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在甲板上的三名女子雖然衣衫襤褸,但從外露的肢體看來,倒是比普通女子強健許多,在國公府里長大的朱雲貞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女子,同情之中不免夾雜著幾分好奇。
朱雲貞不忍看著這三名女人就這樣躺在甲板上,走到張玄慶身後,輕聲道︰「夫君,能否先將她們送到寶船上,讓醫師診治,否則這樣下去她們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張玄慶聞言將注意力從采珠船上轉移到這三名女子身上,既然想弄清真相必定要等她們醒來,因此張玄慶點頭道︰「夫人所言甚是。」隨即吩咐下屬將這三名女子送上自家座船。
一旁的彭友直雖然慶幸這個燙手山芋順利月兌手,但本著萬事小心的態度,上前道︰「這三名女子來歷不明,為保萬全,真人還需慎重行事。」
張玄慶笑道︰「彭指揮的好意貧道心領了,不過是幾名落難女子,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差池。」
于是一行人等帶著三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回到了寶船之上,張玄慶還將戰船上那名老船工一同帶了回來,先前這名老船工指出了遇難船只就是采珠船,而且言語間似乎對采珠之事頗為熟悉,因此張玄慶特意將其帶回,以備咨詢。
三名女人被安置在船樓一層,隨船醫師唐笑經過一番察看後,向張玄慶稟報道︰「在下察看過三名女子的脈象,不過是因為長時間饑渴出現的月兌水之癥,幸好被及時發現,若是再拖延幾個時辰,恐怕神仙也難救了。在下先開個安神滋補之方,再給她們喂些食水,就沒什麼大礙了。」
听完唐笑的一番話,朱雲貞暗暗松了口氣,這畢竟是她在海上第一次遇到的同性之人,听說她們不會有生命危險,心中當然輕松了許多。
張玄慶在意的卻是對方什麼時候能夠蘇醒,他想知道的是為何采珠船會如此深入海域,朝廷采珠之事張玄慶也曾有過耳聞,當今天子下旨征收南珠以供宮廷之用,已經是數年前的事了,為何如今還有采珠女冒著偌大風險,到離岸如此遠的距離采珠。
經過唐笑的一番解釋,張玄慶明白了只能等這幾名女子自然蘇醒,本來唐笑也有家傳的銀針刺穴之術,可以令其提前醒來,不過由于三名女子眼體虛弱至極,再施此術,恐怕會傷其根本,損其壽元。朱雲貞听說後,當然是否決了這個建議。
既然遇難女子還未醒來,張玄慶就將那名老船工喚來詢問采珠之事。這名老船工有個少見的姓氏—「火」,名石天,當張玄慶在船樓二層召見他時,只見對方滿臉都是刀刻般的皺紋,多年的海上生涯給他留下了一副紫色的臉膛,一身強健的筋骨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齡。
張玄慶攔住了對方的叩頭,出言道︰「貧道請老人家過來,是想請教關于采珠之事,先前老人家能夠認出采珠船,想必對此事頗為了解。」
火石天連聲道︰「‘老人家’之稱小人實在當不起,不敢欺瞞真人,其實小人年方三十有二,只是臉面有些老氣。有關采珠之事,小人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玄慶這才發現自己鬧了個笑話,因為對方這幅面容實在是過于老相了,而且又無人提醒張真人關于對方的年齡問題。「采珠之事你盡可說來,貧道洗耳恭听。」
「小人原本是一名戶,早年一直都在海上謀生,以船為家,後來偶得貴人相助,才能在長樂入籍,因此對采珠之事略知一二。朝廷視為戶為賤民,不過戶精通水性,能夠入水視物者為數甚多,因此每當征收南珠之時,鎮守太監都是嚴加催逼,定下額度,戶若不能及時上交,往往是家破人亡。這幾名女子既然能夠駕著采珠船到達離岸如此之遠的地方,想必是被征收之人催逼所致。」火石天表明了身份後,言語間也不再拘謹。
「貧道所知南珠乃海中貝類所孕,難道是離岸越遠,所獲海貝越多不成?」張玄慶問道。
「據小人所知,海中多有海貝聚生之處,采珠之人稱之‘珠池’,珠池離岸遠近不一,廉州府海域以白龍珠池為最,此處所產之珠以渾圓粒大、色澤潔白著稱,一向是南珠中翹楚。小人幼時還听老人們說過,當年曾經在白龍池中遇到過澡盆大小的貝母,采珠人潛入池中後,被貝母夾住腿腳無法月兌身,生生溺斃,害了好幾條性命,後來有人想出一個法子,將裝滿滾水的皮袋放入貝母殼中,將其燙斃,才除了這個禍害,而且貝母所孕之珠是一套罕見的子母走盤珠,將其放入盤中,子珠都會自動聚在母珠四周。」火石天回想起早年的戶生涯,臉上神色黯然。
張玄慶追問道︰「這處白龍池離岸多遠?難道這幾名女子是打算前往白龍池采珠不成?」
火石天忙答道︰「在廉州府海域眾多珠池中,白龍池離岸最遠,而且途徑海域險境不少,但由于池中所產之珠質地上乘,繳納之時可以以質抵量,在酷吏催逼之下,多有戶甘冒奇險前往。」
張玄慶暗想,這三名女子看來就是被逼前往白龍池的采珠人了,不過她們還未抵達目的地,就遇上了漩渦,若不是恰好漩渦出現在船隊前進的方向上,恐怕她們已經葬身海底。
天子委派的負責征收南珠的鎮守太監,目前駐守在廉州府。既然天子最近沒有下旨征集南珠,如果是鎮守太監自作主張,張玄慶打算從這幾名遇難女子口中獲得真相後,親自前往拜會對方。
這不僅僅是因為張玄慶對這些戶的同情,他更是想借此機會試探汪直︰若是自己上書彈劾廉州府鎮守太監,汪直作為內監中的頭號人物,會做出什麼反應。
張玄慶不想再出現之前受制于人的情況,主動權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不過此刻的張玄慶萬萬沒想到的是,此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原本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