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棧,張夜書直奔北門而去。到了牆根之下,仍是馬不停蹄,向城樓上奔去。守城的兵丁們驚叫一聲︰「是誰!」張夜書已從他們身旁掠過,登山城牆,抽出長劍,縱身一躍,在長劍與城牆上劃出一道明亮的火花之後,他已出了城。兵丁們只看見一道黑影與他們擦肩而過,隨後刮起一道微風,輕拂了下他們的盔纓,然後城牆上突然火花四濺。怔了半晌,他們才反應過來,有個人出城去了!
既已明確李丞茂的目的地是漢中城,張夜書便不怕他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李丞茂走的甚是匆忙,必不會取道緩慢而且易受天氣影響的水路,而會選擇騎馬走陸路。張夜書r 夜兼程,先行趕到一處襄陽去漢中的必經之地,易容成一個滿嘴胡子的壯士,在那兒守著。過了一天,李丞茂果然打這兒經過。張夜書的易容術雖不是很高超,但他和李丞茂見面不多,而且李丞茂死也想不到自己被跟蹤了,所以就是面對面坐著,李丞茂也未必能認出他來。之後幾天的跟蹤之旅,便輕松得多。
二人是午時初到的漢中城。李丞茂徑直去了鸞來閣。
李丞茂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張夜書則坐在斜對著他的角落里。這里張夜書可以無所顧忌地觀察李丞茂的一舉一動,卻不易引起李丞茂的注意。李丞茂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足夠八個人吃,而且都不動筷子。張夜書知他是在等人。反觀自己的桌上,只有三樣小菜,一壺龍井,他余錢不多,能維持這待遇已是不易。張夜書憤憤不平地想,李丞茂這王八蛋,花起黑雲寨的錢真是一點都不心疼!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身著青步長衫的中年漢子匆匆走上樓來,徑直走到李丞茂的對面,一坐了下來。張夜書頗感驚異,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閣樓上偷窺那兩個老者取錦盒的家僕。他坐下之後,二話不說便囫圇吞棗地吃了起來,李丞茂也是悶聲不響,只顧吃菜喝酒。未及,二人便將八人份的菜肴一掃而空。那中年漢子舒坦地打了個飽嗝,用袖子抹了抹嘴,腆著個肚子下樓去,李丞茂一聲不吭地跟著他。結了賬,兩人便到馬棚牽了馬,揚長而去。
張夜書听馬啼聲自南向北,判斷他們是從北門出的城。北門外有共有兩條道,往西的那條通向臨洮,往北的則直通省城西安。張夜書向城門守衛打听,那衛兵往北一指︰「你說那兩個瘋子啊,他們在城中橫沖直撞,險些撞到了行人。小丁上前阻擋,叫他們下馬,他們非但置若罔聞,還狠狠抽了他一鞭,硬闖出城,然後急匆匆地往這條道走了。」說到「小丁」被打的時候,頗有幸災樂禍之感,肯定和那「小丁」有私人恩怨。張夜書道聲︰「謝了。」忙快馬加鞭向北趕。
正行之際,四個錦衣玉袍的少年各騎一匹高頭大馬,一字排開,把一條道佔得滿滿的,大呼小叫,迎面馳來。這四個人是拜把子的異姓兄弟,他們的大名在漢中府婦孺皆知。額頭寬闊的少年名喚秦英,乃是知府秦凡的兒子,因為出了名的懼內,人稱「秦玄齡」。秦凡為官尚屬清正,但因是老來得子,未免患得患失,對這個獨子過于溺愛,疏于管教,以至于秦英自小便不學好,總跟一些膏腴子弟同流合污,長大後更是管束不住他。長臉的少年名喚佘居嚴,為人膽小如鼠,沒主見,人稱「蒲公英」;下巴渾圓的少年名喚蔣仁玉,好s 膽大臉皮厚,長得其丑無比,卻又自命風流,見到美貌女子,總要千方百計弄上手,結果是敗多勝少,人稱「西門大官人」;最後一個油頭粉面的少年名喚花翎,原是個優伶,後被一個縣官看上,他花言巧語,讓那縣官為他贖了身,現在衙門里當師爺,為人y n險狡詐,幫那縣官坑人無數,人稱「舌賽音」,他年紀比秦英、佘居言、蔣仁玉還大些,因貪他們三個都是官宦子弟,可以拂照他,便自願做四弟。張夜書初來乍到,並不識得這幾個人,卻也知只有無所事事的貴公子,才有閑情逸致出來踏青,這些人都目中無人,斷不會給他讓道。他便放緩速度,行到路邊,想等他們過去後再趕路。豈料他不想多生是非,這四個愣頭青卻不識好歹,竟將馬頭一轉,將他連人帶馬圍了起來。
張夜書道︰「諸位阻我去路,意y 何為?」蔣仁玉像是在街上看耍猴一般,吆喝道︰「你們都瞧一瞧,這人長得粗魯不堪,倒也會附庸風雅,他背上那把琴還真是不錯。俗語有雲,鮮花送美人,寶劍贈英雄。這麼好的琴落在這麼個粗人手里,就好比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誠為可惜。大嫂最歡喜撫琴了,月末便是她的生辰,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大哥,你干脆就費些錢鈔,把這琴買下得了。」秦英正想開口,身邊的花翎搶白道︰「正是正是,往年大哥送玉石,大嫂嫌俗氣,送書畫,又說他假斯文。今年送一把好琴給大嫂,投其所好,諒她再無話說,大哥也省得再受那窩囊氣。」佘居言道︰「四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哥畏懼大嫂,是滿城皆知的事。這種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說出來呢?」蔣仁玉道︰「二哥,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大哥對大嫂禮讓三分,是因為大哥疼愛她,怎可與懼內混為一談呢?」三個人說著哈哈大笑。秦英黑著臉道︰「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你們又不是廟里的和尚,遲早有成親的那一天,下場比愚兄還慘或未可知。就說二弟吧,听聞他那未過門的妻子王小姐為人飛揚跋扈,刁鑽任x ng,連王大人自己,都對這掌上明珠畏懼三分,恨不得快些將這顆燙手的山芋拋出去。鳳翔一帶的人,無不對王小姐耳熟能詳,退避三舍,所以王小姐及笄三年了,也沒人敢應征。二弟與王小姐結親,可是為王大人闔府上下做了件大大的善事,功德無量啊。」
這下輪到佘居言黑著臉了,不悅道︰「你們說夠了沒有,忘了我們的正事了?」秦英拍拍額頭道︰「是了是了,我幾乎都忘了這事了。這位兄台,這琴能否轉手給我?」張夜書道︰「不賣。」秦英道︰「我說兄台,看你的樣子,也不富裕。留著此琴何用,難道能當飯吃呀?這樣吧,我看這把琴做工還算j ng良,只要你肯出讓,我給你一百兩,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張夜書道︰「不賣。」蔣仁玉以為他嫌一白兩太少,提價道︰「那我代我大哥再加一百兩。」秦英道︰「咦!是我想送琴給賤內,怎好意思讓三弟破費呢?」蔣仁玉道︰「大哥,你我是自家兄弟,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兄台,兩百兩買你一張破琴,還不夠麼?」張夜書道︰「不賣。你們讓開,我不想再說第四遍。」蔣仁玉怒道︰「你可知眼前的人是誰?他可是我們漢中府的青天秦老爺家的公子。秦公子買你的琴,是給你臉面!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張夜書道︰「在下量淺,既不吃敬酒,更不吃罰酒。」花翎想在秦英面前表現一下,遂逞能道︰「反了你還!」揚起手中的馬鞭狠狠抽來。但是他的鞭還未抽到張夜書,自己的臉上反而先挨了一鞭,疼得從鞍上滾下,摔得灰頭土臉。緊接著啪啪啪響了三聲,秦英、佘居言、蔣仁玉見者有份,幾乎同時吃了一鞭,應聲落馬。
只見一名明眸皓齒,圓臉薄唇的少女坐在鞍上,一手倒提馬鞭,一手插腰,內著粉衫,外罩雲錦披風,座下那匹馬s 若重棗,神駿非凡。張夜書向她作揖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少女道︰「你不必客氣。我最瞧不慣的便是此等仗勢欺人的草包。」
蔣仁玉爬起來,哇哇大叫道︰「臭婆娘,你說誰草包呢!居然還敢動手打……大大大哥,這姑娘的模樣可真俊哪!」秦英見了她,也早已呆若木雞,怔怔道︰「我家娘子若有她一半漂亮,即使是天天讓我跪搓衣板我也心甘情願吶。」他現在的神情要是被夫人見著了,或許得跪上四五晚的搓衣板。少女听他們言語輕薄,心下惱怒,揚手又是兩鞭。蔣玉仁和秦英的臉上頓時皮開肉綻,疼得滿地打滾,哭爹喊娘。
張夜書見少女還不解恨,又舉起了馬鞭,便攔阻道︰「請姑娘手下留情。」少女大是不解,柳眉一揚道︰「他們欺負你,為何還要為他們求情?」張夜書道︰「這幾人雖則對在下蠻橫無理,然而只是想強買強賣,罪還不至死。」少女道︰「唉,你這個人怎麼這般不識好歹,我出手教訓他們,還不是為你出氣?而且他們言語輕薄,對我無禮,不再抽他們幾鞭子,難消本姑娘的心頭之恨。你若識相,便即讓開,否則本姑娘連你一塊打。」張夜書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姑娘還是罷手吧。」少女道︰「你這個人,怎跟頭驢一樣,脾氣這樣倔!」揚鞭就向張夜書抽來。
這一鞭她其實並未用力,只是想虛張聲勢,唬他一唬,好讓他知難而退。張夜書伸出兩指,夾住了鞭梢。少女臂上暗暗用力,想將馬鞭奪回,豈知非但未能如願,反因用力過猛,一個踉蹌,墜下馬來。她索x ng棄了鞭子,昂首插腰道︰「想不到你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是我眼拙,多管閑事了。」張夜書道︰「然而姑娘能夠出手相助,在下還是感激不盡。」少女道︰「你不必說好話,因為你就算說上一天的好話,姑n in i還是不會和你善罷甘休,因為你惹毛我了!」說著自馬鞍上取來一對短劍,上身筆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右腿朝前抬起,膝蓋微曲,腳尖向地,竟是華山派的「碧水紅塵劍」的起手式!
張夜書道︰「原來姑娘是華山派的。」少女道︰「少廢話。你不肯出招,就是想讓我先出招,那我可就當仁不讓了。」張夜書道︰「這是什麼邏輯!」她身體驀地旋轉半周,左劍橫削他的鎖骨,右劍隨後直刺而出。張夜書看著啞然失笑,她左手這一劍的目標應該是他的咽喉,因為她身形嬌小,所以向下偏了兩寸,乃是一招「風荷蓮動」。但稍有點經驗的劍客,這時候都會將劍斜舉一點,削的仍是他的咽喉,而這少女則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可見她還是個初出茅廬,江湖閱歷近乎于零的丫頭。張夜書在她的一招之中便看到三個破綻,但他並不急于將她擊敗,而是不慌不忙地在劍光中游走。一向听說「碧水紅塵劍」源自一支樂府舞曲,每一招對應著一段美妙絕倫的舞蹈,看人使這套劍招,就像看一場j ng彩的舞蹈,難得今r 有大飽眼福的機會,張夜書實在不想錯過。
果然她一招一式使出來,翩若驚鴻,儀態萬方,宛如舞袖的宮娥,凌波的仙子。令人如痴如醉。
少女使了十一招以後,突然重復用了招「雨燕還巢」。張夜書看得意猶未盡,不免有些惋惜,心道︰「原來她還沒學全。」看重復的招式便沒太多意思了,他瞅準她一個破綻,劈手奪過一把短劍,在她眼前虛晃兩劍。少女見劍鋒幾乎貼著自己的粉臉劃過,以為臉已被他刮花,嚇得木立當場。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最愛惜自己的容貌。
張夜書拿劍指著她的眉心道︰「這下他們可以走了吧?」少女早已沒了不可一世的氣焰,忍氣吞聲道︰「我的命c o控在你的手上,自然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了。你們幾個,還不快滾!」秦英等人還陶醉在美輪美奐的劍舞之中,听到她的呵斥,才如夢初醒,向張夜書磕了個頭,屁滾尿流地攀上馬鞍。佘居言一緊張,手足無措,蹬了好幾下才爬上去。
少女雙眸緊盯著劍尖,生怕他手抖,毀了自己如花的容貌,道︰「他們已經走了,現在你可以把劍拿開了吧?」張夜書收了劍,雙手托著,道︰「得罪了。」少女剛擎著短劍,雙劍忽然交剪削出。張夜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合,生生捏住一把短劍的劍尖,往前一送,斬下她一縷鬢發,戲謔道︰「姑娘還太誠實了。下次記得,做壞事前一定不要咬嘴唇,不然就別做壞事,否則會送命的。」然後松開劍尖,一個起落便翻身坐在鞍上,夾馬便行。少女氣得只能干瞪眼。
李丞茂兩人並未走遠,天黑之前,張夜書在一個鎮上見到了他們。過了這個小鎮,再走便進入秦嶺,山中多凶禽猛獸,凶險異常。現在天s 將晚,二人多半是不想走夜路,打算在這兒歇息一晚,等天明再過秦嶺。張夜書在他們的隔壁租了間客房,以便就近監視他們。
五更時分,李丞茂和那漢子悄然溜出客房,從後院躍牆而出,朝西北掠去。他們自以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渾然不知身後還有個人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半個時辰後,已進入秦嶺的外圍。那漢子說道︰「到了,少主就在前面。」
張夜書不敢過分靠近,無聲無息地爬上一棵大樹,藏身在繁枝密葉之中。天將拂曉,林中濃霧未消,不遠處有個筆挺立著,宛如一棵落葉松,頭戴紫金冠,身披深綠s 大氅,足登皂靴,身長六尺,虎背熊腰。那人背對著他,不知是何尊容。李丞茂和那漢子向那綠衣人納頭便拜,叫了聲少主人。
綠衣人的聲音嘶啞刺耳,不洗耳靜听,根本不知他說的是什麼。他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口吻道︰「事情辦得如何了?」李丞茂面露難s ,那漢子暗中瞥了他一眼,頗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托主人和少主人的洪福,屬下僥幸得到蒼鷹之戒,正準備將它獻給少主人。」
張夜書心想︰「他所說的蒼鷹之戒,不會就是那只錦盒里裝著的東西吧?」
綠衣人的話語里洋溢著驚喜,道︰「哦?如此說來本公子這一次並未白跑一趟了。」他轉了個身,但張夜書還是不知他是何模樣,因為他臉上戴著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首銅面具。催促道︰「任堂主快說,它在哪兒?」任堂主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在左臂上劃開一道口子,手指伸到傷口里,剜出一枚金光閃閃的戒指,顧不得包扎傷口,掏出一塊絲帕托住,雙手承給綠衣人。這戒指不知是什麼材料鍛造而成的,一滴血水都沒吸附在上面。綠衣人將戒指放到微弱的晨光之下,戒指登時發出耀目的光芒,更不可思議的是,地上出現了一個圖案,其形態儼然是一只振翅高飛,威風凜凜的雄鷹。
綠衣人將戒指納入懷中,道︰「這蒼鷹之戒確實是真品。任堂主,這下你可是為了本門立下汗馬功勞了。」任堂主道︰「不敢,這全拜主人和少主人領導有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沒人不喜歡听溢美之辭。綠衣人也是人,所以他也概莫能外。他愉悅地從長袖里取出一只瓷瓶拋給任堂主︰「父親素來賞罰分明,你立了大功,他自然不會虧待你。這一瓶‘四合j ng’你先飲下,不僅對你的傷勢大有裨益,你的功力也會j ng進不少。」任堂主喜出望外,拔開瓶塞,一飲而盡,喝罷還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嘴唇︰「為主人鞠躬盡瘁乃屬下的分內之事,屬下不敢邀功請賞,只求有生之年能夠常伴主人左右。」綠衣人道︰「難得你有此心。回到總壇之後,我定會懇請父親,將解藥賜給你。」任堂主連磕三個響頭︰「少主人的大恩大德,屬下永志不忘!」
綠衣人道︰「馬堂主,听說你在黑雲寨與易若虛稱兄道弟,成r 花天酒地,好不快活啊!」李丞茂,不,應該是馬堂主,汗涔涔道︰「屬下不敢!那只不過是屬下騙取易若虛信任所做的權宜之計,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屬下雖然身在黑雲寨,與一幫賊人為伍,但對主人的忠心天地可鑒。只怕是有人對在下心存不滿,公報私仇,在少主人耳朵旁亂嚼舌根,望少主人明察秋毫。任堂主道︰「馬耿純,你莫指桑罵槐,含血噴人!」馬耿純道︰「我又沒說嚼舌根的是你任堂主,你如此激動,難道是做賊心虛?」綠衣人和稀泥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理應同心協力才是!此事我們以後再談。馬堂主,說一說你都有什麼收獲?」馬耿純道︰「啟稟少主人,屬下明察暗訪,幾乎將貪狼山翻了個底朝天,別說是銀狐之佩了,就連半點與銀狐之佩有關的風聲都未曾探得。屬下擔心,那傳聞有假,可能當年易羨峽並未將銀狐之佩交給易若虛,抑或是傳聞不假,但玉佩早已被人奪去,並未留在山寨內。」綠衣人道︰「你有把握?」馬耿純道︰「這個,這也只是屬下的臆測。容主人和少主人再寬限一些時r ,屬下當殫j ng竭力,假以時r ,必能查個水落石出。」綠衣人道︰「大可不必了。父親有命,著你立即回總壇听候調遣,黑雲寨一事,他另有安排。」馬耿純驚恐萬狀道︰「少主人!屬下自知辦事不力,罪該萬死。但還請主人和少主人看在屬下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勞心勞力的份上,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一定將功折罪,不會讓主人和少主人失望的。」綠衣人拂袖道︰「你不必多言,父親他自有主張……是誰!」他話剛落音,只見濃霧中出現了九個黑影。這九個人的腳步聲都輕異常的輕,以至于到了十丈外,他才驚覺。那九個人暴露了行蹤以後,便按兵不動,不再前進一步。張夜書也才發現這些人不久,初時還道是綠衣人的同伙,直到看到綠衣人也對這些不速之客的蒞臨大吃了一驚,才確定他們不是同黨。
綠衣人道︰「你們是什麼人!」那九個人中的一人開口說道︰「閣下已是將死之人,縱然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又有何用?」綠衣人哼聲道︰「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馬耿純繞道他的身後,突然一刀劈向他的後腦勺,綠衣人猛然驚覺,向右一閃,雖然沒被砍死,但背上還是被馬耿純砍了一刀。他疼得哼了一聲,聲音听起來怪怪的。張夜書作壁上觀,心道︰「這人當真是粗心大意。若遇到這種情形的人是我,首先便會懷疑手下里出了叛徒,搶在他們出手暗算之前先發制人。」
綠衣人對馬耿純破口大罵︰「馬耿純,你這忘恩負義的狗賊!當年你落魄得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若不是我父親好心相救,你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你竟恩將仇報,勾結他人,背叛我父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麼?」馬耿純一臉猙獰之s ,道︰「什麼‘好心相救’,我呸,說的比唱的好听!你爹視我等為芻狗,若非要我為他賣命,他豈會救我?就拿這次來說吧,我在黑雲寨中潛伏近五個年頭,天天做噩夢,擔心身份暴露,被易若虛他們亂刀砍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而你爹呢,見我沒利用價值了,便想卸磨殺驢。他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呢!」綠衣人盛怒道︰「住口!休得辱罵我父親!」馬耿純道︰「我非但要罵得他體無完膚,有朝一r ,還要將他碎尸萬段呢。適才這一刀沒能送你上路,我便再送你一程。」
馬耿純不愧是老江湖,一連幾刀,刀刀狠辣,不離綠衣人的要害。那綠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看似笨拙的身形卻靈活得如一條水底的游魚,雙掌飄飄忽忽,專攻馬耿純的下三路。他的掌法招式稀奇古怪,與中原各門各派的掌法大相徑庭,多半是師傳西域各派的。他的武功遠在馬耿純之上,雖是受了傷,但短時間內中氣仍舊充沛,馬耿純漸漸不支,敗象已露。勉強撐過了十招,馬耿純向那九人求助道︰「銅大哥,小弟一腳已踏入鬼門關,你們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此時旭r 東升,天比剛才亮了些,濃霧也逐漸散開,張夜書已勉強能夠看清那九個人,其中一個是他在霽月山莊見過的銅嘯北!其余的則都是陌生面孔。
一個身若鐵塔的漢子,雙臂上套著對銅環,道︰「暗中偷襲也就罷了,還要倚多為勝,也不怕被人恥笑!」竟是對馬耿純的死活漠不關心。一個手持雙槍,濃眉大眼,頗為俊朗的少年臉上更是堆滿了鄙夷之s ,道︰「六哥說的是!若非任長老有命,我才懶得與你這等卑鄙無恥的小人為伍!」一個三十多歲,長眉鳳眼,玉面微須的書生,輕搖羽扇道︰「你們此言差矣。行走江湖,不僅要比狠斗勇,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兵不厭詐。一個無腦的人武功再高,終究是個匹夫,登不上大雅之台。二哥,小弟可有說錯?」站在他身旁的人,未攜帶兵刃,年過四十,一對三角眼j ng光四sh ,面s 枯黃,留著一撇山羊胡,瞥了他一眼,卻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濃眉少年道︰「三哥既然這麼說,那助馬耿純一臂之力的重任,便交給你了!」玉面書生道︰「走之前,長老讓我們唯大哥馬首是瞻,大哥不發話,誰也不得自作主張。且听大師哥如何打算吧。」七人都望一個人。那人年近不惑,劍眉星目,長臉薄唇,手持一把奇形怪狀的劍,那把劍長逾四尺,又窄又薄,沒有劍格。他對馬耿純的現在的處境無動于衷。白面書生縱然有心幫馬耿純,也不無能為力。
馬耿純見指望不上了他們,只好求銅嘯北道︰「銅大哥,你我兄弟一場,你總不能看著兄弟命在旦夕,而見死不救吧?」銅嘯北背手而立,悠然道︰「賢弟你放一萬顆心,你我兄弟唇亡齒寒,你大難臨頭,愚兄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馬耿純道︰「那你還等什麼,等著給小弟收尸?」銅嘯北道︰「馬老弟如此說便讓愚兄寒心了。這些小輩都恥于倚多為勝,愚兄做長輩的,怎能讓他們看笑話?但你我情同手足,愚兄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命喪他人之手,所以左右為難吶!這樣吧,我不上場,只從旁指點你,這樣愚兄既不算倚多為勝,又可以助你化險為夷。」馬耿純道︰「那你快說,我該怎麼做?」銅嘯北道︰「你現在用刀柄撞他的氣海穴。」他讓馬耿純用刀柄撞擊綠衣人的氣海穴,故意賣個破綻,是為了示敵以弱,誘敵深入,綠衣人若是知難而退也就罷了,若是貿然進攻便中了他的計,馬耿純使一招「風馬蕭蕭」,便可以將綠衣人立斃當場。
馬耿純舉棋不定道︰「銅大哥,你莫不是開玩笑吧!我現在若是用刀柄撞他的氣海穴,肋下必定空門大開,無異于送死啊。」銅嘯北道︰「你照我的話做,露出肋下的破綻,你想他會不會用左掌打你?到時你再使出‘風馬蕭蕭’,管教他一只手有來無回。」一席話說得馬耿純醍醐灌耳,但是高手相爭,機會稍縱即逝,他這麼一猶豫,流失的良機便不會再有了,只能追悔莫及。銅嘯北道︰「賢弟,你不是懷疑我吧?你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害死了你對我有何好處?」馬耿純和銅嘯北相識多年,對他知根知底,銅嘯北為人笑里藏刀,無情無義,剛才那一瞬間,馬耿純確實對他起疑了,但現在有求于他,卻是萬萬不可承認,矢口否認道︰「怎麼可能!只是怕是之心,人皆有之。這一招實在是太險了,小弟會膽怯畏縮,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現在小弟對銅大哥的奇思妙想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決不會再有任何猶豫。銅大哥還有什麼妙招,只管說來,小弟洗耳恭听。」銅嘯北道︰「有賢弟這句話愚兄便放心了。接下來賢弟可听好了,先用‘魏公子借兵’,拿他的章門、天府二穴,後用‘漁火連江’,削他的左肋。」
張夜書搖搖頭,心說綠衣人可要上當了。
綠衣人信以為真,右指彎曲成爪,往前一探,防止馬耿純拿他得章門穴和天府穴,豈料馬耿純是先削他左肋,五指險些被削斷。銅嘯北道︰「‘ch n竹無聲’,利在西方。」綠衣人吃一塹長一智,銅嘯北讓馬耿純攻他的左邊,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將攻防的重心放在右手上,豈料馬耿純真是從他的左肩發起攻擊,由上而下,削出三刀,他避之不及,鶴氅上多了三條刀痕。
任堂主眼見少主已是自身難保,便想要溜之大吉。然而他剛邁出兩步,那劍眉男子身形一閃,突然鬼魅般地出現在他面前,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濃眉少年啐道︰「背主忘義,死有余辜!」藏身在樹上的張夜書則是由衷贊嘆道︰「好快的劍!」
于此同時,那綠衣人也被馬耿純逼得無路可退。再一刀,馬耿純劈中了他的鬼首面具。馬耿純只覺虎口發麻,刀子險些震落。綠衣人也被他這一道勁力震得飛跌數尺,雙手撐地,跪在那里。馬耿純看了看手中的刀,刀口已崩了一塊,再看鬼首面具,上面卻連刀痕都沒留下。固定面具的絲帶卻松了,面具從他的臉上月兌落,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張少女的臉。猙獰的面具、寬松鶴氅以及嘶啞的聲音都可以理解了,它們的存在,只是為了掩飾她女子的身份。這個少女,眉毛不是特別的修長,雙目不是特別的水靈,鼻子不是特別的筆挺,雙唇不是特別的圓潤,但這些平凡無奇的五官匯聚在同一張臉上,呈現出的卻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美。少女掙扎地站了起來,顯得甚是無力,但從她疲憊的雙眸里卻看不出一絲畏懼,有的只是怒火和藐視。
馬耿純倒托長刀,一步步向她靠近,他的手顫抖了,心情錯綜復雜,難以言喻,說不出是是激動、興奮、委屈還是難過。他有種想要放聲痛哭一場的沖動,他被一個人木偶般地c o控了二十余年,沒有z y u,沒有尊嚴,而此刻,那個人的女兒落在他手里,她的命,只在他一念之間。他汗流浹背,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良久良久,才下定決心,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張夜書的心中此刻疑雲重重。蒼鷹之戒,銀狐之佩,這兩樣究竟是什麼寶貝,竟引得各方勢力明爭暗斗,你爭我奪,不僅黑雲寨、霽月山莊、銅嘯北等等牽涉其中,甚至于連易羨峽這等落拓不羈的大俠都不能置身事外。他想解開這個謎團!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應該知道不少,y 知詳情,應該沒有比從她身上入手更簡單的法子了。所以他不能讓她成為馬耿純的刀下亡魂。馬耿純殺心已起,他不能再遲疑了!
劍眉的中年首先察覺到張夜書的存在,道︰「小心,有人偷襲!」長劍疾刺,打落了sh 向馬耿純的一點寒星。而銅嘯北也听風辨位,發現了張夜書的藏身之處,一把珠算向樹上撒去。張夜書一個「死人提」從樹上垂直墜下,避過那雨點般打來的珠算,銅嘯北身上的珠算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隨手又是一把珠算向他擲來。張夜書捻指彈出三只瓷瓶,這些瓶子里裝滿了白s 的藥末,這時被珠算巨大的沖擊力震破,宛如雷管遇火爆炸,藥末四散開來,形成一片煙塵。
張夜書翻身站定,壓著嗓門,模仿銅嘯北的聲音喊道︰「有毒!」
在場的人,都知道銅嘯北對毒藥頗有研究,听見「銅嘯北」說這粉末有毒,都信以為真,忙摒住呼吸,爭先向迷霧外沖去。張夜書趁亂一把拎起昏倒在地的少女,夾在胳膊底下,向西發足狂奔。他在樹上時仔細觀察過,根據他的判斷,站在這個方向上的兩人,一人使弓,一人未攜帶兵刃,武功在九人之中,是比較低的。
見張夜書朝他跑來,那使弓的反身嚷道︰「想跑!」彎弓搭箭,一只羽箭破空向張夜書的心口sh 來。張夜書掣劍在手,側身避過羽箭,甩出長劍,這動作一氣呵成,那人猝不及防,被長劍貫胸而入,釘在一根樹干上。那未攜帶兵刃的人飛身一掌,張夜書撒開鐵鏈,用「血煞掌」迎敵,兩掌相抵,那少年武功不高,被他一掌震口吐鮮血,飛了出去。不過張夜書沒想到這少年練的是毒砂掌,練這種武功的人每一r 都要堅持將雙手插入劇毒無比的砂土中達兩個時辰,雙手便自然而然地沾有劇毒,所以在對掌之時,他也就中了毒。張夜書封住了左臂的穴道,防止毒x ng蔓延。拔出長劍,發足狂奔。半個多時辰之後,將身後的人拉開已有一段路程。
透過密葉繁枝,紅彤彤的朝陽好似一顆爛熟的柿子。十一月的清晨,叢林中的霧氣透著一股清寒,張夜書卻是汗流浹背。懷中的女子血流不止,鮮血滲入了他的衣裳,他的胸膛微微有些冰涼。他必須馬上幫她止血,多拖一刻,她便多一分x ng命之憂,而且他的左臂已變成淡紫s ,不及時治療,恐會殘廢。他的眼前,矗立著一片巍峨的群山,綿延十幾里,最高的幾座峰直插雲霄。張夜書眉頭為之舒展,此山如此廣袤,想找一個藏身之處,應該不難。
他加緊步伐,又過了一炷香時間,才在半山腰上尋了滿意的藏身之所。那是個天然洞穴,洞口被濃密的青藤掩蓋住了,極難被發現,洞穴有仈ji 丈深,而且中途拐了個彎,在洞穴中生火,火光也不會傳到洞外去。
張夜書先月兌下袍子平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上面,托起她的下巴,喂她吃下一粒「血j ng丸」,這是他本門秘制的丸藥,有補血之效。跟著褪去她的綠s 大氅、藍s 的深衣,只見她的中衣已大半被鮮血染紅。張夜書給她翻了個身,馬耿純偷襲她時下了死力,背上這道傷口由琵琶骨向下延伸,足有六寸長。褪去中衣,她的上身便只剩下一件肚兜,張夜書的臉不覺地紅了,忙別過臉。然而轉念一想,他還得為她上藥包扎,別過臉看倒是什麼也看不見,然而在她身上隨手亂模,反而更加冒昧,再者說他已看過一眼,再別過臉,未免顯得虛偽做作。
如此一想,張夜書便又回過頭,用水袋里僅存的一點水為她清洗傷口,撒上金瘡藥,然後割下她的中衣的袖子,撕扯成布條,將傷口包扎好。張夜書拾起鶴氅,正要替她蓋上,從袖子里掉落出了一件東西。那是一把腰刀,看形制似是漠北之物,再聯想到她的武功是傳自西域的,張夜書懷疑她是個韃靼人。牽涉到韃靼人,這件事便不僅僅是中原武林內部的爭斗,變得更加錯綜復雜了。他將腰刀放回鶴氅的袖子里。在洞口附近撿拾些柴火,在她身旁生了一堆篝火。
白天容易暴露行蹤,張夜書一整天都呆在洞中運功療毒。好在中毒不深,下午便已將毒驅除干淨。太陽落山之後,他模出去獵了一只山豬,給水袋灌滿了山泉。烤了一只豬腿填飽肚子。
那少女昏睡至明r 未時,咬牙哼了一聲,悠悠轉醒。張夜書挪到她身前,道︰「良藥苦口利于病,這種金瘡藥x ng烈,敷在傷口上疼痛難忍,效果卻也比一般的藥了數倍不止。姑娘忍耐個兩三r 就好了,先喝口水。」剛打開水袋的木頭塞子,啪的一聲脆響,左臉結結實實地吃了她一個耳刮子,火辣辣的疼。張夜書怔了怔,將木頭塞子塞了回去,把水袋放下道︰「姑娘身體如此健旺,看來不必在下伺候。」說著背對著她,回坐到火堆旁烤肉。少女緊緊抱著胸前的衣物,問道︰「是你救了我?適才……對不起。」吐字不甚清楚,這讓張夜書深信,她不是中原人。張夜書道︰「不敢當!吃點東西。」割下一塊烤肉遞給她,見她不接,便將肉放在水袋上,提起烤肉,大步向洞外走。
張夜書坐在洞口,囫圇吞棗地將烤肉吃光。盤膝坐了一個時辰,隔著青藤望去,r 影西斜,夜幕將至,西風在密林山澗里呼嘯不止。
走到洞穴深處,少女已披衣起身,肉也吃了,蹲坐在火堆旁烤火,抬手將他的袍子拋了過來。張夜書將袍子接住,披在身上。默然良久,少女說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救我?」張夜書道︰「在下是什麼人不重要,並且也不想救你。」少女道︰「但你卻救了我,是何居心?」張夜書的手自她胸前如風拂過,探囊取物般的從她的懷中模出蒼鷹之戒,拈在指間,道︰「想向姑娘請教幾件事情。」少女既吃驚又慍怒,道︰「你問自問,搶我的東西做什麼!」張夜書道︰「此物原為霽月山莊所有,還不是姑娘偷來的?在下拿來,也不算搶。」少女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張夜書道︰「這你不須知道,姑娘只須乖乖回答在下幾個問題。」少女冷笑道︰「你覺得我會任你擺布麼?你盡管嚴刑逼供好了,本姑娘若是吭一聲,便是烏龜王八蛋!」張夜書伸指點住了她的穴道,道︰「姑娘想當烏龜王八蛋,在下就成全你。」
張夜書去了不多時,抓了一只幼鼠回來。那老鼠吱吱地叫個不絕,四肢亂爬,努力掙扎,想要逃月兌,但尾巴被張夜書提著,再怎麼掙扎都是徒勞無功。少女道︰「你想做什麼?」張夜書道︰「在下听說吃老鼠大補,所以不辭勞苦捕了一只來,給姑娘滋補一下,姑娘的傷好得也更快。」少女雙目圓瞪道︰「你敢!」張夜書道︰「你瞧我敢是不敢。」摁住她的兩腮,松開她的牙關,提著幼鼠的尾巴在她的嘴邊晃悠,不時地讓幼鼠用前爪在嘴唇上抓幾下。少女已然駭得花容失s ,淚眼y 滴。張夜書道︰「姑娘若是不想吃這美味,便眨眼三下。」她忙眨了三下眼,張夜書便把手松開,她立時破口大罵︰「你個挨千刀的,竟敢用下這樣三濫的手段恐嚇本姑娘!你別有一天落在本姑娘手中,不然的話,本姑娘管教食你的肉,寢你的皮,再將你的幾根臭骨頭統統扔進茅坑里,讓你下輩子也臭不可聞!」張夜書只管讓她罵個痛快。她見他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覺得沒意思,便不罵了。張夜書道︰「罵完了?沒罵完便請繼續,罵得盡興點。」少女道︰「我見過討錢討飯,但還沒見過像你這麼沒皮沒連的,喜歡討打討罵!我才懶得罵呢,平白污了我的口。」張夜書道︰「那就好。現在姑娘可以說了,這枚戒指還有那‘銀狐之佩’有什麼用?」少女道︰「是為了一筆塵封已久的寶藏啦。我也是听人說了,只要集齊蒼鷹之戒、銀狐之佩、黑龍之圭還有一件白狼之玦這四樣東西,拼接在一起,經r 光照sh ,便能得到一張藏寶圖。」張夜書見這戒指上有幾個槽榫,確實可以和其他東西拼接在起來,她所說的即便有假,那也是半真半假。少女又道︰「我看你的武功馬馬虎虎還過得去。不如你和我一起尋找寶藏,事成之後,我將寶藏分你一些,保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也不枉來人世走一遭。」張夜書假意應承道︰「大丈夫立世,正該享盡榮華富貴,方不負了此生。在下樂意為姑娘驅馳馬前,不過姑娘要說話算話,找到寶藏,便分在下一杯羹。」心里卻大是不屑,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榮華富貴,亦不過是過眼雲煙,黃粱一夢。人生匆匆數十載,能夠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已是莫大的幸福。為了錢財,大動干戈,枉費了x ng命,豈非痴愚?少女道︰「本姑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以解開我的穴道了吧,這樣一直坐著,腿腳都該廢了!」張夜書解開她的穴道,說道︰「昨r 圍堵姑娘的人是誰?」少女道︰「想得到這只蒼鷹之戒的人多如牛毛,我可不知他們是何方神聖,不過我一定會查明他們的來路的。馬耿純這個叛徒,我饒不了他!」她這麼一說,張夜書也就不好再問了。只要能跟著她,不怕不能將內情慢慢套出來。少女要換藥了,張夜書不便再呆在洞穴里,便獨自一人走到洞口,盤膝坐定。他兩天兩夜不曾合眼,眼皮不禁沉重起來,昏昏y 睡。就在半睡半醒之際,忽見有幾點火光向這邊緩緩移動。宛如被潑了桶冷水,張夜書登時驚醒過來,返身跑入洞中。
那少女慌忙拉上鶴氅遮羞,嗔怒道︰「你明知我在換藥,不在外邊呆著,跑進洞來做什麼?」張夜書道︰「他們來得好快,已快搜到這里了。我們得馬上離開,否則一旦他們形成包夾之勢,我們插翅難逃。」少女道︰「即令如此,你也該先支會我一聲,待我穿上了衣裳再進來!你這種行徑,豈是正人君子所為?」張夜書道︰「在下從不認為自己正人君子。」說完轉身向洞口走去。
待她穿戴整齊,走到洞口,那火光距此已不足一里地。她的紫金冠在逃命的時候掉了,拿樹枝做簪子,在頭頂簡易盤了個發髻。張夜書心說女子真是要美不要命的動物,都火燒眉毛了,還不忘打扮一番。
少女道︰「我的傷得很重,現在身上沒一絲氣力。你先背我一程,待我的傷勢略有起s ,便下地自己走。」張夜書道︰「姑娘下午那一掌,中氣十足,我的臉到現在還隱隱作疼。哪像是沒有力氣?」少女道︰「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這麼小肚雞腸。我不就是輕輕打了你一巴掌麼,至于一直耿耿于懷到現在麼?況且你……那種情況下,再賢淑的姑娘也會惱羞成怒,何況我根本就不賢淑!」她落落大方的說。張夜書道︰「你倒是實誠。上來吧!」她嘻笑一聲,剛跳到他的背上,忽然出手,點中他的肩井穴。原來要張夜書背她是假,趁他不備,點他的穴道才是真。
然後她不慌不忙地伸到張夜書的懷中,取回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這麼笨,也想和我分享寶藏,白r 做夢吧你!以本姑娘的才智,略施小計,便能讓你死上一百回,不,一千回。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對本姑娘做出的種種不敬之舉,本姑娘就權當沒發生,對你不予追究。好啦,我走了!」張夜書道︰「什麼‘不予追究’,姑娘說得好听,你心里其實還是很恨在下的吧?我被你點了穴,被馬耿純那幫人見了,只能束手就擒,我起碼殺了他們一個伙伴,難道還有活路?即便僥幸未被他們撞見,這里荒郊野嶺的,在穴道解開之前,也難保不祭了虎狼的五髒廟。」少女道︰「這應該不是我該c o心的,而是你該c o心的,不是麼?」張夜書道︰「不錯。」少女頑皮道︰「那就是了。是生是死,就看你個人的造化了。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