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鐘粹宮,王承恩便來了,說是皇上要召見朱慈烺。朱慈烺也不知道崇禎這麼晚召見他,所為何事。當下換了衣服,便又隨王承恩趕到乾清宮。
崇禎這會正在內殿候著。朱慈烺入殿便向崇禎請安。本來在他來之前,崇禎還一直愁眉苦臉。見到朱慈烺後。立刻心情大好。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了。
「皇兒來坐父皇身邊。」崇禎招手讓朱慈烺挨著他坐到龍椅上。若是尋常人自然不敢。可朱慈烺是崇禎欽點的儲君。還有什麼可避諱的。
朱慈烺被崇禎攬住肩膀坐了下來,便問道︰「父皇這麼晚召皇兒來,到底有什麼事?」
崇禎聲音一沉︰「難道這麼晚,父皇就不能召皇兒來聊聊天。非得要有事才召皇兒?」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朱慈烺一陣苦笑,嘟噥著︰「父皇怕還真的沒事不召皇兒呢」
「是啦,是啦,是父皇有要找皇兒了,行了麼」崇禎哈哈大笑道罷,伸手從案上揀過一份奏折遞到朱慈烺手中,說︰「皇兒你看看吧」
朱慈烺打開奏折一看,一行刺人心肝的字眼赫然入目——「北畿、山東、河南、陝西、山西、浙江、三吳皆饑。自淮而北至畿南,樹皮食盡,發瘞胔以食」意思是現在各地遭受了連年災荒後,已經進入饑荒狀態了。從淮北到京畿南部,連樹皮都被人吃光了。人吃人也的情況也出現了。
這時,朱慈烺才想起,這些問題在往後的幾年無疑是大明朝廷遭受滅頂之災的重要原因。如果無法得以解決,就算朱慈烺現在滅掉滿清。崇禎年頂多也就走到崇禎二十年。而且這麼嚴重的饑荒問題,那該死多少人啊。朱慈烺不敢去想象。努力閉上眼楮,竭力壓制住心中的恐慌,讓自己鎮靜。
崇禎哀嘆了一聲,道︰「父皇現在真的力不從心了。我把京營交托你,就是信任皇兒,信任皇兒帶出來的部下能助朕的一臂之力。朝中那些大臣,父皇算是已經死心了。」
「父皇你讓我好好想想!」朱慈烺的臉s 有些蒼白。依舊閉著眼楮。現在他的大腦一片混亂。
崇禎自知此事萬難有個解決的辦法。他喚來朱慈烺也並不是要朱慈烺真能為他想出個法子。只是想讓朱慈烺過來分擔一下他此刻沉重的心情罷了。盡管朱慈烺在遼東創了大成就。可在他崇禎眼里仍還是個孩子。否則也不會讓他不要來上朝,來避開文官集團的鋒尖。
許久,朱慈烺才喃喃問出一句︰「父皇,我想我們父子倆是該放手大干一場了。」
崇禎驀然心驚,臉s 微微一變,急問道︰「皇兒有解決的辦法了?」
朱慈烺將手中的奏折往案上一丟。說道︰「這些天來我將朝廷的經濟現狀了解一遍。我想父皇你現在也知道這個問題。天災連年,農稅根本指望不上。其實就算沒災荒,就憑朝廷那偏低的農稅征收額,遇到現在這種情況也是無法應付得來的。我算過了︰目前我大明全國共有田地7000萬頃。按照各地收成來看,無災之年江南地區一畝田的收成平均為兩石,西北地區地理貧瘠收成再不濟也有一石。遇到到災年的話,也就減半。江南地區平均每畝田收成一石,西北地區每畝則半石。就拿近幾年來說,朝廷增加剿餉,練餉兩個增收額。征稅額一度達到大明建國以來的頂峰。也不過在每畝田上加收五六斤米而已。我就不相信,大明朝向全國每畝田多收幾斤米,就能讓天下人搞得沒飯吃,搞得吃樹皮,吃人肉。可事實上這個問題還是存在了。問題何在?那就去看一下地主對百姓征收的地租,地租共有三種形式,一分成制、二定額制;三租率,但三種形式的租額均在收成的50%以上。也就是說百姓產糧一石就要給半石地主的。父皇你知道全國各地的地主所收取的租額是多少麼?都已經在百分之八十,九十之間了。偏偏我大明朝的土地百分之八十以上已經都在這些地主手上了。如此的社會狀況,我大明朝的百姓能不餓,能不人吃人麼?」
崇禎听完朱慈烺的話後,臉s 慘然卻又有更多的無奈。他撫額沉吟良久,哀嘆一聲道︰「皇兒,這還是使不得,要動了他們。那父皇這個皇帝怕也做到頭了。」
朱慈烺想了一陣,站起身,面對著崇禎道。「那麼我們就必須改革朝廷所尊頌的重農抑商這個思想,這條策略。天下百姓父皇你總得要給他們一條生路吧,」
崇禎霍然抬頭,望著朱慈烺良久,哀聲道︰「沒有其他的選擇余地了麼?」
朱慈烺搖頭道︰「皇兒不敢斷言。可現在我和父皇算是已經被逼上絕路了」
崇禎咬了咬牙道︰「好,父皇選擇第二條,但是在一切準備工作作好之前。這件事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知道。」
「父皇你大可以放心,皇兒知道個中的厲害關系。但是前提父皇必須放下個人的面子。否則此事難成。」
崇禎長出一口氣,道︰「父皇現在是懂得主次輕重的,但父皇只給你一年時間。這一年時間里你可以放手大干。一年後一定要給父皇看到成果」
「這個兒臣曉得,對此我會作一份詳細的計劃交給父皇。其中包括重建驛站,錦衣衛,還有新的抵報。另外父皇現在手中必須握住一個間諜系統。就用東廠。重啟對朝中各位大臣的監視行動。包括兒臣。」
「皇兒…」崇禎既驚訝又不敢相信朱慈烺竟然會這般要求自己。心中感動自難以用言詞來形容。但他想了想後,還是認為有些不妥當。于是道︰「這些事暫且不用先。不要讓朝中大臣擦覺到我們的動向。你還是做你的事。以後都不用來上朝。表面功夫父皇會替你做。盡量為你除去一切的阻力。你只需要為父皇創造更多的銀子即可。」
「還有父皇,過幾天我想召盧象升回一次京來。主要還是計劃涿州的發展。但不管皇兒做什麼也好。也絕不會動用朝廷一個銀子。」
「好!這才是我的好皇兒。這一年你放膽去干。父皇就當讓你歷練一翻。你想怎麼干就怎麼干。要人父皇給你人,要錢父皇就沒錢了。」
崇禎和朱慈烺對視一會,哈哈大笑起來。
崇禎會這麼放心讓朱慈烺去干。主要還是朱慈烺沒有去動階級利益。但朱慈烺心中卻已竟謀劃著要如何端掉工商利益集團的這晚飯了。甚至已經暗下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
第二天的早朝,乾清宮中。
崇禎嚴襟坐在盤龍金椅上。殿下文武百官分立兩旁。
周廷儒請奏得允,出班奏道︰「萬歲。原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楊麟昌因對太子不敬,而獲罪下獄,臣以為楊麟昌也是事出有因,其奉皇上之命,為盡其職,且當時盧象升手中大軍多達數萬,其也是唯恐盧象升挾持了太子,所以才會擅自調動勤王鐵騎。實不得已為之。」
崇禎听周延儒奏罷,頓時眉頭皺起,一副似想似怒的樣子。不過他心里卻早已有了想法。自從朱慈烺從遼東回來後,他開始亮起了雙眼後。楊麟昌的才干在滿朝文武中一比,便顯而易見。崇禎一直都有心想放他出來為朝廷效力。奈何當初把他下獄的是自己。天子之言如潑出去的水。也只能等著有誰來為楊麟昌求情。這會兒周廷儒突然來為楊麟昌說情,崇禎自然就順著這台階下了,可功夫卻還是要做足的,便道︰「周卿家,這事可還要看看其他大臣到底怎麼說啊」
陳新甲已經揣摩出聖意。忙出班奏道︰「萬歲,臣以為周大學士所言極是。楊麟昌對朝廷向來是忠心耿耿,他之所以會辦出昌平那等事。也是有心想要為皇上辦好差,另來平張,李二賊之時。楊麟昌的「四正六耦」策略也是立了大功,臣以為可讓楊麟昌功過相抵,釋放其出來。一可以讓他為朝廷辦事。二也可免天下士子對朝廷寒心。」
那些個唯周延儒和陳新甲馬首是瞻的文官們。紛紛出班附和稱是。一時間,朝堂言辭一致。就連那些個御史言官也紛紛上奏請皇上恕楊麟昌之罪。
崇禎冷目看著殿下百官,心道︰得!有你們這麼多大臣出來申請,到時皇兒問起此事,朕也可以說是你們的主意。另來朕也不會因楊麟昌一事遭天下人說沒有論功行賞。賞罰不分。至此,崇禎再不多說。才讓王承恩擬旨,楊麟昌擅自調動勤王兵馬,論罪本當斬首,然而朕念其平張,流二賊出謀劃略有功,功過相抵,赦其無罪,繼續任東閣大學士。但禮部尚書一職則免,欽此。
楊麟昌從刑部大牢出來的第二r ,崇禎就在文華殿召見了他。
在刑部大牢里蹲了整整兩個月的楊麟昌,臉s 煞白煞白的,一看就知道,這樣的臉s 是太久沒有見到陽光的原因。確實,他在牢里的待遇與其他犯人所享受的,根本就是兩碼事。
有陳新甲和周廷儒等一干「畿社」老板為他打點。就算在天牢里一樣吃香的喝辣的。得空還有幾個大臣去牢里和他談談家國政事。生活也算過得有滋有味。
他跟在一個小黃門的身後,上了文華殿的台階,便見到崇禎端坐殿上。
小黃門讓楊麟昌在殿門稍等片刻,由他先入殿向皇上稟告一聲。得允後,小黃門才來喚他。
楊麟昌躬著身子入了大殿。行了一個三叩九拜的大禮︰「吾皇萬歲,萬萬歲。」
崇禎抬起眼楮向殿下看去。只見楊麟昌的身體很明顯瘦了些,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隨之恢復本來的威嚴,淡淡地說了一聲︰「平身吧」
楊麟昌應聲,緩緩地站起身來。
有一片刻,諾大的文華殿是沉默的。
批閱了數本奏折後,崇禎抬起頭來看了楊麟昌小會,言道「楊卿,朕把你關進牢里也有朕的苦衷啊,」
楊麟昌頓首道︰「臣確實有罪,皇上沒將微臣斬首已經是天大的恩寵,」
崇禎看著楊麟昌許久才點頭,道︰「當初如不治你,皇兒氣難消,今京畿,山東百姓能保全,也是皇兒的功勞啊~~」
「太子殿下年紀尚幼就有神功,將來勢必能助皇上成就千古偉業。」
崇禎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眉目間無上的威嚴中。亦然可見到一絲得意的神s ,而這種得意不屬于一個皇帝,而是作為一個父親為有出息的兒子所表現出來的得意神s 。
「如今各地叛亂已平,朕記得皇兒說過,若像以後不再出現叛亂,務必解決大明百姓溫飽的問題,不知陳卿有何應策」崇禎說道。
「這個……」楊麟昌立即露出了為難之s 。
他心里面比誰都清楚這個自古以來每朝每代都出現過的問題是出在土地兼並上。可就個問題。朕再給一百個膽楊麟昌,他也不敢說。這種事情他心里明白著呢,皇上這是在拿他當槍使。若是出了事。肯定又要拿他作擋箭牌,多少條命才夠皇上玩啊。而增收工商稅這一項目,楊麟昌同樣不敢說,這可是直接把自己送上斷頭台,這里面利益關系有多復雜,不說朝中大臣,皇孫貴族都被穿插在內,就是他楊麟昌自己暗地里也是牽了一條南北長。
皇上你可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啊,楊麟昌暗暗叫苦不矢。
「皇上,這個問題能否容微臣幾天時間來斟酌?」楊麟昌也沒辦法,只能逃得一時,算一時
崇禎督了一眼楊麟昌,冷然笑道︰「隨你吧,朕還要去看看皇兒,你就告退吧」
楊麟昌退出文華殿,一路從東華門出了宮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向魏藻德家行去。魏府就在東華門外大街的街尾,楊麟昌騎著馬,沒多久便到了。
魏藻德老早就在府門外候楊麟昌,將他領入府中,穿過小院進了大廳,只見陳新甲,吳昌時,陳演,周廷儒,楊枝起,廖國遴一干朝廷命臣已到了多時。
楊麟昌和各位大臣逐一敘過禮後,方落座。他能從刑部大牢里出來,還官復了原職,也是全仗了這些人,所以楊麟昌一進來就表現得很謙虛,話里都是自稱「下官」
「文弱,皇上今r 召你入宮面見,不知所謂何事?」
陳新甲當先開口道。文弱正是楊麟昌的字。
楊麟昌苦笑搖頭,說︰「皇上此番召見,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想讓微臣為他想一個讓天下百姓吃飽飯的應策。」
周延儒臉s 一沉,嘆聲道︰「可別又搞一個要大臣捐資的事兒來啊,」
陳新甲听了周延儒自哀自嘆,心里一跳,急問楊麟昌道︰「皇上可有什麼這個意思?」
楊麟昌只微笑不語,
倒是魏德藻接過話道︰「陳大人你擔心這個干啥,上一回武清候李國瑞拆屋賣房的事還沒完呢,皇上還會這麼做麼?我們怕的不是這個,怕就怕在皇上要征收工商稅,」
周延儒,低頭想了想後,開口說道︰「依我看,皇上是不會有這樣的念頭。怕是怕太子這個愣頭青會向皇上提議」
「不太可能吧,太子自在遼東立了大功後,就目中無人。連早朝都已經十多天沒來上了。皇上現在對他的意見大著呢。又怎會听他胡編」吳昌時否決道。
陳新甲小聲道︰「太子昨r 偷偷出宮,去怡ch n院見李香君的事你們知道麼?」
眾官聞言,皆大驚。急問道︰「真有此事?」
陳新甲冷笑道︰「是我兒子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那太子哼哼」
周延儒擺手道︰「這是皇上的家事,我們若是在皇上面前說出來,肯定是要招來皇上不滿。最好還是不要說。」
魏德藻喜道︰「黃道周那幾個老是與我唱反調的御史言官,他們不是自視清流麼。不如我們想辦法將太子這個事情讓他們知道。他們肯定會去皇上那告太子。到時還不是一舉兩得。讓他們和太子結仇。雙方又都招來了皇上的不滿。」
楊麟昌擺手道︰「此事依我看沒有簡單。皇上現在不單止對太子沒意見,而且還寵信得很。我在牢中就已經听說了太子的事。根據皇上那好功x ng格,有了遼東這麼大的一件功勞。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冷了太子。很可能太子不上上朝是皇上授意的,皇上在朝上表現出對太子有意見,也只是作表面功夫。甚至太子去怡ch n院一事都是皇上授意的,」
眾人再度大驚失s 。陳新甲急問道︰「文弱你說的這個情況,可信度有多大?」
楊麟昌笑了笑,道︰「百分之九十。」
陳新甲和周延儒一向對楊麟昌的腦袋十分有信心。他敢說是就一定是。周延儒皺了皺眉頭,問道︰「那他們父子兩串通一氣,到底所謂何事?」
「暫時不知道」楊麟昌沉吟道︰「不過,過不了多久就會真相大白了,」
陳新甲和周延儒都點了點頭,繼而道︰「那依文弱的意思是?」
「以不變應萬變,現在我們現在什麼都不要去做,更不要去打听太子的事。就當是太子不在京城吧」
楊麟昌自昌平一事後,現在可是格外小心。他明知道太子和崇禎有意針對工商稅這一項目。可他卻不願意為了這些大臣而得罪皇上。只道待事而行。盡量從這事上月兌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