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第四章奈河橋
除了彼岸花是紅的以外，黃泉路上的一切都是黃的，真可謂「萬黃之中一點紅」啊！
又走了一體段路，彭無道忽然聞到了一股腥味，仿佛讓他欲吐似的，他俯身一看，這腥味來自前方不遠左右的一條河，河面約有幾百米寬，河中不斷洶涌著腥紅的浪花，不斷地向河兩岸的傍岸石撲來，而其中的腥味也隨之撲來。浪客中文網
走近一看，河畔立著一塊血染的石碑，石碑上刻著像用鬼爪般抓出的「血水池」三個大字。那幾個大字，就像從石碑之中伸出來的帶血的魔爪，要抓每一個路過的鬼似的。
「這就是‘血水池’，也叫血河，池底有無數的管道，暗通第十作層地獄的十三層——血池地獄，也稱「血池殿」。在血池殿受刑的鬼放出的血，都順著池底的管道源源不斷地奔向血池中」……
「一個頭戴尖刀形的紅色帽的血河大將軍，那身披血染輕紗，露出刀形乳的池頭夫人，他們是一對「血染沙場」的血色夫人，受「閻王爺」的指令，管理著這條血河以及河上的「奈河橋」，確保血河中的水永不變色，以及奈橋血色永不受污染」……
「他們之中一個叫日游神，一個叫夜游神，日夜穿梭巡邏，確保血河及奈河橋周邊的治安萬無一失，發現和捉拿任何可能破壞這地區的任何蛛絲馬跡。一旦有風吹草動，即啟動應急預案」……
這時，彭無道仰頭看，離「血水池」石碑不遠的地方，有個不高不矮的小山包，豎起了頂天立地的大石碑——三個斗大的草書「望鄉台」。
「黑白無常」告訴彭無道，這「望鄉台」是陰間亡魂最後一次告別人間親人的地方，死鬼一旦過了奈河橋，就是真正的到了陰間，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
彭無道看到，這望鄉台建造的非常奇特，一夫當關，萬丈莫開，很難登攀，爬時需彎九十度的腰。那如劍似戟的石級，仿佛步步都向攀登者刺去，所有的路都僅僅能讓一個人通過，如果踫到上下山，都只能側著身子，才能交叉通過，每層石級都是用尖銳的小石頭鋪成，加上所有的鬼都是赤著腳，所以步步艱難步步血。台上四周設立很嚴密的圍欄，似乎是人間監獄里鐵絲網似的。亡魂一旦登上站在台上，即可以看到自己的家鄉和自己最想念的親人，還可以看到自己的送葬隊伍。
「我的送葬隊伍肯定比那些‘下人洞’多得多！」彭無道想到這點，又開始沾沾自喜起來。
「多是多，但听說都是一些大月復便便的官仔官孫，還有就是被你玩過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官兒們似乎並不傷心，鮮有流淚的，他們可能認為你死了，死無對證了，甚至暗中還透露出欣喜。只有那些「七大姨八大姑們」還有點良心，不少人哭得死去活來，大概是‘樹倒胡孫散’吧，這些麗人都像是假哭，裝哭，大概認為今後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嘛！
「他媽的，這些無賴，老子在台上的時候，千方百計設法巴結我，而今看到我不行，就‘人去茶涼’了，還是那些美女好，不管怎樣，也大哭一場，那怕是‘做秀’或者是‘做戲’，都比這些‘馬屁精’好得多」……
彭無道說完了氣話，再向過去他管的那地方望去。
他發現，那個被強迫拆遷戶跳樓之後，送葬的隊伍比他多的多，除了當地的大部份的老百姓之外，甚至還有部分原來他管轄的官員……
「氣死了，真是氣死了，這些‘馬屁官’真的‘養鼠咬布袋’，有朝一日我還有機會當官，再拿去一些顏色給他們看……」彭無道簡直氣得七孔生煙。
繼續看，他還發現那個沒有工作投江而死的，送葬的人也比他多得多，兩岸邊的老百姓，還有全城的「無業游民」，紛紛都趕來送葬，甚至寺廟里的大小和尚，甚至老和尚，也雙手合十來送葬。想到這里，他的心更不甘。
「他媽的，老子幾十年如一日，任勞任怨地為市民服務，還不是‘鞠躬心醉死而後已’嗎？這些人不來送我的葬，卻紛紛去給一個‘無奈’送葬，我真的不知道這些人安的什麼心？」……彭無道忿忿不平地道。
繼續看，彭無道還看一個給寵物送葬的長長隊伍，好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郊外農戶養的狗，可以說是「萬村空巷」，熙熙嚷嚷的就像鄉下逢五逢十趕集一般」……
彭無道看到此地此景，又大發一番「鬼牢騷！」
「他媽的，這些人簡直不如好歹，一條狗用得上這麼大排場麼，無非鄉下人認為‘一條狗勝五個保安，’無非是狗不會‘監守自盜’……」
繼續看，彭無道看到一個老主持「圓寂」出殯時不但全城所有寺廟的大小和尚紛紛參加，而且各行各業和全市市民甚至某些官員都參加了。場面之大，可謂萬人空巷，盛況空前，為此彭無道氣得肺都要炸了，但又不敢吭聲，只好默默地自言自語︰
「看來好心不得好報啊，我統管全市做那麼多事，上過多少次的報紙和電視，竟不如一個小和尚，甚至不如一只小狗，下輩子老子如果再有機會做官，我肯定要想方設法‘修理’他們」……
彭無道在望鄉台上看了這麼多送葬的場景，真是感慨萬千，看著看著，也看到他自己送葬場景。再看下去，這些人如鳥雀散，再也看不到了，甚至那些‘七大媽八大姨’。那些美人們見他不再在台上，不再是今後的依靠，也很快的四散奔逃了。相比那些千驕百媚，只有那結發的「黃臉婆」，還久久地站在那里望著他，不願意離開。……
望著，望著，他難得地流下了淚水，萬般懺悔地感嘆道︰「問人間情為何物，只救人生死相救」……
雖然他肚子里的墨水並不多，但畢竟當過官，胡扯幾句名句還是會的。
一股股無限懊悔之氣，洶涌澎湃他的心頭。也許此刻已經醒悟了人間的真情，但是太晚了，因為世上真的沒有後悔藥可買的。
彭無道看到，幾乎所有的鬼魂，在上奈河橋時，都想登台再看親人一眼，盡管押解他們的「黑白無常」，總是三推二拉，但他們還是不肯離去。他們登上望鄉台，遙望家鄉，倒地大哭，賴著死不肯走，還是「黑白無常」們連拉帶拖，才勉勉強強地花九牛二虎之力，難得地他們一個個拖入陰曹地府，正是︰
望鄉台前淚汪汪
兩眼淚花幾多行
人間地獄兩重天
何時人鬼聚一堂
「黑白無常」告訴彭無道，陰間原來根本沒有望鄉台，在鬼城豐都山的最高峰，每天深夜都有一些鬼魂在那里失聲痛哭，哭聲驚天動地，吵得整個鬼城都不得安寧。「閻王爺」每夜听著鬼兒們哭，心中十分同情，于是派宣鬼鐘馗來到山頂，果然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一大堆鬼魂聚集「望鄉台」，叫得叫，哭的哭，一個個愁容滿面，驚天動地泣鬼神。鐘馗一到就大聲喊︰「你們為什麼傷心流淚，久久不肯離去？」
「回稟大人，小鬼舍不得陽間的親人啊！」
鐘馗一個個地詢問啜泣不停的哭鬼，得到同樣的回答，這些鬼魂不是想親兒情女，就是想至愛的人，還有想他們白發蒼蒼的父母，因此終日悶悶不樂，听說鬼都豐都山上的懸崖邊最能遙遠人間的……
鐘馗又問說︰「那懸崖那麼危險，你們不怕再死一次麼？」
眾鬼道︰「怕是怕，思念是思念，縱使再高的懸崖，我們也不得不爬啊！」……
鐘馗把所見所聞向「閻王爺」如實作了匯報，然後解下佩劍雙手敬上︰「‘閻王’大人，臣不稱職，請另派高明吧！」
「閻王」沉默不語，而後親自到那鬼山崖邊暗訪，回來便召集地府文武百官商議，決定修「望鄉台」，讓所有的亡魂，在過奈河這前，望著自己生身的家鄉，看一看自己的親人最後一眼。
「原來‘閻王爺’也有七情六欲，有鐵腕的一面，也有慈悲的一面啊！」彭無道感慨地說。
「不要擠，不要擠，千萬不要擠，一個接一個地過，要不掉到橋下面的血池里，就不能轉生來世了。」「黑白無常」大聲地喝道
奈河橋是一座石拱橋，橋身是用黑色的大理石砌成的，橋面光滑如鏡，似乎是經過精心的打磨，橋欄柱上蹲著大理石的怪物，一邊似乎是牛頭馬面，另一面是人頭獸身，給這座平坦的橋，增添了不少恐怖的色彩，橋頭兩個石柱刻著︰「無可奈河過橋去，痛今日何必當初。」橋的護欄兩邊是兩條胳膊大的鐵鎖鏈。
橋面並不坎坷，為什麼走過奈河橋去的人，都是綿綿不絕的唉聲嘆氣呢？原來，這些鬼魂，都對人間有不少的留戀，盡管他們在陽間不一定是鮮花美酒，甚至居多還是酸甜苦辣，甚至以酸味居多，但還是不願意走過奈河橋。幾百米的奈河橋讓他們整整走了大半天，真可謂一步一搖頭，一步一回頭，但究竟是「無可奈河花落去」……
無可奈何啊，無可奈河，多少亡魂在橋上一悔三嘆，多少鬼魂甚至在橋上唉聲嘆氣。而彭無道這位當年在台上專橫拔扈勵聲惡色的「獨裁者」，如今在這奈河橋上，變成了真正「前怕狼，後怕虎」的儒夫。後退嗎？「鬼紀委」在追！前進吧，前途驚險。就在他進退兩難，甚至想賴在橋上不走，成了名符其實的「無賴」。一段小小的橋，也是一步幾搖頭，一步幾回頭，他邊賴邊看橋柱上的牛頭馬面和人頭獸身的石柱，成了一個走不動的「賴皮狗」。而押解他的「黑白無常」，開始的時候，還很有同情心，很有耐心，到最後看他走的實在太慢，甚至有點走不動的樣子，才發了火，用了勾魂的鐵勾從背後推著他，而彭無道被追的走投無路，只好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彭無道慢慢地向前移動，比螞蟻的走動還要慢，當他走到奈河橋快盡頭時，又發瘋似的快步往回頭跑，押解他的「黑白無常」，見勢不妙，緊追著把他抓住，一前一後硬是把他推著走。
「我不能過橋啊，不能過，對！我記起來了，我的老媽媽生癌臥病在床，當年我為官太忙，沒空去看過她，‘黑白無常’大哥，能不能讓我去看看她再回來，不然，我這個不孝子怎麼對得起她老人家啊？」……他邊哭邊說邊跪下磕頭求饒，說著說著，他想以頭撞橋上的石柱。說時遲撞時快，「黑白無常」飛一樣地揮出鐵勾，才把他攔住。
「還是好好地先過奈河橋吧，好好地做鬼。不然，你就會被陰間的怪獸或者怪鬼吃掉，那時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更沒有機會去看你那年老得重病老母親」……黑白無常對彭無道好說歹說。
見他執意不听，還是再三拱手作揖，故作可憐狀，黑白無常忍無可忍，只得一前一後，連推帶拉要讓他乖乖地過轎。
「救救我，救救我」……忽然橋下傳來了一陣陣脆弱的叫喊聲，他听起來真有點耳熟，好像是他市里那個長得很漂亮的被他奸污過的打字員的救命聲。心想，這下正是絕好的機會，「將功補罪」，跳下河把她救上橋，不是一舉兩得麼︰一可以把他過去對那個打字員的罪惡冼白，（血水豈能冼白，只能是越冼越血腥）；二是可以主動贖罪，早點轉世返陽。這豈不是「一箭雙雕」的大好事麼？
可是他挨著河岸俯身一看，那河中洶涌著一浪比一浪高的血浪，旋轉成一個又一個的血的漩渦，如果一跳下去，可能會被它旋進萬丈深淵，想到這，他又有點畏縮不前了。
「你有膽量盡管跳啊！你真是前怕狼，後怕虎，前怕人，後怕鬼了」……「黑白無常」將了他一軍。
原來，在陰間，有很多陽壽未到或者被錯抓入陰府的人，或遭意外而亡的「冤魂」，有些急于還陽，就來到這陰陽交界的血水池來抓「替身」，陽壽未盡的鬼魂，若不明真相去營救，被他們抓住後，未盡的陽壽就會被「鬼魂」拿來存在自己的生死薄而返陽了，而那陽壽未盡的卻永遠回不了陽間了，……「黑白無常」交叉地介紹。
「難道「閻王爺」對這些視而不管？」彭無道好奇地問道
「他哪管得那麼多，而且救本身就是義舉，何樂不為啊？」……
「救命啊，救命啊……」忽然橋下又傳來尖銳的叫聲，他听來有點耳熟，好像是到市府告暴力拆遷狀，而跳樓自殺的那個青年，胸前還掛前血染的「黃狀」……他也想跳下去相救，這樣一可以還以前欠的血債，二又可以立功，爭取早點「返陽」，即使暫時還還不了，至少能夠在陰間弄個一官半職。他又俯身一看，不行，那血河水好像赤色的陷井，怕跳下就回不來了……
「你跳啊，跳啊，怎麼不跳呢？「黑白無常」一半說笑一半真言相勸地力勸彭無道，可是他就是那個「有賊心，無賊膽」啊！」
「救命啊，救命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然從橋下傳來了阿彌陀佛的聲音，听起來他又一點耳熟，詳細听，他記起來了，文革時他和那個青年，一起組織「造反隊」把很多的寺廟佛像，什麼關公、千手關音、四大金剛，八大金剛等等，通通砸得槍稀巴爛，後來和他一起參加在寺廟里武斗，被推倒第一線，和保守派血拼，終于寡不敵眾，血染阿彌陀佛……
「問人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救」……彭無道雖然為官多年，官場那種「臉皮厚心腸黑」的潛規則，對他燻陶極深。但「人非草木，熟能無情？」面對著與自己患難之交的兄弟，他也想跑下去，來個「生死相救」！他對那熟悉的「阿彌陀佛」之聲，听起來有點不大順耳，因為這與他當官的在台上說的「假大空「的那一套，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但他畢竟有過「人之初，性本善」，所以對那虔誠之聲還是會動心的。而且當年他曾經砸過寺廟，這次如果有機會去救那個兄弟，還不是既救了人，又還了當年的血債，豈不清從此棄惡向善嗎？想到這是，彭無道又開始動心了，他靠著橋柱，又躍躍欲跳了。
「且慢，慢，只見一個比他更多年輕的鬼，撲通一聲一躍而中跳入血河。」
尋聲望去，只見那個冤魂緊緊抓住跳下去的鬼，拼命往下按，經過幾經掙扎，那人沒有了力氣，沉入江底不見了，而那個冤魂卻從河里飛了上來——他可以還陽了……
這是抓「墊背」嗎，彭無道心里想
「陰間如此公道。為何還允許冤魂抓‘替身’呢？」彭無道好奇地問。
「按規定，這些冤魂應該到閻王殿那里去伸冤，才能得到昭雪，以重新返陽，于是有的冤鬼急于轉世，便在橋邊等到機會。‘閻王爺’那里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管這事。因此，凡是能抓到「替身」的人，都可以提早轉生」……白無常解釋道。
「這些冤魂抓到替死鬼返陽後，不也帶走陰間的秘密嗎？」彭無道還是迷惑不解……
「不會的，凡是進了血水池的，都會自動失去陰間的記憶……」黑無常不慌不忙地答道。
走著走著，忽然彭無道又不走了，又賴在橋上。
「我不想走了，我也想找個替身，我想早點還回人間，因為我的官御還沒有撤，再說我
也沒有辭職，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辦……」彭無道說著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他心里還有很多事放心不下。
首先是他貪了那麼多的不義之財——都用油紙包著放在他別墅頂的魚池里，怕人家發現全拿走怎麼辦？
其次是和他好的那麼多的千嬌百媚、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一旦他不在，肯定又和別的有權有勢的男人相好，而現在他和她們陰陽相隔，令他干焦急又干吃醋啊！
不能說他賴在奈河橋不過的理由不充分，但陰間不是陽間，這里一切都得「閻王爺」說了算，而那押解他的「黑白無常」又不得執行例行公事，最後對這個「無賴」不得不下最後的「逐客令」。
彭無道只得無奈地被「黑白無常」三牽二扯地推著在奈何橋推上走。這可真是︰
奈河橋上有座橋
「無道」真的無處溜
走一步啊賴一路
晃晃悠悠啊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