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牌在外門弟子院和執事府中間的空場上,等秦凱走過去的時候,這里早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身子還沒湊過去呢,就給擠得倒退了兩步,秦凱笑罵道,「得了,什麼好瞧得,瞅完了還不趕緊走,讓個地方。」
擠進去看了看,果然明明白白用篆字寫著秦凱的名字,他疑惑著又朝台頭看,這才知道事兒不在自己身上,是祗祠芳的功勞吧?
夜里,秦凱又去了墜水崖,果不其然,祗祠芳俏生生等在那里,雖然不是和言語s 的模樣,卻也沒往昔那麼冰冷。
「是你把我的名兒添進去的?」秦凱問。
「唔,你也別多想,這就是去打下手的功夫,宗事司是不會留下人的。」
「這個還用你說,不過我這陣子正巧有心得,就這麼給俗事拴住了,不耽擱功夫麼。」秦凱說得直白。
「這也是人情,修為是世情,兩者並無二致,你能提早見見宗事司的人,這也是樁子機緣。」祗祠芳說。
「得了,這機緣我本就不奢求,再說這宗事司跟內試還能有啥牽扯。」
祗祠芳冷冷笑道,「怎麼就沒牽扯了,上頭都是一根繩上拴著的,你牽這頭,那頭也動,真有心思的人,攀著這根繩子就能抬籍去劍氣二宗。感情你還真以為,就憑著內試就能擢到那上頭去麼?」她指了指高處的天上,又說,「純陽派內門萬把人,靠一屆那十來個人,怎麼攢起來的家業?」
秦凱心里好像打翻了醬壇子,也咸也濁的味兒摻在嘴中、心里,他走了幾步,站到懸潭邊上,長嘆一聲,「人心難于二用,走這條路子的人怎麼還會有心修道呢!」
祗祠芳看著他,也走過去,並肩站著,眼瞅著下面的一池冬水,不知悲喜地說,「我跟你印證過,你道心堅定,雖然天分有數,可今兒才知道我是庸人自擾了。」
「哈,那話怎麼說來著,皇帝不急太監急,你這,哎呦,我說,離我遠點兒啊,這可是沒遮沒攔著的,等會兒撲通下去了別賴在我身上。」秦凱見祗祠芳飛霞升面,眼中似有些狠怒,忙退著打話茬子。
秦凱已有真武極境,放在外人眼里,這可說是一r 千里的修為了,可祗祠芳給他的絹帛上並非盡是純陽派的《真陽訣》,她自己也有底子,走的雖然是采y n的門子,可萬法歸一,總能摻雜些獨到的見解進去,何況曉月宗在鍛體這件事上未必就落在純陽派後頭。
公示兩r ,第三天,給秦凱的詔令就下來了,上門來的人是秦玉陽,他跟杜仲都是內門下來的,劍宗出身,點著名號挨個看遍了,發現有個姓秦的,就把通稟的活兒攬在自己身上,進了門,不等秦凱開口,自先笑了起來,拍著秦凱的肩膀說,「老秦家的人,告示瞧過了麼?還不趕緊打點行禮,跟我上山去。」
秦凱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雖說早會上听得清楚,三r 後上接天峰斧劈崖,可也沒人跟自己說過這事兒呀!
秦玉陽以為自己這個本家子忘了,好心提醒他說,「听杜師兄說,他差遣的人遇到了個姓吳的,那人大包大攬接了差事,怎麼?沒告訴你?」
秦凱咬著牙,暗罵了一句,抬頭笑吟吟地說,「有啥好打理的,咱這就走麼?要不秦師兄先清清口?我這剛泡上茶。」
秦玉陽盛情難卻,只在屋里稍坐片刻,押了口茶,忽然看到桌子上的石頭,華潤潤的鵝卵石,隨手放下茶碗,笑問道,「這是下面水潭子里拾來的吧?我看看可好?」
秦凱忘記把石頭收起來,由著秦玉陽看了看,就覺得事兒有些不對。
秦玉陽的笑容好像凝固成一張面具,貼在臉上,掌心扣著石頭放在眼前一看就是一壺水的時間,「秋花一露枯,簌簌有還無,這石頭上的字是你寫的麼?」
秦凱冷不丁地,來不及尋思,不知怎得,張謊月兌口而出,「啊,閑來無事,就臨摹了幾筆,到讓師兄見笑了。」
秦玉陽放下石頭,站來來就沖門外走,「走吧,耽擱夠久了,外頭人等著呢。」
秦凱應了一聲,心里卻琢磨這石頭的來路,還有那下闋的句子,「原來這是上句,簌簌有還無麼?不知可還有另外的?」
跟秦凱想的一樣。杜仲及另外九人都在執事府候著,見到兩人前後進來,杜仲說,「行了,秦師弟,咱這就上山吧。」
從外門入山對這些人來說也是個力氣活,越過山峽走了半天路,雲山霧罩模不清方向的時候,前面一道飛鏈搭在兩山之間,鏈心向下墜著,好像沉在了雲霧之中,翱翔的飛鳥在山鏈之間穿梭,叫聲被兩山夾著層層拔高,甚是空冥。
秦凱向下看了一眼,有些眼暈,這鏈子有房梁粗細,亮銀的質地,踩上去雖有起伏卻並不滑溜,免得失足摔下去。
秦玉陽和杜仲一前一後把十個人夾在中間,秦凱邁步上去,後面祗祠芳跟著走了一段,開口指點他,「功夫都是怎麼練的,這還能修道真武極境,不知道身隨勢動麼?」
她話說的很透,眾人都听清了,悟x ng好的當即就變換步伐,走起來果然輕松無比,秦凱還是沉著腳走了老長一段,看著前面幾個人的動作,心里豁然開朗,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好像是水鑄的,要把這鏈子融起來似地。
秦玉陽和杜仲雖不說話,心里卻頗感欣慰,這十個人果然都是真武極境的修為,在朔州不要覺得真武窺見地氣靈樞的苗頭,這修為就能寸步登天,兩者之間的隔閡猶如站在滔天江水的兩崖岸上,你能看到對面的景s 秀美,怎麼渡河卻不是件容易事兒。
過了懸索,又是一條蜿蜒而上的山路,前面是個木砌的巍峨牌樓,居中懸雕著「純陽派」三個字,遒勁而古樸。秦凱知道,這僅僅只是一眼,就能在自己的道心中生發出一枚向往的種子。
牌樓下有幾位笑臉相迎的內門弟子,見到眾人過來,趕了幾步,開口說,「秦師兄、杜師弟,有勞了,」又朝祗祠芳看了眼,笑著點頭,「瞧著今年這些外門弟子可都個頂個的人才呀。」
他們也不過是地氣靈樞的境界,杜仲話少,只點頭應了聲,還是秦玉陽順著話茬吹捧了兩句,「可不是,這可比當年的咱們強多了。」
說著就到了山上,內門的造設自不必言表,幾個人走馬觀花沿路看了一遍,等到偏東的宗事司時,天s 已然暗了下來。
韓城衣也出面,坐在堂中的椅子上,等人都進來到跟前了,這才睜開眼,挨個看了看,捋著皓白的胡須點頭問身旁的隨侍,「成周,這就是外門點選的弟子麼?」那人就應了下來,韓城衣笑吟吟地說,「行,想來這屆內試有龍爭虎斗好瞧了。」
他又多說了兩句勉勵的話,起身離開,屋里的氣氛緩和下來,杜仲本就是韓城衣的門下,見師父走了,上前跟兩邊的隨侍說,「兩位師兄,師父可還有旁的吩咐麼?」
秦凱站著听,沒等來下文,秦玉陽聲音不大不小地介紹道,「納賢的規矩都是宗事司擬的,有時會有些旁門事兒要做。」看了看笑著說話的杜仲三人,他又說,「今年耽擱得有些晚,想來也沒別的事兒了。」
秦凱見縫插針地問,「納賢還有別的事兒麼?」
一個劍眉星目的隨侍分開杜仲,走到祗祠芳的面前,通身打量下來,點著頭回答秦凱的話,「純陽派立足朔州,也不僅是修仙道不問世事,往年都會趕著納賢提早下山,包場子舍酒席、醫病除災、捉鬼拿妖,周濟世人,不過瞧著,今年月份兒壓得緊張,符司、氣法司等就都沒領差事,也只能由著他們討個懶了。」
秦玉陽看不下去他那張繃著的臉,笑著打趣道,「當這里沒人揭你的短麼,牧成周,你可是上掌乾坤,下問五行的能人,要我說,那些活你一身扛著也還有閑工夫照料韓師叔。」
「別,還當他老人家听不著麼?還是你以為頂著個當爹的長老,就能捋虎須了。」牧成周終是笑了起來,見秦凱等人一頭霧水,便沖著秦玉陽指點說,「你們這個師兄,有個當長老的爹。」
秦凱把話悶在心里,琢磨著要是吳芳德在此,就能打听打听這說的是哪位內門長老,話不等人,他還悶著呢,旁邊有個同來的人就一臉驚s 地詢問,「莫非是奇物司秦長老?」
秦玉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杜仲撲哧一笑,搖著頭說,「別瞎猜疑了,有這個心思,趕緊領活兒趕工了。」
來的人雖然多,可那滿庫府的成冊名錄分攤到人頭上,瞅著就是個長期的差事,秦凱選了個案幾,盤坐在蒲團上,隨看了幾本,心里擬著時辰掐算了片刻,不由暗吸冷氣,這刨除吃喝睡,好歹得要五六天的功夫呀!悄悄看了眼另外的人,都是面肅心慈的模樣,便也塌子按圖索驥地查驗起來。
手上的文冊沒過幾眼,來催飯的師兄就上門了,等站起來抻著身子,低頭看看自己案上那寥寥幾本,再瞅瞅別人,尤其是祗祠芳,攤到身上的活兒都收了一小半了,縱是差些的人,也超出他不少。
遠來是客,飯菜自然不會差,尤其是還有靈瓜果品嘗鮮,秦凱心里有事兒,飯菜食之無味,見祗祠芳出去了,便也模起幾個瓜棗,出門急匆匆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