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陽走到半路,遇見伺候秦方致的貼身管事,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地說老爺那邊有離魂的征兆,在住的幾位長老都過去看了,他一個下人被擠在外圍,只伺候老爺幾十年,見著這父子倆也常常爭得面紅耳赤,可身為一個下人,自己心里門兒清,爺倆終歸是血親,偷了個空當自作主張溜過來跟少爺說一聲。
看了看前面不遠的歇山殿,秦玉陽急匆匆轉身往南廂房那邊跑,進屋見到祁門定、陳誠等幾個人都圍在床邊上,秦玉陽拉著臉走過去,先看了看老頭子的情況,這才朝陳誠彎了彎腰,開口問,「陳師叔,這……!」
陳誠木然地搖著頭,不等他問完就說,「師兄不單是中了五元化血散的毒,還有y n煞侵體,庫府那里還真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你爹三魂七魄受不了y n煞的作弄,這才想月兌體而出。」
「可還有救?」秦玉陽急著問道。
「法子自然是有的,你來的也巧,我剛跟幾個師弟說,找個腳程快的回接天峰上找掌門師兄,把沒閉關的長老都喊過來,就在這里開壇做法,你既然來了,咱們再找一個差不離的就行了。」
「差不離……?」秦玉陽尋思著,想到一個人,開口說,「凌何帆修為遠勝過我,他來助法應該能行。」
「凌何帆?」陳誠皺著眉頭重復了一遍,開口問祁門定說,「你覺得他如何?」
「不行,凌何帆相貌雖然儀表堂堂,可好像總掩著心事,x ng命攸關的時候,可得把口子扎嚴實了!」祁門定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否定了秦玉陽的提議,又說道,「還差一個陣眼,這個人可以沒什麼修為,但心智要硬,x ng子要溫和,而且,而且最好是能入你爹心境的人!」
「秦凱!只能是他了!」秦玉陽咬著牙,看了看在座的幾個人,見他們都是滿臉猶疑,大聲說,「信我一回,難道我還能拿自己的親爹鬧著玩兒麼?秦凱能當這個陣眼!」
「陳師弟,你看……?」祁門定把決定權交給了掬藥司的陳誠。
「就這麼定了,這幾張安神符就快燒沒了。」陳誠眼中閃過一抹狠s ,定下心來,看著貼在四個床角上的符。
「我去找他!」秦玉陽說著轉身要走,祁門定拉住他,朝門外喊道,「重贏、重敗,帶著我的腰牌跟玉陽一起過去。」
幾個人馬不停蹄趕到荒宅,秦凱正在里面盤膝打坐,臉上毫無表情。
听到一陣急雨般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秦凱睜開眼,不多時,正門外面下鎖銷子和「稀里嘩啦」摔鏈子的聲音還沒落地呢,門就開了。看到面前的五個人,兩個是押著自己過來的慎事司差官,另兩個也在祁門定身邊見到過,正中是滿臉急躁的秦玉陽。
秦凱一下站了起來,「老爺怎麼了?」
「老爺有恙,快來!」
兩個人的話同時響起,秦凱看了看守在門旁的兩個差官,秦玉陽已經把祁門定的腰牌掏了出來,不耐煩地罵道,「他娘的,眼珠子給狗吃了?祁門師叔的腰牌可認得?秦凱,跟我走!」
四個慎事司的弟子雖然跟秦玉陽是平輩相論,可他們並非祁門定親傳,而且也曉得秦玉陽的x ng子,吃了掛落,只能自己咽下去,還沒詞兒反駁,看到秦玉陽帶著秦凱匆忙出門,有個人問道,「五哥,我們兄弟倆老在這破宅子把門兒了,秦師叔真出事兒了?」
那個五哥點頭看了他一眼,「是,好像這回事兒有些棘手,師父還說回山把顧掌門找來呢,你們兩個跟著回去……,還是在這里守著空院子?」
問話的無奈地笑著說,「師父的脾x ng你也知道,眼里盡是規矩,他老人家沒發話,我們還是在這里呆著吧。」
五哥點頭走了,剩下兩尊「門神」閑的無聊,忽而議論秦方致的病癥,忽而說起純陽派正逢多事之秋,做掌門的該如何處世,後來不知誰就把話頭放在了身後的這處宅子上。
瘦臉的看著滿院的蒿草和敗相的院落,直叫晦氣,搖著頭說,「你說這棟宅子風水也好,怎麼就沒再修葺裝點,依著我看,這徂徠山上就這里最聚福運了。」
圓臉,身材稍短的卻說,「你話說的還真滿,忘了後面那鬼叫窟了麼?」
瘦臉的弟子輕輕朝印堂拍了拍,嘻嘻笑著說,「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鬼叫窟、鬼叫窟,你說好好的一個神仙洞,誰給編排這麼個名字?」
另一個笑他知道的少,轉身走到院門里邊,背朝外坐在進門的石墩子上,等旁邊的人也坐下來,這才耐心地說,「這你就不曉得了,奇物司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堆在洞里面,那可比不得咱倆正對面的庫府,鬼叫窟,一到風緊的時候,就有鬼哭狼嚎的動靜,你想呀,那里是鬼斧神工劈山而建,形狀跟個倒過來的油漏子似的,小風也緊著往里鑽,偏偏鬼叫窟里有沒經過打磨,那山壁就跟狼牙差不多,把風這麼一梳,自然就有稀奇的動靜。」
瘦臉弟子滿臉的不信,撇著嘴笑話他,「听你這麼說,就跟你去過一般,連里面什麼模樣都知道,哄誰呢,我不知道那里是純陽派的重地麼?」
「嘿嘿,我也就這麼說說,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可那里一入夜就是鬼哭般的風聲,這個可沒糊弄你。」
「行啦,說這院子呢,都能扯這麼遠,我這身上疙瘩一層一層的往地下落。」瘦臉弟子佯裝掃了下雙臂,打了個激靈,呵呵笑了起來。
「對了,這宅子還真跟你說的那樣,是個風水寶地啊,有聚財攏福的架勢!」
「對吧?我修為比你差一點,這個沒的說,可真論風水靈脈方面,你就不如我了。」
「哈……哈,我可沒夸獎你,別朝自己臉上貼金了。」圓臉站起來走到天井中間,轉了一圈,看這里蕭條破敗,最後面向正中敞著門的大屋里看去,那就像是一個黑洞洞的大窟窿,也不知道那個叫秦凱的怎麼就能在里面安生下來,他揣測著秦凱當時的模樣,覺得這個外門過來當下人的弟子有些非同尋常,嘀咕了一句,「還真是有定心,這坐得穩當跟山似的。」
「干嘛到這里來?我可告訴你,這里當年埋過人,瞧,遠處那矮松下面不就是墳堆兒麼!」瘦臉走上前,拍了拍師兄的肩膀,朝遠處y n暗旮旯里指著。
「別作弄人,我說,咱們在外頭也是呆著,還不如,喏,到那大屋里去,長起燈來,也亮堂些。」圓臉說著就甩開那人走進了門。
「你自個去吧,我先到那邊瞧瞧去,這院子可真夠大的。」這人笑著往院子深處走,身後慢慢亮起來的燈火光讓他每一腳都踩在自己清淡的影子上,這位老兄漸漸覺得頭皮發麻,草坷里時而有蟲子鳴泣,風灌到脖領里,涼的好像是塞了一塊冰坨子進去。
「唉,我說,過來一起看看呀!」他把頭輕輕轉過一點,朝屋里喊著,卻沒有傳來回應。
瘦臉抬頭向外側看,風被門一夾,隨即又舒張開來,就像是在一池子水里丟了個石子兒,攪動的滿院老樹擺個不停,他多走了幾步,把院子門從里頭插上,轉身先看了看點燈的那位師兄,門正敞著,那位圓臉兒側身坐在桌子邊,正歪著打瞌睡,「去,難怪長了一身膘子肉,這都能睡著了。」瘦臉笑著又朝深處墳頭那里走。
這里是個花圃,或者說,曾經是個花圃,可現在倒是更像野草圈,墳頭披著一層厚而濃密的綠毛,各種門類的雜草交錯在一起,因沒有立碑,瘦臉只能憑著那棵松樹推斷墳頭的朝向。
立墳可是有規矩的,非秦姓不能入祖墳,不能上祠堂,家里的女人倒下了,尸骨要送回生養的老家埋掉,不過故人已逝,空留牽掛,大家就經常立一座空墳,里頭埋著女人臨死前穿戴的衣裳,所以也沒有碑文一說。
松香,送香,在墳前種一棵松苗子,能保里面的人香火不斷,瘦臉看了看那已經頗為壯觀的松樹,手扶在了樹干上。
門里的圓臉已經開始打鼾,身子也漸漸滑落在桌子上,背朝門外,其實他相貌和身材有些出入,長輩給了張圓臉,可身子倒還墩壯,這麼把兩條腿別著插在桌子腿之間,埋在y n影里,從外面看真看不出來他的身材。
凌何帆走了一會兒,眼皮子就開始跳個不停,他分不清誰主財,誰聚禍,一邊搓著眼楮,心里卻撥開雲霧見了青天。
「唉,真可惜了這麼個人兒,好好的身子,咂、咂、咂,不行,得當機立斷,剜出這棵樹,我才能騰出坑來再種一棵,哈哈!」他笑著朝外走,在秦家的門口遇見那幾個昏昏y 睡的巡衛,停下笑著說,「你們幾個還在這把門呢啊,怎不趁著這會兒沒人,輪著到屋里歇歇去。」
老何清醒過來,揉著揉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又晃了下腦殼,這才看清楚跟哥幾個說話的正是凌何帆,他忙不迭地請安見禮,干吧嘴唇嚅著笑道,「凌少爺,您這是,是要走了麼?」
凌何帆笑道,「是,老爺子身子骨見好,家里又不缺人照顧,接天峰法會雖然是黃了,可奇物司總得有個把持的人兒,我得去那邊盯著呢!」
「行,行,行,您個走好,要我說呀,老爺這一病,才真瞧出您的本事來,就是咱們純陽派的頭臉子們見著少爺您這麼體貼,夢里也得笑醒嘍!」老何把人送出門。
凌何帆打趣道,「見識了你這張嘴,真不白來這一趟,回吧,別看著了。」
老何回到門里頭,幾個兄弟們還怔著神兒,紛紛問道,可有誰過去了?老何困意又上來了,隨口支言了幾句,就歪在門洞子里打起了瞌睡。
凌何帆走出來,又繞了回去,他對秦宅可熟的跟自己家一樣,哪里有大樹,哪里又是假山,隔著牆,他都一清二楚。
這里多的是黃土小道,四周都是參天的大樹,凌何帆走一步,心就提一絲,最後幾乎是含在嘴里,「小心翼翼過不了頭,還不是放縱的時候。」他心里這麼反復告誡著,眼看就到了秦家後面。
仰頭看了一眼,「越過這堵高牆,再多拐個彎兒,就是荒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