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陳青陽送別素娘後,直奔工部修繕處,查詢父親的工程之地。陳青陽好歹使了一點銀子,工部小吏這才懶洋洋的幫他查詢了各處修築地址。陳青陽貼在小吏身邊,好不容易就著花名冊查到了父親修築工程之地。但現在玄道院要求他報到,並完成一些入學事宜,因此,他沒有時間奔波野外。好在他父親已是能工熟匠,在京做活,早就熟門熟路了。陳青陽就決定下次放假時,再到郊外尋找父親。
陳青陽來到玄道院,正逢著兩位學友。一位名叫何延沖,生的劍眉闊口,鳳目丹唇,只是鼻翼間法令深刻,有一種冷峻森嚴的氣派。再加上他體態端正,行動如風,陳青陽一見之下,就生高山仰止之心。他想,玄道院不愧為昭國最高學府,當真箐英薈萃,人才濟濟。陳青陽自己本發蒙的早,再加上他夙慧能文,不免有些心高氣傲。他這次看到了何延沖這樣的人才,更生出一種競爭媲美的心態。另一位是施文閣,生的黑紅臉膛,羞澀靦腆,但x ng格淳樸本分。他見到何延沖、陳青陽這樣的人才,親近欽羨的心情不由油然而生。
他三人一路上聊的興致勃勃。正說到三人同住一齊,可時常切磋學問之時,陳青陽听到了郭父的叫喚。陳青陽和郭父在那邊聊著,何延沖和施文閣只在一旁遠遠的等著。
一會兒,陳青陽和他倆會齊,一同到安排的住處去。正走到一個青石桌前,只見一排粉刷利落、修葺整齊的房間里,進進出出著相同年齡的青年學子。他們三人明白了,現在已經到了玄道院安排的宿舍了。
等到他們找到他們共同的房間,正要進屋之時,有一個年齡略大,衣飾華麗的年輕學子等著他們。他見到陳青陽三人進了房間,揚聲說︰「你們中間,有沒有叫陳青陽、何延沖的?」
陳青陽和何延沖向著他拱手,答應了一聲,各自報上了名。陳青陽細細打量了他,只見他皮膚細膩白女敕,頭發烏黑閃亮,發型頭巾整理的細致,給人一種儒雅翩翩的感覺。他回禮並自報姓名為盧逸才。盧逸才爽朗一笑說︰「我比你們早一期。現在呢,歐陽老師要找你們。你們隨我來吧。」施文閣當即留下,盧逸才領著陳青陽二人走出了房間。
盧逸才為人隨和,言辭便給,談吐詼諧風趣。他一路上向他二人指點風物,介紹道院里發生的種種趣事。他的言談經常說得陳青陽和何延沖莞爾,更高興處,三人甚至捧月復大笑。
盧逸才領著二人穿過道院後門,才走了幾步,只見一座青磚圍牆圈著一個小院。他們穿過半舊的木門,只見里面氣象一新,令人神清氣爽。園子里紅花綠草,青磚蒼苔,幾桿翠竹青青,別具雅致,顯見主人是用心營構的。
正走了幾步,逢著一個姑娘攜著一個丫鬟穿過對面的游廊。盧逸才的眼神極好,早發現了她倆。他嘴里還在不斷說話,眼楮不斷斜瞟。陳青陽正奇怪盧逸才如何話語陡然變得慢悠悠了。他看了盧逸才的臉s ,這才明白。陳青陽捅了捅何延沖,何延沖早看到了,沖陳青陽會心一笑。三個人止住了步子,緊盯著那個姑娘。盧逸才也止住了話語。
陳青陽因為才和素娘心心相印,見到了別的姑娘,就存了個和素娘相比的意思。他見這姑娘皮膚白皙如雪,一只手持著團扇掩于胸前,一只手自然的翹起蘭花指。她走起路來,步子拿捏的細小,當真是搖擺生姿,步步娉婷。陳青陽搖搖頭,這肯定是老師家的女孩兒,果然是家教謹嚴,行動溫柔。這姑娘也發現了他三人正炯炯的看她,已是羞的紅暈滿腮,團扇不由的舉高,遮住了半邊臉,但她的眼楮余光還是瞅向了他三人。
陳青陽肚里好笑,一一盤算著這個姑娘統共偷看的次數。他想,她一共看了三次,次次的情態不一樣。第一次,只是驚惶膽怯,嚇得腳步有些輕顫;第二次,故作姿態,細細察看,步子放的緩慢了,差點撞上了廊柱;第三次,卻是下死眼的盯著他們,目光有些灼灼,但不一會兒便走盡了回廊,倒是哎喲了一聲,想是崴了腳。果然立刻就听見丫鬟的關切的問候聲。陳青陽再也撐不住了,咯咯笑了一聲。他轉而見盧逸才仿佛有些悠然神往了,而何延沖修養極好,只是嘴唇一動,並沒像陳青陽一樣笑出聲來。
盧逸才回過神來,領著他二人到了老師的書房。讓陳青陽二人在外面侯著,他進去回稟。
陳青陽細聲打趣何延沖說︰「何兄好風采,引得人家女孩兒崴了腳。」
何延沖搖搖頭,他盯著陳青陽說︰「陳兄是當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哪里是我的緣故,當然是因為你了。」
陳青陽一笑︰「哎,何兄取笑了。」陳青陽正要分辨幾句,只听得盧逸才叫進,兩人忙整衣冠,聯袂而進。他二人如儀拜過老師,都垂首侯在旁邊。
歐陽舒業老師是位穩重儒雅的學者。他正蘸墨揮毫,只隨口吩咐︰「你兩位不用拘禮。我叫你們來,不為別的,白囑咐你們兩句。」
好一會兒,歐陽舒業停住了筆,盧逸才趕忙上前替老師收拾。歐陽舒業在銅盆內,淨了淨手。他踱步到二人身邊,問他倆︰「你兩個,哪個是陳青陽?」
陳青陽回答︰「回老師,學生是。」
歐陽舒業說︰「嗯,有個人……,哦,就是岳朝宗了,你認識麼?」
陳青陽納悶了,他說︰「學生和他有一面之緣,但和他沒有任何交情。」
歐陽舒業沉吟了。他外面看著陳青陽挺好,但陳青陽極力否定和岳朝宗的關系,讓他有些不快。他想,岳朝宗雖不怎麼樣,但既然承你的情,極力推薦你,你卻這樣對他。他哦了一聲,笑說︰「那倒奇了,岳朝宗讓我極力關照你。一個沒交情的人怎會如此關照你。」
陳青陽吃了一驚。他對岳朝宗本沒有好感,這下知道他竟然對自己賣好,向老師說情。那自然是因為素娘的緣故了。還不知道他背後有什麼目的呢。他淡然說︰「學生說的是實話。還請老師不要听了姓岳的話,該怎樣對學生的,還怎樣對學生。」
歐陽舒業皺了皺眉頭。他對陳青陽有些厭惡了︰人家如此關照說情,誰料你竟然如此矯情,極力否認。但他面上沒露出來。半晌,他沒有言語。
他轉而和顏悅s 的對何延沖說︰「何延沖,你認識羅廷恩?」
何延沖說︰「是。家父因在州上任職。羅大人時常指教學生的學問,學生對羅大人的人品學問很是感佩欽敬。在羅大人的指導下,學生受益匪淺。」他說完,因想到剛才陳青陽踫了個軟釘子,歐陽老師提起羅廷恩,羅廷恩自然也有信關照他的。何延沖就補上了一句︰「若羅大人有書信關照學生,還請歐陽老師莫以羅大人的書信為念,該怎樣管教學生的,還該怎樣管教。」
歐陽舒業臉s 大和,一手拍膝,大叫一聲好。他說︰「你錯了,羅大人並沒讓我關照你。」他說著,更是漠然的看了陳青陽一眼。他繼續說︰「他讓我管教你更緊些。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你要體察羅大人成全你的一片拳拳之心呀。」
何延沖說︰「是,學生一定刻苦用功,方不負羅大人殷切期盼之心。」
歐陽舒業說︰「嗯。你……,當然還有陳青陽,都是大有根基的學子,以後好生用功。你們學成了,朝廷必不虧待你。有成績優異的,自然會授你們一個前程。」說完,囑咐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就吩咐他們散了。
他二人回到住處,發現除了施文閣以外,還多了一個叫住梁成科的學友。原來他們這房間安排了四人,現下四個人會齊了。梁成科是個x ng格爽利的人,和施文閣聊得正好。這時逢著陳青陽二人回來了,梁成科說什麼也要做個東道,到附近的酒樓里吃上一席。
三人卻不過梁成科的盛情,只得相隨著走出了道院的門口。沒走幾步,梁成科見到一家招牌鮮亮的酒樓,便主張定下了這家。四人隨著店小二的引導,來到了樓上的雅間。四人落了座,點下了酒菜。不一會兒,已是杯盤羅列,香氣撲鼻。
四人正喝得酒酣耳熱時,忽見門外兩個書生走過,一個一瘸一拐,一個相扶著走過了。梁成科眼尖,一眼認出了一瘸一拐的書生。他高叫著︰「孫兄留步!」
果然一瘸一拐的書生听到呼聲,又折返回來了。他進入酒席,團團拱手,爽朗的說︰「再想不到梁老弟在這兒高樂呢。這幾位面生,成科你引薦一下。在下孫浩祖,先見過了!哎喲。」原來他要施禮,卻不想觸到了痛處,這才最後哎喲叫了一聲。
另一個正是盧逸才,他對著陳青陽、何延沖二人微笑著點點頭。因梁成科也是被孫浩祖引薦過了的,也是熟悉的,兩人客氣的寒暄幾句。梁成科接著給孫紹祖介紹了陳青陽這幾位,又簡略介紹了孫浩祖。原來孫浩祖和盧逸才是一期的,為人豪爽,最喜結交朋友。梁成科也是京里的,早就和孫浩祖廝混的熟悉了。他極力邀請孫浩祖和盧逸才留下一同用酒。
孫浩祖最喜歡熱鬧氣氛,假作沉吟一會兒,說︰「既然如此,小盧,咱給小梁一個面子。」盧逸才知道孫浩祖的脾x ng,點頭應了。
梁成科忙不迭吩咐填上了杯筷。梁成科見孫浩祖只略坐在凳沿上,身體仍然直成了一條線,嘴上不時發出噓聲。梁成科笑問︰「這也是好些天沒見孫兄,不知又和誰動手了。再想不到孫兄吃了大虧了。」
孫浩祖訕訕的笑了,說︰「自從那天打了個落花流水,就再也沒有和誰動手了。這個傷嘛!咳,還是不提了。」
梁成科說︰「再想不到誰這麼大膽。說給兄弟听听,兄弟下次遇見了,給孫兄找回場子。」
孫浩祖不答,捉起了筷子,挾菜送入口中。還是盧逸才哈哈笑了兩聲,替他說了︰「浩祖這回虧,卻是天賜的洪恩,怎能不提呢?我給你們詳細道來。」他的口才本好,又想打趣孫浩祖,便加油添醋的說了個明白。原來他們這班學生不僅要修業進學,還要招呼著宮里不斷催要的祭天詞文。這些祭天詞文本著落不到他們身上,但文鸞皇帝最喜歡新鮮詩文,早就膩歪了官員的套路,最喜歡這些青年學生的新奇文章。
那r 該這事的太監到了道院中,恰好正逢著孫浩祖一人在用功。孫浩祖正埋頭欣賞時興的*冊,正在得趣時,不想被太監催逼著寫詞文。他平r 的文章都是盧逸才代筆的,這時太監在旁靜等立取,孫浩祖說不得撓頭搔首,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拼湊出一篇來,打發太監走了了事。
不想過了段時間,那個太監帶著幾個宮里的雜役,氣勢洶洶的沖進來了。孫浩祖見那個太監兩腮紫漲如豬肝,暗暗忖度著一定是自己的文章不合上意,這個太監自己掌嘴了的。果不其然,孫浩祖被扒下了褲子,狠打了幾十大板。
盧逸才說得口沫橫飛,孫浩祖听慣了他向別人解說,也不以為意,只端起酒杯,向陳青陽這幾個新認識的朋友致意。一會兒,盧逸才拍拍桌子,笑說︰「你們說,這可是天賜的洪恩?」
陳青陽听了,啞然失笑,他評說︰「想不到宮中還出來催逼文債的。孫兄這場打,卻是好沒來由。只不知盧兄的文才好,可得到什麼新鮮賞賜了?」
盧逸才嘟住了嘴,這下輪到孫浩祖拍腿大笑。他說,原來盡管盧逸才的文才好,也有文章不如意的時候,也受到了太監們下來掌嘴打手板的處罰。
他們這幾個一邊說笑,一邊吃酒,不成想竄進來一個古董商人。他進來就作了個四方揖,滿臉堆笑,說︰「在座的各位大才子們,喝酒高樂呢。在下有幾樣古董,想在席上向諸位兜售幾樣,可行?」
這里面,梁成科最自命風雅,喜歡收藏。而盧逸才最喜品評字畫,鑒定文物,賣弄學問。兩人早來了興趣,給他讓了座。只孫浩祖對此沒什麼興趣,只淡淡的看著他們幾個作弄。
商人落座後,從褡褳里取出一封書簡,從里面抽出一張字畫。手一抖弄,一張古樸陳舊、滿紙蕭然的紙幅展在了他們眼前。他們這幾個,除孫浩祖外,都是筆場上浸潤過多年的人了,都起了j ng神,緊盯著紙幅不言聲看了起來。
盧逸才早就里里外外的看了個遍,他搖搖頭,說︰「這是個贗品。真品我知道誰收藏了。」
商人嘻笑說︰「爺台取笑了,再沒見過像公子這麼鑒賞字畫的。信口胡說真品知道誰收藏了,就判定我這是贗品了。」
盧逸才一听就火了,忙又緊抿著嘴唇,對著字幅仔細研究了一番。何延沖早背手端詳了許久,他徐徐說了︰「這卻是贗品,但破綻嘛,我一時也看不出來。」
古董商人更加得意洋洋了,他說︰「可不興像公子們這般胡說,我這決然是原版正跡。這樣吧,如果你們哪一位能在這張畫上挑出毛病,我這東西奉送上,而且諸位今天的酒錢算在我身上了。」
梁成科來了興趣,他連聲對幾位朋友說︰「諸位幫著看看,咱們殺殺他的囂張氣焰,哥幾個睜大眼楮看看。我就不信,我們這幾個人還斗不過他這個ji n商。」
陳青陽喝得耳酣眼熱,看這個商人得意洋洋,幾位朋友在字幅上苦苦研究,早動了他搓磨ji n商意氣的心思。他從包袱中取出黑盒子,分開眾人,拉過這個商人的手掌,把素娘的寶盒放在了他的手上,囑咐他拿著。
這個商人不明就里,還以為里面放著簽定的物品。他依言托著,笑說︰「公子,這是要動家伙麼?我這東西可是價值不菲的。」
陳青陽盯著他的眼楮,正言說︰「我可要看你這畫的毛病了。」說完,隨手揚起了手指。這個商人見陳青陽說的胸有成竹,不禁嘀咕︰只怕他真有什麼古怪!
哪知陳青陽的另一只手把寶盒掀開了一個縫隙,瞅了一眼,便伸出手指,向著左下角一指,笑眯眯的問了︰「可是這里有問題?」
商人陡然凍住了笑容,額上滲出了細汗。他說︰「公子取笑了,這里哪里有什麼問題?」
陳青陽不去理他,只坐下,盯著他訕笑。商人被笑得發毛,和陳青陽苦撐著對視。盧逸才在左下角盯視了許久,這時也拍了一下大腿,大叫︰「可不是這里,青陽好眼力!」他是個行家,三言兩語便把錯處對ji n商辨析個明白。盧逸才說完後,不由得緊盯了陳青陽幾眼。他想,難道歐陽老師說陳青陽遠在何延沖之下,是小瞧他了?他竟然如此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字畫的破綻。他自信在這方面浸y n了多年,誰料想陳青陽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果然天外有天。他心里有些嫉妒了。但他強自笑笑,拱手問陳青陽︰「高才,還請奉告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