上我再帶兩百給你，這樣你家里光彩，我家里也有面子。」
抬頭嫁姑娘，低頭接媳婦，這個道理誰都明白，游成「嗯，」了一聲感動得無以復加，一下子少了兩百元的債，在那時可是筆不小的數字啊。吃不窮穿不窮，討錯堂客一世窮，他慶幸自己遇上了個善良賢惠的老婆。
「還有，老輩子講新媳婦進門時婆婆看見了，以後婆媳就不好相處，你說給母親听，避開一會兒就行了，她老人家或許早已曉得。」
游成洗耳恭听。
「明天是我倆百年好合的日子，你可要懂事點，不要穿短褲短褂，那樣才能永結同心，圓滿幸福，白頭偕老。」
這樣的民俗陋規連一些成年人也不一定知道，游成滿臉驚愕，「哪有這麼多道理，我讀了十幾年書，不光課本上沒有，也從未听別人說過？」
「傻瓜，這些知識課堂上怎麼學得到呢，你像個頑皮的孩子知道什麼？結婚那天要用布口袋鋪地，讓新娘子從上面走過去，走過的袋子又迅速往前鋪，如此一袋一袋往下傳，意即代代相傳。喜歡講禮的要在床上放紅棗栗子和桂圓，就是‘早早立子’、‘早得貴子’的意思，放蓮子‘連連得子’，要是放花生意思是，花生花生花花生，有男有女陰陽平。」
游成回味著她的話，不由得笑了，這個小學畢業的半文盲，竟然滿肚子不成文的章法，看來這輩子只能是她的學生，受她的束縛了。
「還有後天鬧洞房，你要老表他們手下留情……」
「怎麼啦，又有什麼講究？」
「你就是粗心大意，三個多月了，我忍受有會無所謂，要替小寶貝著想呀，你模那家伙跳得多厲害。」小蘭的肚子微微隆起，有衣服遮著，還不顯山不露水，游成喜憂參半，「這是不是太早了，我感到自己還不夠懂事，怎麼帶得好孩子？」
「早栽秧早收谷，早生兒子早享福。有就好，趁老人家健旺帶孫子，白天你不用管，晚上你睡床外邊不讓小家伙摔下去就行了。」小蘭說完兩人又緊緊地摟在一起，感受著彼此脈博的收縮感受著小生命的躁動。
窮人結婚是潦草的，但窮人的幸福指數與富人幾盡相同。婚後鸞和鳳鳴，兩人思想高度統一，身體完美結合，幾年就造出兩個新的生命。小蘭如願以償，仿佛完全了歷史賦予的使命，激動地說︰「我也抬得起頭，做得起人了，再過些年等兩個兒子大了就好啦！」
游成父母體弱多病，不到七十歲便相繼離開了人世，帶孩子，忙家務，農田的活全落在小蘭身上。她盡心盡力，無怨無悔，簞食瓢飲，甘之若飴。她要送兩個兒子上大學，還要給他們蓋新房子，雄心勃勃，理想斑斕。
小蘭不光嘴皮上的功夫好生了得，干農活風風火火，一切皆溜涮在行，做女孩時就是村里的一面旗幟，有名的插秧機，十八歲那年曾讓多次蟬聯冠軍的「快三姐」甘拜下風，俯首屈尊。如今更是巾幗不讓須眉，她能披星戴月一個人去割稻子，能頂風冒雪在地里挖菜，能爬兩丈多高的樹砍枝，能潛入三尺多深的水採藕樁，意氣風發，再能干一點就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了。農作物有蟲子，她背噴霧器去打藥，豬圈圍子倒了一截她自己砌牆，閹仔豬連一些男人也膽怯，只見她磨刀霍霍，不就是兩個蛋蛋嗎？割掉讓它長胖點!然後齒夾小刀，綰起雙袖，一個蛋一刀，仔豬慘叫一聲只有喘氣的份了，那兩個肉乎乎的疙瘩還在紅洋磁盆里跳呢。游成向來是個天塌下來當被窩蓋的人，做什麼小蘭都不放心，總覺得不周正，至于那些瑣碎的家務事，她更是信奉男做女工越做越窮，女做男工做煞不凶。有了這個指導思想游成也就跛子下堤坡——以歪就歪，樂意送個順水人情。
初夏季節，成熟的小麥像億萬顆金針閃閃爍爍，直指天空，一動不動，似乎都被太陽曬昏了頭。雲雀在高空盡情歡唱，一群麻雀眨巴著眼晴，見幾個穿簑衣戴斗笠的茅草人悄無聲息，識破廬山真面目，撲騰騰沉入黃金色的麥海。寧靜只是片刻，風向調轉的間隙里，麥子們交頭接耳，禺禺私語，突然同時發力，麥海里呈現出淙淙流淌的小溪，繼來的風推波助瀾，麥穗們翩翩起舞。麻雀受到驚嚇，以為天兵天將駕到，一股腦地飛了起來。
芒種過了夏至節，親家有話田邊說。農忙季節游成也去地里幫一把，兩人拿著鐮刀來到地頭，小蘭說︰「今天你割一廂窄的，我割一廂寬的，要是再趕不上，真只有**有用了的。」
「怎麼會呢？」游成看了自己的一壟只有她那壟的三分之二寬，彎子，埋頭苦干，發誓一定要趕超她。可不到一小時，自己被甩在後面兩米多，小蘭用食指刮著臉，蓄意羞他，「要是學校倒閉了，我看你靠什麼謀生，看你憑什麼給兩個兒子找老婆！」游成大汗淋灕，羞愧憨笑。小蘭為了讓他休息一會，吩咐道︰「你那速度還趕不上麻雀的嘴巴，快去用破鐵盒敲一下，那頭地里不知藏了多少雀子。」
游成心領神會，拾起棒槌，舉起鐵盒蹣跚而進。隨著「 」的聲音，一群黑壓壓的小鳥騰地從麥地里沖起，依依不舍在上空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