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腦里各種想法轉來轉去,瘋狂奔突。壅玹看來似乎認為我在與他兒戲而已。可是他知道並非如此。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我喜歡你,並非兒戲」我嚴肅地盯著他,此時,毫無顧忌個人的尊嚴。他連忙用手掩住我的嘴。假面具消失了,說︰
「小聲點,皖斕妹妹!你這麼能這麼想?如果你在認真說的話,你會恨你自己說了這些話的,你也會恨我听了這些話的!」
我把他的手甩開,一股滾熱的激流流遍全身。
「是真的,因為——」我停了停,我從來沒有見過誰臉上有這麼痛苦過,我吃驚了,一時啞口無言。
「皖斕,」最後還是他說︰「對不起,從此忘記我們曾說過這些話好嗎?」
「不,」我低聲道︰「我不能。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他打斷我︰「我快要跟紫嫣成親了。」
我麻木地坐在椅子上,他緊緊握住我的兩只手。正在說話——說些毫無意義的話,我一句也沒听進去。我心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剛才還勢如ch o涌的那些思想此刻已無影無蹤了。
只有紫嫣這個名字的聲音使我她恢復了意識,我注視著他那雙眼楮,從中看到了那種常常使我迷惑不解的顯得遙遠的感覺——以及幾分自恨的神情。
「我們很快就要成親。儷妃今晚要宣布我們的婚事。我本來應當早告訴你,可是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幾年前就知道了呢。我可從沒想到你——我還以為姚懷仁——」
生命和感覺以及理解力又開始涌回到我的身上。他那溫暖的雙手把我的手握痛了。
「皖斕,難道你一定要我說出那些叫你難過的話來你才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作聲,這逼得他繼續說下去。
「我怎麼才能讓你明白這些事呢?你還這樣年輕,又不怎麼愛想問題,所以還不懂得愛情是什麼。」
「我知道我喜歡你。」
「要結成一對美滿夫妻,像我們這樣不同的兩個人,只有愛情是不夠的。你需要的是一個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軀體,他的感情,他的靈魂,他的思想。如果你沒有得到這些,你是會痛苦的。可是我不能把整個的我給你,也不能把整個的我給予任何人。我也不會要你的整個思想和靈魂。因此你就會難過。然後就會恨我——會恨透了的!
「你愛她嗎?」我問。
「嗯!她是像我的血脈的一個部分,而且我們互相了解,皖斕妹妹!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你會明白,兩個人彼此相愛才能穩穩過下去的。」
「但是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那種喜歡不是愛,我喜歡你就是哥哥喜歡妹妹一樣,也許我本不該那麼說。」
這時我腦子里什麼地方有一把緩緩燃著的火升起來了,憤怒開始要掃除其余的一切。
「好吧,反正夠丟人的了——」
他的臉發白了︰「你對生活傾注著全部熱情,而這種熱情我卻沒有。你能夠狠狠地愛和狠狠地恨,而我卻不能這樣。你就像火和風以及其他原始的東西那樣單純,而我——」
我想起了紫嫣,突然看到她那雙寧靜的仿佛正在出神的眼楮,她那種高雅文靜的神態。我無比失落。
「你這個懦夫!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又很多的話要說,可是一句也不想說了只手緊緊握拳,一躍而起,同時他也起身俯視著我,臉上充滿著無言的痛苦,就像一個人在被迫面對現實而現實又十分慘痛似的。
「我恨你一輩子。」我狠狠地瞪這他。
「皖斕——對不起——」
他向我伸出手來,可這時我使出全身力氣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那 啪的響聲在這靜靜的房間里就像抽了一鞭子似的。緊接著我的怒氣突然消失,其實,他沒有錯,只是我一廂情願罷了!心中只剩下一陣淒涼。
我那紅紅的手掌印明顯地留在他白皙的而疲倦的臉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沒等我說出話來便走了出去,隨手把門輕輕關上。我很突然地又在椅子上坐下,因為怒氣一過,兩個膝頭便酸軟無力了。他走了,可是他那張被抽打的臉孔的印象將終生留在我的記憶中。
我听見他徐緩而低沉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這才覺得我這番舉動的嚴重後果已全部由我來承擔了。我已永遠失去了他。
我恨自己,恨這一切,這是出于一種因為自己快十六歲的愛情遭到挫折和屈辱而產生的怨憤。我的愛中只混進了一點點真正的柔情,大部分是虛榮心混雜著對自己魅力的迷信。現在我失敗了,而比失敗感更沉重的是我的恐懼,懼怕自己已淪為公眾的笑柄。會不會人人都恥笑我?想到這里我就渾身戰栗起來。
我的手落在身旁一張小桌上,房間里的一起似乎都在取笑我。屋里靜極了,為了打破這沉寂,我幾乎想大叫一聲。我必須做點什麼,否則會發瘋的。我拿起那只瓷碗,狠狠地向對面的窗花擲去,嘩啦一聲就摔碎了。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于蘭何傷。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r 以年。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薺麥之茂,薺麥之有。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此時,突然有人唱起《幽蘭c o》,接著,就是悠揚的笛聲。
那笛聲,那歌聲,如晴空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