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穗追著凌何帆跑了半天的山路,眼看太陽要出來了,這才恨叫了一聲,不甘願地縮回地下。感受到身後的變化,凌何帆放緩步子,又繞了半圈,這才施施然回到奇物司。
進門看到清掃的廟童,他過去問道,「昨天夜里有什麼事兒麼?」
廟童被他問得模不著頭腦,拄著掃帚說,「有事兒?沒有啊……,對了,倒是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地從法會那邊趕回來。」
凌何帆擔驚受怕的心一下子就舒展開了,臉上也笑開了花,盯著廟童說,「這事情我知道,由不得你來說啦,當差也如修行,別掃得這里一塊,那里一塊的,你先干著吧,有事兒進去找我。」
廟童點點頭,揮舞著胳膊一陣猛掃,眼角卻還看著凌何帆遠去的背影,見他進了殿里,便又停了下來,將身子靠在掃帚上,小聲說,「得意個什麼勁兒,別說秦長老醒不過來,就是他死了,這里也輪不到你來做呀,逮誰都跟大爺似的。」
小廟童說完了,低下頭賣力地干著,耳朵里听到有人急匆匆的步伐聲,未等抬頭,就看到一雙腳站在不遠的地方。
「凌師兄在麼?」
廟童抬起頭來,看了看問自己話的人,是秦方致收的關門弟子,平常都貼在庫府那邊,便朝里面指了指,笑吟吟地說,「剛進去沒多大光景,師叔這是要找他?」
這也怪不得廟童嘴里叫著「師叔」,卻還笑得燦爛,看眼前這人,五短身材,大圓腦袋,臉上五官周正,卻都朝中間擠,飛眉濃密,緊貼在錚亮的額頭下面,好在兩扇耳朵夠大,這才能壓住想要作亂的五官。
他叫十八斤,是秦方致興之所至,這才收到內門貼身伴用,今年已經四十冒頭,還長著個女圭女圭臉,跟凌何帆等人不同的是,十八斤並不急于修行,若不是得了師父提攜,現在還是個地氣靈樞的尋常弟子。
十八斤「哦」了一聲,抬腳往里走,邁了幾步,後面廟童已經開始干活了,他又返回來喜不自勝地說,「對了,跟那些打雜的說,師父回來了,等會兒見到人別都跟死了爹娘似得無j ng打采的。」
廟童手里的掃帚一抖,慢慢地向地上歪,他快手撈回來,用手背在額頭上蹭了一把,沒底氣地答應下來,隨即便放下東西,狂奔著朝側門邊跑去。
十八斤來就是要提個醒的,這些下人們一顆心分成幾半兒用,听了秦方致身子不行了,就都托關系打听誰能主事,凌何帆雖然修為最高,可y n沉沉的不太入人心,倒是有兩個平時和善的深得下人們喜歡。
他們根深蒂固的以為,自己都能相中的人,常議事的列位長老自然也是鐘愛的,于是這兩天走得近一些,在飯桌上也交流心得,猜測誰能升遷,不料十八斤一句話就把他們都打翻了。
十八斤對凌何帆並沒有好感,就是這個人縱容下面嚼舌頭根兒,所以,進了殿,看到坐在影子里上香的凌何帆,他不言不語走到跟前,陪著也點了一把香,心里唱完話,這才壓抑著心里的興奮,平聲說,「師父醒了。」
凌何帆自然也沒正眼看過這個小師弟,秦方致一倒,這個跟在他身後轉悠的矮墩墩的人也得換個身份了,他低頭擇著衣服上的線團,心里沒好氣地正罵著,听到十八斤的話,好像地都裂開了,自己正巧掉進漆黑的深淵里。
「什……,什麼時候的事兒?」他開口說,嗓子有些發哽。
「哦,天還沒亮呢,幾個長老還有玉陽師兄合在一起作法,就把師父給救醒了。」十八斤心里直笑,可臉面總得給凌何帆留著不是。
「我這就過去拜拜。」凌何帆從蒲團上站起來,卻被十八斤止住了,「別去了,等會兒師父得過來。」
凌何帆驚慌失措,他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秦方致,也不是秦凱,而是念ch n,這個女人把自己給的藥灌倒秦方致的肚子里,現在秦方致醒了,能不過去問罪麼!萬一念ch n把自己牽連出來,這可如何是好?
「不行,我得先去給念ch n壓壓驚。」凌何帆心說著,又朝外走,嘴里卻說,「早晨出門,屋里壓著的陣法都忘記看了,這一晚上不白推演了麼!」
十八斤笑著看他出門,心里卻罵,「扯哪門子的淡呀,推演陣法?呵呵!」
凌何帆怕遇見秦方致,走得小心謹慎,快到秦宅的時候,果然看到幾個人簇擁著師父往這邊來,他眼尖,朝路邊隘子下面一躲,壓住身上的靈氣,側耳听著一群人的腳步聲走遠,這才跳出來,掃了掃身上的塵土,往秦宅走。
「凌少爺,您……,您這怎麼沒歇著呀!」把門的還是老何,其他幾個兄弟都回去歇著了,換了一撥年青人陪著,見到凌何帆走過來,他上前問道。
「哦,听說師父醒了,我這不都躺下了,怎麼著也得來看看嘛,就披著衣裳過來了。」凌何帆腳下不停,說完話,人已經繞過照壁往里邊抹了。
「唉……!」老何皺了皺眉,高舉著手叫了聲,可凌何帆人比話快,老何後半截說的又輕巧,就不曉得這位少爺有沒有听進去了,「老爺不是前腳剛走麼,怎麼沒在路上遇見?」
凌何帆走到歇山殿,見到有幾個丫鬟正在忙碌,便不好進去啦,只能在外面東游西逛地打發時間,隔著高牆听到屋里念ch n怒罵的聲音,隨即就是砸醬缸一般的動靜,不多時,下人們灰頭土臉賺了個不快,念叨著髒話朝外走。
凌何帆藏著身子,又運轉法訣把自己換到屋里,念ch n正失魂落魄地萎成一灘爛泥,倚著床沿兒歪在地上,不遠處是灑了一地的湯水。
凌何帆咳嗽起來,念ch n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半晌才說,「怎麼,你也知道怕了?不是說留著我還有用嗎?」
「秦方致的事情你知道了?」凌何帆嘴角跳了跳,走過去把人抓著扔到床上。
「能不知道麼,這可是秦家的喜事。」念ch n端著身子,撩著頭發,淒慘笑了一聲,搖著頭說。
「他來……,哦,他一定還沒來過。」凌何帆坐在凳子上,翻過一個茶碗,這才想起來,茶壺剛讓念ch n給摔了,他喉嚨發干,只能咽吐沫。
「你放心好了,秦方致不會猴急著要來報復我。」念ch n笑了笑,接著說,「他對我有愧,女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喜歡的都是狼心狗肺的人,那些你越傷他,他反而慣著你的,卻從來連正眼都不帶瞧的。」
「你說誰?」
「說你,行麼?有種殺了我,在這兒來一刀就行了。」念ch n狼一樣盯著凌何帆,在自己的頸下抹了一把。
「你……,你別不識好歹!」凌何帆站起來,又坐下,氣的將拳頭捏的「 啪」想,可他怎麼敢在人眼皮子底下殺人,這可是秦宅,只能勸著把心火熄滅,呵呵笑著說,「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往秦方致茶水里下藥的可是你。」
「是我,五元化血散也是我偷出來的,這跟你沒一點關系,行麼吧!」
凌何帆懶得再說,身子化成一團煙,散在屋里,眨眼便在牆外面埋符的地方現身,他回頭看著這空蕩蕩的屋子,腦子里想著里面的女人,恨不能把牙咬碎了,只是那邊又有下人端著飯菜過來,念ch n絕食一天多,下人們便是坐如針扎,明明怕去勸她,卻又沒處回避,唉,誰讓干的是下人差事呢!
凌何帆心里一跳,有種想在念ch n飯菜里下毒藥的沖動,可轉眼見他就把這苗頭摁了下來,又看了兩眼,就離開了。
念ch n裝作堅強,把y n狠的一面展現在凌何帆面前,可當這個男人縮出去的時候,她卻再也止不住臉上的淚水了。
外面送飯菜的丫鬟走進來,做賊似地將東西放在桌子上,站回門邊,掬手低頭地說,「n in i,吃點東西吧,身子骨要緊。」
念ch n哭著說了一聲,眼淚一斷,隨即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地猛哭,嚇得小丫鬟朝後退著,心里打起鼓來,這位祖宗怎麼六月天一般呀,說哭就哭,連x ng子都哭岔了,怎麼就沒責怪,沒扔盤子呢?
女人愛裝,明明心里惦記著,貓撓似得癢癢著,臉上卻是個苦大仇深的模樣,念ch n哭夠了,丫鬟卻早就躲了出去,她站起來把碗捧在手里,熱騰騰的湯燻得她眼眶又紅啦,抽著聲兒吞了半碗粥,小菜卻丁點兒沒動,放下湯匙,看著門外,難得是個艷陽天,加上秦方致還魂,听听吧,老遠的地方可熱鬧著呢,唱的、笑的、鬧的,可算是把秦家給折騰活了。
念ch n走到門口,扶著朱紅門框,隔著梢頭團團的翠綠s 往那邊看,歇山殿地基本來就高,那時候可是按宗族祠堂修的,六疊的基座上站著,一眼能看到下人住的那邊去。
凌何帆沒露出任何回心轉意的念頭來,念ch n的心里冰涼,太陽照在身上,外熱內冷,讓她心緒起伏不定,看了一會兒,牽動嘴角也跟著那些下人們笑了片刻,低頭走回屋里,把門一關,鋪開宣紙,呆呆地坐著開始攢詞句。
哀莫大于心死,可死到跟前的時候人反而會犯嘀咕,自己這一輩子過的劃算麼,欠的多還是賺得多?念ch n腦子里一團漿糊,搓著紙不知道該怎麼落筆,坐了半天,又把墨推回原來的地方,筆也掛了起來,「人這輩子不能總為一個人活著。」她哈哈笑著,將紙撕成碎片,滿屋里扔。
有十八斤當前哨,秦方致到司衙門前,已有一大堆人團團圍著等在那里了。
秦方致的右臂藏在衣裳里,引得下面的人犯嘀咕,只听說秦方致折了半個身子,可他不開口,眾人都不方便問,見過禮就隨著一起往院子里擁,十八斤正迎出來,開口叫了聲「師父」便也想往後面繞。
秦方致喊住他問道,「你大師兄呢?」
「哦,他說家里的陣法推演到節骨眼上,稍候就過來。」
秦方致面無表情,黑洞洞的雙目迷離的看著前面,「嘿嘿」笑了兩聲,便到中殿坐下,看著奇物司小百口人都站定了,開口說,「今天撿了一條命,想想身子骨也酥了,往後這奇物司的事情可得靠你們了,幾個得我親傳的長兄弟不要整天鑽到功法里,也莫去擠兌別人,好生把活干好了,也就對得起我啦。」
這時,他見到門影里一閃,是凌何帆快步進來,等他站穩,才點了點頭,接著說,「奇物司的事情都是自己往自己身上壓,跟其他長老那里的不同,不必每r 寫匯總牒子,不用監察百事,也不用掐著水漏壺守在丹爐旁邊,你們總有自己修行的時候,何帆,你過來。」
凌何帆抖了一下,朝前走了幾步,看了眼秦方致,慌著低下頭听訓。
「你是大師兄,r 後奇物司的事情你多擔待,我老了,身子也經不起折騰,r 後就在庫府那邊守著。」
凌何帆怕他提及念ch n下毒,听來這一番話,有些激動地抬起頭來,捏著拳頭搖了搖,低聲下氣地說,「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