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玉香包 第二章

作者 ︰ 無聊小珂

()1,任寨老家

早年間,每逢ch n節中秋,郭井任姓的老一輩人,都會帶上孩子,回老家探望。後來,跟老家的人都漸漸疏遠,甚至斷往了。

郭井任姓的老家,在七八里之外,一個已經沒落的小村寨子里。

之所以說它「沒落」,是因為它不知為何,人口越來越少,由從前的一個很大很有名的任家寨,現在幾近滅絕,僅剩一戶人家了。那里的「老家」,現在被郭井村任姓小一輩的人,稱作「小莊」。

它衰敗原因據說很復雜——甚至很神秘。

最能讓人信服的一種說法是︰據說,解放前,任家寨附近曾經有一幫以「賈禿子」為首的土匪,在這一帶活動猖獗所致。

「四爺」任懷端至今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就曾告訴過他︰說當年有一幫土匪,在一天夜里,突然闖進他家里,把他爺爺給綁票綁走了。要他們第二天拿三百塊大洋去贖人。他們家東挪西借,好不容易三天才籌夠了贖金,然後到三里地之外的一個柏樹林子里去接票。結果,土匪頭子「賈禿子」收了錢之後,卻說他來晚了,人已經「撕票」,就這麼把任懷端的爺爺給殺害了。任懷端的n in i又氣又怕,大病了一場,不久也一命嗚呼。臨終前,她還沒忘記囑咐兒子——離開這個鬼地方……

郭井小一撲稜的任姓年輕人,都快把這個「老家」給忘記了。就連「懷」字輩的老人行里,也都很少再有人年年回老家了。只有「四爺」,是個念舊情不忘本的人,沒忘記每年過年過節時,帶上媳婦,稱上二斤紅糖,包上兩包子,回老家去看看。

這一年的中秋節又到了。

「四爺」決定,今年不但要帶上快生產的媳婦,還要帶個兒子一起回老家,去看望老家的興旺叔和興旺嬸。他覺得,得讓兒子也學會認祖歸宗,不能忘了本。別人他管不了,但他不能讓郭井姓任的都忘了祖宗。別人嫌棄老家,說那兒又窮又荒,但他不嫌棄。他要讓他的兒子也不嫌棄。他曾經幾次試圖讓大兒子任盛跟他一起回趟老家。但無論他怎麼生拉硬拽,大盛就是不肯去。

「四爺」覺得,今年廣已經九歲,快懂事了,長的虎頭虎腦,越來越像個大人,正是培養他熱愛老家的時候。他在大兒子身上的努力已經白費了,于是決定,寄希望于二兒子阿廣。

阿廣一向听話,雖不愛講話,但凡事心中都有個數,一點也不憨不傻。而且,像他一樣,能吃苦,有度量。「四爺」決定,今年帶阿廣回老家。

一天,「四爺」叫過阿廣,問他︰願不願意跟他回趟老家?

阿廣望了望父親的眼楮——他看到的是父親無限期待的眼神。這眼神深不見底,神秘而悠遠,慈愛而威嚴!像是在說——他要把阿廣帶到一個充滿寶藏的神奇的地方去一樣……

于是,阿廣朝父親點了點頭。

四爺高興的立刻從屋里推出一輛半舊的平時舍不得騎的飛鴿自行車,支起後撐,又把兩條帆布口袋平展開,放在車的後座上——可能是怕硌著快要臨盆的崔蘭芬把——然後,把車子推到大門外,小心翼翼的讓挺著個大肚子的媳婦坐在車後座上。

當「四爺」想讓阿廣也坐在自行車的橫梁上時,竟發現兒子不知何時竟長了個如此的大塊頭,硬是塞不上去他了!

四爺猶豫了一下。

阿廣又從父親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難為情。于是,他對父親說︰「我不坐車。你帶上娘在前面騎就行了,我在後面跟著跑。」

四爺說︰「你真能跟得上?」

阿廣沒再說話,卻已經快步跑了出去。

「四爺」滿意的望了兒子一眼,說了句︰「俺廣真懂事!」

然後,推著車,緊走幾步,一騙腿騎上去,趕上了兒子。他邊騎邊跟在阿廣後面給兒子「加油」,一路向著老家方向而去。

2,光武廟與趙王河

距離任寨老家不遠,曾經有一座大廟,叫光武廟。

據說,這座廟遠可追溯到漢唐時代。但現如今,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一些破廟的殘垣斷壁,還能讓人時常想起它曾經真的存在過。里面的那些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些砸爛後,被扔的到處都是的雕刻j ng美又殘缺不全的石頭,還在向人們訴說著它曾經的輝煌。

眼看就快要到老家了,「四爺」招呼滿頭大汗的兒子,讓他停下來歇歇腳。

于是,他們三人便在河邊找了塊破石板,坐在上面休息。石板上雕刻j ng美的佛像,早已經被砸的面目全非。

阿廣不明白——大人們既然建造了這麼好的東西,干嗎還要毀掉它?——大人們所做的事,有時候真讓他不可思議!

「四爺」這時指著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說︰

「我小的時候,這里還立著一座大廟呢,看上去很結實、很大氣、也很好看。里面放的神像,有老佛爺,有菩薩n in i,還有關公……據說他們都很靈,總是有求必應。廟的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三天一集,仨月一會。每年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十九,三個大會,正月十六這天更熱鬧。每到逢廟會,就會有好幾個省的外地生意人,來這里做買賣交易。加上到廟里來上香還願的,還有那些演大戲的,唱小曲的,耍把式賣藝的……場面別提有多熱鬧了!

「听老人們說,從前,這座廟里還住過一位落難的皇帝呢。據說很久以前,有一個當時還是平民的皇帝,被賊臣王郎追殺至此。只因人困馬乏,再也走不動了,就在廟里休息。到了晚上,廟里有很多蚊子,咬的這位落難皇帝睡不著覺,于是他隨口說道︰「要是這兒的蚊子不咬人就好了。」話音剛落,蚊子果然不再叮他了,他美美的睡了一覺。等他醒來,發現自己的坐騎累死了,便開始發愁自己天亮後騎什麼?一回頭,看見廟前的一棵樹上拴著一頭又高又大的騾子,心想,若是能騎著它趕路,一定能逃過賊臣的追殺。可他再定楮一看,發現這頭騾子正大著肚子,快要生產了,只得嘆了口氣,說了句︰「要是騾子不能生就好了。」沒想到,他剛一轉眼,騾子的肚子真的變小了,從那以後,騾子就不再生小騾駒了。他心里一陣高興,就到廟里焚香許願,拜了三拜,然後出來,等著天亮繼續趕路。但因為害怕王郎的追兵追上來,越等心里越著急,又隨口說了句︰「若是現在雞能打鳴就好了」,士兵們听到雞打鳴,會以為天快亮了,便會起來,和他一起趕路。誰知他話音剛落,旁邊村子里的公雞真的叫開了。士兵們听到雞叫,都起了床,跟著他,騎上那頭騾子,向南逃去。後來,他真的做了皇帝,也沒忘了派人來修繕這座大廟。」

「四爺」所講的,其實就是魯豫皖一帶,民間流行很廣的「王莽趕劉秀」的故事,一說「王朗趕劉秀」的。

後漢主光武帝劉秀,是否真的曾經落難于此?筆者沒考證過。但卻又听說︰因為這座廟里的神仙真的很靈,待到宋朝時,名聲甚至傳到了趙匡胤的耳朵里,他還曾經微服私訪,從汴京乘水路,再換坐小船,一路來到這座廟里,上香祈福,保佑大宋江山。所以,大廟旁邊的這條小河,又被當地人叫做「趙王河」——也就是本地地圖上標的宋河。

阿廣問父親︰「大廟那麼好,神仙那麼靈,那為啥還要把大廟拆了呢?」

「四爺」繼續說︰「解放前,這一帶經常鬧土匪,領頭的是一個叫‘賈禿子’的土匪頭子,他經常來搶劫趕廟會的各地客商。有一次,搶得最多,還殺了不少人,卻怕被廟里的神仙看見他做了壞事,于是就一把火把廟也給燒了。等大火熄滅後,只剩下青磚牆和這些石頭梁子了。但不久,那個土匪頭子還是遭到了報應——被解放軍抓住,先是游街示眾,然後一槍給斃了。不久,大廟又被重新修好了。可誰知,前幾年又被一幫紅-衛兵連根給掘倒了,就連這些石頭,也都給砸爛扔到河里了。」

「四爺」拍著下的石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阿廣沒想到,他心目中的那些風光無限的英雄——紅-衛兵們——竟然比土匪還具有破壞力!

這個世界,究竟應該怎樣來評判誰是真正的英雄呢?不光要看他破壞了什麼,還要看他創建了什麼,如果他所創建的比他破壞掉的更多更好,他便是真正的英雄。如果創建的比他破壞掉的還不如,他就是個蠢貨。如果只破壞而不創建,那他只能稱得上是個敗類了!

,3,白娘子

「四爺」又指著不遠處的一片高地,對阿廣說︰「看,——那便是咱姓任哩老家!」

阿廣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望去,見不遠處的那片高地,被一圈長長的海子(水溝)圍著,像一座高大的土丘。海子上,靜靜的躺著一座小石橋,石橋由青磚築墩,石板鋪就,看上去已經很古老很久遠的樣子。巨大的土孤堆上,大片大片的荒草,只有中間一小塊地方,種著已經快成熟的棒子。在土堆最高的頂端,隱隱約約好像還有一處舊屋頂,正沉默在一片玉米地里,遠看很像一只烏龜的殼……

「四爺」說︰「小時候,我听父親說,老家原來叫任家寨。從前,這個寨子很大很大,這一片海子里住著的,都是我們任家的祖先,有幾百上千口子人呢!但後來,任家寨卻毀在了一個女人手里……」

阿廣曾經听老輩人講過︰解放前,這一代兵荒馬亂,還鬧過土匪。「小莊」就是吃了大馬子土匪的虧,才敗落荒廢了的。今天,他還是第一次听父親說——老家是毀在一個女人的手上呢!禁不住好奇的問爹道︰

「那麼大一個寨子,怎麼會毀在一個女人手上呢?她是女響馬嗎?她是長著三頭六臂的狐仙妖怪嗎?」

「四爺」說︰「她既不是武功高強的土匪,也不是神仙鬼怪,而是一個走鄉串戶唱拉魂腔的戲子。」

「戲子怎麼能毀掉一個大寨子呢?」

阿廣不信。他望著父親的眼楮,渴望馬上能得到回答。

「四爺」說︰

「一百多年前,這個寨子還很大,姓任的一大家族人,都住在這個寨子里。海子外的幾千畝地,也都是我們任家的產業。周圍幾個小莊子上住著的,都是給我們任家種地的佃戶,當然,其中也有一些私通土匪的內ji n劣民。

「有一年,寨北的大廟里三月三逢廟會,時值ch n暖花開,地青人閑。廟前唱大戲的、唱大鼓的、唱拉魂腔的、唱花鼓的、唱二夾弦的,有好幾鋪子。不過,听的人最多,最讓人喜歡听的,要數唱拉魂腔的一個妙齡女子了。

「這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唱拉魂腔的外鄉女子,藝名‘白娘子’,長得眉清目秀。人長的好看自不必多說,戲唱的更是讓人神顛魂倒,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孤男寡女。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寨子里有一個小少爺,名喚「泥鰍」的,听了‘白娘子’三天的拉魂腔不當緊,竟然迷上了這個唱戲的外鄉女子。自從听了」白娘子「的拉魂腔後,就義無反顧的喜歡上了她。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子也痴心不改的喜歡上了‘泥鰍’。兩人情投意合,還偷偷的在大廟里的神像前私定了終身,一個說非她不娶,一個說非他不嫁。不久,‘泥鰍’就把要娶戲子「白娘子」為妻的事,告訴了他爹娘。

「‘泥鰍’的爹娘卻堅決反對。

「三月三哩會一畢,‘白娘子’便把自己身上佩戴的一塊粉玉,送給了泥鰍,作為定情物。囑咐他早r 來迎娶自己過門。泥鰍對她說︰一定會盡快說服自己的父母,然後娶她進門。之後,‘白娘子’便離開戲班,在附近的一個村子里住下,焦急的等待著。每天,她都會來到小石橋旁,等著‘泥鰍’的佳音。等啊等啊,邊等還邊唱她那哀怨纏綿的拉魂腔。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年……

,4,琉璃井

「在這一年來,‘泥鰍’的父母一直把‘泥鰍’鎖在家中,不讓他出門。並且,無論寨子里誰家辦喜事,‘泥鰍’的爹娘都會讓寨子里的人,在白娘子面前故意跟她說,是「泥鰍」結婚。想騙‘白娘子’離開這個寨子。

「那一年,寨子里一共迎娶了十房新媳婦,‘白娘子’也被騙了十次。每次受騙對她來說,都是一次沉痛的打擊。後來,她終于崩潰了,變成一個瘋子。每天,不分晝夜的在寨子附近游蕩,圍著海子唱著拉魂腔,希望她的情郎哥「泥鰍」能出來見上她一面。誰知,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不慎從小石橋上滑落,掉下水淹死了。

「‘泥鰍’得知‘白娘子’死在了橋下的消息後,不久也跳入了村里那口琉璃井里,黃泉路上追隨他的‘白娘子’去了。而這口井,竟是寨子里唯一的一口吃水井。

「關于這口琉璃井,還有一段神奇的傳說。

「相傳,當年任家寨的祖先們,挖好海子,築起寨子之後,卻為吃水發了愁。原來,這里的土地都是深厚的沙質土壤,為了防範土匪和竊賊,他們不得已才挖了一圈深海子,墊高了寨子。寨子現在是抬高了,能看到遠處的莊稼和來侵犯的土匪了,而且還能防洪排澇,看著是件好事,誰知寨子里的地勢抬高幾仗後,地下的水位也跟著變深了。村里人想了很多辦法,掏過好多眼深井,不是掏著掏著井塌了,就是剛掏好不久,一遇上下大雨便又輒了下去。而且,因為掏井,也沒少傷人。結果,卻連一口能用的井也沒掏成。就是因為上面剛墊起來的是宣土,不撐架,這些沒黏x ng的沙土很容易坍塌。

「無奈,全村人最後只得到廟里燒香拜佛,祈求神靈,幫他們建一口吃水井。

「沒想到當天夜里,下了一夜暴雨,又打了半夜的炸雷。第二天早上,村里有人說︰夜里看見有一條龍在天上,對著村里的一口井噴火。于是,大家就開始找那口井。果然,很快便在寨子里發現了一口琉璃井。只見井壁從上到下,竟然都變成了黃橙橙的琉璃,堅硬、結實又光滑,井水深的夠不著底,打上來的水清洌而甘甜。從那以後,村里人再也不愁井會塌,沒水喝了。從此,任家寨也開始人丁興旺,五谷豐登……

「再說‘泥鰍’,發現他投了井,寨子里的人趕緊打撈他的尸體。但奇怪的是,寨子里的人費了好大的勁,撈了好多天,無論怎麼打撈,也沒能撈上來」泥鰍「的尸首。而是只撈上來一塊系著紅線繩的粉玉!

「不久,井水便臭的不能再喝了。寨子里的人,又只能到很遠的村子里再去擔水喝。平時淘米做飯洗衣服,也只能到寨子外的海子里去,用那兒的水淘洗。因為海子里的水髒,疾病也開始漸漸流行。有一年ch n天,寨子里還發生了瘟疫,死了不少人。打那以後,任家寨的人丁就開始不旺了。

5,一個女人毀了一個寨子

「僅這些,還不足以說明是‘白娘子’毀了這個寨子,而後來發生的事,卻讓寨子里的人不得不承認——就是這個女人徹底毀了任家寨!——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據村里老輩人們講,‘白娘子’死後,在石橋下變成了一條白蛇。這條蛇不想看到再有女人嫁到寨子里來,于是,自打‘白娘子’死後,再有花轎從這座橋上經過時,新娘子就會突然經神失常,變的跟‘白娘子’一樣瘋瘋癲癲。漸漸地,就沒有誰家的女孩敢再嫁到寨子里來了。于是乎,寨子里的寡漢條子越來越多。誰家兒子若是僥幸找著了對象,想娶媳婦過門,也只能偷偷的從海子里背過去,連接回門走娘家都不敢再打石橋上過,而是讓男人背著,從海子里進進出出。

「就這麼小心謹慎著,寨子也還是不得安生。據說,寨子里經常鬧鬼,半夜三更,有時能听到一對男女又哭又笑一唱一和的在唱拉魂腔——人們都說那是‘白娘子’和‘泥鰍’的鬼魂在叫屈。而且,寨子里的女人到琉璃井去打水洗衣服的時候,大天白更經常會看到,井里有一個男人的身影!有人說——那就是‘泥鰍’!

「更有人出來說,夢見‘泥鰍’死後,變成了一條黃鱔,游到橋下的海子里,和‘白娘子’相會去了。有人甚至還拿出了‘證據’來證實,說橋下不但真的有條神秘的大白蛇經常出沒,而且那里的黃鱔比哪兒的都多。

「傳說有一年,一個靠打漁模蝦為生的人,在石橋下面模黃鱔,模著模著,感覺越模越多,突然模出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頭上來,那個女人頭還大睜著兩眼瞪著他!嚇得他丟下黃鱔簍子,慌忙跑回了家……還有人說,有一回,他在橋下捉的明明都是黃鱔,可回到家後,倒出再來一看,發現竟然全都是蛇!

「而有一次更奇怪。說有一個公社干部騎車下鄉,到任家寨來辦事,自行車剛走到橋上,發現橋面上有一條小泥鰍,他當時也沒在意,車子就從泥鰍身上軋了過去。沒成想,他車的前輪剛過去,就听到身後有個女人罵道‘恁大個人了,沒長眼楮嗎?連個小孩都看不見!’。這個公社干部趕忙回頭,卻發現根本沒人,于是他繼續往前騎。誰知這時身後又傳來更多人的聲音,一齊罵他「沒長眼楮」。等他再次回頭,還是不見一個人影!正奇怪著呢,一不小心連車帶人一起掉進了海子里。他從水里爬上來,進寨後,逢人便講他剛才在橋上遇到的怪事。寨子里的人听了,心里跟明鏡似的,卻沒人敢告訴他真相。」

其實,讓這個寨子里的人r 子不好過的,並不僅僅是「白娘子」、「泥鰍」和「賈禿子」這些人,甚至還有周邊村子里那些土匪的後裔們。他們伙同當地村民,不僅靠zh ngf 的土改政策,分割了海子以外原本屬于任家寨的大片土地,後來又繼續以眾欺寡,恃強凌弱,蠶食寨子以外的屬于任家寨村民的土地,偷盜他們地里的莊稼,欺負寨子里的村民,致使寨子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時至今r ,任家寨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一個空殼了。就連海子以里的那些靠天吃飯的少數莊稼,也常常被周圍村子里的人偷去。

從民國時起,寨子里的輕壯年男人,都開始到外面的世界討生活去了。「四爺」的父親任興典,就是那個時代逃出任家寨,來到郭井村落地生根的。如今,寨子里只剩下一戶人家——兩個老人和他們唯一的兒子小龍了。

阿廣今天終于知道了,他眼前的這個寨子的興衰,跟廟,跟橋,跟井,跟蛇,跟賊,跟土地,跟莊稼等等,都有關系,而不單單是一個會唱拉魂腔的女人!

6,阿廣意外得粉玉

歇息了一會兒之後,「四爺」兩口子和阿廣,起身繼續往前走。過了小石橋,沿著越來越高的田間小路,不一會便來到了「老家」的所在。

阿廣此刻才發現,父親故事里所講的那個神秘的任家寨,現在正呈現在他的眼前——卻只不過是幾間破房子和一個低矮的小院而已。——眼前的情景,跟父親故事里講的「任家寨」判若兩地!阿廣心目中「老家」的模樣,遠不該是這個樣子!這里也絲毫沒有父親講的故事里描述的神秘氣息。就連父親之前說的,小莊還有一個可以跟他一起玩的英俊小叔子,他也沒見到。于是,他心里開始懷疑父親剛才說過的那些話。

但阿廣站在寨子zh ngy ng的高地上,的確感到,視野是那麼的開闊,比他在郭井的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遠、要新奇,空氣也特別的清新、透徹、明亮。

阿廣覺得,這里最讓他感到滿足的,是沒有那些整天欺負他的同學,所以,這兒讓他感到很輕松、很舒暢。

「四爺」這時走上前敲門,然後對著院子里喊道︰

「興旺叔,開門,我來了,——懷端哪!」

不一會,門開了,走出來一位看上去背有點駝的老漢。把阿廣的父母讓進了小院里。院子是用一些撿來的舊磚頭散著壘起來的矮牆,外面再用干棒子秸圍著擋風。

阿廣沒跟著爹娘一起進院子。他突然想在周圍走走,尋找父親故事里的那些東西。但他很快發現,周圍除了那些長的並不算好的高矮不齊的棒子,和地上那些淒涼**的不知何時倒塌的房屋廢墟外,哪里像是有過豪宅大院和人馬喧囂的太平盛世的跡象呢?難道父親剛才給他講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騙人的?

阿廣不相信父親會欺騙他,因為在村里,「四爺」從不騙人。他繼續在小院附近尋找,想通過尋找,來證實父親剛才說的那些話。終于,在離小院後面不遠的地方,他找到了父親說的那口琉璃井!

看到這口井,阿廣完全相信了父親的話,原來這兒真的像父親所說的——神秘而繁榮過。

他好奇的趴在井口上向下看,發現這口井很深很深,里面真的有一個人影在下面晃動。他想︰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泥鰍」吧?

在阿廣郭井的家後面不遠,也有一口青磚砌就的老井。與那口井一模一樣的老井,在郭井村里一共有兩眼,分別管著東西兩頭的村民的吃水用水,洗衣做飯喂牲口。還有,村里「粉坊」的崔家做粉條,「磨坊」的劉家淘芝麻,「染坊」的陳家洗滌布匹……用的都是這兩口井里的水。

這兩眼老井是解放前跟兒子一起逃到台灣去的大地主郭敬軒家留下來的。據說,郭家臨逃走前,除了家里的老墳地外,把地都賣給了村里的佃戶。只有這兩口井,沒作價變賣。所以,後來這個村子就由「郭家莊」改叫「郭井」了。

阿廣常常趴在他家後那口井旁的光滑的青石板上往下看,那里面也會晃蕩著人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些影子就是他自己。而這口神秘的琉璃井里的影子,到底是誰的呢?如果按照父親故事里所說,那這口井里的人影就應該是「泥鰍」。可故事里明明又說,「泥鰍」已經變成黃鱔,游到海子里去找白娘子了呀?

阿廣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井里的影子到底應該是誰?是他還是「泥鰍」?于是,就對著井里的人影,大聲的喊道︰

「你——是——誰——?」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聲音在井里立刻變得震耳y 聾,就像趴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听廣播一樣。而且,余音裊裊,經久不息。那些聲音從他的嘴里掉進琉璃井後,像突然變活了一樣,有了生命的聲音在井下到處亂飛亂撞,有的還飛出了井外,飛到了空中,然後鑽進玉米地里,繼續在井的周圍盤旋縈繞……

阿廣突然感到,這個地方真的好奇怪,非同尋常的神秘莫測!

興旺爺和父親听到聲音,一起走出了院子,朝這邊的阿廣喊道︰

「廣兒——,快回來——,別在那井沿上玩!」。

阿廣興沖沖的跑回了小院。然後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依偎在興旺n in i的身旁,問這問那。他其實還是想求證父親剛才講過的那些故事。好奇心讓這個一向不愛說話的孩子,此刻也變得話多起來。

崔蘭芬說︰「你看看這孩子,在家像個腌菜缸似的,整天悶頭悶腦一句話沒有。今兒這是咋啦,見了恁二老咋恁多話哩?——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興旺爺說︰「不見外好啊,本來咱就是一家人嗎!」

兩位老人可能是很久親近過孩子的緣故,他們一人拉著阿廣的一只手,這個模他的小臉,那個他的模大頭,親熱哩跟見著自己久別重逢的親孫子似的。

阿廣接著問興旺爺︰

「俺爹說,‘白娘子’把她的那塊白玉送給了‘泥鰍’,是真的嗎?」

興旺爺說︰

「咋不是真的!你不信哪?不信我拿給你看看。」

說著,興旺爺站起身,又是翻箱又是找櫃,終于找出一塊系著根紅線繩的白玉來,遞給阿廣,讓他看︰

「你瞧,這就是那塊玉。俺還是第一次拿給像你這麼大點的小屁孩看呢!」

阿廣接過那塊玉石,看過來,看過去。

乍一看,他覺得這塊玉像是從一根白s 蠟燭上淋下來剛凝固的蠟,沒有刀子刻過的痕跡,像是一塊渾然天成的尤物。再細細的用心看下去,突然覺得,它又很像一個被擠壓在了一起的,扭曲變形了的光女人!女人的頭貼在盤曲著的腿上,很像他第一次被壓在「人塔」下面時的樣子。而女人的臉上還掛著一點紅,像是一滴血紅的淚珠,正從女人的眼楮里流出來似的!

等阿廣翻過來玉石再看時,女人便消失不見了,只有粉-白——粉-白的一片,純淨無瑕而溫潤靈透。看到這塊粉-白的玉石,阿廣突然想起了粉妮,還有她脖子上的那枚血指印……

不知為何,阿廣心里立刻喜歡上了這塊玉。他愛不釋手的把玩著,不肯還給興旺爺。他還是第一次如此強烈的去喜歡一件別人的東西,喜歡到甚至想要佔有它!

他之所以會如此的喜歡它,是覺得它太神奇了。神奇之處在于——它讓阿廣第一眼看到它時,眼前竟然浮現了粉妮的模樣,甚至憑空看到了她的粉頸,她的黑發,她的明眸,還有她那汗靈子下面的粉面桃花。

這種感覺是在沒見到這塊玉之前,阿廣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于是,它才讓他感到痴迷,興奮,激動,感動于那飄靈的幻影——這便是他感到這塊玉的神奇之處。他相信它真的有著與眾不同的魔力。正是這種魔力,讓他產生了y 望——想擁有這塊玉。而想擁有它的原因,是希望能像今天這樣,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看到玉就想到粉妮的倩影。

阿廣分明想說什麼?但已經張開的嘴,最後還是又合上了。然後,他依依不舍的把那塊玉還給了興旺爺。

興旺爺笑著問阿廣︰

「廣,你是不是很喜歡它呀?」

阿廣點點頭。

「我都看出來了。能告訴我,你為啥這麼喜歡它嗎?」

「因為,因為我一看到它,就像又看到了粉妮!」

「粉妮是誰?」

母親崔蘭芬這時笑著,她從頭到尾道出了阿廣這些天來做的「傻」事。

興旺爺听了,點點頭說︰

「嗯,好!那就把這塊玉送給你吧。以後要是真遇著了喜歡的女孩,就把這塊玉送給她,討她個歡心,她一定會也對你好的……當年,‘泥鰍’就像你這樣,只要是一看到這塊玉,就像看到了白娘子,會想起她,才對她痴心不改的。今天,你看到這塊玉,也想起了一個女孩,說明你跟這塊玉有緣。希望它能幫你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

阿廣接過玉,滿心歡喜。他說︰

「我不會白要你的東西。」

「那你想幫我做什麼?」

「等我長大了,要在這兒給你蓋一座漂亮的大房子,讓你來住。」

說著,阿廣站起來,唱起了父親教給他的那首小調︰

「我喊一聲號子定乾坤,

我揚一叉泥巴起高牆,

我甩一把熱汗給你一個家,咦兒呀兒呦……」

興旺爺听了,笑道︰「好,唱得好,這孩子長大肯定有出息!可等你長大了,能給我蓋起大房子的時候,我恐怕已經老的沒有了。」

阿廣想了想,又說︰

「那我來幫你種莊稼,幫你逮偷棒子的小偷吧。」

7,「賈禿子」

任懷端問興旺叔︰

「今天怎麼沒看見小龍兄弟?」

老人嘆了口氣︰

「哎,這事——不說憋得慌,說出來吧——更讓人傷心……」

原來,興旺爺真的有個小兒子叫任懷龍。小龍平時也算是個孝順孩子,一家人的小r 子過的還算順當。只是,這小龍的脾氣不太好,受不得別人欺負。興旺爺為了守住這根獨苗,讓任家的香火在小龍這兒能一脈相承下去,老兩口子一輩子可以說是早出晚歸,省吃儉用,年年辛苦,總算略有了些積蓄。本打算靠著攢下來的這些錢和糧食,給兒子娶上來個媳婦,好讓他傳宗接代。誰承想,去年迎秋,一幫偷棒子的賊天天鬧的人夜夜不得安生。

一天半夜,小龍听見地里又有人在偷掰他家的棒子,忍了幾忍,一時沒忍住,翻身從床上跳起來,到廚房里模了把菜刀就往外跑。興旺一把沒抓住,兒子一頭鑽進了玉米地。不一會,興旺就听到玉米地里傳來了殺豬般的嚎叫聲。接著,小龍拎著菜刀也出來了。興旺爹瞅見兒子刀上有血,知道他闖了大禍。

原來,小龍見賊人怎麼趕都趕不走,就惱了,抓住一個掰棒子的竊賊,把他的一條胳膊給砍掉了半截。興旺趕忙連夜讓他躲到一個遠房親戚家里,想讓他過一陣子再回來。

興旺接著說︰

「我不說恐怕你們也知道,這一帶過去就是個土匪窩,民風差。特別是‘賈禿子’那一伙人,一年到頭就以偷搶為生。雖然‘賈禿子’解放時被zh ngf 槍斃了,但不久,他兒子又把自己的頭也剃成了個禿瓢。那時,人們便知道——他爹其實並沒死,‘賈禿子’又活了!因為這一帶的人都知道,賈家世世代代都是土匪,而他們做賊的標志就是留光頭。現在,他兒子也剃了光頭,其實就是想繼承他父親的‘遺志’。這一帶的一個又一個「賈禿子」們,領著當地的土匪,又偷又搶了不知多少輩。‘禿子’就是他們的形象標志。就連這一方的大人嚇唬孩子,都會說‘別哭,再哭賈禿子就來了。’

「後來,這個又剃光了頭的‘賈禿子’,還被當地村民選舉當上了賈店子的民兵排長。不久,因為他賊x ng不改,偷生產隊倉庫的東西被人發現,撤了職。接著,他又做起了殺豬宰羊的屠夫,看上去只是以屠宰牲畜為生,背底里仍然領著一幫賊人,四處偷搶,甚至殺人越貨。鄉下鬧饑荒那幾年,他可沒少禍害人,見著外地來逃荒的,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刀下鬼。那幾年,他經常到光武廟前的集市上來賣肉,他說自己賣的是豬肉,其實那年月,人都吃不飽,哪來的豬?籃子里一塊凡布底下蓋的,全都是煮熟的人肉!他自己就是一個吃人肉不眨眼楮的惡狼!

「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沒過幾天,‘賈禿子’就領著一伙人找上門來,指著他那被砍去了半截胳膊的佷子說︰要拿小龍的命來償還他佷子的那條胳膊!我說︰‘小龍不在家,嚇跑了,不知道跑哪去了。要償命我替他來償’。‘賈禿子’說︰‘你這的老命不值錢。把你家里的錢和糧,全都拿出來,這事就算過了。不然,啥時候見著小龍,啥時候砍他,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不得已,我只得把這些年攢下來的錢和糧食,都給了他們,只求他能放小龍一條生路。原以為這事就這麼算過去了,誰知,他佷子沒過多久,又找上門來說︰‘他沒了胳膊,這事還不能算畢。’

「我想,這個仇從此算是結下了,以後他們若是見著小龍,肯定不會輕饒了他,那還有小龍的好果子吃呀?于是,就托人捎信,讓小龍跟著他在外地跑生意的親戚,遠走他鄉,去了東北,謀別的生路去了。」

8,阿廣捉賊

這天下午,四爺要帶阿廣回家。

阿廣說他不想回去,要在這兒多玩一天。「四爺」有些猶豫。崔蘭芬對他說︰

「孩子想出來多玩一天,你就讓他在這兒玩唄。這些天,他在家可沒少受委屈,出來散散心,明天再回去也好……你先回吧,我在這兒看著他,不會出啥事的。」

「四爺」听媳婦這麼一說,放心的先走了。

阿廣這時覺得,自己更z y u了。于是,他在院子的里里外外,到處踢蹦溜猴著玩耍。一會又爬上一棵樹,放眼眺望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已經成熟的棒子。這些棒子,雖然葉子青著,但玉米穗卻已經泛黃,開始成熟。

阿廣喜歡這些棒子,也特別喜歡吃棒子。女敕棒子可以用水煮著來吃,甜絲絲的;可以帶著皮和紅薯一塊兒放在土窯里悶燒,又香又甜;到了冬天,還可以剝下來爆玉米花,香噴噴的更好吃……

從樹上下來,他又一頭鑽進玉米地,攆那些野兔子去了。

阿廣甚至還听父親說過,寨子外海子邊的茴草棵里,還有野狐狸呢!

太陽快落下的時候,阿廣又走出玉米地,沿著海子邊尋找,想找到野狐狸的窩。

走著走著,看見海子沿外有幾個人,沒事正在閑逛。阿廣發現︰其中一個人長相特別凶狠,煞氣很重,而且還是個禿子!他旁邊的那個人,竟然晃著一只空袖筒子!——他們不正是興旺爺說的「賈禿子」和被小龍叔用菜刀砍下半只胳膊的賊嗎?

阿廣想,這幫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準確的說,他們一定都是賊,而且是大膽妄為的賊!窮凶極惡的賊!小龍就是被這些賊給逼的有家不能回的。他們肯定是在「打眼」,看哪塊地里的棒子長勢好,準備夜里下手來偷吧?

阿廣恨透了這些賊!

他突然又開始犯傻,竟走到「賈禿子」的面前,對他說︰

「我知道,你是想來偷棒子的。我現在讓你打我一頓,怎麼欺負我都行,就是不準你們再偷興旺爺家的棒子,好嗎?」

阿廣不知道,跟賊商量讓他罷手是多麼愚蠢的行為!

在他——一個孩子看來,——偷東西等同于欺負別人,都是恃強凌弱做壞事。自己可以用被他們揍一頓來交換,讓他們不再來偷興旺爺家的棒子。就像他可以讓張華子欺負,換來了粉妮的平安一樣。他企圖用孩子的這種極其天真的幼稚想法,來阻止這些賊的偷盜行為,卻不知道,這樣做,對于一個賊來說,他簡直可笑的像個大傻瓜。

「賈禿子」不耐煩的對他說道︰

「哪兒蹦出來個傻**孩子?滾開!敢管老子哩閑事!看我不扒了你小子的皮!」

阿廣還想繼續跟他講道理。這時,听到母親崔蘭芬在遠處喊他︰

「傻廣——,快回來——」

聲音很遠,卻听的很清晰。

阿廣知道,這聲音是從琉璃井里發出去的,帶著生命跑過來,然後才鑽到他耳朵眼里來。這些聲音也鑽到賈禿子的耳朵里。他笑了,說道︰

「原來真是個傻子呀!哈哈哈哈……」

阿廣望著仰面大笑的‘賈禿子’,卻說︰

「我不會讓你再來偷興旺爺家棒子的!」

「賈禿子」說︰

「憑什麼?就憑你這麼個小屁孩?回去先跟你家老子打听打听,讓他告訴你——「賈禿子」是誰?——等你知道後,再看見我恐怕就要尿褲子了,哈哈哈哈……」

阿廣說︰

「不用問我也知道——‘賈禿子’就是個賊,偷東西的賊。我不怕你,我就是來捉賊的。」

就在這天夜里,阿廣睡至半夜,突然醒來,發現睡在身旁的娘不見了。而且,隱隱約約的,他還听到遠處傳來「嗑叭嗑叭」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掰棒子。這聲音讓隔壁的興旺爺和興旺n in i的夢,都做的翻來覆去,咳聲嘆氣。

阿廣知道,肯定是賊又來偷興旺爺家的棒子了!于是,他悄無聲息的溜下床,順著聲音模過去。當他悄悄走到聲音跟前,借著月光,正想大聲喊」捉賊「的時侯,卻發現︰那「賊」竟然是他的父親——「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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