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何來,擔心她而已。」
「那我們明天過去看她吧!」朱樂提議,「順便接她過來,你想想,讓古蘭整天面對阿不都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不知該有多難受。」
「別忘了,那是她爸。」沈秋楠滿月復惆悵,沉默片刻,他拉過朱樂傾身附耳,「我想在今晚去拜訪一下阿不都```````」
「拜訪?」朱樂滿眼迷惑。
「嗯!胡木老爹的虎骨還在他那里,我丟失的,得拿回來。」
「你是說去偷?」
「難道明搶啊,古蘭在呢。」
「好,我去,要不要叫黑頭?」
「不用了,又不是去打架。」
入夜,頂著滿天的星星,沈秋楠和朱樂偷偷溜出古墓,騎上白馬,兩人便向西北急馳。深邃的夜空懸掛著一輪明月,月光下的雅丹,像無數個直立夜游的幽靈。耳邊的漠風伴著蟲鳴,在黑幕下的溝壑里,奏出神秘的音符。
不久,遠遠地就能看見一處雅丹上的亮光,在月光的清暉里,如一只孤獨的眼楮。阿不都氈房前三百米,兩人下了馬,躡手躡腳走出不遠,就能看清雅丹頂上的氈房旁,臥著的駱駝和安迪。
「秋楠,你听!」朱樂小聲嘀咕,「我咋隱隱約約听到有人在彈奏。」
「是阿不都,他每夜都要彈一陣冬不拉。我們小心點,不要讓他給發現。」
貓著腰,兩人閃到離阿不都不遠的雅丹底,清s 的月光里,只見阿不都盤坐在氈房外,摟著冬不拉,頭額微低,鴨舌帽覆蓋著他半個臉,看不到任何表情。伴著斷斷續續、古樸蒼桑的冬不拉聲,阿不都抑揚頓挫的彈唱令人淒惻,讓思緒無限沉淪。
「看不出,阿不都有這份閑心逸致。」朱樂小聲感慨。
「不然,沒听出來?他的彈唱里雖有雄心抱負,但孤獨無助甚多。」
「得承認,他與常人不一般。」
「你所指的,無非就是他的那個y n謀!」
「那不能叫y n謀,換作你,準也會那樣做。」
「別把他想象得太簡單,他的野心,不是以先祖的遺訓就能搪塞。單說巴格,他咋會蹊蹺地染進這件事里來。一名阿訇,不在清真寺服務穆斯林,卻涉險千里來到荒漠,其中深淺恐怕只有他知曉。」
突然,冬不拉驟歇,阿不都j ng覺而立,雙目在月s 下的雅丹群里來去 索。
縮身屏息,朱樂生幾分慌亂,他抓緊沈秋楠的衣角︰「阿不都是不是發現了我們?」
「先別動,看他的反應。」沈秋楠定了定神。
「誰?誰在那兒?」阿不都驀然高聲叫喊。
黑夜幽靜索寞,清寒的空氣里,只有阿不都那蒼涼的口音在雅丹群中回蕩。
「——巴格!」阿不都的聲調幾乎歇斯底里,「巴格,我知道是你!」
巴格失蹤了數天,至今生死未卜。阿不都突然之間咬牙切齒的吶喊,令沈秋楠和朱樂驚愕不已。
「站住,巴格!」阿不都扔下手里的冬不拉,從腰間拔出尺來長的彎刀,迎著沈秋楠左前方的一個小雅丹奔去。
氈房里的古蘭聞聲而出,突發異常並沒令她手足無措。彎腰撿起沙地上的冬不拉,古蘭駐足氈房門幃前,向雅丹群里眺望。
「叫古蘭吧!」朱樂輕聲提醒。
「不可,要知道,我們此次來是討回虎骨。」
「看,秋楠,那邊果然有一人。」朱樂指著左前方的小雅丹。
「是巴格阿訇!」辨其身形,沈秋楠確定無疑,「想不到他藏匿此處,深更半夜,不知他又在盤算啥?」
巴格阿訇從雅丹下閃出來,月光水銀般傾瀉在他白s 的頭巾上,明晰了他的臉頰。見阿不都手持利刃而來,巴格順手抄起一根木棍,s 厲內荏道︰「不要過來!」
阿不都畏其氣勢,雖管住腳,握刀的手仍蓄勢待擊。他雙目圓睜,仇恨似火的眼光直sh 巴格阿訇。
「巴格,我這一生最大的錯,就是交了你這個狼子野心的朋友!你講,偷走我的虎骨,你意y 何為?」
「阿不都,我知道你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可那樣,你就更得不到你的東西。今r 來,本想見見你,既然你喊打喊殺,那我還是走吧。」
「不行!尋你千辛萬苦,還以為你死了。如今現身,你想走容易,交回虎骨便可。」
「阿不都,那盒子不在我身上,你逼我也是徒勞。」
「巴格!你這個披著羊皮的狼,偽裝之深,實在叫人膽顫。」
「何必講話這般難听,咱們終究是親家,有事可以坐下慢慢談。」
「巴格,你還有臉談親家,跟我攀親搭故,恐怕是你籌謀已久吧。事到如今,你以為自己還值得我信任?」
「不信任又能怎樣,你可能沒意識到,你我面臨著一個勁敵,就是那個白須老漢,叫什麼胡木老爹。他學識淵博,又老謀深算,有他在,一切都辦不成。」
「我所做之事,你又是如何得知?」阿不都細挖深究,「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
「實話對你講,你的使命,你的家族史,一切我都了如指掌,而非虛言。」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我不信!」阿不都驚詫又緊張,「這個世界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的所作所為。」
---------------------------------------------------------------------------------------小菜一碟-------------
考磐在穴︰
每當抬起頭,小仁次就感覺家前面的石頭山荒涼幽深得可怕。石頭山陡峭直插雲霄,神一般俯視著大地。山腳,三個不規則的洞斜排在緩坡上,讓人想起那是一張扭曲的臉。
從記事,母親就告訴小次仁,最下面的石洞里住著一個苦行僧。
那以後,母親就讓小次仁給苦行僧送水和糌粑。大石塊砌成的牆封住了石洞,留下的小窗口很高,小次仁踮起腳也看不到里面。按照母親囑咐,不要跟里面的人講話,把水跟糌粑塞進小窗口就行。回來時,順便帶上頭天留在窗口的空碗。
每六天,母親讓小次仁往小窗口里加一塊磚茶,一片酥油,還有一些干柴。傍晚,小次仁就看見一股青煙從石洞邊的小孔冒出來,卻依然看不見亮光。
直到有一年冬季,當放在小窗口上的糌粑七天沒動時,母親告訴小次仁,以後,不用送食物了。
母親去世那年,把青年次仁叫到病床前對他說︰「幾十年前,一位過路的大喇嘛對你太爺爺講,要想後輩永不為奴,永不乞討,得修行三代。石頭山上那三個洞里的苦修僧就是你的太爺爺、爺爺、及你送食十年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