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安回來時候,見屋子里空蕩蕩的,張口就問夫人去了哪兒。
綠玉迎上來伺候著換了常服,給李建安回話,「知道國公爺今晚要來用飯,夫人就親自去了小廚房那頭。」
打量著李建安神情怔愣中帶著絲絲愉悅,綠玉接著道︰「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也不知道夫人是準備做些什麼菜式。」
陳純芳嫁過來,除了擬定過兩回宴席的菜單子,就算是一杯茶,也是丫鬟們弄好了給自己端過來,她只在旁邊看。
安姨娘有回給自己整治了一頓江南菜式,陳純芳私下提起來的時候,還滿是不屑。
同樣是陳家的姑娘,一個連青菜果蔬都認不清楚,一個卻有閑情在廚房呆一個多時辰。
想到這些,李建安臉上不由得有了淡淡嘲意。
坐到塌上換了鞋,李建安就問道︰「你們夫人在娘家時候也常常自己做菜?」
綠玉是三太太才撥給純歌的人,自然不清楚,就去看旁邊立著的翡翠。
翡翠听見問話,忙道︰「夫人常常下廚房的,以前咱們房里的分例少,菜送過來也涼了,夫人就說……」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綠玉一把扯住。
翡翠看見李建安冷凝的神色,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不管夫人以前在陳家受了什麼樣的委屈,終究是陳家出來的人。嫁出門了,卻抱怨娘家人的不好,國公爺會不會以為這是夫人授意的,會不會以為夫人小氣愛記恨。
李建安沉默不言,翡翠瞧見了就越來越害怕,身子不停哆嗦,暗恨自己嘴快。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練就了好手藝。
李建安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憐憫,就沒有注意到綠玉和翡翠兩個人之間的神色,抬頭看著翡翠,淡淡道︰「你給我說說你們夫人在娘家時候的事。」
眼角余光瞥見綠玉落到翡翠身上的眼神,李建安就想到了純歌那晚告訴的話。
四個丫鬟,琥珀和翡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綠玉和紅玉卻是後面挑出來的陪嫁丫鬟,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冰冷。
「要說實話。」語氣中,隱隱藏著一抹森然。
綠玉是個通透人,察覺到自己的暗示被李建安發現了,馬上低著頭,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什麼都沒有再做。
翡翠吃不準李建安的心思,又沒有琥珀那樣的機變,只能一五一十的回話,心里卻暗暗叫苦。
「夫人以前在家里的分例是每頓三道菜,兩道葷食,一道時鮮蔬菜,還有二兩紫粳米。一月五兩銀子的例錢,一季兩套新衣,一年一套頭面……」
翡翠絮絮叨叨的說著,想著在家里時候,純歌過得那些日子,忍不住淚眼婆娑。
說起來,五兩銀子在外面夠一個三口之家過上一年的好日子,也算是不少。可在陳家里面,夫人一個庶出不得寵的女兒,還要想著照顧七少爺,這點銀子光是上下打點都不夠。
只能想法子在外頭賣繡活,這還是有了李嬤嬤之後,幫著牽線搭橋的。
至于那些頭面首飾,真是不提也罷。
李建安看見翡翠這副樣子,也知道純歌在家中的日子過得不好。
想到純歌那張倚在身上撒嬌時笑意盈盈的臉,心口上,不由輕輕抽痛。
外頭純歌帶著琥珀和紅玉並幾個小丫鬟,一路撒著歡聲笑語進來。
剛掀開簾子,純歌就看到了還在擦淚的翡翠和神情緊張的綠玉。
還有塌上盤腿坐著的李建安,也是神情冷凝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又是翡翠這丫頭嘴快說錯了話,惹得李建安不痛快。
純歌覺得頭痛,心里嘆了口氣,就讓後面愣著的琥珀和紅玉帶著小丫鬟先把菜都端上桌,自己含笑走到了李建安身邊。
「國公爺,可是翡翠又說錯話惹您生氣了?」
這小丫頭,本來以為她雖是庶女,但也被養的太過嬌氣,沒想到還在家里吃過那樣的苦。
可再心疼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傳到陳純芳耳朵里,興許又是一件大事,她臉面上,也不好看。
李建安心思一轉,就下榻穿鞋。
純歌見了,彎腰下去幫忙。
服侍丈夫,本該是內宅婦人的職責。
可看到純歌這樣做,李建安卻總覺得心里不自在,好在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等穿好了鞋,李建安直接走到四腳紅木刻花紋圓桌邊坐下,見一桌子紅綠交錯的菜式,笑道︰「我听說你在小廚房里整治了一個多時辰。」
純歌見李建安似乎不想再說翡翠的事情,正好順水推舟掠過去不提,接話謙辭道︰「我手藝粗陋,您湊合著試試,若是不好,我叫廚房另準備了一桌,立時就能端上來。」
李建安就夾了一筷子醬香南茄,嘗過之後,夸贊純歌道︰「娘說你的繡活是在李嬤嬤手下學的,那你這廚藝又是跟哪個高人學的?」
這話,顯然是很滿意了。
純歌見李建安一臉挪揄的笑意,低頭道︰「在家時候,閑著也是閑著,便喜歡瞎琢磨。」
只怕不是瞎琢磨,是被生計所迫才對。
李建安在心里嘆息了一聲,心中一動,在桌子底下就握住了純歌的手。
感覺到李建安暖熱的大掌覆在手背上,純歌先是一怔,然後朝著李建安回了一個甜糯的笑容。
李建安看著
李建安大快朵頤,卻還攥著純歌,一屋子的丫鬟下人,純歌又不好掙扎,只能任憑李建安這樣握著。
後來還是李建安瞧見純歌的不自在,哈哈笑了兩聲,叫屋子里人都退下去不用服侍,純歌才略微自在了一些。
掌下柔膩蕩人心魂,可李建安還是不情不願的收回了手,總得讓這小丫頭好好吃頓飯。
純歌輕輕松了一口氣,看著李建安眉宇舒展的樣子,揣測著李建安此時該是心情大好,就想到了今日四夫人和五夫人過來的事情。
要教李家各方的姑娘們繡藝,還得跟李建安說一聲。
否則李建安只怕會以為自己是想要籠絡人心。
「國公爺,今日四夫人和五夫人來我屋里跟我商量一件事,我想問問您的意思。」
四夫人,五夫人?
一想到這兩個弟妹,李建安不由神情戒備,就放了筷子,問純歌,「什麼事?」
純歌言簡意賅的把事情都說給了李建安听。
李建安听完,只是沉默。
純歌瞧見,覺得奇怪。
以李建安這樣雷厲風行的性子,這樣的小事,是斷斷不該覺得為難,為何竟會猶豫不決。
見李建安一直沉吟著沒說話,純歌就笑道︰「您要是覺得不好,我明日就跟她們說說。」
不是不好,而是這件事,有些牽扯。
還關系到和瑞長公主那邊。
也不知道這丫頭夠不夠聰明。
李建安想了想,望著純歌那雙信任的黑眸子,心中一動,就把純歌扯到了自己懷里。
「你在家里,可听說過和瑞長公主?」
和瑞長公主?
先皇的同胞妹妹,早前頗得寵愛。听說當年看上了威武將軍,便讓先皇下旨,讓鄒將軍休妻。
這位長公主,不僅是在京城里面,就是在綏南那邊,偶爾也會听見一些夫人言辭之間談論起來時,露出輕微的不屑。
純歌不知道李建安為何忽然就轉到了和瑞長公主那邊,就輕輕的點了點頭。
「和瑞長公主膝下有個嫡女,長公主看上了李嬤嬤的繡藝,年前寫了三封書信到江南去,都沒能請動李嬤嬤。知道了你是金繡閣的傳人,就跟皇上說,想要你去公主府當她女兒的女紅師傅,被我推拒了。」
純歌听完,已經是目瞪口呆。
只是听說過這位長公主張揚跋扈,沒想到會找到皇上面前,說要公爵家的平妻去她家給當女紅師傅。
這可是在李建安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若是李建安答應了,只怕外頭的人就要說李建安是不要臉面的奉承和瑞長公主。
難怪李建安說起話來,會有這幅郁郁的神情。
那頭剛找言辭推月兌了,這頭自己又在家里面大張旗鼓的教人繡藝,就算是自己嫁到了李家,教的也是李家的姑娘。依這位長公主的性子,只怕也會生出是非來。
純歌心領神會,立時就聲音清脆的保證道︰「您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了。」
李建安想著今日突然被叫進宮卻是為了這樣的事,心里正不舒服,低頭看到純歌神情堅決在那里保證,粉女敕女敕的唇如同花蕊一樣,還沾著點水漬,不由心旌動搖。
明明就是個嬌女圭女圭,還要做出這幅大人樣。
失笑中,李建安就伸手捏了捏純歌的下巴,「你想要如何做?」
這種狀況,只能是先回絕了四夫人和五夫人,等過了這個關口上再找機會。
何況是在自己家里面,姑娘們隨時也可以過來和自己一起坐著說話繡東西,只不過是別那樣擺在台面上罷了。
四夫人和五夫人也不能說出什麼閑話來。
純歌打定主意,想要跟李建安回話,唇已經被堵上。
李建安聞著純歌身上清淡的梅花香味,就好像是喝醉了一樣,不管不顧的就一把把純歌抱到了床上,解下了帳子。心里某個地方,好像是被什麼暖融融的東西燙平了一樣,止不住的偎貼。
于是這章字數應該多一點吧,望天,我今晚盡力再更兩章啊,電腦剛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