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間,距離九鼎王的南歸,半年就已經過去。
在這半年中,徒顯和六將依計行事,成功地騙過了李炳。當然了,對于看不到靈氣的凡人來說,這種把戲幾乎是不可能被拆穿的。
而隨著九鼎王勤王大軍的到來,李炳很快做出了選擇,接受了妥協的命運。
李炳是個極善于隱忍的人,看到了徒顯那有如魔神的一幕,又受到了九兄弟帶兵勤王的壓力,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忍耐。徒顯有那麼強大的力量,隨時隨地都可以當場誅殺自己,而他為什麼不那樣做?李炳認為,徒顯對皇位已經沒有興趣了,他相信了徒顯的話,他相信徒顯只是為了要傾舉國之力,來尋找那所謂的「聚靈之物」。尋找那戀逆芹的代替品。
如果可以成為仙人,那誰還會留戀凡間的權勢呢?
這半年里,徒顯被沒有任何刺激李炳的舉動,沒有壓縮他的黨羽勢力,也沒有太大動作的擴張,只是一心派人在神州九地尋找著帶有靈氣的「聚靈之物」。
李炳對此很滿意,他認為現狀可以接受,自己仍然是皇帝,江南九鼎王雖然崛起,但卻服服帖帖地退回了江南,而且自己手中佔大部分的正義軍還是攥得緊緊的。進一步說,如果徒顯找到了戀逆芹的替代物,自己可以依照約定緊隨徒顯進入仙途;退一步說,如果仙途就此停滯擱淺,自己的皇位也不會因為徒顯勢大而受到毀滅x ng的打擊。
固然他現在裝出一副傀儡的樣子,對徒顯言听計從,但他覺得,這在徒顯那毀天滅地的力量之下,他都可以隱忍這股力量想要進一步的進取,自己的隱忍就更是合理了。
真不知道若干年之後,當李炳得知易經的真相時,該是何等的驚詫,何等的狂怒,自己竟被騙到了如此境地。
而另一方面,徒顯成功地穩住了穆京城的局勢,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對付宰相周文秉的身上。
這對他來說,比控制李炳還要難得多。一是不能用強,因為周文秉在阮清月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比自己要高多了;二是不能急躁,因為自己並不了解清月,也沒有了解她的契機;三是還要躲躲藏藏的,因為他家中還有一個雪芹!這才是最要命的,他實在不想傷到了雪芹,卻也不想放棄自己心中這一股好不容易復蘇的少年熱血。
每每想起清月的那個笑容,他的心還是止不住地狂跳。
半年之前,徒顯無意中偷听到了周文秉要帶雪芹來求自己治病的訊息,但這半年里,權利交替,大事頻出,四方豪杰拼命逼問朝廷仙途之法,所以身為宰相的周文秉忙得是焦頭爛額,一直沒有時間帶著清月前來拜會。而他自己,雖然身負清月訪府的邀請,卻也一直沒去。
徒顯是何等高傲的人?特意到人家府上去看自己愛慕的女子像個女主人,自己的仇敵像個男主人似的惺惺作態麼?
是可忍孰不可忍。
每次不由得想到,人家清月與宰相說不定早已情投意合,他就心中劇痛不已。
是呀,人家是天下第一才女,又怎可能喜歡自己這種在尸體堆里打滾了一輩子的莽夫呢?
就在這萬千思緒的混雜中,李穆三十九年年末已結,時間邁入李穆四十年的臘月當口上。稍微輕松了一些的周文秉,就攜著清月前來拜訪了。
那是一輛極為樸素的小馬車,讓人很難想象是出自相府。周文秉和阮清月兩人合車而坐,好似創造出了一個旁人無法侵入的領域。
這一切都說明了周文秉的心意,堂堂李穆宰相,集萬任于一身,權傾朝野的官豪,卻甘願乘坐這樣的馬車。這是誰要求的呢?又是什麼在壓制他心中的那股宦海巨擘的驕傲?
毫無疑問,就是阮清月。
宰相到訪,徒顯卻不出府門來迎,確是有些傲慢。固然現在徒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權在握,翻覆生死。但明面上兵馬大元帥的官位已經被取消,他現在的鎮西大將軍官位要比宰相還低一級。
可周文秉的臉上卻沒有半分不悅,他微快一步,走在阮清月身前,著一條淡琥珀s 交襟士大夫長袍,身披褐狐厚紅披,手上是一吊暖爐,剛從馬車中提出,被他親手執著,為身旁的佳人取暖。
踏著徒府門前稀薄的冬雪,走在他身旁的是一個有些瘦弱的女人。正是那遠近聞名的阮清月。
清月在這應景的冬雪里身穿一件長罩的白s 雪裙,頭發全都盤在腦後,露出了那雍容的額頭。脖頸後的盤發上斜著插入一枝吊著水晶珠的瑰簪;還有穿過發盤,兩側相通系結的一條紅s 發帶。
她系著紅s 的輕紗,將寬松的雪裙在腰上束出個沁婉驕人的弧度,又披著紅s 白毛的雪狐御風披,臉上還綻放著那動人無比的淡淡笑容,整個人走著,在一片雪白的冬r 里,就好似一株橫出的紅梅,映襯著無瑕的朝陽,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輕蘿女站在正廳門口,看到了眼前正款款走來的清月,不由得臉上挑起了一絲笑意,他望了望正廳門楣里那走來走去臉s y n沉的徒顯,又望了望眼前這個美人,不覺有些好笑。
但作為一個女人,從女人的角度來講,輕蘿女自認為自己的容貌也不輸給清月。但清月一舉一動間的那種柔軟,那種似水的柔纏,那種渾然一體的嫵媚,卻是她所完全沒有的。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氣質吧。
女人這種動物,看到她的笑容,如是僵硬的,就可反映出她內心的僵硬,如是柔軟的,就可反映出她內心的柔軟。如是瑰麗無雙的,就可反映出她那永遠不在池中的不凡的命運。
而這一切,都和美貌無關。
輕蘿女和清月,兩個容貌相差無幾的女人站在一起,輕蘿女總覺得莫名其妙就被比過去了好幾籌。
但輕蘿女本就不是靠風情生存的女人,所以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神態極為平常地緩步迎了上去。
「恭迎相爺,這位小姐是?」
周文秉一笑,將手中的暖爐交給了下人,然後在阮清月的提裙一禮下橫掌介紹道︰「這是我門下最出s 的門客,御賜天下第一女,阮清月。」
清月臉上是那極為自然,極為恭敬,低頭看著地面,屈膝行禮的笑容。那笑容如同ch nr 里含羞待放的桃花。
輕蘿女也一回禮︰「大人就在正堂里,得到訪帖就在此恭候二位到來,快請進吧。」
說罷輕蘿女一讓身,抬起右臂,請向正堂。
但她卻沒有跟著周文秉二人上階梯,入內堂,這在引路人當中,是有些不自然的。因為引路人,自是應該護送客人到達主人的所在,這才是基本的禮儀,才是熱情待客之道。
為此,緩步上著樓梯的清月也不禁向周文秉發問。
「相爺,為什麼那引路的女子不跟上來呢?這不是讓我等感覺有些被刻意疏遠?」清月微微瞟著周文秉,問道。
周文秉笑了笑︰「清月,這你就不知道了。文官和武官就是這點不一樣。我等文人重禮,自會陪著賓客走完全程,但武官卻重律,一言既出,便是軍法,半步不可逾越。特別是在這些封疆大吏的府中,都會有極為j ng密的暗哨防御,每個人都被安排好了可以活動的區域,一旦逾越,就會被定為細作,當場格殺。」
「但是嘛……」周文秉話頭最後賣了個關子。
「但是什麼?」清月忍不住追問道。
周文秉又一笑︰「我等文官和武官向來相處不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了。這些手握兵權的莽夫們,都傲慢得不行。剛才那個女子,你可不要以為是個小人物。她可是鎮西軍六將之一,統領數萬兵馬,在胡域也是令萬千馬奴聞風喪膽的角s 。說不定,她也打心底里看不起我們文官呢。」
清月听了也稍稍有些吃驚,不禁偏了偏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望身後的那個女子,「相爺,若是鎮西軍,連麾下的一個偏將都如此傲慢的話,徒公又該如何桀驁呀?他又怎會幫我們呢?」清月突然覺得身處徒府,有些令人膽寒,所以不禁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起來。
周文秉微微搖頭︰「徒顯有多厲害,我是知道得很清楚。怎奈世上只有他一個人能救你,就算硬著頭皮也得來呀。他要再大的報酬,我也得答應呀。」
清月沉下了柳眉,咬著嘴唇,水汪汪的眼楮里有了一絲躊躇,不知道是否是在感動。
周文秉有些欣慰地一笑,也不再說話了。
片刻之後,他們就見到了徒顯,徒顯正手捧一把利劍,用一塊絨布細細擦拭。
進門的那一刻,剛剛抬起臉的阮清月,就認出了這個高座上的徒顯是誰。她腦中一下閃過了那個路邊吟詩的青年人身影,閃過了「蕭涼」兩個字。
她杏目圓睜,眼里噴sh 著數不清的震驚和訝異,嘴唇咬得更緊了,手一下子捂住了胸膛,仿佛那里在絞痛一般。
她嘴里暗暗念著一句︰「天可憐見凡塵事……」
但這一切,都在瞬間,被她掩藏了起來。須臾之間,她抬頭望了一眼周文秉,發現周文秉對自己的異狀並沒有任何覺察,才松了一口。再次看徒顯的時候,她臉上的驚訝就已經消失一空。面對著眼前的蕭涼,就仿佛面對著陌生人一樣。
「徒公,別來無恙否?」
周文秉笑著,迎了上去。
但徒顯正在擦劍,明明知道客人來訪,卻還在擦劍,這足以說明他的態度。
但他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輕描淡寫地將劍送入鞘中。
「剛剛過完年,相爺就串門來了?」
徒顯看了眼周文秉,又看了眼阮清月,眉宇之間多出了幾分不耐。
幾個僕人從後堂出來,幫著周文秉和清月下了暖披,掛到後堂去了。而後又給兩人備了茶,予兩人坐定,在徒顯的下首。
「徒某一介武夫,說話喜歡開門見山。我就直接問了,相爺你此番前來,是為公事,還是為私事?」徒顯忍耐著,抿著茶水,但已經不想再去套那些繁瑣的寒暄,他此時的地位也不需要什麼寒暄。
周文秉臉上的表情變了數遍,清月也有些寒蟬若驚的樣子。
「不瞞徒公,我有一件私事相求。」
周文秉直接下了座椅,給徒顯抱著雙拳深深鞠了一躬。
而徒顯竟然沒有去扶他,只是坐在主座上冷眼旁觀,果真是跋扈之極。
「哦?有何事不妨直言?」徒顯臉上有笑,心中卻很是寒冷。此番場景,倒像是自己變成了惡人。情愛情愛,情愛就是罪孽之源呀。他望了一眼坐在一旁躲避著自己目光的清月,內心很是難受。
周文秉也看了一眼清月,之後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拱手說道︰「徒公,我不瞞你。坐在這里的這個女子,是我周文秉一生所愛。可紅顏薄命,她早已病入膏肓,御醫曾經斷言,絕活不過二十歲。我今r ,就是不顧顏面,來求徒公你救命了。」
徒顯听了,並未動容,而是︰「哦?我徒某又不是妙手回ch n的郎中,你讓我如何救她呀?」
周文秉牙一咬,繼續說著,聲音句正腔圓,字字洪亮,不卑不亢︰「清月的疾病乃是隱疾,平時沒有大礙,只在致命的一刻才會突然爆發。據太醫所斷,乃是因為天生經脈虛弱細小,心血不暢,隨著歲月累計,經脈會愈發變小,到了二十歲,恐怕就會完全堵塞,血不入心而死。這等疾病,在人間已無藥醫,但徒公你已經得道成仙,只要您能助清月一臂之力,何愁不能回天?」
徒顯煞是認真地盯著清月看了半天,盯得清月深深沉下了臉,耳垂都變得通紅︰「有那麼嚴重嗎?我看這位姑娘面s 紅潤,健康得很呀。」
周文秉語氣了帶了三分急切︰「徒公您有所不知,這疾病的隱患從面相上是看不出來的。得這種病的人體力虛無,嗜睡不已,三年前,清月每天只睡五六個時辰,但現在,每天大半時間都在睡覺,怎麼也喚不醒。據說若是整天都在睡覺,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最後幾個字,周文秉急得有些破音。
徒顯心中暗想︰「經脈細小?仙途易經造體,正好是旨在擴張經脈。多花比常人多一些的靈氣,這病應該能痊愈吧?」
但他臉上卻沒有開懷,滿是思慮猶豫的顏s ,想了半晌之後,他緩緩問了一句︰「周兄,你的意思莫不是,要讓我帶這個女子入道麼?」
周文秉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徒顯臉上突然浮現起了暴怒,猙獰充斥了他整張年輕的臉龐。
「笑話!」他大喝一聲。
「全天下都想要我仙途的秘密,我都不給他們,你憑什麼以為我會拿出這秘密來,幫你救你的女人?」
「周文秉!你真是異想天開!」
徒顯拍案大喝。
阮清月,周文秉,臉s 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