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消防官兵也尋到了這頭,見到山石滾落的痕跡和蔣拿手上的電話,他喊問︰「怎麼了?」
蔣拿轉過身,黑幕下看不清表情,只是聲音低沉,森然似冰︰「有人可能掉下去了。」
姚岸守在村民家中,時不時的往屋外望去,滂沱大雨不眠不休,遠處的山頂隱隱露出幾抹光線,轉眼又消失在樹叢雨幕中。
村民習慣早睡,此刻哈欠連天,茶水也已涼透,她強打著精神去廚房重新斟茶,又問姚岸想不想吃宵夜,姚岸連忙謝拒,心思遠遠的難以收攏。
地勢險峻的山上,消防官兵和民警重新部署,雨勢愈演愈烈,一時半會兒難以停下,大伙兒目前只找到一名驢友,對其他人的位置毫無頭緒,如今終于探得了一絲訊息,可夜深雨大,山崖陡峭,危險不明。
村民熟悉地形,描述下方的情況,指著看不清的崖底說︰「這個下面應該是溪,但是這個崖我們都沒爬過!」
消防官兵猶豫不決,雨水下的山路泥濘不堪,更無法想象未知的山崖究竟有多少危險。
蔣拿扶著崖邊的松樹,伸腳踩了踩路面,果真松塌得腳底打滑,他朝消防官兵喊︰「弄根救生繩索,我下去吧!」
消防官兵立刻拒絕︰「開什麼玩笑,別站那兒,過來!」
蔣拿喊道︰「一隊人去崖底找,我這邊下崖去找,救人要緊!」他見消防官兵和民警並不同意他下去,又加了一句,「放心,我當過兵!」
大伙兒深知如今救人排在第一位,雨再大風再大,他們也不能膽怯,因此稍一猶豫,消防官兵立刻做出安排,一隊人由村民帶路往崖底走去,另外再派出一名消防官兵下崖,蔣拿對他們來說只是普通群眾,無論他是否當過兵,他們都不能讓蔣拿上陣。
山下的救護車和記者都已趕到,姚岸心急如焚,撐著傘跑到屋外,昏迷不醒的驢友被抬上了救護車,姚岸朝消防官兵急急問道︰「只有一個人嗎?」
消防官兵回答︰「目前只找到這一個,我們繼續去找,你不要著急!」
一旁的記者見狀,想要上前采訪姚岸,姚岸趕緊躲開,跑回了村民家里,繼續忐忑等待。
那頭蔣拿立在山崖旁,協助消防官兵控制救生繩索。崖底漆黑一片,手電筒的光線實在太弱,只能將輪廓略略照清。
雨勢似乎在慢慢減弱,民警已匆匆取來救援用的照明燈,崖下一時大亮,只見草木雜亂,消防官兵似乎被淹沒在其中,每落下一腳都讓人提心吊膽,繩索時不時的打顫。
另一頭的崖底山溪,水流湍急,沿途地勢較為平緩,可走過一段路後便是一道近三米的落差,上方水霧彌漫,瀑布氣勢洶洶。村民說道︰「這里水很急,上面更加陡!」
才說著,便見瀑布與溪流的餃接處佇立著一塊礁石,上頭隱隱露出一道人影,手電筒直直照去,洶涌的瀑布和雨水猛得交匯出一道水牆,礁石被重重擊打,那人影也隨著水勢迅速飄來,大伙兒急忙往前沖去。
山下開始混亂,民警、消防官兵、記者,還有數十個村民圍在救護車邊上,記者身披雨衣,舉著話筒采訪,消防官兵說道︰「一個人掉到了山溪里面,被沖了一段才被我們找到,還有一個人從山崖上掉下去,被一顆樹擋住了。」
記者問道︰「山上是不是只有這三名被困驢友?」
消防官兵搖搖頭︰「還有一個人,不過我們沒有找到,現在大家還在全力搜尋當中……」
姚岸盯著兩名昏迷不醒的驢友被送上救護車,淚眼朦朧難以置信,她腳下晃了晃,險些摔倒,一旁的村民趕緊扶住她,將她拽回了屋子。
姚岸守在大門口,扒著門沿呆呆得盯著外頭,雨勢從弱到消失,屋檐上的水柱齊刷刷落不停,天際漸漸泛白,涼風習習。
她的雙腿已經僵硬,邁也邁不動,只能看著最後一批救援隊遠遠走來,眾人一臉凝重,全然沒有搜尋到失蹤者的喜悅。
蔣拿濕漉漉的步向姚岸,雨後的旭日溫順無比,光暈淺淺籠罩,輕撫著他下巴上的胡渣。
姚岸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蔣拿伸臂想要抱抱她,察覺到自己渾身是水,他又立刻放下了胳膊,從褲袋里掏出一塊深紅色的布料,遞到姚岸面前,低聲道︰「徐英是不是穿著這個顏色的衣服?」
姚岸立時瞠目,忙不迭的點頭,出口的聲音干澀沙啞︰「是這個,她人呢?」
蔣拿不聲不響,將布料塞回口袋,蹭了蹭褲子拂去手上的水,他捋了捋姚岸散亂的碎發,小聲道︰「這是在山崖陡坡那里的一截樹枝上找到的,山崖下面是溪水還有瀑布,昨晚暴雨太大了,水流很急。」
他沒有將話說完,姚岸已淌了淚,卻似乎渾然不覺眼楮的濕漉,只隔著水汽望向遠處山頭。旭日東升,霞染碧空,歷經一夜沖刷洗滌的青山朝氣蓬勃,寂靜空幽。
救援隊稍作休息,便繼續沿途尋找,雨停後行路方便許多,大白天視線明朗,不一會兒便搜尋了一圈。
山溪的盡頭是一汪深湖,救援隊這次分作三批,一批劃船打撈,一批繼續沿途找尋,另外一批留在山中,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可直到日落西山,他們也尋覓不到一絲蹤跡。
姚岸一天一夜粒米未進,眼底已泛著青黑,蔣拿將她強行帶回酒店。
同事們都已經返回,蔣拿將她的行李拎出來,拽著她往套房走去。姚岸魂不守舍,牽線木偶似的被他帶著走,前方司機拖著行李跟在沈綸後面,見到蔣拿二人後他微微點頭,徑自往電梯走去,沈綸盯著姚岸,問道︰「怎麼了?」
蔣拿模了模下巴上的胡渣,笑道︰「沒事兒,沈總這是要回去了?」
沈綸深深看了一眼姚岸,見她撇著頭不聲不響,這才收回視線,笑答︰「對,蔣總什麼時候回去?」
蔣拿摟了摟姚岸,「我們再玩兒幾天,慢走!」
沈綸點點頭,慢慢走向電梯。
進入套房,蔣拿急忙跑進浴室放熱水,又哄姚岸進去洗澡,姚岸唇色蒼白,胳膊上早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凍得麻木。
她沉入水中,蔣拿也一道鑽了進去,不聲不響的替她擦洗,姚岸疲憊不堪,提不起一絲力氣,便隨蔣拿擺布,半響兩人出浴,蔣拿又將她抱回床上,攏實被子後才開口︰「想吃點兒什麼?」
姚岸微微搖頭,雙眼空洞。
蔣拿吻了吻她的額頭,打電話點了幾份食物,片刻他便端著一碗粥遞到姚岸面前。
熱氣騰騰籠在臉上,眼楮被燻得顫了顫,姚岸轉了轉眼珠,一把拽住蔣拿的衣擺,沙啞道︰「你覺得徐老師會出事嗎?」
蔣拿舀了一勺粥遞到她的嘴邊,「明天救援隊還會繼續找,一切等明天過了再說!」
姚岸抿了抿唇,慢慢的吞下一口粥,只是眼中噙淚,分辨不出粥的味道。
蔣拿喂她喝完,這才狼吞虎咽的吃盡自己的那份,他將碗筷拿出臥室,翻出屏幕漆黑的手機。
經過一天一夜,手機早已被晾干。
昨晚手機里滲進了雨水,後來被雜草掩護,不知能否救回,蔣拿裝回電板,嘗試開機,片刻屏幕便亮了起來,只是顏色有些變異,看樣子還需要修理。
蔣拿翻了翻通訊記錄,見里頭空空蕩蕩,又去翻找通話記錄,姚岸的號碼赫然出現在屏幕上,最後的通話時間是昨天晚上六點鐘,再往下翻去,便是一串未接來電,只有一個電話被接通了十幾秒,同屬于一個陌生的廣州號碼。
前方投來一道陰影,蔣拿慢慢抬頭,姚岸倚著臥室門口,呆滯得盯著蔣拿手中的電話。
夜色幽幽,空氣中泛著濕漉漉的泥土味,預警著暴雨再次侵襲的可能。蔣拿轉了轉手中的電話,勾唇道︰「不睡一會兒?」
姚岸掀了掀眼,慢吞吞的踱向蔣拿,攤開手心不言不語,蔣拿笑了笑,將手機放了上去。
姚岸小心翼翼的翻看,見到那一長串的未接電話時她眸色微變,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蔣拿嘆了一口氣,將她重新拽回臥室,熄燈上|床,兩人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對話,中間仿佛隔了一道河,彼此探不到對方的溫度。
那頭沈綸已經坐上飛機,司機將報紙遞給他,說道︰「昨晚姚小姐和蔣總應該一直呆在那里,剛剛才回來,看樣子什麼都沒找到。」
沈綸不緊不慢道︰「她看起來很傷心。」
司機點點頭,「像是連魂都丟了。」
沈綸皺了皺眉,將報紙翻折起來,隨手甩到了一邊。
第二天救援隊再次來到村莊,姚岸和蔣拿一大早就已經趕到,整座山頭都已被翻遍,山溪也走了好幾遭,眾人心中早已下了結論,如今只是盡最後一份力,報最後一份希望。
尋到傍晚,大伙兒已經筋疲力盡,湖泊已經被他們打撈了許多遍,誰也無法開口道出最後的話,姚岸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返回酒店,姚母打來電話問她何時回家,姚岸強打起精神,笑著應付了幾句,掛斷電話後她立刻垮了肩,腦中混沌迷茫。
蔣拿站在陽台外抽煙,霓虹燈下的廣州城與小鎮判若兩個世界,放眼望去一片花花綠綠。
腳下積了四根煙蒂,蔣拿碾熄了第五根,轉身回到客廳。
姚岸抱膝蜷在沙發上,低垂著頭簌簌掉淚,幽冷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楚楚可憐,蔣拿嘆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將她一把抱到腿上。
姚岸順勢偎在他的胸膛,咬唇低泣,蔣拿一邊捋著她的長發,一邊小心翼翼的吻著她的臉,半響才低低道︰「只有一塊布料和一部手機,什麼都不能證明。」
姚岸攥住他的衣服,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像是困在絕地的小獸︰「她說她第二天就要出國了,以後就是新生活,能夠跟過去告別,她說了她要重新開始了……」
蔣拿緊摟著她,眉頭深深擰著,胸口的呼吸淺淺弱弱,卻能觸到他掩藏在最深處的心跳。半響他才低聲道︰「找不到她的人,現在就什麼都有可能,那兩個跌下山崖的人全都沒事兒,你覺得就她會出事?」
姚岸聞言,這才抬頭,眼楮已經哭得紅腫,她愣愣得看向蔣拿,蔣拿一聲不吭,只沉眸對視。
半響姚岸才啞聲開口︰「有人在找徐老師。」
蔣拿倒來一杯溫水,姚岸接過喝了兩口,喉中漸漸濕潤,嗓子不再犯疼,她捧著杯子說︰「我那次撒謊了,不是同學發短信惡作劇,那條短信的內容是讓我去拿存折,一張七位數的存折,我以為是徐老師讓我去拿的。」
蔣拿坐到了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手肘撐著膝蓋,靜靜听她敘述。
「我實習的時候,一開始是在外面租房子,後來房東的兒子結婚,房東臨時把房子收回去了,徐老師就把我接回了家里,讓我暫時住在她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發現她吸毒。」
姚岸平時工作忙碌,時不時的就要加班,有一天深夜才歸,她發現徐英的臥室開了一條縫,徐英正在吞雲吐霧。
「我那時候實在是不敢相信,第二天我就要帶她去戒毒所,可是徐老師不願意。」
沒有一個癮君子會甘願主動戒毒,徐英也不例外。姚岸無法強迫她,也不忍心報警,直到那天徐英吸毒過量,被她強制送進了戒毒所,她才松了一口氣,可誰知這只是剛剛開始。
「徐老師她恨我把她送了進去,也覺得沒臉見我,我也沒法再呆下去,在南江工作,就要瞞著一大堆的老師同學,我撐不下去,所以就辭職回來了。」
姚岸緊緊捏著杯子,唇上已被她咬出了血絲,蔣拿拍了拍她的腿,問道︰「後來呢?」
姚岸看向他,慢慢說道︰「後來,就是我發現了她家里面的咖啡。」姚岸將自己所知的事情徐徐道來,包括沈綸向她打探徐英,還有她發現沈綸曾在慧園美任職,「徐老師她在慧園美工作了將近三十年,從濱州到南江,也是她介紹我去慧園美工作的。沈綸說她跟徐老師很熟,可徐老師從來沒有提到過他。」
溫水已漸漸變涼,姚岸再也捂不到一絲熱氣,她喉中再次干澀,「她知道有人在找她,可是她什麼都沒跟我說。」姚岸緩緩抬頭,「是不是沈綸?」
蔣拿坐回她身邊,摟了摟她的肩膀,並不答話,只說︰「你知道冰毒是怎麼做成的嗎?」
姚岸蹙了蹙眉,蔣拿笑道︰「麻黃素、紅磷、鹽酸,還有其他,這些東西不難得到,到處都有的買,只有麻黃素是個問題。今年九月,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布文件,對那些超過三十克的含有麻黃素的藥品歸類到了管制藥品。」
姚岸張了張嘴,「感冒藥?」
蔣拿笑了笑,「對,感冒藥。」
歷年來,我國對含有麻黃素的藥品經歷過若干次的政策變動,今次尤為嚴厲,每家藥店若要出售此類藥品,都需對購買者進行身份證、購買時間、購買數量的登記,而單次購買數量,從原來的五盒,調整為了兩盒。
蔣拿蹙眉︰「生產冰毒,麻黃素必不可少,想要從感冒里提煉麻黃素,成本一定是最高的,而且管理部門對每家醫藥生產廠商都會定期檢查這類感冒藥的銷售量,一旦有什麼變動,就能第一時間掌握毒販的動向,最初小規模制毒的時候,他們會采取這種提煉的辦法,後來漸漸改變了。」
蔣拿捏了捏姚岸冷冰冰的小手,說道︰「慧園美這家公司,對許多藥物和食品提供一些技術上面的支持,如果有人在里面任職多年,一定不會缺乏人脈,也一定能夠撇去感冒藥這個最後面的環節,往上挖,獲得真正的麻黃素!」
姚岸怔了怔,「你是什麼意思?」
蔣拿勾唇︰「我以前只知道沈綸曾經在慧園美工作過,後來我才知道,五年前,他曾經代表慧園美和梁盛華有過接觸,他在找徐英,徐英也是慧園美的員工,他找徐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蔣拿提起姚岸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低聲道,「我一直在等著沈綸的動作,按理應該在今年年初,可是年初之後,他一點兒聲息都沒有,最後的一批冰毒在九月的時候通過茶葉運了出去,我現在要查的,是他的上家,還有最新的下家!」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六千字啊啊啊啊,不能再碼了,我被老媽罵啊,今天先這樣,我要去挨揍了,明天繼續,哦哦還有這章幫我看看有沒有bug,因為很重要,我可能隨時回頭修改一下~
哦對了,寶貝們,我的信譽到底有沒有破產?原諒我吧,我已經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