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
永無止境的戰爭。
每一刻,無數來自不同位面的惡魔在此聚集,廝殺。每一刻,無數的生命死亡,又有無數的新生命來到這個位面。
在這里,惡魔是這個位面的主導,也是戰爭的發起者,但各方的軍隊中總是不乏異族雇佣軍的身影。這些雇佣軍大多從其他位面而來,有的為了榮耀,有的為了財富,有的為了開闊眼界,而有的——僅僅是輕信了惡魔的謊言。
「它們來了!來自前哨的消息,敵人已經突破第二道防線,第三道防線即將……」
因為熟練掌握長距離通訊法術而被選為傳令官的人類法師剛剛匯報了一半,就被一道白色的光束從正面擊中。
炙熱的白光瞬間點燃了他的身體。他痛苦的哀號著,四處亂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脂肪都在燃燒的痛苦讓他難以自制。很快的,燃燒的勢頭蔓延到了他的頭骨,從內部被點燃的頭顱不堪重負,爆裂開來,結束了他的痛苦,同時也讓某位惡魔領主的心情稍微變好了一點。
身為始作俑者的杜因無所謂的晃了晃手,一絲煙霧在他的手上擴散開來。
「這是領主的命令,堅守你的位置,援軍正在準備向敵人後方傳送突擊,你們必須在援軍到來之前頂住敵人的攻擊。」杜因的聲音同時出現在要塞內每一個惡魔的耳朵里面——如果那些個惡魔都是用耳朵听聲音的話。「督戰隊,後退者必須得到懲罰!」
楠-阿諾依堡壘,第三道防線。
在此之前的無差別遠程打擊已經摧毀了第三道防線的大部分區域,僅存的惡魔們從廢墟中鑽了出來,回到自己的位置,準備作戰。就要開始攻擊要塞的敵人數量超過堡壘守護者十倍以上,而且質量遠勝于從敗軍中緊急召集起來的守護者們,其中還包括大量剛剛從其他位面到來的強大外援。
無論怎麼看,處于劣勢的防守方都不可能取得勝利——唯一的希望似乎就在于領主所承諾的援軍,如果那些援軍真的夠多的話——不過,看著近在咫尺,已經被敵人佔領的第二道防線,這些龜縮在殘破堡壘里面的守軍還是打不起精神來。
「維持秩序,兄弟們!」
狀似螃蟹的惡魔衛士用六條肢體揮舞著督戰隊專用的巨刃,大聲嚎叫著劈向最靠近它的一只想要逃跑的下等惡魔。然後,它用左邊的三條肢體把沾著綠色血跡的武器舉到空中,巨刃的釘刺上還穿著半顆表情驚恐的腦袋。
督戰隊專用的巨刃代表著惡魔領主的意志,任何反抗督戰隊的人都等同于謀反者。在這個簡單到只剩下戰爭的位面里,謀反者只有兩種下場,要麼去死,要麼受盡痛苦後去死。
「沒有人可以逃離!」它大聲吼叫起來,雖然本身並沒有掌握擴音魔法,但它的嗓門卻比釋放了擴音魔法還要大。「沒有人可以背叛!」它身邊的惡魔紛紛向後退去,畢竟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倒霉蛋。「戰斗!戰斗!戰斗!絕無退縮!」它六顆眼楮中閃爍著的狂熱和忠誠毋庸置疑。有些人認為效命于一個惡魔領主是一種恥辱,而它則認為這是最大的榮耀。「為了領主大人!」掛在巨刃上的半顆腦袋隨著一個大幅度動作而掉落在地,接著被巨刃的主人一腳踩碎。「為了勝利!」
「為了領主大人!為了勝利!」一個慣于見風使舵的惡魔揮舞著自己干瘦的手臂,高喊道︰「伙計們!殺啊!為了勝利!」
有了第一個迎合者,自然就有第二個。「為了領主大人的勝利!」肥胖的惡魔法師干脆把兩個短句合並成了一個。它身邊的異界人類搭檔立刻反應過來,舉著自己從家鄉帶來的武器,用尖銳的嗓音配合道︰「領主大人必勝!」
紛亂的歡呼聲逐漸響亮起來,在這種情緒的感染下,剛剛還在顫抖著的守軍們甚至開始覺得敵人不再可怕,只要堅持下去,勝利必將會屬于自己。在大量釋放心理暗示術和嗜血術的法師成員的幫助下,督戰隊用巨刃和歡呼穩定住了局勢,險些潰散的部隊重新集合起來,準備防御。
第三道防線看似已經穩定下來,足以堅持到「援軍」到來。
隨後……
……剛剛向手下保證會有援軍的領主大人在椅子上放松了一體,咧開嘴角,展露出了一個微笑,讓自己的魅魔女僕感到非常不舒服的微笑——誰會愚蠢到派遣援軍支援一個不合群的小領主呢?——尤其是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
遭到攻擊的堡壘可不止一個,在這個位面的巨大防線上,有無數的堡壘都在同時遭遇了毀滅性的攻擊。不管這其中蘊含著什麼陰謀,那些大人物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而這種地理位置並不重要的堡壘也自然沒有人會在意。拜托,這種地方根本沒有多少戰略價值,誰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去救援這樣的一座堡壘啊?
相信會有援軍到來的家伙都是愚蠢的,而愚蠢的人只配留在那里等死。至于那些不相信會有援軍的「聰明人」,忠心耿耿的督戰隊也不會讓他活著離開戰線。
身為一個聰明的惡魔——至少是自封的——杜因可不打算像那些愚蠢的家伙一樣留在這里和敵人拼命。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否則,他也不可能獲得今天的地位,而是早在那之前的某次決斗或野外遭遇戰中魯莽的浪費掉自己的生命。
「伽娜?」
杜因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他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大廳里掃過,然後定焦在自己的貼身女僕身上。「你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
一直在忙碌著的魅魔剛剛把最後一件寶物裝進空間袋,現在,整座堡壘里面的高級寶物全部被妥善保存起來了,只等待和它們的主人一起離開這個毫無希望的地方。
「是的,主人,按照您的命令。」
伽娜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至少,要在表面上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害怕。
事實上,她連翅膀都在微微顫抖著,角質的蹄子因雙膝顫抖在地板上敲打出了輕微的響聲,從口鼻中呼出的每一口氣也都帶著名為恐懼的氣息——盡管她極力試圖掩飾恐懼,但恐懼還是從頭到腳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這是違抗命令的行為!就算今天能夠在敵人的圍攻下逃走,所有從堡壘中逃出來的家伙也會因為抗命而被集體處死!這個堡壘得到的命令是死守!
在惡魔世界,違抗命令肯定不是一個輕松的話題。惡魔們有無數的手段讓某個抗命者懺悔自己的罪孽並深深的意識到這有多愚蠢,比任何宗教或是思想教育都要快速,效果也稱得上是異常優秀,只不過這並不是為了讓某人改過自新,而僅僅是痛苦的副產品。和惡魔的行為習慣一樣,簡潔,高效率,殘忍,無情。
「你在恐懼,可憐的小魅魔……」杜因笑吟吟的問道︰「……你在害怕著什麼呢?死亡,還是這看似愚不可及的命令?」
「我並不害怕命令和死亡,主人,我只是有些擔心自己是否能夠承受位面旅行帶來的負面效果。」伽娜彎下腰,避開了杜因的目光,語氣平淡的做出了回答。「魅魔的身體從來都不以強壯而著稱。」
杜因拍了拍手。「你會平安無事的。做好準備,我們就要離開了。」他依然保持著微笑,不過,沒有人能猜出這其中究竟有幾分真誠,幾分虛偽。有人說,惡魔的靈魂中天生就含有欺詐和狡猾的成分,也有人說這和惡魔的文化有關。
「很高興能看到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刻繼續忠誠于我。事實上,我的能力足以瞬間把一支近衛隊帶到其他位面,但我現在只打算帶著你離開這里。知道嗎?在這個巨大的堡壘中,唯一真正忠誠于‘我’而不是‘堡壘領主’的人,只有你一個而已……」
惡魔領主當然很清楚違抗命令的下場,他已經以此為理由處死過不少抗命者了。盡管自身實力算不上強大,勢力也屬于非常弱小的級別,杜因還是在其他方面有著卓越的成就,比如,無視大多數已知干擾手段的位面傳送。
就這樣,在楠-阿諾依的守衛盡力拖延敵人,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等待援軍的時候,領主大廳里卻突然閃過了一陣炫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