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友漁眉頭緊鎖,良久才向堂中的中年人道︰「爹,我認為我們必須先斷定那個守衛的身份,才能對其他的事情從容定計。」
劉友漁的爹寧界吏部尚書劉遠長此刻正坐在劉府這間靜室的主位。以劉友漁的年齡推算劉遠長該是不到五十歲,但他看起來似乎已經有六十歲,須發斑白,臉上布滿了苦紋,顯示出以沒有任何背景的布衣之身做到當今六部尚書之一付出的代價是如何艱辛。听得劉友漁的話,劉遠長先是關切的看著花兒這個跟整個劉家都有些若即若離的女兒詢問她是否受傷,只是得到一個搖頭之後才有些無奈的看向劉友漁︰「說說你的看法。」
「那個守衛應該是潛進胡家的ji n細。」
「你認為他會是誰的人?」
「就目前掌握的情報,友漁嘗試做一個的分析。不管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以他明面的守衛身份在胡展鵬養病處的附近如果是發現了一個不認識的不速之客,無論如何都該以出聲示j ng為優先選擇,而他卻是裝作沒有看到,這只有一個解釋,他認出了花兒。花兒很少露面,由此推斷下來的話,他和他身後的人一定是跟我們家有密切的聯系,這可以讓我們排除掉大部分的無關人等,把對象縮小到一定的範圍。現在雲州城內,全尚書和樂太尉算作和胡侯同一陣線,那名守衛不示j ng自然不是他們的人。剩下最主要的勢力無外乎洛淮的兩股,唐廷尉,國尉許家和聖上。這其中周克明的一方應該是不認識甚至不知道花兒的,又可以首先排除掉。」劉友漁頓了頓,向劉遠長問道︰「我畢竟只是通過清遠閣的一些消息了解我們寧界的政界,不知道唐曳唐廷尉是個什麼樣的人?」
劉遠長凝神想了想︰「應該不會是他的人,唐廷尉這個人城府極深,做事處處留後手。他不會為了我們家而暴露他插進胡家的人,要知道這樣一來他雖然拉攏了我們,但一則暴露了他的秘密,二則會落了把柄到我們手中。除非他因為什麼事情跟胡侯他們撕破了臉,否則絕不會這麼做。」
「父親說的有道理,剩下的就是洛淮使者,許國尉,和聖上。他們似乎都有安插探子進胡府的可能,也都有認識並且幫助花兒的理由,不過到底是他們中的哪一家,卻有很大的分別。」
「為父也正在考慮這一點,只是現在手頭的情報還是太少,實在沒法理出頭緒。」
「爹,其實我們換一種思路,或許繞過這個難題。」
劉遠長充滿訝s 的看向自己的兒子︰「怎麼換?」
「既然沒法確定,我們不如先暫時認為那人同時是他們三家的人,先考慮結果看看分別會有什麼影響,這樣可以有機會再縮小需要考慮的範圍。」
「友漁你說的不錯,如果他是聖上的人,那就毫不奇怪。聖上現在已經知曉了前晚的事,如果我們對胡家沒有任何防備行動才會讓聖上生疑,不管聖上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我們有此探查行動頂多只是斥責之罪。聖上的這一種可能完全是可以暫時放下的。」
「最後就是許國尉和洛淮使者,不知道爹覺得其中哪一方的可能x ng會大些?」
「洛淮使者」劉遠長停了停,收起臉上出現的一絲不悅之s ,「其實我比較擔心的還是許國尉一方,全尚書的推測並不是毫無根據,如果許國尉真有野心,現下不但是對我們的示好拉攏,更是表明他對我們家的情況了解的異常通透,連他手下這麼隱秘應該很少聯絡的人也能認出花兒。這非常危險,正常情況下應該立即上報聖上,否則我們家動輒會有滅門之禍,可眼前這種情況下上報卻只會更危險,而且有可能影響到寧界的國運。」
劉友漁明白劉遠長剛才露出不悅之s 的原因是自己私下收留了洛淮使者方面的人,而且直到發生了劉輕月的事情,第二天早上瞞不住的時候才告訴他,目光下垂,不敢直視父親︰「如果是洛淮使者的話倒是很符合他們現在的策略,花兒也說過那天晚上很有可能是洛淮的人跟著沒動手,這樣能認出花兒也就可以解釋。」
劉遠長是一個講求實際的人,而且有花兒在場,知道刻下訓斥劉友漁並不合時宜︰「這確實是最合理的解釋,洛淮肯定會盯住胡家,也會掩護花兒。嘿,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還有另外一個我沒弄懂的問題可以解釋得透了。」盯著劉友漁的眼楮緩緩道,「洛淮能在胡侯家滲透得這麼深,我們家自然也不是問題,難怪輕月上次出事的時候旁邊能有洛淮的人掌握到她的行動,跟得那麼緊。」
听到這里,本來因為心中有愧有些走神的劉友漁心神一震,再次集中起來,腦海里面閃過了一些剛才忽略了的模糊細節,抬頭道︰「爹,洛淮暫且不談,只要我們心底存了這事,家里真有ji n細的話配合前天晚上的事情,查起來範圍並不大。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這些事情你打算上報給聖上嗎?」
劉遠長听得劉友漁的話又是一臉不悅,不過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一個借岔開話題逃避的人,必然事出有因,仔細思考一番後才道︰「這些事情現在還是毫無根據,可以歸入謠言一類,此時上報並沒有任何好處,而且萬一全尚書推測有誤,會給六部之間造成很大的麻煩。所以我跟他的想法一致,洛淮正使來之前還有幾天的時間,小心為上,先進一步查清楚之後再做打算。」
劉友漁皺眉道︰「孩兒剛才說先考慮結果的時候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那個人是聖上的人,而爹你瞞著听到的事情不上報,後果很難預料。」
劉遠長明顯也是全身一動,除非自己有確切的根據那個人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帝已經知道這個消息的前提下才能把這麼重要的事情擱下不上報,否則這麼重要的事情,四字瞞下不上報給皇帝,皇帝一旦得知心里肯定是不會少不臣之心這四個字的。劉友漁私下收留了應劭使得劉遠長在面對皇帝的時候本來就有些虛,寧界皇帝雖然年近五十,但身體依然健朗,心思尤其敏銳,如果在他面前試探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人的話,一旦不是絕對會被追問出原因根底,跟直接上報並無兩樣。想到這里劉遠長看了看外面的天s ,終于下了決定︰「已經是上朝的時間了,拖一天應該不會有問題,可以詐稱花兒回來得晚,我已經上朝去了,你們不敢做主。今天聖上如果提起輕月的事情我就只好先配合全尚書給胡侯安排的計劃去做,好在經過了這次輕月應該不會再受到胡展鵬的威脅。那個應劭現在在哪里?」
劉友漁看向花兒,一向不發表自己意見的花兒明白劉友漁的意思,答道︰「父親要見他嗎?」
劉遠長強迫自己臉上的表情緩和一些,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因為輕月的事情我今天早些告假回來聖上該不會不允,也不會引起什麼懷疑。你中午的時候能把他帶回來嗎?」
見花兒點了點頭,劉友漁想起雲州城內現在的情況,趕緊道︰「我陪你去,守在外面。」
不想花兒和劉遠長幾乎同時出聲道︰「不。」區別只是一個平淡一個急切。
花兒沒什麼表示,劉遠長不管劉友漁,朝向花兒道︰「花兒,不是爹不擔心你,現在雲州城內不安定,家里需要有人留守。出了胡府那名守衛的事情現在爹已經沒法信任其他人,為了輕月和你娘只有辛苦你單獨去一趟。現在是白天,沒什麼人敢在城內放肆,以你的身手應該沒什麼人能奈何得了你。」
花兒向劉遠長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點了點頭,走出門去,回頭看著劉友漁道︰「哥哥。」
劉友漁見劉遠長點了點頭,便走過去看花兒有什麼話要單獨對自己說。花兒等劉友漁在自己面前站定後,上前一步到兩人幾乎貼在一起,才踮起腳抬頭在臉露疑惑之s 的劉友漁耳旁輕聲道︰「前天晚上在雲台的時候,你該是知道全公子的爹全尚書和胡尚書的關系吧。」
劉友漁腦際轟然一震下退後一步看向花兒,花兒卻不給他任何看到自己表情的機會,已經轉身而去。
劉遠長奇怪的見劉友漁呆呆站在那里,出來問道︰「怎麼了,花兒說了什麼?」見劉友漁還是不接話,嘆了口氣,「這次確實是有些對不起花兒了,不過友漁你清遠閣的學業還沒完成,現在決不能參合到這件事里面來以致被清遠閣除名。爹下這個決心也很難,洛淮這次來的人,無論是皇帝一方還是周克明一方都厲害得讓人心驚,詭計謀略層出不窮,在我們雲州都讓爹有處在下風的感覺,更可怕的是他們都非常年輕。你現在的才識其實已經勝過為父,只要假以時r 和鍛煉,必成寧界支柱之才,在這種時候,爹只能是做下這個惡人,希望花兒她能明白吧。」
見劉友漁仍然沒有說話,劉遠長拍拍他肩膀,花兒從小只會透露極少的心事給劉友漁知道,他早已經習慣,邁開已經不能算矯健的步子向外走去。
「爹,我其實還覺得有什麼地方疏漏了,不過現在實在想不出來。」劉友漁現在思緒一片混亂,之前他一直都認為自己並沒有想過通過促成花兒跟全翔兩人姻緣來達成什麼的目的,純粹是從覺得全翔是個不錯的人很般配花兒在考慮。但听到花兒的話時他心里一陣害怕,捫心自問後突然不能肯定自己心底潛意識里是不是真的有犧牲花兒來拉攏全翔和全家以達換劉輕月的安全的想法,這使得他再也沒法集中心思到其他事情上去,本來之前突然想到的另外一些細節也再也想不起來。
「一切等爹回來再說吧。」
說出那句話後的花兒轉身後在不讓別人察覺有異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劉府,絕壁上的花朵,即便再喜歡,如果不能得到,某一天凋謝的時候,心里更多的卻是卸下莫名壓力後的放松。雖然一路上都沒什麼被人跟蹤的感覺,花兒還是選擇走到人多的地方,然後利用自己敏捷的身手在民房間穿牆入戶,沿著一條並不規則的路線向天柱林而去。
天柱林是權臣和皇家陵墓,看守相較而言卻並不算嚴密,一來因為習俗的緣故並沒有什麼陪葬品值得盜取,二者天柱塔都是高聳的奇妙結構,在不了解內部構造的情況下強加破壞非常困難不說,還有過引起整個天柱塔的倒塌的事例,引來已經在歷史上消沒了動機的當時那名破壞者株連滅族的厄運。沒有寶藏的誘惑加上高昂的代價自然也就難以吸引到什麼心懷鬼胎的人光顧。
花兒拿起石室內用一塊石頭壓好的布片,認出是當時應劭幫自己敷額頭的那塊。上來的入口並沒有可疑處,又有這個明顯只有花兒看得懂的暗號,足以證明應劭是自己從這個洞口出去了,只是花兒現在卻無法探求他離開的原因。應劭現在的傷勢應該還很難行動自如,出去會是做什麼,思考無果下花兒只得有些悻悻的又看了看收拾好的石室,將那塊布片收好,從出口一躍而下。
每當這種從天柱塔上躍下的時候,耳旁掠過的風聲是花兒最喜歡的聲音,不過她仍然小心的看著下方的卸力點,雖然是熟悉已極,不過這種高度一旦出錯實在太過危險。就在還有一個卸力點就可以安全到達地面時,花兒神情一動,兩支弩箭毫無征兆的突然從下方的兩塊大石頭後面飛出,一上一下直取花兒落到那個卸力點時的膝蓋和前胸。
在毫無防備下仍然繼續下落借助那里減緩下墜速度的話,花兒知道自己最多只能來得及揮刀擊落一柄弩箭,于是果斷伸腿在天柱塔壁上用力一點,遠離原本下落軌跡的同時稍稍加快了自己的落地速度。本來這是三個卸力點中的最後一個,與地面的距離已經只有六七丈,即便不能卸力的話掉下去以花兒的身手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只是著力處受傷甚至骨折卻是難免,現在明知下面有人埋伏的花兒沒時間去細想心中冒出來的一堆疑問的答案,把全副j ng神都集中在如何減緩自己又刻意加快了一些的下落速度上,如果按現在的速度落地,即使腿部只受一些輕傷,由于對方是有備而來,而且人數上佔有優勢,肯定是凶多吉少。
按現在花兒斜飛的軌跡她的目標是地面上一高一矮相隔不遠的兩棵大樹中較高的一棵,只要能在那棵跟最後一個卸力點高度相差不大的樹上再次卸力,借助樹枝和樹葉的掩護,安全落地就不會是問題。地上的伏擊者自然也看得出來了這一點,機括聲響中又是弩箭襲來,這次更是有了第三支。花兒在半空中團起身體盡量減少自己的受襲面積,右手彎刀揮出,準確的擊中最先到達的一支弩箭,借力再次略微改變了下落的軌跡,然後利用手中刀刃極彎曲的特x ng就那麼貼身把刀刃轉到背後平貼上背脊。當的一聲,那支弩箭斜著擊中刀刃後向旁滑開,將花兒右肩的衣服劃破,花兒來不及去檢查滑開的那支箭是否在自己右肩上劃開了一道暫時沒感覺到疼痛的傷口和弩箭上是否有毒的問題,身體已經被那支弩箭帶得失去了平衡,勉強再扭動體翻轉作臉部向上險險避過第三支弩箭,脖頸處被帶走了幾縷長發。
離地已經不到三丈,但花兒目前為止只有揮刀擊中第一只弩箭時借力的的一點點減速,而且剛才躲避弩箭時面部轉到向上無法看到下方的環境,恰在這時一根樹枝在花兒臉旁掠過,抽得她生疼,她來不及多想,左手迅疾無比的向上探出抓住那根樹枝。細弱的樹枝完全承受不了花兒下垂的速度幾乎是立時便折斷,不過也帶得花兒以一個傾斜的姿勢在半空中再次改變下落軌跡,避開第三次來襲的弩箭。這時花兒已經調整成為了兩腿在下的下落姿勢,看清剛才抓住的那段樹枝是屬于那棵較矮的松樹,幸運的是在那跟樹枝的帶動下現在自己落到了矮樹的樹冠範圍內,身旁有了更多可以用來借力的樹枝。當下花兒當下再顧不得許多,忍住手被勒破的疼痛感,不停的抓向經過的每一根樹枝減緩下墜速度的同時帶得自己向矮樹的樹干斜撞而去,最後雙手護住頭胸,用身體的側面撞上了那棵矮樹的樹干。
撞擊的力道大得驚人,震得這棵松樹上的松針紛紛下落,三名襲擊者從藏身處顯出身形直奔花兒撞到的那棵矮樹。來到樹下時,三人還沒有站定,一片嘈雜的破空聲中,最終堅持住抱緊了樹干藏身松樹上的花兒以松針作為暗器漫天的投擲下來。松針勝在量多,幾乎籠罩了三名伏擊者全身上下所有的範圍根本無法防範,雖說即便在花兒的力道下也無法對人身體的絕大部分部位造成什麼大的傷害,可是三名伏擊者露在外面的脆弱眼楮仍然是需要保護的,沒人敢拿自己今後的視覺來賭不會被松針正好擊中眼球,只得先用手護住頭臉。
花兒能瞬間投擲出這麼多的松針可見雙手都沒有受傷,但她下墜時的減速不算完美,不可能完好無損,必然有著力處受傷,落地後不立即逃走而是通過松針爭取時間更是證明這一點。三名伏擊者都是有耐心的人,並不急著在視野受限下上前給花兒可趁之機,只是一只手護住眼楮,另一只手按住兵器等待花兒投擲松針的停歇。
又是一陣松針的投擲後,衣物破風聲響起,三人知道是花兒終于打算突圍,仍然用手臂護住眼楮上方防止松針傷到眼楮,同時跟著破風聲追去。這時又有跟剛才完全相反方向的衣物破風聲響起,三名伏擊者驚疑下冒險抬眼,發現自己所追蹤的前一道破風聲是花兒所扔出的月兌下的外套所發出的,急忙回頭。剛看到花兒逃向她落下的那座天柱塔後的身影,又迎來兩把松針,伏擊者們只得再次護住眼楮,追擊的速度又被大大延緩。
重物落水聲傳來,三名伏擊者知道不好,加快追到花兒身影被遮蔽的那座天柱塔後,只來得及看到水面蕩起的一圈圈波紋。
伏擊者中的兩人對準波紋泛起的zh ngy ng位置上弦sh 出幾只弩箭後,其中一人略微拉下蒙面的黑布,用綠s 的左手兩根指頭抓了抓左邊臉上露出的幾點同樣墨綠s 的斑點,對沒有對水中sh 出弩箭的伏擊者道︰「為什麼留手。」
「殺了她有什麼意義,我們要的是一個能問出情報的人。」
「剛才她跳水逃走後已經是打草驚蛇了,你還是沒有放箭,又有什麼解釋。」
被質問的那人指了指發問的人腳下︰「你不會沒有注意到這里有石頭被新搬走的痕跡,我可沒有跟你一樣sh 一塊別人扔下水的石頭發泄的興趣。」
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名伏擊者見兩人爭吵,開口道︰「好在也不算太大的損失,這里並不安全,我們回去再說。」
三名蒙面者不再多說,草草清掃現場後,迅速的掃視了一圈周圍環境,確認沒有留下什麼會被追查的痕跡後分頭散去。
水面恢復了平靜,又過了很久,河岸一塊石頭旁的水面才冒出一些氣泡,緊接著花兒**的身子從水中站了起來。拖著右腳走上岸後花兒靠在那塊石頭上休息了一會,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從身上掏出一塊布片,彎腰在河水中浸透,敷上右面的額頭,嘴里喃喃的自言自語道︰「真是晦氣,撞了三次。」
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後,花兒擰干身上衣物的水,月兌下濕透的鞋子提在手中,用衣袖擦干腳防止留下腳印,強忍住右腿的疼痛,很快也消失在了天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