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野草和灌木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君姬洛一只手抱著孩子,一只手扯著唐肆肆的手,立在墓碑前,身影冷峻峭拔。
唐肆肆仰頭便看到他側臉的臉部線條緊繃。平日里一被君姬洛抱著就會哭鬧的小臭臭,現在一反常態的安靜乖巧,只睜著一雙大眼楮望著他的爹爹。
君姬洛俯首良久,才又復抬頭,聲音愁淡道,「父親,娘親,二叔……今年我又來看你們了。不過今年和往年不一樣。我多帶了兩個人來看你們。」君姬洛聲音輕頓,側過頭溫柔的看了唐肆肆和懷中的小臭臭一眼。
唐肆肆掙月兌開被他牽著的手,上前,非常有禮的朝墓冢的方向恭敬的行禮了。君姬洛輕嘆了口氣,帶著驕傲的口吻又道,「娘親,怎麼樣?你一定會喜歡她的吧。肆肆她的舅舅可是蕭國的戰神將軍池厲熠呢。她也是唐家的嫡女……她不僅出生好,對我這個相公也非常的好。我很喜歡她……我喜歡的姑娘,娘親你也一定會喜歡的吧。禾」
被君姬洛這樣夸,唐肆肆倒是有些惶恐。回身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君姬洛又是溫柔的淺淺一笑,眉眼眯成一條細縫,自嘲的笑著道,「娘親,實不相瞞呢。之前我娶她時,她還跟鬧了一陣的脾氣。幸好我皮厚,不要臉,才把她娶到手了……娘親,你兒子很厲害吧,把這麼好的姑娘給娶回家了……」
「你真是越說越不像樣了……」唐肆肆在旁邊輕聲的制止他的「胡亂言語」。
君姬洛大手往她的縴腰上一攬,痞痞一笑道,「娘親,你看肆肆,她害羞了。」
唐肆肆嗔怒的看了他一下,出手輕輕的在他身上捶打了一下妲。
君姬洛收起臉上的笑容,又一本正經的將小臭臭輕舉了起來。小臭臭睜著烏黑而湛亮的眼珠好奇的盯著周圍的一切。君姬洛抿起唇瓣,肅然道,「父親大人,他是咱們君家的孩子。兒子一定謹記父親的教誨,教好他。也希望父親大人在天之靈,保佑他。」
仿佛是為了昭示他的存在感,前一刻還好好的小臭臭,下一瞬間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來。那個哭聲啊,委屈的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唐肆肆趕緊上前接過小臭臭,把他抱離了墓冢一段距離。青兒跟在唐肆肆身後伺候著。君姬洛趁著這時,他走到墓冢前,從他的隨從手里拿過一個酒葫蘆。
將酒葫蘆里裝著的酒水倒在墳地上,他輕聲低喃著,「父親大人,娘親……等我完成了手上的大事後,我會再來看你們的。請你們在天之靈一定保佑肆肆和孩子。唉,以前煢身一人,日子過的逍遙而恣意。現在為人夫、人父,心里的顧忌多了些。這一回我要去辦一件大事,唉,到時候可能對不起他們母子兩。想想我這個做人相公的,其實挺失敗的……老是讓自己的女人生活在忐忑和惶恐中……總之,肆肆跟著我,讓她吃了不少苦……我不想讓她和孩子再憋屈的生活了。」
君姬洛臉上的神情漸漸變的惶恐,說的話也已經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
「瞧我,嘴里一直記掛著他們母子兩,把你們都給忘記了。娘親你現在要是還在的話,肯定會揍我一頓的吧,說我娶了娘子忘了老娘……」君姬洛聲音更低了,語氣有些悲傷,「你們在下面也要好好的……孩子不孝,不能侍奉你們左右。還有二叔,在那里也一定已經做了父親了吧,像二叔那麼不正經的人,他的孩子也一定很不正經……」
等唐肆肆把小臭臭哄的不哭後,她回頭來看君姬洛,卻發現君姬洛好像……哭了。記憶中,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了。她那個傲嬌、狂妄、目中無人的相公竟然也哭了。
唐肆肆本是要去勸他的,可轉而又想了想,便又悄悄的後退了幾步,立在他幾米的地方盯著他的背影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君姬洛擦干了眼淚了,從墓冢前站了起來。他一回頭,唐肆肆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趕緊又伸手擦拭了他濕潤的眼角,向她站著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陽光已經高高升起,君姬洛低頭望著地面上他和唐肆肆交疊在一起的影子,俊眉高高揚起。
漫漫人生路,不再只是他一人獨自前行。
有她,真好!
一行人下山時,炙熱的太陽光線鋪遍了整個萬里河山,把整座墨城映染的恢弘大氣。下午時,君姬洛便帶著唐肆肆游玩整座墨城。
墨城雖然不大,但這里以油紙傘和桃花扇聞名。
煙雨江南,青街小巷,縴麗柔秀的女子撐著傘從雨巷里而過,如此風景,可入畫。而此時,唐肆肆和君姬洛也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
空氣中彌漫著桃花盛開的香氣,兩人在墨城小街上走走停停,把整個墨城逛了一大半。能和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在江南的小鎮上行走著,對唐肆肆來說,所有的風景都成了陪襯。
兩人一起吃過同一塊綠豆糕,品過同一壺茶,喝過同一種酒……在小橋流水的江南里,最是美妙不已。
路過一座破舊不堪的府院時,君姬洛立住腳步,抬頭看向長滿青
苔的牆檐,君姬洛突然出聲道,「這里便是……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歡快的氣氛因為他這麼一句話,突然轉冷。唐肆肆看著那扇破破爛爛的大門,皺眉問道,「你要進去嗎?」
「不用了!」君姬洛搖了搖頭,「這里早已經不是我的家了,這里只是埋葬了我親人的地方。」
雙手負後,君姬洛快步的離開。唐肆肆追上前,君姬洛霸道的挽過她的手,兩人並肩走在路上。
許久後,氣氛才幽幽轉好,君姬洛又用開玩笑的口吻對唐肆肆道,「肆肆,人啊,再絕望都要硬咬著牙齒堅持下去,活著就會希望,如果不活著,什麼希望便都沒有了。就像我,當年從這里離開之際,誰能想到我會成為蕭國的九千歲。所以你也是,作為君姬洛的女人,無論你遇到了怎樣的苦難,你都要堅持下去。」
唐肆肆不明白,本來是好好的,君姬洛為什麼突然用意味深長的口吻跟她這樣說話。
一種不安感襲上心頭,唐肆肆突然想起了之前她生下小臭臭時,他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將自己心里的疑惑問出口,「錢莊里的那筆錢是做什麼意思?」
君姬洛頓住腳步,轉過身輕輕的將她擁在懷里,唐肆肆將他靠在他的肩上,他狎謔的話在她的耳畔傳來,「哪里有什麼意思啊,你給我生了孩子,我當然要把我這些年攢的私房錢都給你咯。說來你真是賺了哦。那筆銀子的數目夠你和咱們的孩子還有咱們的孫子揮霍三代呢。萬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可以帶著我的銀子找別的男人了嫁了。
看在那些銀子的份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拒絕你的。不過肆肆,你很快會發現,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像我這般的寵你的。」
听他無緣無故的嚷著「死」的問題,唐肆肆心里不舒服,便頂嘴回應道,「君姬洛,你最好不要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里。告訴你哦,如果你敢出什麼意外,我就馬上帶著你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然後讓別的男人虐待你的孩子。至于你給的那一筆銀子,我會全部交給我的第二個夫君的。我就是要氣死你,最好把你從棺材里氣的爬起來。」
初春的風吹過,街道邊種著的桃樹,風兒吹過,樹梢上的花瓣翩翩落下。君姬洛抱著她,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被春風吹的在小街上回蕩開來。
「肆肆,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你既然已經嫁給了本督,本督就是已經躺到棺材里,也會爬起來找你的。不管如何,我有自信,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男人比我更能照顧你了。我是不會把你讓給別的男人的。別的男人也搶不走你的!」
他鏗鏘有力的宣誓著,樹上粉色的花瓣輕輕的飄落在他的肩上,與他身上穿著的衣袍非常和諧的融合成一道靚麗的風景。
夜色呢喃。
到了晚上,在安頓好小臭臭後,兩人坐在並排的坐在客棧的屋檐上,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格外的亮眼。
唐肆肆靠在他的懷里,仰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壞心腸的她故意的把自己冰涼的小手放進他的袖子里,君姬洛對于他這一點小惡作劇,只是包容的笑了笑,便將她的手給攥緊。
被他溫暖的大手緊貼著,她嘴角滿足的勾了勾。
君姬洛看著夜空下的墨城,心里感慨萬千,也跟她聊起了他小時候在這里度過的快樂日子。唐肆肆跟他認識了這麼久,見他很少提及十五歲後的事情,便知道這些是他的禁忌。每個人都有不想被人知曉的過往,他不說,她也不問,便只津津有味的听著他講的那些故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當君姬洛講到一處有趣的地方而沒有得到唐肆肆反應時,他停下來就看到唐肆肆已經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呢喃的寵溺道,「你啊,就連睡覺時都在勾、引我,難怪別人都說紅顏禍水,你也是禍水。本來我是不想回來的,可又實在是忍不住沒有你和孩子的日子……肆肆,記住我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清平盛世。」
說完這些話,君姬洛又仰望著璀璨的星辰。
夜深人靜時,等君姬洛抹黑把她放到床上,並且給她蓋好被子時,打開的軒窗處有一枚飛鏢擲了進來。君姬洛闔好門,便催動內功到了離客棧不遠處的一處竹林里。
在那里已經有個黑衣暗衛在等他了。
看到君姬洛,那人跪了下去。
「你現在就出現了,難道清河鎮那里出事了?」君姬洛蹙著眉頭,嚴肅的問道。
黑衣暗衛點頭,恭敬的回稟道,「夜梟玖已經到了那里,那個人比較行事作風比較激進,客棧那里快守不住了。」
「池將軍呢?」君姬洛眉頭蹙的更深了,按理說不該這樣啊。有池厲熠在呢。
黑衣暗衛回稟道,「池將軍這些日子受的內傷並沒有轉好。池公子年輕,兄弟們不服他。還有,若是九千歲您不在,我們這般弟兄也不敢施行那個計劃啊……」
「好了,你說的本督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本督很
快的就會趕回去的。讓他們再嚴守一兩天。」君姬洛命令道。那個黑衣暗衛恭敬的應下,又很快的消失在竹林間。
君姬洛回去時,唐肆肆還在睡熟,他坐在床頭,輕撫著她的面頰,眷念而不舍。
這一夜,君姬洛不過唐肆肆的意願,又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二天雞打鳴了,他才停止了瘋狂的索求。
等她休息夠了,君姬洛下午便讓人準備了船只,他們乘坐船只沿路返回。船上,君姬洛道,「肆肆,你的舅舅和表哥明天差不多就能回到皇城了。」而我,可能得暫時離開你,去實行我那個冒險的計劃了。
唐肆肆並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听說池厲熠和池恆柳快回來了,她馬上對著懷中的小臭臭高興道,「臭臭,你舅姥爺他們要回來了,到時候娘親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讓你的舅姥爺一眼就喜歡你!」
君姬洛在旁邊看著,幽暗的眼眸里含上了復雜而惆悵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