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頃刻間就遠走了,留下了呆愣愣的徒顯。過了好一會兒,發覺轎子已經離去的他方才懊悔起來。
「這樣的女子,哪怕姿s 不是冠絕天下,那一雙眼楮也算是冠絕天下了吧。可惜……今r 一別,不知今後還會不會有重逢之r ?」
徒顯不由得有些失落。
但隨即,他心中又豁然開朗,在這美好世間的第一次奇遇所帶來的興奮掩蓋了失之交臂的懊悔。
他仰天大笑三聲,又高吟了一句詩。
他不知道,
正是這一句詩,改變了他的一生。
就是這一句詩,改變了後世的李穆,後世的仙途,改變了整個九霄。
這一句詩所帶來的改變,又拯救了那麼多的,千千萬萬孤獨的靈魂。又創造了那麼多或萬丈豪情,或哀婉動人的故事。
當然,此時此刻正在吟詩的徒顯,又怎會料想到那麼多呢?他恐怕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及吧。如是給他一個機會重新選擇,穿越時空,又回到這一天,他到底是依然高吟這首詩,還是選擇閉嘴?真不知道他會如何選擇。
徒顯那年輕而又雄壯的聲音高吟著這兩句千古絕唱,回蕩在山谷之間,自然也落在了轎子中的女人耳里。
「天可憐見凡塵事,我卻穿眼落薄涼。」
……
「天可憐見凡塵事……我卻穿眼落薄涼?」女人喃喃重復著。
「天可憐見凡塵事?我卻穿眼落薄涼?」
「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通達呀!這人到底是誰?王二,快快停轎,回去請那位官人!」
王二有些措手不及,停下轎子,又緩緩轉過頭來。轎子里的女人等不及了,直接推開了轎簾,跳了出來,提著裙擺,邁著急切的碎步自己去追那吟詩的人了。
轉過那一個彎,她看到了徒顯,徒顯也看到了她。
她本能地,善意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
眼淚在記憶中無數次地橫出。這個笑容,在這一刻無可辯駁地成為了永恆!成為了徒顯心底永遠的軟肋,永遠的珍藏!
「我的清月呀!」
「我那唯一的清月呀!」
……
那是一雙敏感的,隨時泛著思慮的雙眼;那是一輪不露齒的,悄然綻放的,動人心魄的笑顏。這個笑容,好似不是在笑,而是一股暖人心魄的嫵媚從狹薄的嘴唇升騰到臉頰,將臉頰唯美地迭起,又升騰到眼角,將那眼角撩人心智地上勾。她的臉上每一個j ng巧的五官都那麼柔軟,每一絲細微表情的變化都沒有任何僵硬。她的笑容一旦出現,不會有任何做作,整個臉上不會有哪一處不充斥著笑意,簡直就是十二分全心全意的笑。
她一笑起來,整個臉龐都籠罩起了婉約動人的瑰麗光芒,空中都仿佛開滿了花團錦簇的桃香,世界都好像變得更加美好。
如果說這個女人不笑的時候只是姿s 尚佳,那麼她一笑起來,便是「風華絕代」。
這種渾然所成,天造地設的笑顏,又怎是偶遇能求?又怎會不是這人間最唯美的瑰寶?
徒顯微微張著口,眉毛不時地微沉。他的眼楮幾乎都無法從眼前的這番美景上移開分毫。
他知道這個瞬間,自己恐怕是永遠也不可能忘記了;于是他疑惑了,他不禁去想,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的女人?如此明媚似水,溫婉如約,如此女人中的女人?如此溫柔,如此唯美,引人狂熱,簡直不堪愛惜的女人?
她的臉上一直盈著笑意,她跑到了徒顯面前,隔著正好男女禮法應有的距離,提著裙擺給他行了一個禮。
「小婢阮清月見過官人。」?!
「清月?」
「啊!清月!」
「多好的名字呀!」
這就是命運的注定。
……
「不知官人高姓大名,可能予小婢以一得否?」
徒顯臉上也浮現起了笑容,那發自內心,最為真誠的笑容。
「小生富貴已褪,只著青衫。x ng子風流,又略有三分薄涼。有可憐愛蒼天萬物之雅趣賜我一風流之姓為‘蕭’,又有小生自酌其名為‘涼’。」
阮清月臉上那風華絕代的笑容足以飲醉任何男人,也不知道她有意識沒有,竟然一直保持著那副笑臉,讓得徒顯說一番話,要花上和人搏命一場的力氣。
「蕭涼,蕭涼。」
「蕭酒涼,魂斷腸……」
「真是好名字呀。」
清月暗自喃喃著。
「啊!」
「蕭酒涼……魂斷腸?」
「真是魂牽夢繞。」
「真是好詩!」
徒顯,或者說是蕭涼,趕忙一拱手︰
「謝阮小姐賜詩,今後用此詩自薦其名,當真好不雅趣。」
阮清月又一笑,笑意更濃,微微露齒,直讓蕭涼幾乎暈倒。
「官人說笑了,官人此前的那一句詩才當真是好詩,清月我只是班門弄斧而已。」
……
一波三折。
「公子是哪里人?」此時阮清月已經不喚徒顯為「官人」了。因為這只是兩個陌生人之間客套的稱呼,徒顯此時外表的年齡,還當不上這「官人」二字。
阮清月是有官職的人,于禮法中是不應該主動向身份低微的平民下禮高稱的。但才子佳人,本來就是自古以來注定互相吸引的兩者,于清月來說,吃一點虧,結識這位青年才俊,又有何妨呢?
本來單憑這一句詩是無法打動清月的,但在這句詩前,是蕭涼將華服換成了青衫的趣事。先以這件趣事吸引了清月的注意力,讓她能夠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後來一句詩的意境,這才促成了清月自降身份的結識。
此時的徒顯,和美人身處一遭,不由自主地感覺周身舒暢,他略微一拱手,臉上也盈滿了好似和煦陽光般的笑容︰
「在下是京城人士。」他道。
清月「哦」了一聲,眉頭上顯然是跳了一個驚喜的火花︰「公子既然住在京城,又如此才華橫溢,那請定要來府中一聚。」
徒顯仍是笑著︰「那不知小姐府邸在何處?」
清月又嫣然一笑,徒顯的心又劇烈地被撞了一下,
「妾身是相府中的一介門客,不才居侍丞之位,也有權在府中設席迎賓。公子他r 有空,定要來訪。」
京城中官員的府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相府在其中的地位至少也是數一數二,所以相府的門客,其重量怕是可以和朝中的一些要員平起平坐,平輩相交。
清月眼楮一抬,發現眼前的青年听到「相府」的時候,居然面不改s ,不由也暗暗吃驚。
徒顯腦中卻在想︰「周文秉的門客?居然請一個女子當門客,哪怕這女子才智通天,引為門客必然也會招致非議,周文秉這是什麼意思?還有侍丞一職聞所未聞,顯然是專門為這個女子新添。唉……也是,這樣的女子放在哪里不奪人目光?周文秉喜愛也無可厚非。」
徒顯一笑,笑容之中卻莫名多了些許黯然︰「他r 有空,蕭涼必定來訪。」
清月又一笑。
可這一笑之後,竟然再沒了下文。
清月彬彬有禮地又一笑,也就在達成到訪約定的這一瞬,她將自己主動引起的這一次如此熱烈的結識突然間戛然而止。在這微妙的,若有若無的突兀之間竟然轉身,離去了。
的確,打成了來訪的約定,r 後還是有話可說,這一次結識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但怎麼著,還應該有些寒暄告辭的話語吧?
看著她有些瘦弱的,遠去的背影,徒顯突然覺得有一股怨氣環繞在胸中,讓他很是憋屈,難受。
「這是什麼意思?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
暗自疑惑之余,徒顯不禁猜想︰「看來我並沒有給她留下太深的印象。她反倒是為周文秉招攬起青年才俊了。」
阮清月已經遠走,徒顯還站在遠處,沉著眉頭思考著。
本來想要歸隱山林的沖動,在清月的這一莫名其妙的勾引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于是徒顯略加思考,就決定了要返回穆京城。
「原先的大事還是不能就這麼算了。」
遇上了清月,原先自己那些離塵的念頭驀然間消失一空,十三年前的凡塵y 念一下子浮上心頭,他突然又對這塵世中的權力和名望變得垂涎起來。特別是對那修仙的y 望,對長生不死,法力無邊,達到武道之海的涯際的渴望。
「修仙之途,困難萬道……徒顯還是沒有忘記李牧所說的話。仙途,如果要進取下去,光靠自己一個人是不夠的,一定要讓全天下都易經。爭一時的風頭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反而在仙途前期,越是隱藏自己,就越是有優勢。」
「像被困在自己魄中十幾年這樣的事情,今後未必不會再次踫到。到那時若是還表現得那麼不堪,可能就危險了。看來修仙不光要修靈氣,還要想辦法修身養x ng呀。」
他的野心還是沒有熄滅,他的腦中不斷閃過清月的笑容,每次笑顏浮上那嬌柔的臉龐,他都覺得心里一陣狂跳。
「如果被周文秉近水樓台先得月了,那也只好作罷,如果沒有,我徒顯可不會客氣。」
說罷,琉璃魔火祭出,周身一陣流轉,把他化作一條流星,飛向穆京城去了。
回到府中,徒顯避開了耳目,直接見了雪芹,向她詢問清月和他不在這十八天來李穆發生的大小要事。
詢問清月的過程中徒顯還是有一些愧疚的,因為雪芹畢竟是自己的正妻。
但說句實話,自己和雪芹的結合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這麼多年來更是錯上加錯。他也因此,幾乎一生都沒有嘗過情愛的滋味。到了今天,上蒼給他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
但在他的心中,雪芹的地位仍然是不可動搖的,那阮清月再好,也只能做個妾而已。雪芹再怎麼不好,也是糟糠之妻,寧願用香火供著養著,也絕不能怠慢分毫。
總而言之,就是他動了納妾的心思,這個妾的人選,就是相府的門客,阮清月。
一番打听之後,徒顯才知道,這阮清月在京城可是個名人。只是自己連年征戰在外,所以才不知罷了。
阮清月號稱天下第一才女,生于江南九鼎,是以家道中落,父親參與政治斗爭落敗,被囚于牢中。
那時的清月只有五歲,就守著家族樹倒猢猻散後留下的微薄的產業艱難過活。政治斗爭,莫須有入牢,因此家業沒有被查抄。清月才得以和一個小姨守著父親的那些古董家具,靠典當變賣過活。
清月七歲的時候,這個小姨得了傷寒病故,于是她就只好一人生活在那好似鬼屋一般,落葉滿地,狼藉不堪的家中。
傳說他父親藏書上萬,被清月用十年時間全部讀完。讀完的時候父親的家產也基本上被兄弟親戚給變賣一空,于是清月就在她十五歲這年流落街頭。
十五歲的清月,找上縣衙,與縣令辯論,從上古聖賢說到當今大儒,四書五經,人德倫常,忠孝謹悌,將縣令說得口吐白沫,月復血沖腦而死。但縣衙是沒有權利釋放她父親的,所以清月又找到州府衙門,與十二個舉人辯論,氣暈了六個,另外六個則痛哭流涕,y 封筆歸隱山林。
江南九鼎王之一的六王爺得知這一趣事,便見了清月,讓她和手下的六個進士辯論,哪知也通通被清月辯得啞口無言,眼冒金星。
六王爺大喜,當即帶清月入京,將會試的和殿試的題目交給她做。然後混入到科舉閱卷的禮札當中給皇帝過目。
哪里知道清月竟然高中解元。
清月只有十五歲,沒有秀才,舉人功名,還是女子之身,當然不能走馬上任。所以只被六王爺引入宮中,介紹給了當時的皇帝李牧。
李牧本來震怒之極,六王爺年少輕狂,竟然做出這等欺君之事。但**一夜,經過皇後勸導,李牧才沒有為難自己的親兒子,而且還親筆給清月題下了「天下第一女子」的美贊。
為什麼題「天下第一女子」而不是「天下第一才女」呢?明顯李牧也是想j ng告清月,哪怕她再怎麼有才華,也不可能被朝廷收用,也不可能影響政局。天下第一的女人,也只是個女人而已。最後找個男人嫁了,是她唯一的歸宿。
這一段傳聞,民間以訛傳訛,可能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有兩點是確有其事,一是當年清月的文章的確被定為解元,皇帝李牧也的確給她題過「天下第一女子」。
現在清月在周文秉門下為門客,卻還沒有引為小妾。周文秉的確是喜歡清月,曾經多番追求,甚至願意為了她休掉正妻,娶她入正房。但清月可是親筆御封的「天下第一女子」,這天下第一的女子哪怕不能干預政局,卻至少有z y u選擇郎君的權利吧。
所以清月一直拒絕周文秉的追求,但又並不徹底決絕,仍然是在其門下為門客,甚至被賜「侍丞」這樣的虛名官位也不推辭。
「沒有人知道清月在想什麼。」
這是京城中流傳的一句話。
清月是京城里最受歡迎的女子,妙齡花季,才華驚世,那嫣然一笑風華絕代,堪稱「一笑傾城」。追求她的男人不計其數,但清月卻一律都不接受。不接受也就罷了,她又好似對此並不排斥,她不會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極易與人親近。她對任何人都不會吝惜笑容,那笑容是如此瑰麗,如此完美,卻又時時盛開,引得許多男人嫉恨不已。
京城中有名的才子,基本上每一個都和清月有些關聯,有些往事,這讓徒顯也覺得非常不快。不由得產生了︰
「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的想法。
京城中,這十八天來還有兩件大事,一件是江南九鼎王,李炳的親生兄弟們,全都上穆京城來了。但卻被李炳先發制人全都軟禁在了宮中。直到現在李炳登基了十八天,卻全然沒有釋放這九個親王的意思。這件事引得京城百姓們議論紛紛,總猜測李炳會不會……
另外一件事就是和徒顯有關的了,他易經的當晚,京城外玉璧發生驚人天象,通體熒光閃爍,「易經」二字消失,鐫刻上了他徒顯的名字,而又出現的「轉魄」二字,也早已在全天下引起軒然大波。
但在徒顯回到穆京以前,人們好歹還不知道易經轉魄是什麼意思。這下倒好,自己御空飛行被一眾老臣看得一清二楚。
「看來不得不想個辦法好好掩蓋此事了。還有那阮清月,別人收服不了她,我還收服不了她麼?」
徒顯捻著下巴陷入沉思,而雪芹在一旁眨著水靈靈的大眼楮,盯著徒顯看個不停。
自己的郎君變年輕了三十歲,換成你,會如何?
雪芹雖然風華猶在,卻也覺得委屈了,她想開口讓徒顯把她也「變回」十九歲。
「阿顯……」
徒顯卻在這時一下子站了起來︰
「李炳小兒,既然是我扶持你上位的,你就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雪芹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