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陽有些得意。響聲抿了一口酒,眉頭一皺,提筷夾菜大嚼。他對呆若木雞的商人說︰「尊駕是想現在結賬,還是等我們再點一個菜後,再結賬?」他在這邊說,孫浩祖和施文閣就在一旁隨聲附和。
梁成科惦記著他的這幅贗品,他催問商人︰「你手上的冒牌貨一定要留下的。你剛才說了的,可不興說話不算數。這頓飯菜嘛。還是算了,你快些走吧。」
商人咬咬牙,把手中的卷軸收起,放在了飯桌上。他沖陳青陽一拱手,說︰「尊駕真是高手,在下行商多年,還沒遇見閣下如此眼力的。」他的拱手手勢沒收,卻對著眾人,朗聲說︰「各位放心,你們在此高樂吧。我到下面結賬去了。」
這幾個齊聲喝彩,只夸陳青陽好學問、好眼力。他們既然夸了陳青陽,陳青陽少不得更加得意,對他們的勸酒來者不拒,喝得面紅耳赤。但盧逸才生來謹細,看到陳青陽適才瞅著黑盒子,有些古怪。他貼在陳青陽旁邊,低聲細問︰「青陽老弟,你到底有什麼秘笈,還是跟大家說說吧。」
陳青陽取出黑盒子,放在桌上說︰「就是這個東西古怪。」大家饒有興趣的瞪著眼楮,正听陳青陽分說。哪知陳青陽還在如何稱呼宋文堂上面躊躇。他打了一個酒嗝,全身飄飄然,信嘴胡說︰「我大舅子得了這個!」說完,他全身舒坦,真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大家看他笑逐顏開、意滿神洽的樣子,都上前揶揄打趣他。陳青陽听了更加得意了,滿口大舅子的斷斷續續的講了寶盒的來歷。大家恍然大悟,都躍躍y 試,看看這寶盒是否有效驗。
還是孫浩祖眼疾手快,一把搶過寶盒。打開一看,里面顯出一個盒子,沒有什麼古怪的。他疑惑的回望陳青陽。這個時候,盒子里就現出了陳青陽滿面紅潤的樣子,身邊的人「哦」的叫了起來。盧逸才捅了孫浩祖一下,催促他︰「你胡亂想呀。」
孫浩祖憋著氣,凝視前方。好一會兒,冒出一句︰「我想……盧逸才變成一個狗頭。」他再看盒子里,只見盧逸才剛才還人模人樣的,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只毛茸茸、耷耳朵的狗頭,還一個勁的吐出尺來長的舌頭。孫浩祖笑得直打跌,大家看到了,也無不呵呵笑出聲來了。
盧逸才哪里能吃這個虧,一把搶過來,嘴上說︰「孫浩祖變成一個驢身子。」大家又湊了過去,只見孫浩祖剛才直挺挺的站著,忽然伏倒,兩手變前肢,兩腳變後肢,身上長出了烏毛,後面拖了一條尾巴。大家看的嘻嘻樂,盧逸才又讓里面的孫浩祖仰天長嘶,又惹得哄堂大笑。
孫浩祖自我解嘲︰「變成驢好,總還有條驢鞭,比你狗頭強多了。」他不說還好,一說提醒了盧逸才。盧逸才閉眼默想。梁成科咦的指了一下。大家目不轉楮,只見驢身下伸出一條烏青的長棍,如同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一樣慢慢的變長,把孫浩祖的驢身子撐到了天上去了。但頭像還是孫浩祖,依然保持著仰天長嘶的樣子。盧逸才壞笑說︰「你看孫兄有個驢鞭,美得不知道姓什麼了。」
孫浩祖分開哄笑的幾個,搶了過去。他正在忖度給盧逸才安排個什麼鞭,猛一看到桌上飛的蒼蠅,大叫︰「給盧逸才這個雜碎長個蒼蠅鞭。」
大家這下都好奇了,都想看看,到底這個蒼蠅鞭是個什麼樣子的。盒子里面這次顯出的盧逸才忽然兩腿不見了,好似變成了一個不倒翁,下面黑油油的發亮,正是一個大頭蒼蠅的身格。只見一條白生生的圓長條從不倒翁的下面鑽出。大家恍然大悟︰這就是蒼蠅鞭了!正在大家愣神時,孫浩祖拍腿大笑︰「呵呵,盧逸才。老子讓你變成一個母的,你看,你正在下蛆呢。」大家不由吃吃笑了。
這群人醉醺醺的打鬧個沒完,只到了晌午過了,才意猶未盡的收場了。幾個人大咧咧的正要走出店門,店小二一把攔住了他們,笑臉請他們付賬。梁成科大罵ji n商,攔住了其他人,跑到櫃台上去掏銀子了。他今天得了個極好的贗品,這頓飯就算他出,也是心甘情願的。
到了玄道院,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聚齊了這干新到的學生,點了一下卯而已。陳青陽有些酒意,點卯結束後,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這一覺睡得瓷實,一路黑甜過來,沒有半個夢。只是到了後來,有些魘住了。他恍惚覺得素娘在眼前,悠悠的望著,想伸手拉她的小手,誰料怎麼也抬不了手臂。正在想千方,設百計抬動時,有幾個蒼蠅在耳邊嗡嗡鳴過,他下死力的撐起了身子,終于醒了。只見窗外陽光明媚。陽光照向屋內,灰塵蒸騰盤旋。他抹了抹口水,打量著屋內。他看見何延沖和一個書生在他的床前小聲說話,梁成科在他的床上蓋著被子,舌忝了舌忝嘴,還在呼呼大睡。
陳青陽木木的呆坐了一會兒。何延沖送走了客人,正在整理他個人的書籍。陳青陽打了個哈欠,緩緩的問何延沖︰「施文閣跑到那兒去了?」
何延沖沒回頭,手里翻的書嘩嘩作響,說︰「大約在外面呆坐吧,有幾天了。」
陳青陽嗯的應了一聲。起身伸了個懶腰,洗了個臉。他信步走出房門,已是神清氣爽了。他緩緩踱著步子,眼楮隨便到處亂瞟。各個房內也是呼呼大睡的多,小聲說話的少,有幾個勤快的,更在屋外喋喋作響的清洗衣物。
穿過廊外,更加是草長茂盛,樹木葳蕤。陳青陽信步亂走,正穿過幾排樹木,只見一個人正坐在牆頭上,看背影好像就是施文閣。玄道院的圍牆是那種圓弧型的,一道一道的,連綿開來。施文閣正坐在兩道圓弧的接頭處,臉朝外。
陳青陽幾步走到圍牆面前。施文閣還是愣神之中,沒發覺陳青陽的到來。陳青陽蹬著下面墊著的幾塊青磚,一躍就攀上了牆頭。施文閣發覺他上來了,笑笑讓了位置,和他並肩坐在一起。
陳青陽和施文閣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陳青陽發現施文閣心不在焉,眼楮咪咪的,眺望著遠處。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只見不遠處有一座繡樓。這時起了風,不僅柳樹搖曳婆娑,而且翻動了繡樓的紅綾。有一個丫鬟捧著茶盤,順著樓台走過。由于不是很遠,陳青陽看的分明,正是昨天歐陽老師家中的丫鬟。丫鬟好似看到了他倆,腳步走的更快了,不一會兒,就進入了閨房內了。
陳青陽捅了捅施文閣的胳膊。他說︰「果然好風景。怪不得施兄獨坐牆頭,原來在觀望佳人呢!」
施文閣模著頭傻笑了,他說︰「你知道了沒關系,你可不能告訴別人,開我玩笑。」
陳青陽說︰「那是自然。」他接著問︰「你可知道繡樓里面正主人是誰?可看真切了?」
施文閣說︰「我不知道。你知道麼?」
陳青陽說︰「我自然知道了。她是歐陽舒業老師的女兒。但不知道閨名叫做什麼?」
施文閣想了想,哦了一聲。他說︰「我今天听到盧逸才和孫浩祖說叨了一通,好像听到什麼歐陽嬌娜的名字,那自然是她的名字了。」
陳青陽點點頭︰「嗯,多半是。我還告訴你一個笑話兒呢。」他把今天盧逸才帶著他二人去見歐陽老師,路上逢著小姐崴腳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對施文閣講了。他想,盧逸才是熟門熟路的人,小姐見熟了他,哪里會如此慌張。再因為何延沖的好相貌,自然是因為見到何延沖的緣故,才這麼心慌意亂的。陳青陽繼續說︰「可笑我打趣何延沖,何延沖還不承認。」
施文閣愣了半晌,說︰「你見了姑娘的真面目了?我呆了有幾天,倒是沒怎麼見到她出來?長的……如何?」
陳青陽說︰「也還行吧。嗯,一看就是家教謹嚴的姑娘,歐陽老師教的好女兒。討來做老婆最好不過了。」他本停住了,又想到了話,就補上說︰「像你這樣窮赤白賴的坐在牆頭上看,人家自然看的到我們。人家正經姑娘,能出來讓你看麼?」
施文閣還是有些沉默,上嘴皮包著下唇,強作笑容說︰「那倒也是。听你的口氣,她對……何延沖有意思?」
陳青陽愣了片刻,說︰「這個何延沖,我也不是很熟。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想頭。不過看情形,他好像對這個姑娘不是很在意。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去對何延沖說,讓他放手。」
施文閣听了心喜,還是扭捏的說︰「這還是要看緣分。你別對何延沖明說了,還是要看時候再定。你再說說,這姑娘長什麼樣?」
陳青陽說︰「我不是說了麼?還要怎麼說?」
施文閣說︰「你剛才只說人家家教好,她……她長什麼樣?你還沒有一句說辭呢。」
陳青陽恍然大悟,他說︰「這個容易。我現在把我的寶貝帶來了。」原來陳青陽剛才出門,滿心里思念素娘,正要找個地方偷看素娘俏生生的面容,就把盒子帶在了身邊。他沒想到在這兒可以幫朋友的忙。
陳青陽手捧寶盒,正想到幫朋友這個忙,不知道素娘知道了,會不會樂意。哪知施文閣卻是屏聲息氣,瞪著大眼緊盯著寶盒,忽然嘟噥著︰「這是誰呀?不是她的。」
陳青陽臉上羞紅。他看見了盒子里面是素娘溫柔的笑臉。雖然分別沒多久,現在看到了她在自己心底的印象,只覺她就在眼前一樣。他恍然想觸手撫mo,才想到這只是盒子的幻象。他對施文閣說︰「這是我的……媳婦。你看,還行吧。」他盡量說的輕描淡寫,實指望施文閣夸獎幾下,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
哪知施文閣是個呆頭鵝,只是漫口說︰「還不錯。」接著就催促陳青陽趕快回憶繡樓上的姑娘。陳青陽大失所望,他心想︰素娘比她可好看多了,看來你的眼光真差。但施文閣是陳青陽才認識的朋友,為人又老實,陳青陽不以為意。接著,陳青陽一個勁的回憶上午踫到的歐陽嬌娜小姐。果然施文閣兩眼放光,緊捏著陳青陽的胳膊,呼吸也急促起來。他高叫︰「就是她了。看模樣就是了。你看,你看……很漂亮的。」
陳青陽訕訕的笑了,他想︰有什麼漂亮的,值得這樣高興麼。但想到自己對素娘的一片痴心,也理解了他。他隨口應了聲︰「是呀。」說完,眼珠到處亂轉。陳青陽忽然看到對面繡樓上倚著一個女子,正是歐陽老師家中的小姐。他忙聳了聳肩膀,踫了踫兀自沉醉的施文閣。他說︰「你快看呀,真人就在眼前。別光顧著盒子里。」
施文閣臉s 放光,听到了陳青陽的話,端端正正的坐好了。他正看到以前難得一見的女子正倚欄凝望。施文閣興奮的說︰「陳兄,你好福氣。你今天剛來,就逢著她出來了。」
陳青陽暗暗好笑。他也向著遠方看過去。他看到那個女孩嬌羞滿面,手按木欄,眼光不斷掠過他們,但最後總是停留在別處。她修飾的極整齊,現在已經是下午時分了,按說晨妝到了現在,已經見不到了。但那個女孩竟像是剛剛畫過妝一樣,而且還好似特意站在那兒。她釵環滿頭,發髻高聳,雖然在遠處,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也能看到她膚白勝雪,一點櫻唇就好似落在雪中的一滴胭脂。她這時又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繡鞋。她伸腳不斷觸踫著木欄。陳青陽只看到頭上的鳳釵輕輕晃動,倒不知是風掠過的原因,還是她心情激蕩而致的。
一會兒,丫鬟搬了個凳子出來。女孩坐了下來。她兩腿微曲,側面對著他們。陳青陽看她的身材容長,窈窕秀麗。這樣側著身子,更顯得風姿綽約、風情萬種。女孩接過丫鬟送來的針線,在樓上有板有眼的繡起花來了。
施文閣甕聲說︰「從沒見過她出來繡花的。今天是頭一次!」但接著女孩又悠悠的望過來了,只喜的施文閣想抓耳撓腮。原來她放下了針線繃帶,一手搭在木欄上,下顎又放在手臂上,像是在思索一樣。施文閣卻知道她的兩眼ch n水,不斷悠悠的向著他們流動。施文閣開始喜悅滿懷,但漸漸的想著想著,一顆心又開始冷了下來。他潸然垂下了頭,輕聲對陳青陽說︰「你在這兒看吧,我走了!」
陳青陽一把拉住他,壞笑著說︰「別呀。你看人家正看你看的起勁。你現在走了,就沒有意思了。」
施文閣粗魯的推開了他,差點讓陳青陽掉下了牆頭。施文閣下了牆以後,望著遠處,幽幽的說︰「我知道她為什麼崴了腳。不是因為何延沖,而是因為……你。」說完,搖搖頭走開了。
陳青陽听了覺得新鮮,怎麼和何延沖說的一模一樣。正在錯愕間,忽然听到有人呼叫他︰「陳公子,陳公子,可找到你了。」陳青陽順著呼聲看過去,只見兩人飛奔過來。他嚇得差點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