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依依除了告訴周晉她南陽府人氏之外,余者一概不答。周晉自從知道瞿小姐安然無事後,恨不能肋下生翅,立馬飛到川西傀儡門去見她。讓他背道而馳,東去河南,是頗不情願的。只是既已接下了陸依依這塊燙手的山芋,後悔已來不及了。陸依依的容貌實在是過于出眾,為免途中被s 狼s o擾,周晉讓她女扮男裝,可即便是如此,依然難掩她身上濃重的脂粉氣,傻子都能看出她是女子喬裝的,何況s 狼大多膽大心細,聰明過人。周晉便又給她購置了一頂粗布斗篷。一路上的飲食起居周晉一力打點,盡量減少她拋頭露面的機會。
紅陽教的馬匹上都帶有獨一無二的印記,紅陽教的勢力遍布西北,駕著紅陽教的馬車招搖過市,不出一個時辰,他們便會暴露身份,然後被五馬分尸死。當然,這僅僅是周晉的待遇,陸依依則會被抓回天一山莊,繼續做余航的第二十九個姨太太。周晉愛馬如命,又舍不得殺了這匹馬,就割斷韁繩,把它給放了。
置辦完馬車,周晉所帶的盤纏便所剩無幾了,只好靠典當陸依依身上的首飾來維持路途中的開銷。不過這些首飾都是余航送的,就算他不拿去當,陸依依也會將其扔了。
周晉盡可能的走官道。紅陽教畢竟是邪教,備受官府打壓,只能在暗處搞怪,還不敢在光天化r 、眾目睽睽之下為所y 為,而且紅陽教勢必以為周晉會像老鼠一樣,東躲x z ng,周晉越是大張旗鼓,招搖過市,反而越不易引起紅陽教的注意,也就越安全。
行至河南境內,正趕上一場暴風雪。道路上的雪越積越厚,車輪和馬蹄都深陷其中,舉步維艱。馬兒已經累得不行了,周晉就停車讓它緩口氣。周晉像狗一樣把身上的碎雪抖掉,取下別在腰間上的葫蘆,幾口烈酒下肚,身體立時暖和了許多。撥開門簾一看,陸依依裹著大紅的棉被,粉頸低垂,抱膝縮在車廂後頭。入ch n都快一個月了,這天非但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反而越發的寒冷,前幾天周晉剛為車廂鋪了一層厚實的毛毯,但陸依依畢竟是養尊處優的千金之軀,還是凍得不行。周晉道︰「陸姑娘,你也喝口酒暖暖身子吧?」陸依依道︰「不用了,多謝。」周晉道︰「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眼望去,半戶人家都沒有,路還長著呢。來一口,沒事的。」陸依依靦腆接過葫蘆︰「那就多謝公子了。」周晉道︰「你先喝著,我下去探探路。」
路邊有一排高大的白楊樹。周晉從小打大掏鳥窩無數,也不知害了多少飛鳥家破人亡,爬樹對他而言,不過是雕蟲小技。他揀了棵最高最大的樹,靈活地攀到樹頂,極目遠眺,只見十余里外有一片黑乎乎的建築群,似是一座規模頗大的寺院。周晉喜出望外,徑直從樹頂躍下,摔了個狗吃屎。陸依依听到他墜地的巨響,探身出來道︰「周公子,你沒事吧?」周晉道︰「我沒事。前方有座寺院,我們抓緊趕路,盡可能在天黑前趕到那里,運氣好的話還能喝上一碗米粥,吃上一口饅頭。」雪越下越大,他們停留的這麼一會兒功夫,車輪便陷在積雪里無法移動。周晉徒手把車輪四周的積雪刨干淨,拉著韁繩,深一步淺一步地走在前面。
短短十幾里路,卻走了近兩個時辰,夜幕早已籠罩了大地。寺院門前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周晉只得把火折子掏了出來。寺門虛掩,周晉在門上重重敲了幾下,見無人應答,便擅自推門而入。這寺院從外面看還蠻光鮮亮麗的,院牆之內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只能用滿目瘡痍和一片狼藉來形容。雖是一間廢廟,然而對周晉和陸依依來說,能有個落腳之處,而不致餐風飲露,已是意外之喜。
往寺院深處走,久已無人問津的大雄寶殿之內,居然有火光透出!掉了一層漆的朱s 殿門,在呼嘯的北風中搖搖y 墜,吱吱作響。
叩門之後,很快便有個大漢給他們開門。那人紫膛臉,修眉長髯,戴著一頂老舊的軟腳襆頭,穿件千瘡百孔的袍子,腳上的雲頭履亦是破舊不堪,十根腳趾,倒有七八根在外。周晉施禮道︰「這位兄台,我們途經寶地,天s 已晚,能否在此借宿一晚?」長髯大漢道︰「我也是個過客,並非寺中僧人,你們要住便住,無須問我。外面天寒地凍,你們快進屋,到火堆旁烤烤,你的這位小兄弟似乎凍得不輕。」周晉道︰「那便多謝了。」長髯大漢道︰「這是哪里的話,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
周晉把馬車上的毛毯取來,找個相對干淨的地方鋪好,才叫陸依依坐。長髯大漢燒的柴火里有立柱、房梁、窗子等等,都是從寺院各處拆下的。
周晉道︰「小弟這兒有酒,兄台是否要來一口?」長髯大漢來了興趣道︰「哦?什麼酒?」周晉道︰「喝了不就知道是什麼酒?」長髯大漢道︰「有理。」周晉解下酒葫蘆,長髯大漢並不急著喝,而是先在瓶口聞了聞,然後才喝,周晉一看這動作,便知是遇到行家了。長髯大漢道︰「好酒!若是有好菜下酒,那就更好了。常某人向來是無功不受祿,今兒喝了你的酒,也該有所回報才是。我埋了一只叫化雞,你們以前都沒吃過吧,正巧一起嘗嘗鮮。」叫化雞的制作方法周晉也有所耳聞,听說是把雞宰殺之後,不必拔毛,只需將內髒掏洗干淨,用泥巴將整只雞包好,投到火堆里烤。過一兩個時辰,雞烤熟了,泥巴也烤干了,雞毛全都附在泥巴上,把泥巴剝開,雞毛也跟著泥巴一起月兌落,比用手拔的還干淨。而且整只雞的j ng華被泥巴緊緊包裹,這樣做出來的雞原汁原味,鮮美無比。有經驗的叫花子還把米填入雞肚子里一起煮,米飯吸收了雞汁,一來米飯吃起來香,二來雞也更不會膩。長髯大漢用一支竹棒,把炭火從中撥開,露出一個燒紅了的泥團。他也不怕燙,直接用手把泥團挖出來,然後把外頭的一層泥巴拍碎,剝開,一只香噴噴、黃燦燦的叫化雞便大功告成了。周晉都餓一天了,看的是口底生津,食指大動。長髯大漢雙手在衣服上揩一揩,將雞扯了下來,一邊大嚼大咽一邊熱情地對周晉道︰「我說小兄弟,你怎麼不吃?怎麼,跟我客氣呀!」周晉故作為難之s 道︰「倒不是跟兄台客氣,小弟是怕吃得太多,遭兄台嫌棄。」長髯大漢忍俊不禁道︰「這只雞足有仈ji 斤重,你若是能把它吃完了,我非但不怪你,還有好東西賞你!」周晉開顏道︰「如此說來,那小弟更開懷大吃了,好有力氣受賞啊!」長髯大漢道︰「那位小兄弟,你也吃,別跟我客氣。」周晉道︰「噢,我這位小兄弟比較內向,不大愛說話,失禮之處,還請兄台莫怪。」說著割下胸脯肉,用匕首切成一塊塊,用油布包著,交給陸依依。
長髯大漢道︰「听小兄弟的口音,似不是中原人。」周晉反客為主道︰「听兄台的口音,也不像是這一帶的人,應該是打杭州那兒來的吧?」長髯大漢道︰「兄台去過杭州?」周晉道︰「差不多是去年今r ,曾路過那里。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湖盛景,當真是不同凡響啊。」長髯大漢道︰「這算什麼啊,到六七月份,西湖里的荷花都盛開的時候,那才叫一個美呢。你去的不是時候,下次小兄弟若還去杭州玩,不妨到岳王廟找我,常某人做東,帶你好好地逛一逛。」周晉道︰「一定。葫蘆里的酒快見底了吧,馬車上還有半壇子,我去取來。」
「常孝杰!」
長髯大漢攔住周晉道︰「小兄弟的好意常某人心領了。但是這酒,今晚怕是喝不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出去,把殿門開了。只見雪地里立著三個人。一個是五十出頭的老頭,蠟黃臉,山羊須,又高又瘦,頭戴氈帽,身穿油膩破舊的長袍,足登麻鞋,肩挑八口布袋,背負一柄四尺來長的鑌鐵大刀。另外二人的行頭,比這老頭更加寒酸。一個年約不惑,渾圓臉,掃帚眉,天生一副無常鬼似的苦相,身材肥碩無比,一條胳膊頂得上常人的一條大腿,肚子大得像身懷六甲,一個叫花子能長成這樣,倒也難得,戴一頂四處漏風的小帽,長衫尚未及膝,褲子偏短,小退一下全露在外面,一只腳穿長靴,另一只腳又穿著木屐,顯得不倫不類,背著六口袋子;另一個三十多歲,須眉稀疏,鼻子筆挺,未戴帽子,骨瘦如柴,只穿一件松垮垮的短褐,袒露出兩排肋骨,腳大得出奇,加上頭也大,活像一座兩頭粗,中間系的燭台,估計是沒有合腳的鞋,所以打著赤腳,兵刃是流星錘,他有七口袋子。
常孝杰道︰「喲,這不是劉長老、方骷髏和李胖子麼,什麼風把你們仨給吹來了。」劉長老和李胖子都默不作聲,放骷髏沉不住氣,破口罵道︰「常孝杰,你少在我們面前裝瘋賣傻。識相的,把打狗棒交出來,免得自討苦吃!」常孝杰道︰「我常某人明人不說暗話,不錯,打狗棒是在我手中。方骷髏,有本事便放馬過來,沒本事便蹲圓滾蛋,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放臭屁!」說道「臭屁」二字,語氣陡然加重,猶如獅吼,方骷髏竟駭得面如土s ,不敢吱聲。劉長老好言勸道︰「常長老,你執意月兌離本幫,我們無話可說,但打狗棒既是本幫信物,你無權帶走。宣德年間,打狗棒一度遺失,本幫人心渙散,四分五裂,幾遭滅頂之災。常長老難道希望本幫重蹈覆轍嗎?」常孝杰道︰「劉長老,你的心里比常某人更清楚,今r 之丐幫,已非昔時之丐幫。鄭天昊任人唯親,安插親信,排除異己。而今幫中元老,死的死,走的走,還留在幫中的,除你之外,哪一個不是投機小人?丐幫落在這些跳梁小丑手里,覆滅只在旦夕之間。老幫主于你有知遇之恩,我也不求你能同我和況長老重組丐幫,與鄭天昊為敵。但大廈將傾,劉長老還是遠離是非,另謀出路,為鄭天昊陪葬不值當。」劉長老面露痛苦之s ︰「鄭大哥彌留之際,將少幫主重托于我,少幫主變成這樣,我難辭其咎。少幫主做事是有不妥之處,但一碼歸一碼,打狗棒不能離開丐幫!」常孝杰道︰「長老你勞苦功高,德高望重,常某人服你敬你,不願與你刀兵相見。不過你若是執迷不悟,定要助紂為虐,常某人也只好以下犯上,多有得罪了!」方骷髏道︰「劉長老、李兄弟,咱甭跟他廢話,直接宰了他再說!」方骷髏好像很害怕常孝杰,說這句話時,明顯感覺得出他底氣不足。常孝杰嗤之以鼻︰「喲,方骷髏,今兒怎麼虛了?上次欺兄霸嫂,不是挺威風的?」周晉暗笑,難怪這方骷髏見了常孝杰怕得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原來是從前為非作歹時被常孝杰逮個正著,所以做賊心虛。方骷髏丑事被揭,惱羞成怒︰「常老烏龜,你欺人也太甚了!」腦子一熱,單槍匹馬,殺進大殿。劉長老和李胖子兵分兩路,劉長老去追方骷髏,李胖子則振臂一躍,輕似一片楓葉,飄上屋頂。
常孝杰對周晉道︰「小兄弟,刀劍無眼,你們退後!」周晉並不想卷入常孝杰和劉長老的這場內斗,因為他幫了其中一方,便會把另外一方給得罪了,而他隨便得罪了哪一方,今後的r 子都不會好過,要知道丐幫弟子人多勢眾,遍布天下,得罪了丐幫,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這些叫花子還是會y n魂不散地糾纏著你。
劉長老起步比方骷髏晚,但因為輕功好,卻比方骷髏先沖到常孝杰面前。常孝杰出招極快,周晉只看到一條深黃s 的「帶子」從他衣袖里激sh 而出,劉長老一招「大浪淘沙」,鑌鐵刀上下翻飛,織出一道綿密的刀網,「帶子」來回伸縮,擊打刀網,鏗響之聲,不絕于耳,聲震屋瓦。常孝杰忽將「帶子」一收,劉長老的刀網也隨之消失,手中的鑌鐵刀不住地顫動,指縫間血流不止。而周晉也終于看清常孝杰的那條「帶子」原來是一冊隨處可見的竹簡。方骷髏在常孝杰與劉長老交鋒時暗中偷襲,流星錘此刻與常孝杰的心口已不足一尺。常孝杰忙向後一躍,豈料方骷髏手一松,鎖鏈陡然伸長一截,縛住了常孝杰的腳踝。幾乎同時,常孝杰頭頂的屋頂嘩的裂開,一堆雞蛋大的震天雷,夾著破瓦、碎木,像一陣黑s 的冰雹滾滾而下。周晉不假思索,將陸依依撲倒。震天雷四處開花,爆炸聲震耳y 聾,好好一座大殿登時化作一片廢墟。
隨著塵埃漸漸散盡,這場生死之戰似乎也已經塵埃落定。常孝杰已消失不見,廢墟之上,只剩下劉長老、方骷髏、李胖子三人。方、李二人雖然灰頭土臉,狼狽異常,但是難掩臉上的激動和喜悅之情。劉長老卻是垂著頭,神情木然,瞧不出是喜是悲。方骷髏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殺了常孝杰,喃喃自語道︰「他,他真的死啦?」李胖子道︰「死定了!」二人對視一眼,放聲大笑,跟鬼哭狼嚎差不多,而李胖子,笑起來更是比哭還難看。
方骷髏和李胖子笑聲未絕,臉上笑容忽然凝固,眉心處血花四濺,一齊倒斃。劉長老驚叫道︰「珈藍經!」「劉長老好眼力。」常孝杰將一根巨木擊飛,從廢墟底下跳上來,接著封住右肩上的幾處穴道,左手一用勁,將右臂齊根扯下。陸依依見了當場就吐了。
劉長老目不忍視,閉目說道︰「都到這地步了,你還不肯交出打狗棒麼?」常孝杰道︰「劉長老,你不必再逞強了。方才為了給方骷髏制造機會擒我,你硬是接下了我的‘酒旗飛葉’,雙手等同殘廢,又如何與我抗衡?你走吧,如果連你都不在了,丐幫就真無可救藥了。」劉長老悵然道︰「鄭大哥,小弟對不住你!」用足尖將鑌鐵刀挑得飛起,筆直朝天靈蓋落下。常孝杰一方面沒想到他會自裁,另一方面與他相距甚遠,想救已是不及。
就在這時,黑暗中竄出一條黑影,飛身將鑌鐵刀踢飛,背手而立。此人濃眉大眼,長得白白淨淨,頗為英俊,衣服算不上華美,卻也不寒酸,袖子和領口處象征x ng的縫著幾個補丁,表明他是丐幫的人。劉長老道︰「屬下辦事不力,不僅未能將打狗棒奪回,還賠上了方堅和李金柳的x ng命,請少幫主責罰!」鄭天昊似乎全然不將方、李二人的生死放在心上,漫不經心道︰「劉叔,盡力就好,無須自責。」
周晉思忖道︰「鄭天昊若不是事先便藏身在這破廟中,絕不會出現得如此及時。而從劉長老的反應來看,事前並不知道鄭天昊就藏身于此。再由鄭天昊對于方、李二人之死的漠然,不難推測鄭天昊打一開始便有心犧牲掉劉長老、方骷髏以及李胖子三人來重創常孝杰,然後他再出面解決掉常孝杰。當然,劉長老、方骷髏和李胖子若能殺了常孝杰,而不必他親自出馬,那就再好不過了。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實為我平生所僅見,難怪年紀輕輕,便做到丐幫之主。」
鄭天昊道︰「常長老,好久不見了。」常孝杰道︰「還不算久,最好是這輩子都別讓我見到你。」鄭天昊道︰「難道小佷真的就這般令你生厭?」常孝杰道︰「何止是生厭,簡直是恨之入骨,顧、穆兩位長老的大仇,我遲早會給他們報的。」鄭天昊道︰「小佷原還望常長老能回心轉意,重返本幫。未曾想常長老對小佷的誤解已如此之深,小佷這一心願望,怕是要落空了。」常孝杰道︰「你別再惺惺作態,假仁假義了,我看著惡心。明人不做暗事——你也算不上是明人,要殺要剮,盡管放馬過來。不過你別得意的太早,今r 縱然你殺了我,也休想得到打狗棒。因為打狗棒已被我暗中轉移,舍我之外,無人知曉。」鄭天昊眉毛一挑,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很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你以為我會為一根死物而饒你x ng命麼?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你大限將至,我不妨將實話告訴你,讓你死也瞑目。公輸大師現在我手上,他做的贗品足可以假亂真,我假打狗棒在手,照樣號令群豪!」
鄭天昊此話一出,立時向常孝杰飛奔而來,常孝杰弓步上前一步,食指關節彎曲,其他四指攥緊成拳,揮拳直擊。拳腳相接,常孝杰一個踉蹌,連退六七步。常孝杰心中大驚,鄭天昊留給人的印象一直都只是個玩世不恭的膏腴子弟,幫中大部分長老,包括常孝杰在內,都認為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若不是他爹是上任幫主的關系,他絕當不了幫主,沒想到他深藏不露,武功竟還在他們之上。鄭天昊足尖點地,復又彈起,雙腳交剪飛出。常孝杰慢慢閉上雙目,待鄭天昊攻到身前,使出一招「珈藍經」里的「佛光萬丈」,沖天一指,隨後使出一招「玉女功」中的「蘭花聖手」,朝前點了兩下。「佛光萬丈」和「蘭花聖手」,一個至陽,一個至y n,其心法和招式都截然相反,然則經由常孝杰手中使出,兩招之間的餃接天衣無縫,毫無違和之感。其變招之快,可見一斑。只听啵啵兩聲輕響,鄭天昊撐手半跪在地上,左腿上多了道長條狀的傷口,皮肉外翻,像一條巨大的蚯蚓,觸目驚心。常孝杰一掌拍地,鄭天昊猛然驚覺,向後一滾,常孝杰的竹簡破土而出,差一點便卷住鄭天昊的腳踝。常孝杰飛身而前,握住竹簡一端,將其從廢墟中完全扯出來,振臂一揮,竹簡平展開來,打向鄭天昊。竹簡在常孝杰的手中猶如一條靈蛇,死死咬著鄭天昊不放,鄭天昊向東,竹簡跟著向東,鄭天昊向西,竹簡也跟著向西。鄭天昊左突右沖,就是無法接近常孝杰,于是向後一躍,退到一面斷壁後面。此處距離常孝杰有十步之遙,而竹簡只有一丈三尺長,在竹簡的攻擊範圍之外。常孝杰見其久久不見動靜,便把竹簡收起,呼吸顯得有些粗重,不知是受傷的緣故,還是控制竹簡,對體能的消耗很大。
突然,那面斷壁轟然倒塌,三張八仙桌並排飛出。常孝杰把臂一揚,竹簡像經幡一般迎風展開,拂中桌面,桌子盡皆碎裂。然而常孝杰定眼一看,鄭天昊並未躲在任何一張桌子後面,而是閃電般從廢墟之下躥出,一腳踢中常孝杰的後心,將其踢得離地而起,鄭天昊沖天一躍,後來居上,飛至常孝杰頭頂,猛然踩下。常孝杰竭盡全力回防,然鄭天昊決意孤注一擲,這一腳只攻不守,用上了十成之力。一腳下去,常孝杰炮彈一般墜下,在廢墟上砸出一個橢圓形的大坑。
周晉不確定常孝杰的生死,但可以肯定鄭天昊若是再補一腳,必死無疑。于是拔出葫蘆的塞子,狂吸三口,運氣將酒以霧氣的形態推送出去,將火折子拋向空中。酒霧遇火,瞬間劇烈燃燒,發出一道耀目的白光,閃得人真不開眼。周晉事先瞅準大坑的範圍,閉著眼,一個助跑,不偏不倚,落在大坑里。將常孝杰扛在肩上,手腳並用,迅速爬回到佛像底下。酒霧已快燃盡,在半空中形成一顆暗紅s 的火球,隨即撲閃一下,徹底熄滅。周晉粗粗檢查了下常孝杰的傷勢,常孝杰氣息尚存,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但鼻子被打歪了,臉上千瘡百孔,血肉模糊,已是面目全非。
「臭小子,多管閑事!」周晉制造的火焰只是個障眼法,並無多大的殺傷力,但事出突然,鄭天昊稍不留意,左邊的眉毛幾乎被燒光。他勃然大怒,右手鉤住房梁,一蕩便落到周晉跟前,雙腳交剪踢來。周晉舉臂格下攻擊,雙臂痛入骨髓,忍痛迅速橫切一掌,與鄭天昊拉開一個馬車的身位,俯頭一看,凡是被鄭天昊的腳踫到的部位,都紅腫了。不過不像是中毒跡象,也不知鄭天昊練的是何邪功。就在周晉連連罵娘之時,鄭天昊一個後鞭腿,直取他的臉部。周晉腦海中浮現出常孝杰慘不忍睹的臉,不寒而栗,雙臂死命的抱著頭,鄭天昊的腳踢出一半,驟然下壓,周晉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月復部便受到一股重擊,仰面飛出。值得慶幸的是鄭天昊的腳沒再往下挪三寸,否則周晉就斷子絕孫了。周晉先著陸,跌坐在一堆瓦礫上,眼前一黑,幾乎疼得暈死過去。
「就這點能耐,自保尚且不能,也好意思學人家逞英雄!」鄭天昊眼里充滿了蔑視,一口濃痰,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正中周晉的額頭。周晉道︰「鄭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否留在下一具全尸,在下家人也好認領。」鄭天昊抬起右腳,瞄準周晉的額頭道︰「作夢去吧。」
「鄭天昊,踩爆他的頭,于你非但無益,還濺你一身血。常言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依老朽之見,還是給他留具全尸。」一個蒼老的聲音,仿佛來自天外,無法辨別其從何處傳來。周晉覺得,這聲音他似乎在哪里听過。
鄭天昊僅剩的一條眉毛一挑道︰「憑什麼我要听你的?」
「因為我的拳頭比你硬。你好像不信?」
鄭天昊不置可否,但意思很明顯,他不信。
「那好,你動手吧。」那聲音帶有挑釁的意味道。
「你以為我殺不了他!」鄭天昊有些慍怒。
「你不妨一試。」那聲音火上澆油道。
「你讓我試,我偏不試。」鄭天昊口是心非,嘴上說不屑一試,腳卻開始動了。周晉大罵一聲他n in i的,鄭天昊的小腿上乍然噴出幾股細小的血柱,血灑得周晉滿臉都是。周晉不由一愣,一聲「他n in i的」竟還能傷人于無形,但馬上就反應過來鄭天昊是中了某種暗器。鄭天昊說走,憤而離去,劉長老緊隨其後。那位躲在暗處的高人並未再為難他們。
周晉落地之時,大腿被一截斷木刺中了。眼見鄭天昊他們已走,事情告一段落,他忙翻了個身,但見大腿上插著一截木頭,血流如注,把褲子染紅了一片。陸依依掩口叫了出來。周晉道︰「姑娘莫擔心,只是皮外傷。」陸依依蹙著眉,肅然道︰「都流這麼多血,還說是皮外傷!讓我看看。」周晉道︰「別!真是皮外傷,先去看看常孝杰傷勢如何了。扶我起來。」
在她的攙扶下,周晉一瘸一拐的挪到常孝杰身邊,給常孝杰搭了把脈,又重新仔細地將其渾身上下都診視一番。常孝杰右臂齊根失去,不過包扎得及時,失血不算太多;肋下多處骨折,所幸骨刺均未傷及內髒,都不致命;受的內傷,只要靜心調養,過個十天半個月,應無大礙;唯獨臉上的傷口,就算是愈合了,還是會留下大量的傷疤,總之毀容已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周晉道︰「姑娘,馬車上有個油布包裹,煩你將其取來。」
「哎!」陸依依小跑離開,回來時酥手捂著心口,嬌喘吁吁道︰「公子需要我幫忙麼?」周晉道︰「多謝,不必了,我一個人可以應付。」說罷解開油布包裹,里面躺著幾只顏s 各異的瓶子、一塊紗布以及一把剪刀。周晉取出一只純白的瓶子,拔出塞子,將瓶口對準常孝杰的鼻孔,只見一縷白煙冉冉飄入他的鼻腔。面對陸依依好奇的目光,周晉解釋道︰「這是我自制的麻藥,是普通的迷藥j ng煉而成的,起效快,藥效也比普通的麻藥好很多。」看常孝杰吸入的量已差不多了,周晉把瓶子堵上。然後和陸依依一起收集柴火,在佛像底下,重新燃起了一堆篝火。他尋遍寺院,撿到了一只燒紙用的火盆,周晉如獲至寶,拿雪刷淨了,架在火堆上,融了半盆子雪水。陸依依知他要給常孝杰月兌衣上藥,自覺回避。不得不說,她確實是冰雪聰明,很多話,周晉根本就不必說,她便已心領神會。周晉月兌下常孝杰的上衣,用牙拔出葫蘆的塞子,將大半壺的烈酒倒入盆中,用這混著酒的雪水將常孝杰的傷口一絲不苟的清洗了三遍,而後取出一只蘭s 的瓶子,敷上藥,拿紗布包好,骨折的地方,還用木板固定好。
陸依依想替周晉包扎傷口。周晉一想,傷在大腿上,自己給自己上藥,確實不大方便,便沒有拒絕。他握住木頭,一咬牙,將其拔了出來,疼的直冒冷汗。陸依依先在褲子上剪開一個小口,然後撕開,說道︰「我要清洗傷口了,你忍著點。」周晉道︰「且慢!」喝了口酒,「動手吧。」陸依依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喝酒。」周晉咧嘴一笑︰「酒的鎮痛效果,可比麻藥好。適才救我的人,你認識吧。」陸依依頷首答道︰「嗯,古伯伯是我爹爹最要好的朋友。剛進廟時他和我說話,我才知道他也在這里。」周晉沒料到她承認的如此爽快,心想他和陸姑娘一直形影不離,陸姑娘能听到那位「古伯伯」說話,而他不能,只可能是對方不想被他發現,所以用了傳音入密之類的上乘功夫︰「你說的‘古伯伯’是不是就是名滿天下,古道熱腸,好管閑事,老是拿一根銅煙鍋的古大俠?」陸依依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從未見古伯伯身上有什麼煙鍋,公子許是認錯人了吧。」周晉道︰「也許。那他真名叫什麼?」陸依依道︰「非但我不知道古伯伯的大名,連我爹也不知道。」周晉道︰「他還是令尊的摯友呀。」陸依依道︰「我爹爹說交朋友貴在交心,莫問來路,只要意氣相投,四海之內皆可為朋友。」周晉想她爹一定不簡單︰「令尊是不是陸光豪,陸老前輩。」陸依依道︰「正是。」周晉道︰「原來令尊就是輕財重義,門客三千,有當代ch n申君之稱的陸老前輩。姑娘姓陸,家住南陽,我早該想到才是,失敬失敬。」陸依依道︰「家中確實有不少江湖中人來往,但門客三千,確有些言過其實了。ch n申君禮賢下士,功蓋六國,家父更是望塵莫及。哎呀!光顧著和你講話,都忘了正事了。我應該用多少藥量?」周晉道︰「倒少許在掌上,在傷口處灑一層即可。」
凌晨寅時初,暴風雪終于停了。但天空中y n霾並未散去,暴風雪隨時都有可能卷土重來。周晉和陸依依已經斷炊,用來御寒的酒也已快見底,不敢再耽擱,周晉把常孝杰架上馬車,抓緊趕路。東行半r ,有一座小鎮。鎮上只有一家略顯寒磣的客棧,客人也不多,大半都和他們一樣,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困住的行旅。周晉叫了五斤羊肉、一只燒雞、幾樣小菜,狼吞虎咽,囫圇吞棗,像豬八戒吃人參果,是什麼滋味都不懂,還好他叫小二將飯菜送到了自己房里吃,不然讓人見了這副吃相,還道是惡鬼投胎;陸依依身為受過良好的教育大家閨秀,雖說也餓了,但吃東西時仍是細嚼慢咽,不失端莊,她食量不大,只吃了一點便飽了,然後像個慈母一樣,笑吟吟地看周晉吃。周晉臉皮雖厚,也被她瞧得怪不好意思。
夜里又下起雪,他們不得不在鎮上盤桓數r 。周晉閑來無事就,在賭場里小賭幾把,怡一怡情,要不然就和客棧里的過路商旅小酌幾杯,吹牛度r 。小鎮沒有正規的青樓,只有幾個暗娼,出沒于客棧、賭場、酒樓和驛站的周邊。她們或許曾年輕美好過,但現在大部分都已人老珠黃,不過也有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屈指算來,周晉已有四個月沒染指過女s 了,加上那半老徐娘又頻頻對他眉目傳情,周晉不無心動。不過陸姑娘成天都跟著他,周晉空有賊心,而沒賊膽。那半老徐娘挑逗了周晉有好幾回,他都一本正經,仿佛不為所動。那半老徐娘深知做不成這筆買賣了,再見面總要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以示羞辱,好像那塊地就是周晉的臉面。
第五天,天空才放晴,道路上的積雪亦清掃已畢,是時候啟程了。常孝杰不在屋里,問店小二,才知他一早便出門了。丐幫正滿世界的找常孝杰,他不告而別,想來是不願再拖累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