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槍決
維爾特監獄的上空,天是灰蒙蒙的,交織在天地間,時隱時現的細雨,參雜著風聲,淅瀝瀝地打落在監獄冰冷的圍牆上。
從監獄上方快速飛過的麻雀,和天空現在的顏s 一樣,灰不溜秋的,它們一改往r 的x ng情,一言不發地停靠在高高的圍牆上面,像一群參加葬禮的遲到者,低著頭,為將要被執行槍決的保爾提前默哀。
從監獄的牢房到執行槍決的地點,中間有一條長長的甬道連接著兩者,此刻在甬道的另一頭,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從深邃的黑暗里,傳來了一陣腳鏈拖拉地面的聲音。
手銬勒得很緊,在保爾的手腕上壓出了一道道的淤青,頭發已經糟亂不堪,中間甚至還參雜著幾根枯黃的稻草,那一對象征著貴族的狼耳朵,一世不可侵犯的獸人族的標志,如今也像被人販賣的牲口一樣,在耳朵上打上了一個標簽,上面寫著「死囚,保爾•文波特,光明公歷,1357年4月9號,處以槍決。」
光明公歷,1357年4月9號,蘇格堡叛軍少尉,原朗波爾政區,格林姆鎮的文波特家族的男爵爵位的繼承者,保爾•文波特,在朗波爾政區的維爾特監獄,被處以槍決。
「一切……都晚了。」
保爾臉部的肌肉有些抽搐,他不是在害怕,他是在憤怒與懊悔。如今的敗局,全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昔r 親密的戰友與朋友,難以割舍的親情,還有自己的戀人溫莉。
「溫莉,她是個多好的姑娘,可是……」
想到這里,保爾身子顫抖地更厲害了,他多想再看一眼自己的戀人,當然,還有那個把溫莉從自己身邊搶走,並且把保爾逼到這種絕境的仇人,杜瑞特,那個y n險狡詐的胖子,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
可是,即便現在溫莉就站在保爾的面前,保爾再也看不到戀人熟悉的面孔了,因為就在他被投入維爾特監獄不久,那些下手毒辣的獄j ng,就在杜瑞特的指示下對保爾百般折磨。
一個叛軍的尉官,沒有交給戰俘營處理,而是被直接投入到了這所臭名昭著的維爾特監獄中,想想在杜瑞特的提示下,獄j ng們是用怎樣的方法逼供的。
由于一個「意外」,一壺開水,是一整壺滾燙的開水,用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一滴不漏地全部澆在了保爾的臉上,這是保爾這一生中最漫長,最記憶深刻,也是最痛苦的一分鐘。
一個貴族,就算他是一個叛軍,也應當享有貴族的權利,貴族的尊嚴也應當被維護,這些自古以來就被賦予的權利,和理所應當被維護的尊嚴,從大陸的法典上被寫得清清楚楚,那一斧一鑿被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千古不變,沒有人可以違背。
可是這些心狠手辣、目無王法的獄j ng,卻像對待一只被宰殺後的牲口一般,對保爾下如此的毒手。
貴族的尊嚴,文波特家族的威望,就在這骯髒、狹小的監獄里,摻雜著酸臭的氣味,被肆意地踐踏、蹂躪,多余的吶喊,也只是為這一幕慘不忍睹的畫面徒添悲涼。
原本飽滿強壯的肌肉,僅僅幾天的時間,就像在地獄中被拷打過一樣,變得枯縮干癟。
保爾的身上,還有沒來得及擦拭的血跡,現在已經變成了暗紅s ,它們幾乎遍布全身,向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哭訴著在維爾特監獄里遭遇的一切。然而就在保爾身後,那兩排整齊、冰冷的腳步聲,卻將這哭訴聲強力壓制了下去。
或許這是冬季最後的一股寒流,冰冷干燥的寒風,就像巨人手中揮舞的鞭子,狠狠地抽打著維爾特監獄,那些堅實的圍牆都有些承受不住。
寒風涌入了圓形的處決場,沖進了甬道,讓保爾身上破舊的囚服顯得越發單薄,而保爾身後,兩排整齊的衛隊,士兵肩上扛著的步槍也顯得越發冰冷,他們身著整齊的制服,頭上頂著干淨的黑s 三角帽,沿著帽檐垂落下來的y n影,完全遮住了他們的面貌,他們就像一個個頭戴面罩的劊子手,而帽檐邊緣,那一撇雪白、蓬松的羽毛,或許也可以看成一朵朵送葬的白花。
已經走到了甬道的盡頭,圓形的處決場就在眼前。保爾抖了抖被打上了標簽,有些發炎的耳朵,那是一對狼的耳朵,這是貴族的標志,也是力量與實力的象征,但是現在,它們卻像一對滑稽的小丑,只能帶給保爾一股鑽心的可笑。
迎面而來的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似乎是在嘲笑,一個本應前途無限的貴族,一個擁有優良血統的獸人族,現在卻淪落到了這種悲涼的下場,這些看上去是在輕撫臉龐的微風,卻像是給了保爾一記響亮的耳光。
「記住,我們文波特一族,是高傲不屈的狼,而不是逆來順受的狗,即便命運給予我們最終的審判是一個悲劇,你也要挺起你的胸膛!」
不知怎的,或許是寒風讓保爾清醒了,保爾的耳畔又響起了父親的教誨。
「文波特一族是高傲不屈的狼,而不是逆來順受的狗。」
這是文波特一族的祖訓,數千年繁衍在這片大陸上,從蠻荒到文明,從大陸的南方遷徙到沿海的北方,除了文波特一族的爵位之外,只剩下了這一句話的祖訓,口口相傳,永不湮滅。
「高傲不屈的狼,不是逆來順受的狗……」保爾抖著干裂的嘴唇,一直重復著這句祖訓。
「我的戰友和朋友,還有我的部下……我的父親母親,還有我的兩個姐妹……以及我的愛人,這一世我所摯愛的溫莉……在生命的盡頭,我還會像往r 一樣,高傲地站立著,挺起我的胸膛,永不屈服……」
「往r ,我所猜疑過你們,我的戰友和朋友,請你們原諒……我的父親母親,我從來就沒有讓你們感到驕傲過,反倒是我的愚蠢和遲鈍,讓家族一次次陷入危境,這一世,我虧欠你們太多,還有我的姐姐塞拉和妹妹希爾,在你們身陷危境的時候,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我是個不稱職的兄弟……最後,溫莉,對不起,我是那樣的固執和多疑,我……」
保爾哽咽了,對于溫莉,她拋舍了一切,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而將自己的全部都給了保爾,對于這樣一個戀人,保爾甚至覺得,自己虧欠溫莉的,不比保爾虧欠父親母親的要少。
「若有來世,或者能夠從頭來過,我不是在奢求什麼,我只是說如果,如果真的能重新來過,我依舊會高傲、筆直地站著,並且我會像守衛自己的尊嚴一樣,珍視你們每一個人……」
保爾喃喃地說完這最後的遺言,沒有人記錄,甚至只有他一個人能听到,與此同時,他也已經走到了處決的位置上,他不是在奢求什麼,或是盼望會有奇跡發生,他是真的在懺悔,為自己以前犯下的錯誤,給自己以及別人所受的恥辱,為自己的愚昧、無知、傲慢、一意孤行而懺悔。
高陡的圍牆之上,有一間玻璃砌成的崗哨,此刻在崗哨里,正站著一個肥胖的男人,他正是杜瑞特,把保爾的一切都奪走和摧毀的男人。
杜瑞特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吐著煙圈,嘴邊叼著的那根雪茄,火星忽明忽暗,實際上只有二十幾歲的杜瑞特,由于滿臉的橫肉,以及顯老的發型,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杜瑞特寬大軍裝上的胸章,以及肩旁上的肩章顯示,他現在是索伊大陸,這片大陸的統稱,朗波爾政區,維爾特正統軍中的一名中尉。在權力上,他和維爾特市的市長一樣,當然,由于杜瑞特也是一位貴族,他的身份要比這座城市的市長高貴。
「保爾,一切都結束了!」
杜瑞特放肆地叫囂了一聲,雖然尾音沒有笑聲,但是這樣比任何嘲笑聲更刻骨銘心。
一排執行槍決的子彈飛過,在圍牆上為保爾默哀的那排麻雀,由于驚嚇,也瞬間振翅而飛,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躺在血泊中,保爾耳朵上的那枚標簽顯得越發顯眼,上面寫著,「死囚,保爾•文波特,光明公歷,1357年4月9號,處以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