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零星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下來,一只「大狗」出現在樹林間的空地上。它先是謹慎的嗅著什麼,然後發出了低聲的咆哮,更多的「大狗」隨即從它身後的陰影中鑽了出來,接著突然散開,消失在樹木的影子間。
鐵頭盔感覺自己簡直太可恥了——在離開那個峽谷五百米之後。身為一個騎士,哦,是身為一個立誓要成為騎士的勇士,自己竟然就這麼退縮了!在看到敵人之前!
隨著不斷向前,離那個峽谷越來越遠,鐵頭盔更是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符合騎士精神。固執的榮耀感再次發作,迫使他站住腳步,準備返回去和戰友並肩作戰,顫抖的膝蓋和拙劣的劍術卻又在這個時侯提醒他,自己根本不擅長戰斗。他猶豫了一會,往回走了幾步,又轉過身走了回來,進而不斷重復這個過程。他至少在二十米內往返了七八次。
焦躁的心情影響了他的判斷力,在第十次折返中,鐵頭盔的腳又踢到了樹根。他憑借著多次跌倒的經驗穩住了身體,卻差點扭斷腳踝。
鐵頭盔大口大口的吸著涼氣,原地坐了下來,一邊輕輕按揉著受傷的部位,一邊提醒自己,敵人肯定會比樹根更可怕。如果一根普通的樹根都能讓人受到這樣的傷害和痛苦,更加可怕的敵人呢?他越想越覺得返回鎮子是正確的選擇,雖然自己不太認識路……
「要是有個什麼人來帶路就好了。」
望著周圍寂靜又陰森的樹林,鐵頭盔開始自言自語,以排解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一個人留在夜晚的森林中確實和愉快的郊游不一樣。
「如果那位小姐還在,說不定我還真有勇氣戰斗下去呢。」他嘀咕著,搓了搓雙手,從地上爬了起來,甚至還有閑心彈掉沾在褲子上的泥土。在逃跑的時候,他就已經把那把小匕首扔在樹林的某個角落里了,他沒覺得自己真的能用上那東西。
一聲低聲的咆哮聲讓他些許改變了看法。
是動物的叫聲。
瞬間,鐵頭盔的腦子里閃過了老雇佣兵臉上那幾道長長的傷疤,同時他也覺得自己完全不需要擔心這一點,畢竟全護式頭盔能夠把脖子以上的地方完全包裹在里面。不過他還是開始後悔把那把匕首扔掉了,畢竟他身上唯一能稱得上是護甲的東西就只有那頂笨重的頭盔。
在走向峽谷的幾個小時里,就連一條蛇都沒遇到,為什麼剛想往回走就遇到了這種事情呢?鐵頭盔感覺自己的運氣糟透了,或許這就是神對于懦弱者的懲罰吧。
「我不怕野獸。」他小聲給自己鼓著勁。「野獸應該怕我。」
仿佛是為了對應他的話,不多時,一個有些熟悉的影子從陰影中躍出。隨後,這只發現目標的野獸就又發出了低沉的咆哮聲,和剛才隱隱傳來的聲音非常相像。然而這只看起來強壯又凶惡的野獸不僅沒讓鐵頭盔感到害怕,反而讓他在這陰暗的森林中感到一絲親切——是大狗!那些「用來看護馬車」的大狗!
「嗨!」
他向大狗打了個招呼,然後才發現這樣的行為真的很愚蠢。誰會傻到向一只大狗打招呼呢?或許也就只有他一個吧。對此,「大狗」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咧開了嘴巴,用舌頭舌忝了舌忝犬齒,看起來有點傻,但這個動作事實上代表地獄犬餓了。它差點忍不住要用地獄犬的方式來尊重面前的食物,不過來自首領的命令卻讓這只地獄犬抑制住了本能的沖動。新的首領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權威。
和鐵頭盔想象的差不多,在第一頭「大狗」發現他的三十秒內,其他三只「大狗」也紛紛從其他方向靠攏了過來,把自己圍在中間,似乎是在保護,也更像是在圍獵。在鐵頭盔猶豫著是不是要和這些動物都打個招呼的時候,最後一個更加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里面。
是那位小姐!
幾個小時不見,地獄犬少女的衣服上再次沾染了血跡,有捕殺獵物時留下的,也有進餐時留下的,但沒有任何一點血跡來自她的血管。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把這些礙事的布料全部撕掉。
盡管衣服上的血跡讓鐵頭盔感到不安和疑惑,但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同類」的親切感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和少女交流一下,握手或是擁抱——他知道語言不通。少女毫無阻礙的通過了地獄犬圍成的防御圈,大步走到了鐵頭盔的身前,仔細端詳著他的臉——準確的說,是他的頭盔。他的臉徹底被頭盔遮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要和少女交流一下的想法徹底消失了,反而多了一種想要逃開的感覺。
「你……你好?」鐵頭盔被那種看食物的目光打量的有些難受,雖然他還不知道那種目光代表著什麼意思。「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小姐?」他試探著問道︰「你能听懂我在說什麼嗎?」
金屬制成的頭盔,把頭完全包裹在里面,頭盔的樣式看起來很愚蠢……就是這個人類。那個蠢惡魔為什麼一定要活的呢?直接殺死吃掉多簡單啊!
達莎抱怨著伸出雙手,放在鐵頭盔的肋部兩側,握拳。
地獄犬少女不僅完全沒有听懂他在說什麼,也根本沒有在意。地獄犬從不關心食物的咒罵和祈禱,它們只關心食物的肉是不是好吃。對于這種明明是食物又不能吃的東西,地獄犬們明顯沒什麼興趣,就連她也打不起精神來。
鐵頭盔被這個動作弄的有些模不著頭腦,少女口中低聲念著的神秘語言更是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直覺性的認為這是某種蠻人的祝福儀式,而僅有的一些和蠻人打交道的經驗告訴他,最好尊重蠻人的信仰和傳統,哪怕那看起來是荒謬的。
地獄犬當然沒有什麼把前肢放在對方肋部的祝福儀式,這個動作本身當然也不是地獄犬少女想要達到的目的。
半秒後,她迅速的把雙手下擊,沉重的力量隨著這個動作被作用于人體,作用于月復腔,作用于腎髒。鐵頭盔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就倒在了地上,劇痛瓦解了他僅有的信心,莫名其妙的攻擊更是讓他隱約覺得這是神對于自己懦弱行徑的懲罰。他甚至沒有想到反抗。
「食物必須活著!」
地獄犬少女抓住了鐵頭盔的一只手臂,把他弄上了四號地獄犬的後背。這只曾經的首領不滿意的哼哼著,然後在地獄犬少女威脅性的眼神下安靜了下來。「逃走和死亡,選擇後面那個!」她下達了自己的命令,簡潔有效。「出發!」
峽谷入口。
雇佣兵們正在有秩序的通過小徑,向峽谷深處走去,杜因和自己的女僕走在最前面。遠遠的,地獄犬的叫聲傳了過來,杜因微笑了一下,轉過身來,揮手示意後面的雇佣兵們停下腳步。「恐怕今天得到此為止了。」他說。「各位,我突然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已經看到地獄犬們的身影出現在雇佣兵隊伍的後面了。
「今天……」惡魔領主故意拉長了聲調。「……我還需要一些‘志願者’來提供‘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