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奇談 第十二章 逃亡之旅

作者 ︰ 藍門

()「姑娘,你已經無路可退。趁早把戒指拿出來吧。我們不像馬耿純,和你並無深仇大恨,或可放你一條生路。」一個面如冠玉,右手執一只銀鉤的少年,一面s 迷迷地打量著她,一面說道。少女吃驚不已,道︰「你們怎會在這兒?那,那些火光……」銀鉤少年笑吟吟道︰「你說那個啊。那是我隨便抓了幾個農夫,讓他們拿著火把故布疑陣,好將你引到這條路上來。你也別怨我太聰明,只能怪你自己太笨。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誰大晚上的找人會打著火把,那不是打草驚蛇麼?」

濃眉少年道︰「怎麼只有這個小妮子,另一個人呢?」少女道︰「他,他在你們身後呢。」她此刻的心情真可以用追悔莫及四個字來形容,要不是她自作聰明,點了張夜書的穴道,現在身邊好歹還有個幫手,不至于孤軍作戰。銀鉤少年道︰「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兒呢。這里除了我們三個,再沒有其他人的聲息,他若真在我們的身後,一定逃不過我這雙耳朵,除非他不是人,而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鬼。」

「她說得沒錯,我確實在你身後。」張夜書抱胸立在他的身後道。

銀鉤少年霍然轉身,額頭冒出了冷汗,尖聲道︰「怎麼可能!沒有人能逃得過我的耳朵的。你是怎麼做到的?」張夜書踱到少女身旁,道︰「別緊張,並非你的‘順風耳’出了問題。我先你們一步到的這里,隱伏在草叢中,你自然听不到有人在向這兒靠近。」

少女又驚有喜道︰「我不是點了你的穴道,是誰替你解開的?」張夜書道︰「在下一听姑娘要讓我背,便懷疑姑娘不懷好意,所以事先將真氣凝聚在背上。姑娘點中在下時,就跟撓癢癢一樣。」少女道︰「你既然沒被我點著,為什麼還要假裝?」張夜書道︰「好讓姑娘知道,缺了在下這種得力助手,姑娘舉步維艱。姑娘下次再甩了在下想獨吞寶藏,或許就沒今天這樣的好運氣了。」少女道︰「我知錯了。我保證以後一定和你j ng誠合作,不會再動害你之心。你先解決了這兩個煩人的家伙吧。」張夜書附耳對她道︰「今天不行,因為他們的同伴很快就會到這兒來。到時我們會死無全尸。」少女輕聲詢問︰「那要怎麼辦?」張夜書言簡意賅,是說了一個字︰「逃!」說著雙手環著她的腰,一把扛在肩上,向山下奔去。

銀鉤少年和濃眉少年都傻眼了,還以為他們低著頭竊竊私語,是在商量如何對付他們。呆了片刻,張夜書已跑出十余丈,他們才異口同聲道︰「追!」但是張夜書的輕功和體能好得驚人,肩上扛著個人,跑得還是比他們快上許多。追了一陣,便沒了他的影子。

張夜書一鼓作氣,跑到了山腳下。這是個夾在兩座山之間的谷地,遍地是亂石黃竹,在谷底,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張夜書在黑暗里跑了這麼久,連自己都辨不清方向,估模著一時半會兒,那些人也不會跟來,便放下少女,讓她自己走。兩人卷起褲管,在溪邊喝了水,又擦了把臉,踩著水邊的鵝卵石向山谷外走。水面漸寬,水流漸緩,兩岸開始出現連片的農田。他們從溪邊爬上了鄉間的小路。待天邊泛白,發絲和衣裳上沾滿露水之時,已能看見三兩戶人家。再走一會兒,便是一座依山傍水、風光秀麗的村莊。

迎面駛來一輛驢車,載著幾口鼓囊囊的麻袋。趕車的是個而立之年的農家漢,青布包頭,身著褐衣、襦褲,布帶束腰,足登麻鞋,穿白襪。

張夜書道︰「姑娘身上有沒有錢?」少女道︰「干嘛?」張夜書道︰「那就是有了,先借我一點。」少女道︰「要多少?」張夜書道︰「給幾個碎銀子就行。」

張夜書收了銀子,立在道旁,攔下驢車道︰「敢問這位大哥,此地是什麼地方?」趕車的道︰「這兒是青寧村,屬于洋縣。」張夜書道︰「那此去西安,還有多少路程?」趕車的道︰「要翻過秦嶺,還遠著哩。」張夜書道︰「大哥這是要趕早市去?」趕車的道︰「正是。今年收成較好,家中的黑豆牲口也吃不完,便想運些到鎮上賣了,也好給娃兒扯件新衣裳。」張夜書道︰「我們的父親剛剛過世,在鄉里舉目無親,想去投奔西安府的姑母。半道上誤入黑店,馬匹和行禮都被盜了。我們兄妹倆已經徒步走了一天,我皮糙肉厚的還好,但我這個妹妹從便小嬌生慣養,實在是撐不住了,所以想請大哥將這驢車讓給我們。我們身上的銀子所剩無多,只有這些了,不知大哥能否忍痛割愛?」趕車的看他們風塵僕僕,確實走了不少的路,不像是在說謊,又見碎銀子加起來也有二兩了,連車帶豆賣了,也值不了這麼多錢,這種既行善,又掙錢的好事,傻子才不做。于是欣然道︰「成!說實在話,這頭毛驢跟了我好多年,突然要將它讓給別人,我這心里還真挺不舍得。不過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出門在外的,誰都有遇上困難的一天,理應互相幫助。」張夜書又道︰「大哥真是深明大義、古道熱腸。我們的衣服都汗濕了,還想向大哥借兩身衣裳。」趕車的道︰「我們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只怕你們會嫌棄呢。」張夜書道︰「怎敢怎敢,只要有干淨的衣裳穿,我們兄妹倆便心滿意足了。」趕車的道︰「我家距此也不遠,你們上車來吧,隨我回去換身衣裳。再讓拙荊為你們熬碗粥,你們應該還沒吃早飯吧?」張夜書道︰「那就有勞大哥了。大哥貴姓?」趕車的道︰「姓戴,我在同輩里排行第五,別人都叫我戴老五。」張夜書道︰「五哥。你到後邊歇著,我來趕車。」戴老五道︰「你是貴人,這如何使得!」張夜書道︰「不妨事,我先練個手,呆會兒再趕車,這毛驢便不會認生了。」

戴老五十五歲成親,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女兒排行第二。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戴老五的長子長到五歲,便跟著他去割草,及至仈ji 歲,不用他帶,獨自一人也能做得很好。今r 也像往常一樣,一早吃了飯,便漫山遍野地去割草了。到了戴老五的家,他的女兒則帶她呀呀學語的弟弟在院中玩耍,見到戴老五回家,便朝屋里喊叫︰「娘,爹回來了!」戴老五的發妻金氏隨即奔出來,上著交領布襖,下穿布裙,扎著青布圍裙,長得五大三粗,比丈夫還壯。她當門而立,不禁讓人聯想到李太白《蜀道難》里的那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把濕漉漉的雙掌在圍裙上揩了揩,見幾麻袋黑豆原封不動地堆在驢車上,臉一沉,破開嗓子罵道︰「一粒豆子都沒賣出去,你還敢回來!」戴老五唯唯諾諾道︰「娘子,你听我說……」金氏打斷他道︰「什麼話都甭跟我說。你看你這個爹是怎麼當的,亮兒沒幾天便要抓周了,連件正經的衣裳都沒有。今天你若是不扯塊綢布回來,便休想進這個門。」「不是。」戴老五將她拉到一邊,附在她耳邊說了番悄悄話,金氏轉怒為喜,笑容堆面道︰「原來是有貴客迎門啊,你也不早說,害人家貴客在門外晾了這麼久,真是太失禮了。兩位快請進,我這就去給你們取身衣裳來。」少女還在逗那個小女圭女圭玩。

戴老五將他們請進屋坐下,給每人倒了碗紅糖水,又端出一盤炒花生放在桌上。張夜書深知對于他們這種家庭而言,紅糖是奢侈品,自己是不舍得喝的。便將自己那一碗水遞給門外的小女孩。

金氏取出兩套衣服來,道︰「我翻遍了衣箱,就這些是最好的了,還請兩位將就將就。」張夜書掃了一眼,道︰「五嫂把這兩身衣裳放回去吧,我們只要你和五哥r 常生活中穿的那些。」金氏還沒見過放著好衣裳不穿,偏要穿爛衣裳的人,一時間為難道︰「這個……」戴老五道︰「什麼這個那個的,小兄弟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是吧小兄弟。」張夜書道︰「五哥說得是。」金氏心說她已經把家里的好衣裳都拿出來了,還是她和丈夫慶典時穿的,是他們自己不穿,硬要穿破衣服,那便不能說她小器。她另換了兩套衣服出來,張夜書看了甚是滿意。

金氏道︰「老五,你招呼好客人。客人還要洗澡,我先去燒一鍋水。讓鑰兒別玩了,把弟弟抱進來,幫我生火。」張夜書道︰「不必叫她了。妹妹,爹媽都過世了,我們以後都要自食其力,你也得學著做些事了,幫五嫂生個火吧。」少女先用眼神把他千刀萬剮了,然後若無其事,笑吟吟道︰「哥哥說的是。」說罷果然坐到灶前,幫著金氏生火。把一個金氏嚇得惶恐不已。

金氏道︰「你們其實不是兄妹倆吧?」張夜書道︰「五嫂為何有此想法?」金氏道︰「我小時候,還沒嫁過來,村子里蒯老爺的小姐跟一個外鄉的男人跑了。蒯老爺派了好多人捉拿他們,後來被捉了回來,那男的被打個半死。我越看越覺得你們像是私奔的。」少女紅臉道︰「沒有啦,我們真是兄妹。」金氏直搖頭道︰「你們一個長得高大魁梧,一個長得嬌小可愛,不像是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張夜書道︰「我生母紅顏薄命,生下我不久便病故了,我父親便續弦取了二娘,生下小妹。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自然不像了。」

水開了之後,少女和張夜書便先後洗了個澡,把衣服換了。金氏的粥也熬好了。奔波了一夜,兩人都餓了,咸菜配著白粥,比吃山珍海味還津津有味。

少女把碎銀子都留下了,作為戴老五小兒子周歲的禮物。張夜書的琴太引人注目了,他先把琴埋在麻袋下面,然後駕著驢車啟程去西安。

少女坐在車上,把雙腿掛在外面,道︰「想不到你看似忠厚老實,說起謊來,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張夜書道︰「我們是半斤對八兩,彼此彼此。」少女道︰「雖說是為了掩人耳目,但喬裝也有許多選擇,不一定要喬裝成村姑吧,丑死了!」張夜書道︰「姑娘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接著。」說著拋一只白瓷瓶給她。少女一手接住,道︰「這是做什麼的?」張夜書道︰「村姑飽受風吹r 曬,肌膚又糙又黑,怎會像姑娘這般細皮女敕肉。姑娘把瓷瓶里的藥膏倒一些出來,涂抹在臉和手臂上,肌膚便會變成赤紅s ,如同經過長年曝曬一般。」少女道︰「我寧可死了,也不要變成這個模樣!」。」張夜書道︰「姑娘若是覺得委屈,倒還有個絕好的選擇。」少女道︰「還有另外的選擇,你不早說!」張夜書道︰「扮成驢,負責拉車。」少女在他的背上重重拍了一掌,道︰「好哇,你敢捉弄我!」張夜書道︰「姑娘只管抹上就是了。我身上還有一種藥,可以將顏s 洗掉,還你容顏如初。」她听可以洗掉,這才肯將藥膏抹到臉和手上。張夜書也把粘上的胡須捋下。少女見了,不無詫異,睨視他道︰「原來你長得還蠻俊的嘛。」張夜書道︰「承蒙夸獎。」他把眉毛粘得又粗又長,幾乎成了一字眉,然後取出一貼狗皮膏藥,拍在左腮上,再撕開,腮上便突出一塊,散發出一股腥臭味,像潰爛了一般,接著說道︰「丑媳婦佩臭男人,這樣才登對。」

張夜書駕著驢車,晃晃悠悠,走走停停,申時初,回到了秦嶺南麓的那座小鎮。早上只喝了些粥,根本不頂饑,他們早就饑腸轆轆了。張夜書把車停好,兩人一齊走進一間沿街的小店。這家店夾在兩條街道之間,沿街都開了一道門。少女東張西望,才坐下,便朝他努嘴道︰「你看那邊,圍著好多人呢。可能是在耍猴戲或是變戲法,我們去看看吧?」張夜書道︰「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吃了飯再說。」她不悅道︰「吃完飯或許就結束了。不如這樣,我們先把菜點好,然後再過去。等那邊的好戲落幕了,這邊的菜也該上齊了。」張夜書道︰「悉听尊便。」少女展顏一笑,呼道︰「小二,過來!」店小二小跑而來,殷勤備至道︰「這位大嫂子有何吩咐?」少女拉下臉道︰「誰是你大嫂子,我像是成過親的人嗎?」店小二這麼稱呼她,原是為了套近乎,沒想到一張熱臉貼人家冷上了,尷尬笑道︰「不像,一點不像。」心里卻說不像才怪。少問女道︰「你們這兒什麼菜比較好吃?」店小二道︰「小店所有的菜s 都刻在筷子上了,請姑娘自己寓目。」少女一連從竹筒中抽了四根筷子來看,道︰「還真是呀,這倒有趣得緊。」她征詢張夜書道︰「你想吃什麼?」張夜書道︰「你作主,我身上沒錢。」少女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說我虐待你。」她把竹筒內的筷子掃了一眼,挑出七根給店小二道︰「就這些了,去準備吧。」

人群zh ngy ng,既沒有人在耍猴戲,也沒有人在變戲法,而是兩個人廝殺正烈。一個是年約二十三四歲的少年郎,穿著草綠s 的布袍,腰束布帶,手執一把古樸無華的三尺劍,使的乃是正宗的華山劍法;一個是年近三十的男子,長得虎背熊腰,穿著褐s 的窄袖衫和襦褲,扎著護腕,足登麻鞋,手執環首刀,刀法像是出自莆田南少林的,又有南陽鄺氏刀法的影子。華山派的少年左支右拙,明顯落在下風。他的身後站著兩名少女,一個上著淡黃s 的交領棉襖,下穿白s 長裙,腰懸長劍;一個身著交領青衫,米s 長裙,右手握著一對短劍,竟是張夜書在漢中城外遇到的那個嫉惡如仇、野蠻潑辣的少女。她們都看得出自己的同門處于下風,關切和憂慮之情溢于言表。那壯漢的身後則站著幾個和他相同裝束的人,把兵器拍得震天響,不住地給他吶喊助威。

張夜書的胳膊上忽被狠擰了一把,蹙眉道︰「疼!」少女睨視他道︰「你還曉得疼啊!你們男人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看到美貌的女子,眼楮都直了,我叫了好幾聲都不應。你知不知道當著一個女人的面,如此專注地看另一個女人,是件很失禮的事。」張夜書道︰「不知道。」少女道︰「現在你知道啦。記住了,以後當著我的面,不許你看別的女人。」張夜書道︰「為何不行?你又不是我妻子。」少女道︰「總之就是不行,你若是敢看,我便掐你。回頭看看身後,看是什麼人,別太明目張膽,讓他們瞧出你在看他們。」張夜書偏著頭,裝作拍肩上的塵土,用余光飛快地瞄了一眼,只見劍眉中年、玉面書生還有銀鉤少年也在看熱鬧,距他不到十步。他們在竊竊私語,聲音很低,但張夜書卻一字不落,听得一清二楚。

玉面書生嘆息道︰「昔年逸真人在世時,華山派是何等的風光。門下出了個‘劍聖’師慕遠,其他幾個弟子也都是出類拔萃,千里挑一的名劍客。怎想世事無常,公孫岳常被逐出師門,師慕遠下落不明,路南音英年早逝,短短數年,人才凋敝,一落千丈。這一代的弟子,或是年紀輕輕,未經磨礪,或是資質平平,難成氣候,沒法和上一代相提並論。也難怪連清河幫這幫烏合之眾,都剛如此放肆,處處向華山弟子尋隙。」銀鉤少年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華山派畢竟是大派,就算是今非昔比,勢力仍是不小。清河幫這些雜碎跟他們叫板,也太得意忘形,不知死活了。」玉面書生道︰「老七啊,你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所以的想法還是天真了些。華山開山立派二百載,結下無數的仇家;公孫季常身為大弟子,原可接掌華山,卻被逐出師門;名劍龍光還在華山派。仇家、強盜、公孫岳常,這些人或懷恨在心,或覬覦龍光,哪個不想在華山派內外空虛之時,直搗黃龍?如今的華山派,完全是靠掌門柳馥香和‘凌波金燕’宮琳琳兩人在苦苦支撐,才能門面不倒。為了防備這些人趁虛而入,保住華山的基業不墜,柳馥香勢必不會做無謂的犧牲的。一旦和清河幫決一死戰,清河幫固然難以抵擋,以至于土崩瓦解,然而華山派這一方,也必損兵折將,雪上加霜。所以對清河幫的羞辱能忍則忍,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輕舉妄動。」銀鉤少年豎起大拇指道︰「三哥的分析果真是鞭闢入里,入木三分,不愧是能作我們軍師的人。」玉面書生拿羽扇在他大拇指上一拍,道︰「你少拍馬屁。」

張夜書光顧著凝神听他們的對話,沒在意華山派的少年和那壯漢的戰況。再往人叢內望去,壯漢剛巧一個左鞭腿將華山派的少年踹倒,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清河幫的人見同伴輕松取勝,自然歡呼雀躍;那兩名少女則沮喪不已,淚眼y 滴。

那壯漢模著咽喉上的一道兩寸長的傷疤,志得意滿道︰「馮卿喻,你還記得這道疤吧?」青衫少女強忍淚水,怒目而視道︰「是我傷的又怎樣?我只恨自己當初沒殺了你!」壯漢道︰「喲,好大的口氣。當時若非我身下壓著個小娘們,一時大意,遭你偷襲,憑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能傷得了我?」馮卿喻不甘示弱,挺劍出鞘道︰「說我是三腳貓功夫,要不要比試一番?」壯漢道︰「別這麼激動嘛。女人動動繡花針也就罷了,動刀動槍多不好呀,萬一傷著自己了怎麼辦?我會心疼的。」馮卿喻道︰「田廣漢,我殺了你!」田廣漢仍是嬉皮笑臉道︰「你還是把劍收起來吧,別忘了和你青梅竹馬的小白臉還在我手上。你敢動一根手指,我便一刀下去,讓他身首異處。」馮卿喻害怕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傷你的人是我,有什麼事沖我來,你別傷害他!」田廣漢一口濃痰正中那少年的額頭,道︰「臭小子,你何德何能,竟有這麼個如花似玉垂青于你。」隨後撫模下巴道︰「你對這個小白臉當真是情深義重,令人動容啊。要我不傷害他也不難,只須答應我一個條件。」馮卿喻急忙問道︰「什麼條件?」田廣漢道︰「陪我睡一晚。我便放了他,擔保他不傷一根汗毛。」

馮卿喻身邊的女子罵道︰「田廣漢,你簡直是厚顏無恥,禽獸不如!」地上的少年嘴唇發白,戰戰兢兢道︰「卿喻師妹,你快和眉師姐走吧,不要管我。寧可一死,我也不能讓這個狗東西玷污了你!」田廣漢咧嘴一笑,手起刀落,刀鋒從少年的指尖穿過,入地數寸。少年雙眼緊閉,癱軟在地,地上濕了一大塊,大家嗅到了尿s o味。少年苦苦哀求她道︰「師妹,你從了他吧。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大不了我不嫌棄你是殘敗之軀,我娶你,我比以往加倍地對你好。」馮卿喻淚如雨下,她情有獨鐘,一心托付終身的男子,竟是這般貪生怕死,恬不知恥的鼠輩。

只听啪的一聲,少女冷不防甩了張夜書一個巴掌,掌聲震耳y 聾,大家都投來好奇的目光。張夜書懵然道︰「你打我做什麼?」她的回答讓所有人都啼笑皆非的話︰「你們男人真是無恥之尤!」張夜書已經听到有人在低聲議論,說娶了這麼個媳婦,當真是三生倒霉。他道︰「你別一葉障目,以偏概全啊。天下間甘為心愛之人以身犯險的好男兒還是很多的,我就知道一個。」少女道︰「是誰?」張夜書道︰「你爹。」少女忽然黯然道︰「我爹才不是什麼好男人。」張夜書心說,為人子女的,多數人第一個崇拜的人會是自己的父親,認為他是天底下最偉大和無所不能的人。就說他,雖說從未見自己的父親,可心里堅信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很少人會像她這樣評價自己的父親,除非她父親對不起她母親,在她心里留下y n影,所以她這般憎恨男人。

田廣漢道︰「馮卿喻,你可想好了?再猶豫,我可不能確保你的戀人沒個三長兩短。」熱戀中的人很傻,熱戀中的女人更傻,明知此人是自私自利的偽君子,但她還是不忍他收到任何傷害。田廣漢很了解女人的心,一旦她們愛上某個男人,便會義無反顧地為他們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田廣漢胸有成竹,她一定會答應的!馮卿喻輕啟朱唇,悲痛而又絕望道︰「我……」田廣漢得意的笑了,他知道自己就要抱得美人歸了。這是他最後一次笑,一把銀鉤從他的腦後刺入,從右耳穿出。他死了。

在此之前,張夜書听到銀鉤少年和玉面書生如下一段對話。銀鉤少年道︰「姓田的眼光還不錯。這小妞一張小臉長得甚是狐媚,臉上的神情偏又冰清玉潔,半妖半仙,看得我都快y 火焚身了。」玉面書生道︰「這里畢竟是華山派的地界,最好還是別打她的主意。實在受不了,便去窯子里出出火。長老派我們出來找那一對男女,在找他們之前,不可別節外生枝。不然他老人家怪罪下來,你我都擔當不起。」銀鉤少年道︰「管不了那麼多了。頂多長老怪罪下來,我一力承當,不連累你們就是。大哥?」劍眉中年默然以對。銀鉤少年喜道︰「你看,大哥都不反對。我去啦!」

銀鉤少年拔出銀鉤,銀鉤上沾滿了紅s 的鮮血和白s 的腦漿。他將鮮血、腦漿在田廣漢的肩上擦拭干淨,輕輕一推,田廣漢便倒下了。清河幫的人看得毛骨悚然,駭得四散奔逃。華山派的少年也趁機手足並用,爬到一邊去。

銀鉤少年一腳踏上田廣漢的背上道︰「姑娘,這只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已經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以後你就跟著我。我可比你銀樣槍頭,中看不中用用的師哥強多了,保證讓你y 仙y 死,只羨鴛鴦不羨仙。」

馮卿喻見銀鉤少年殺了田廣漢,還道他是個見義勇為的少年俠士,沒想到此人照樣居心不良,覬覦她的美s 。她才出得狼窩,又入了虎穴。

听了他的輕薄言語,馮卿喻的師姐萬星眉早已按捺不住道︰「你這家伙,休得對我師妹無禮!」拔劍出鞘,挺身橫削過去。銀鉤少年就地一躍,躍過劍鋒,一腳掃向她的肩窩。張夜書看萬星眉躲不過去,從人叢外躍入圈內,凌空一個側踢。銀鉤少年耳听著有人來襲,左掌一推,雖說及時擋下了張夜書的攻擊,然而這一腳的力量太大,他在半空中側移了兩尺,著地後又退後三尺,才立住身。銀鉤少年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他好事,勃然大怒,揮舞銀鉤,沖上來。張夜書用南少林的「金剛掌」迎敵。「金剛掌」是外家功夫,沒有三四十年持之以恆的勤學苦練,難有所成。因為練這門功夫太艱苦,過程又太漫長,需要極大的毅力,所以練這門「笨」功夫的少之又少,能有始有終,堅持到底的人更少。但是付出越多,收獲也就越大。有史以來,練成「金剛掌」的人,無一不是縱橫天下的頂尖高手,一對手掌既是刀槍不入的盾,又是斬金斷玉的矛。張夜書才斷斷續續地練了五年不到,掌法有形而無神,不過在掌上貫注真氣後,一般的兵刃也傷他不了,足以以假亂真。

五招之後,銀鉤少年一招「r 落江天」,連刨帶絞,從張夜書的心口攻到胯部,驀地把鉤向他的四滿穴一托,張夜書將大部分真氣集中在左掌上,一把抓住銀鉤,銀鉤向前滑了三寸,快踫到他時便頓住了。張夜書飛速抬起手掌,向銀鉤少年的肘部切去,銀鉤被張夜書牢牢控住,他只得棄鉤保手,向後躍開。張夜書兩手握住銀鉤兩端,生生將銀鉤拗斷了。

銀鉤少年兵器被毀,臉上青筋暴起,想和張夜書拼命。一團白光倏然從他的面前閃過,在空中轉了個圈,又飛回來,落在玉面書生的手中,成了一把雪白的羽扇。玉面書生輕搖羽扇道︰「閣下好身手。介不介意在下向閣下討教兩招。」張夜書道︰「請。」「請」字出口,玉面書生已將羽扇向他拋來,扇子雖然柔軟,但在高速旋轉和注入真氣的情況下,危險x ng並不亞于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張夜書把頭一偏,羽扇嗅的一聲從他的耳邊飛過,玉面書生右手為掌,從右向左一拂,而後變掌為爪,斜向抓向他的腰部,左手為拳,接連擊出三拳,右掌跟著拍他的左肩,一招使完,那把羽扇剛好飛回,向張夜書的背部飛來。玉面書生的招式是張夜書前所未見的,光是閃避玉面書生手上的攻擊便已經很吃力,最後這把羽扇實在是令人防不勝防,不得不用一招現眼之極的「狗吃屎」,埋著頭,半蹲地上,才沒被羽扇傷著。玉面書生又將羽扇拋出,張夜書兩手拍地,倒翻一個筋斗,羽扇緊貼他的脊梁骨,飛上空中。玉面書生左手兩指一捺,猛然間翻掌橫切,張夜書不敢戀戰,足尖點地,向後掠出兩丈。他身在半空,遠遠望去,腦子里忽然豁然開朗。玉面書生每一招,其實就是一個字,第一招是一個「戈」字,而第二招則是個「矣」字。他心說僥幸,若非玉面書生逼得太緊,讓他不得不刻意和玉面書生保持距離,他恐怕永遠都瞧不出玉面書生招式里的玄機,十招之內,就會落敗。

玉面書生的羽扇又飛來了,張夜書一個「神龍擺尾」,從羽扇底下鑽過,左手撐地,兩腿伸直與地平齊,借「神龍擺尾」的余勢接一招「大風起兮」,以左臂為軸旋轉半周,一口氣踢出五腳。玉面書生抬起右腿自下而上踢出三下,跟著把腿一掃,劃出個「廠」字,張夜書手一松,驟然仰面躺在地上,玉面書生這一腿便掃了個空。張夜書一個「鯉魚打挺」,重新站起,玉面書生一手為掌,一手為拳,又攻過來的,張夜書一邊後退閃避,一邊觀察他的招式,一連三個動作,餃接起來正好是個「白」字。張夜書便猜他這一招是個「原」字,下一個動作的攻擊點必在他的胸口之下三寸處,果然玉面書生霍然轉身,用左胳膊肘向該出撞來。張夜書輕而易舉地抓住了玉面書生的肘部,玉面書生應變極快,一見招式被破,沒片刻遲疑,右掌便向他的門面拍來。張夜書踩著乾坤無極劍陣的步法,只是三步,便閃身到玉面書生身前一丈的地方。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夾著一塊碎布。玉面書生低頭一看,自己領口上缺了塊布,輕聲嘆道︰「在下輸得心服口服。」隨即蹲身一躍,一把接住羽扇,退到一邊。

那個劍眉中年抱著劍,從人叢外一步步走來。他的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殺氣,叫人不敢仰視,人們都嚇得向兩邊退後,自動讓開一條道來。他走到張夜書身前六尺處,便站住了,道︰「拔劍吧。」張夜書用足尖一挑,將華山派的少年掉落在地上的劍挑起來,反手持劍,背手而立。劍眉中年道︰「我叫方守成,你姓甚名誰?我不殺無名無姓之人。」張夜書道︰「張夜書。」

書疾退一步。方守成手腕一抖,出劍驟然快了數倍,張夜書右肩微收,剎那間避過兩劍,一招「蘇秦背劍」格開了一劍,回了一劍。方守成一劍彈開張夜書的劍,持劍斜削,張夜書反手一挑,一招「躍龍門」,長劍幻化成兩把,方守成一劍向左邊刺去,雙劍一交,幻化出的那把劍登時消失不見。張夜書連削三劍,方守成一一格開,忽然平地躍起,凌空刺出一劍,像是青城派的「紫氣東來」,卻比「紫氣東來」更加迅捷,也更加可怕。張夜書一招「龍在九天」,人隨劍一齊沖天而起。雙劍相交,聲若驚雷。兩人一合即分,同時落到地上。方守成用劍做支撐,單膝跪地,月復部上插了一截斷劍;張夜書手中的劍斷了一截,余下的不到一尺長的劍身上也布滿了缺口,但他的人卻是安然無恙。

玉面書生和銀鉤少年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走!」攙扶著方守成,飛也似的消失在街頭。

張夜書若無其事地和少女道︰「我們走吧。」少女道︰「可是她們?」張夜書道︰「我們自顧尚且不暇,還有空管別人!」說著便自顧走了。

少女對馮卿喻和萬星眉道︰「我們去西安,你們回華山,正好是同路,你們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吧。路上相互也有個照應。」萬星眉道︰「適才多虧了張少俠出手相助,能和姐姐和張少俠同行,我們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張少俠說……」少女道︰「他這人嘴硬心軟,他適才的話你們不必當真。」萬星眉喜出望外道︰「那就有勞姐姐你和張少俠了。」

那華山派的少年道︰「卿喻師妹……」馮卿喻背過身,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理他。萬星眉道︰「梁亦隆,今r 你的所作所為,把師妹的心傷透了,也把華山派的顏面丟盡了。即便是回到華山派,掌門師伯和師父也必不會再容你。你別自取其辱,趕緊走吧。師妹,甭理他,我們走!」

少女帶馮卿喻和萬星眉回到小店,菜已經上齊了。張夜書端坐在桌子上,目光無神,面如黃紙。少女不安道︰「你怎麼了?」張夜書一張嘴,一股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緊接著便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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