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澤停下急促的步調,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丹尼。
他接到女僕的稟告後便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本以為是哪家老爺派人來催促這個月的玫瑰,但是眼前這人的裝束顯然不是貴族府邸家僕的模樣,黑s 的斗篷配上著滿塵土的皮靴,更像是一位風塵僕僕的流浪人,或者說冒險者。
桑澤看向丹尼的眼神少了幾分恭順,甚至有一絲不滿,畢竟任誰在享受自己的早餐茶的時候被突然打擾都會不高興。
但是出于一貫小心謹慎的態度,桑澤還是禮節x ng地將手搭在胸前,問候道。
「這位客人,在下玫瑰園的管事桑澤,不知道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這個自稱玫瑰園管事的桑澤大概四十來歲,不知道是不是個人的喜好,他前額留了一撮十分油亮的劉海,看上去有些滑稽。不過其他的裝束還算正常,一身綿柔的綢緞將他略微發福的身體襯托地莊重而不失禮雅,既不會太顯富貴而搶了主人的風頭,也不會在真正的貴族面前失了體面。而他那略帶磁x ng的語音和溫和的語氣,很容易帶給他人親切的感覺,但丹尼還是能從這位桑澤管事的眼底察覺出一抹淡淡的拒人千里的優越感。
這或許是「富人」普片存在的一種毛病.
丹尼倒是不太在意,禮貌地抬起左手,屈身回禮。
「你好,我叫尼奧,從南方專程來找玫瑰莊園的羅德先生。」
桑澤對丹尼沒有摘下兜帽便跟他回話的舉動有些不悅,這行為在他看來是明擺了不尊重他,于是那張還算溫和的表情瞬間染上了幾分冰冷。
「找羅德老爺?」
桑澤再一次打量起丹尼,似乎想看穿少年的來歷。當他的眼神無意間掃過丹尼左手無名指上的盛筵時,身體突然一滯。
以桑澤多年煉就老道而毒辣的眼光,輕易便能判斷出,這枚戒指的價值絕對不菲,純黑s 的戒身看不出是用什麼材質制作,但光從那晦暗如墨的的s 澤也知道不是凡物,加上戒面那栩栩如生的獸型雕飾,很難不讓他聯想到會不會是某個大家族的徽記。
「難道是哪位貴族少爺?」桑澤立馬掐滅掉心底剛滋生的輕視,暗自慶幸于先前沒有太過失禮,隨即小心恭敬地熱情回道。
「尼奧先生,十分抱歉,今早我家老爺便帶著沙爾少爺去勛爵家做客了,估計要晚一點才能回來,您有什麼急事可以給先我說。當然,如果您不著急的話,也可以等老爺和少爺回來,里屋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莊園最有名的玫瑰茶,您看要不先進屋休息一下?」
丹尼已經做好了對方敷衍自己的準備,哪知道等來的卻是這樣一番情真意切的邀請。
作為當事人的他最清楚不過桑澤前後態度的微妙轉變,少年只是有點錯愕于那仿佛一瞬間被陽光蒸發掉的冷漠和隨之而來那莫名其妙的熱情。
看著眼前這個無論還是言語都透著十足真誠的桑澤管事,簡直像極了一張人臉上帶著的兩張不同的面具。
丹尼心里雖然好奇這位「變臉」管事為何突然這般的殷勤,但他也清楚現在不是為這些細枝末節分心的時候,于是打起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順著接道。
「那就麻煩你了。」
桑澤禮貌地微微頷首,飛快喚來一名家僕,交代他將丹尼領到會客大廳好好招待。
當丹尼和那名僕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拐角處,桑澤微揚的嘴角慢慢垂了下來,立馬招手喚來另一名僕人,低聲吩咐道。
「快,你現在就去勛爵大人的府邸,告訴老爺,說家里有貴客來訪,記得機靈點。」
「您放心。」男僕連連點頭,轉身快步向外跑去。
處理好這事兒,桑澤用手托起下顎,他的腦子里飛快地過濾起南方那些耳熟能詳的大貴族的家徽,可惜在他的記憶里,似乎沒有哪一個家族的徽記是丹尼左手戒面上的雕飾。
略微疑惑的桑澤很快釋然,他平r 里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凱哥里爾和周邊的貴族,對于南方那些多如牛毛的權貴,難免會有不熟悉的,甚至是不曾听聞過的,自己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對方指名點姓地是來找巴德老爺,多半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兒,只要他把對方服侍好了,不加怠慢,也就不關他一個小小管事什麼事情了。
定好計策,桑澤趕緊收拾一下情緒,又復整理了一下頭頂油亮的劉海,旋即掛上那張公式般溫和的笑容朝著會客廳走去。
丹尼慢悠悠地品嘗著玫瑰茶,杯子上繚繞著如輕紗細膩的水蒸汽,淡淡的花香揉碎了一般摻雜其中,輕輕地撩動著他的嗅覺和味蕾。
「尼奧先生是第一次來凱哥里爾吧,不知道住得可還習慣?」
桑澤一邊說話,一邊啄著手中的熱茶,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听上去更加舒緩並不失恭敬。
就在剛才,桑澤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了一下丹尼的家世,可惜沒有從少年嘴里套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一無所獲,恰恰相反,桑澤更加確定自己先前的想法——這位尼奧先生絕對是從某個不得了的大家族里走出來的子孫。
因為從丹尼的言談舉止里,他分明看見了一位生活地隆重而典雅的貴族,他的語氣里緩緩地流淌著一股與生俱來類似秋水一般深刻的孤傲,以至于會讓人產生一種自慚形穢的謙卑,然後被他深深的吸引、折服,即使少年的裝束看上去並不怎麼像一位貴族。
丹尼當然不知道正與自己談話的桑澤其內心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還在忙于思考等會兒跟那個老羅德的會面怎麼才不會讓自己露了馬腳。
「還行吧,就是不大適應這邊的氣候,但漲漲見識總歸是好的。以前只能從那些象牙塔中的故紙堆里見到帝國各地的風土人情,這次能親眼目睹,親身體驗已算地上不虛此行了。」
丹尼開始胡扯,他倒不擔心自己會說漏了嘴,這幾年蘭德填鴨式的對他灌輸了很多東西,上到天文地理,下至柴米油鹽,可以說只要是蘭德知道的,基本上都給丹尼教了一遍。所以丹尼才能在桑澤這樣的老油條面前表現地如此淡定從容,因為那些對于普通人永遠也無法了解和企及的貴族生活,在他的認知里都是信手拈來的一段段故事罷了。
「對了,不知道羅德先生是怎樣一個人?」丹尼目不轉楮地盯著浮在杯子里的玫瑰花瓣,不經意地將話題引回到自己關心的事上。
桑澤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說,斟酌道︰「羅德老爺人很隨和,只是……」他將目光瞟向丹尼,若有所指︰「只是最近幾年他的身體狀況有所下滑,現在慢慢將莊園的事務交給沙爾少爺打理了。」
丹尼一楞,他當然能听出桑澤是在委婉地告訴他,現在誰才是對這個莊園擁有更大影響力的人。這倒和他先前從本杰明那兒打听的消息完全吻合。少年只是納悶對方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作為才見面不到一個小時的陌生人,難道只是想表達對自己善意?
桑澤似乎察覺出了丹尼的不對,他也算是人老成j ng的人物了,立馬意識到是哪兒出了岔子,趕緊解釋道。
「尼奧先生不要誤會,我只是怕您到時候多出一些不必要的過程和麻煩,在下絕對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桑澤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自己沒事兒干嘛說這些有的沒的,等會兒如果這位尼奧先生在老爺面前告自己一狀,那他就真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安,于是接下來跟丹尼的談話都陪上了一萬分的小心,更是下定決心對莊園上的事只字不提了。
于是接下來的談話中丹尼發再也沒能敲打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了,少年也暗自遺憾不該將情緒表露地這般明顯。
帶著各自的小心思,丹尼和桑澤開始了漫長且毫無營養的對話。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就在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聊中,會客廳的門突然被一個女僕敲響,羅德和他的兒子沙爾終于從勛爵府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