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思暮響 第三十一章 了卻心願

作者 ︰ 馮綰駿

()溫母淚眼模糊中,看到盒子中的情形,心里已然明白。她跪爬到溫有道耳邊,嗚咽著說︰「他爹。是不是把銀子放在你平r 坐的石凳下面?」她握著丈夫的手,想到丈夫的萬般好處,只覺嫁給了他,這一生都值了。她心里百感交集︰他意外受了傷,刻刻不忘家里存放的銀子無人知曉,竟是吊著一口氣從顯京回來,要親口告訴家人。可憐他勞碌這一輩子,到了臨死的時候,還要拼命為了這個家忍住最後一口氣。再想到平r 里,她有時候埋怨他老實巴交,但丈夫總是顧惜到自己好賭,省出些銀子交給自己。溫母再也忍不住了,癱倒地下。

溫厚明白了父親把銀子藏于石凳之下。他一把拭開了滿臉的淚,腳步踉蹌的走向屋內。陳清陽看他恍惚,扶住他的胳膊,卻被溫厚一把推開。溫厚心急之下,雖說是自家大門,也被門檻絆了一下,向屋內迎面撲到。陳青陽忙不迭的扶起溫厚,再看溫厚,額角被石凳的邊沿,割了一個大口子,汩汩的滲出血來。流下的血混著淚模糊了視線,溫厚用胳膊一努,陳青陽看他滿臉的血淚攪和在一起。溫厚不管這些,抱著這塊石凳,咬牙切齒的要掀開。他的力氣頗大,他狠命的大叫了一聲,就把石凳推dao在地。

他再看石凳下面,只是一塊浮土。溫厚猛力扒著,卻不料踫到什麼硬東西,別斷了他的指甲,浮土上便有殷殷的些跡了。溫厚更加不顧,一把撲拉開浮土,從里面抱出一個石盒出來。溫厚揭開蓋子,看見里面一個醬s 的包袱。他提在手中,沉甸甸的,心里也如刀絞一般。

他提著包袱,就想飛奔出屋。陳青陽怕他再次絆倒,在屋內大聲提醒了一聲。但溫厚不覺,還是絆倒在院中。他掙扎著起身,捧著包袱,一邊跪走,一邊口里大聲嗚咽︰「爹。你安心吧。兒子把你的包袱找到了……」

眾人都被他滿面的血淚驚呆了。只見溫厚跪走到父親身邊,溫芳早在旁,和哥哥一起捧著包袱,放到了父親的手上。

溫有道手捏著包袱,粗粗的喘了口氣,接著一只手的拳頭捏緊了,另一手被素娘死命捉住,捏著盒子。溫有道的肚子就如風箱一樣喘著粗氣。他的一只眼楮被擠壓的錯了位,自然不受他控制,另外一只好的眼楮竟是瞪的圓溜溜的,直盯著湛藍的天空。溫家三人,哭喊著叫他。素娘帶著哭腔說︰「你們還是看看大伯有什麼心願吧。」他們三人這才走到素娘身邊,緊盯著素娘顫抖著捧的盒子。

他們三個看到盒子里如同皮影戲一樣,閃現出混亂的場景。先是溫母一人安坐在廳堂里,溫厚卻是做著新郎的打扮,攜著一個帶著蓋頭的新娘,同時步入大廳,然後兩人向溫母斂身施禮。里面的人物維妙維肖,場景歡愉喜悅,同現在的悲慟場面,對比鮮明。

溫母再也看不下去了,一個人踉踉蹌蹌的奔向了廚房。眾人愣愣的盯著盒子中的場景,都不覺察她的舉動。

再過了會兒,溫有道的腿狠狠的蹬了一下,握住盒子的手也松開了。盒子里面的場景霎時不見了,剛才正蒙著蓋頭,新娘打扮的溫芳,陡然化成了一根黃澄澄的猴毛。瞬間,所有的場景都不見了,只飄零著散落的猴毛。

溫芳和溫厚撲了過去,伏尸哀慟,嚎聲震天。素娘合上了蓋子,挪開了溫有道冰冷的手。卻不想,一個人接過了溫有道的手,在他的手掌上放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素娘頓時被嚇得跌坐在地上。她仰頭一看,那人正是哆嗦著嘴唇,滿臉青紫的溫母。素娘低下頭看去,只見她左手輕輕顫動,不斷滴著血。她再細細看了,溫母左手的小手指不見了。小手指截面紅艷艷的,滲著血。

溫母慘然的跪了下來,捧起了溫有道的手。里面的手指白皙,滲出的鮮血慘紅,對比鮮明,讓陳青陽看了感佩不已,連連搖頭。溫母握住了他的手,合上了手掌,摩挲著她的淚臉。她這時反而鎮定了,並不像溫氏兄妹一樣號啕大哭。但越是這樣牽動心月復的抽泣,越是震動人心。她恨恨的說︰「你倒是待你的兒女更好些。我想把我的指頭送給你帶走,你卻不等我一會兒……你都忍了一天一夜,一輩子,卻不能為我多忍一會兒麼?!……你也太狠心了。」

溫氏兄妹看見母親斷指送父,都心疼的發顫。他母子三人相擁著,抱頭痛哭,惹的眾人各掬一把淚水。溫芳察看了母親的傷勢,心里更加傷痛了,急忙給母親包扎好傷手。

素娘抱著陳青陽的胳膊,淚水已然打濕了陳青陽的衣袖。陳青陽眨巴著淚眼,仰望著天空。他看這時雲彩遮住了太陽,彷佛太陽也不忍目睹人間一樣。

溫家三人哭的不成形狀,早有族里的人盤算著為溫有道安排殮葬的事宜。有的勸慰陪哭,有的采辦喪葬物品,有的通知里正族長,有的通報親友。有幾個老成的,拉開了溫家三人,給溫有道整理遺體,梳洗擦身。饒是這幾個人見慣了死人遺體,但看到溫有道癟了的頭顱,血肉模糊,無不老淚縱橫,噓吁不止。

溫厚是孝子,他雖像母親妹妹一樣悲慟,但許多事情還需要他主持。他想到此,咬著牙拭淚站起。他先是請護送父親的工友上座,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然後又要讓陳青陽和素娘上座。陳青陽哪敢受他的禮,一把扶起了他。

溫厚大紅著臉,感激的說︰「你們該受的。要不是你們兄妹的寶物,我爹,我爹這會子死不瞑目呀。你們對溫家也是有大恩德的。」接著,不容他倆分說,跪了下去,磕了兩個響頭。陳青陽和素娘忙跪著還禮。

三人站起時,陳青陽對素娘柔聲說︰「我們給溫老伯上柱香,這就趕路吧。」

陳青陽終于拗過了溫厚的著意挽留,相攜著素娘走過了村頭。他對相送到村頭的溫厚,拱手告別說︰「溫兄,你家里遭遇了這樣的事。你是孝子,多少大事,等你去辦呀。快回去吧。」

陳青陽執意要走,溫厚無法,只得抱拳說︰「既然兄弟執意要走,我也不挽留了。總之,山高水長,你們對溫家的大恩,我卻是不能忘記。他r 有什麼能用的著溫厚的地方,溫厚必將效力。」說完,掬淚話別。

這時一隊衙役官兵擁護著一架官轎走了過來。溫厚的族兄告訴溫厚,這是本州知州羅廷恩大人巡行途中,听聞溫父的事跡,特來拜祭。溫厚匆匆的和陳青陽告別,便攜著族兄,上前迎接去了。

陳青陽停住了腳步,翹首遠看著羅廷恩的官轎。素娘在旁很是奇怪,她問︰「這個羅大人什麼來頭,你想見見他麼?」

陳青陽充滿敬意的說︰「羅廷恩大人是弊國少有的清官,不論在仕林,還是鄉野,都有著赫赫聲譽。他一心為國為民,錚錚風骨,我個人也是很是推崇羅大人。」

素娘隨著他的目光張望,看見一個朗朗正氣,長須美髯的中年人從轎中走出,一把扶住納頭便拜的溫厚。溫厚見了羅大人,在旁便用袖拭淚,邊向羅廷恩哭訴著什麼。周圍的鄉民熱切的圍著他倆。素娘問陳青陽︰「怎麼這些人見了羅大人,都這般親切的圍著。當真是好的父母官麼?」

陳青陽背著手,一邊走一邊搖頭嘆氣。他仰望著天空說︰「當真是好官。可憐我昭國生民,上面政治黑暗,下面的百姓度r 艱難,只有羅大人這樣的清官才是他們的希望呀。」

兩人在道上走著,默默無言,心情郁郁的。陳青陽走了一陣,卻發現路途不對,他笑著說︰「昨r 你說要到壽邑的,想不到我們糊里糊涂的就走到這兒來了。」

素娘只是傷心憔悴的樣子,陳青陽忙安慰她︰「你別傷心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用寶貝完成了溫家父親的心願。你又何必這麼傷心掛懷呢?」

素娘依著他哇的大哭起來,她說︰「是我不好。我昨r 要是不送銀子給溫大娘,溫大娘就不會去賭。她今天也就不會剁自己手指了。」說完,伏在他的肩頭哀切的哭開了。

陳青陽撫著他的後背,柔聲安慰︰「那也不能怪你的。本來我們住在人家里,怎麼能白住呢?給點銀子是正當的。」

素娘抽泣著說︰「可是……可是,她不收,我慫恿她去賭的。我為這個……心里好難受。」

陳青陽說︰「那也是因為她平r 里賭的多了,絕非昨晚一次就能這樣了。」

陳青陽好說歹說的勸住了素娘。素娘倒是止住了哭聲,卻低著頭,一個勁向前走。陳青陽盤算著,繞道壽邑,雖說多走些路程,但也不會多多少,再說他也想去壽邑看看,便隨著素娘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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