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女兒家,雖然從小跟著爹耳濡目染難免接觸一些政事,卻算不上有多懂,說到真正的著手去做,我是完全不會的。這次爹吩咐我一路隨行西來,也只是在他無暇分身下的勉力為之,站在淮昱的身邊做一個巡查勢力支持的擺設讓人看而已。事實上,在離開宜郡後的這一路上,我沒有真正的做過任何事情,就算是淮昱意外受傷後,也都是你在幫我。」
這說法讓應劭有些羞愧,在廣武時,他差一點就壞了事,真正拉攏到洛明房的是老師知行,不過他想這大概是張豫思有求于己下的措辭手段,便也沒有插話謙遜,等著對方的下文。
「我並不知道淮昱這次準備怎麼做,但他似乎永遠都有十足的信心戰勝所有的困難,現在又有你和知行先生還有皇孫的幫助,所以我也就願意相信雲州的問題會迎刃而解。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拋掉擔憂,去考慮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張豫思的眼神有些迷離,但很快回過神來,紅暈滿臉低下頭去︰「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只是」
「听著你說高興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高興。而且,你願意把這些心情跟我分享,是我的榮幸。」應劭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情況下,只好把以前文軒跟他說笑時提起過對女子用的甜言蜜語照搬了出來。
「謝謝你。」張豫思撫了撫鬢角的亂發,平復一下心情,接著道︰「等這邊的事情有了結果之後,我們應該都會去昆定。淮昱他已經答應我會請他爹全力支持平反太子的案子,有大司馬來主持,再加上我爹和衛南侯的助力,這件事情應該有很大的機會成功。太子一旦平反,皇孫也就可以恢復身份,那時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夠代替我照看著無邪,讓他的x ng格能變得柔和一點。而且,那樣的話大家都在昆定,我也還可以多少顧著他,不會讓他感覺孤獨和被拋棄。」
只要能平反太子謀反案文軒就可以恢復皇孫的身份,再得到淮光的相助,即便最終無法登上皇位,平步青雲也是絕對的,應劭自然會跟著水漲船高,他之前所提出的顧忌就不再存在,這個想法可以說是一樁合情合理的交易。張豫思本來還可以再加上一兩句緩和的話,比如無論應劭是否答應,她都會支持皇孫之類,讓他更容易點頭,不過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應劭明白張豫思是希望自己更多的以朋友的身份答應這件事,而不是被條件所利誘下的勉強敷衍,望向方無邪,笑了笑,道︰「難怪沒見到丁平。」
張豫思愕然,隨即醒悟到應劭是說原來她來商量方無邪的事情,以丁平的脾x ng如果同來肯定壞事。應劭的話讓張豫思想起了當時叫住丁平的淮昱,又害羞起來,道︰「他,淮昱派他有別的事情。」
「方無邪到底多大了?」
「今年才十歲吧,他真的很不容易。」
「是啊,我至少以前有爺爺,現在有知行老師。」應劭抿了抿嘴,「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多少,所以只能答應你,無論將來怎樣,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他,直到他能夠自立的那天。」
張豫思的臉上浮現出喜悅的神s ︰「真的很謝謝你,我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很過分的請求。」
應劭想起了清遠閣的事情,但話已出口,只得補充道︰「不過我真的只能說盡力,沒辦法做出實在的承諾。」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已經足夠了,我相信你。」
應劭記起之前那老太婆,裝作無意的道︰「方無邪剛才提到說雲州有能跟洛鬼齊名的女人,是說的誰?」
張豫思不疑有他,道︰「他說的應該是當今寧界的太皇太後吧。」
應劭興致盎然的追問,張豫思于是慢慢的解釋︰「那位太皇太後真名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她應該是來自寧界西方的少數民族,當時寧界的皇帝娶她為妻多半是平定內患的意思。不過當時的寧界皇帝肯定沒有想到,他為了政治娶回來的這個老婆會成為一個在他去世之後歷經三朝,力挽寧界皇權于既倒,還能毫不迷戀權勢,局勢平穩之後再次甘居幕後的寧界支柱。」
「這位老太,太皇太後听起來一生該是波瀾壯闊,不過即便她刻意低調,我也不該從沒听人提過。而且她這都是政治功績,拿來跟洛鬼這樣更多以身手聞名的豪俠相比較,好像是並不太合適」
張豫思只當是應劭對方無邪的話有些耿耿于懷,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因為家父的關系略知一二。听說洛西營的杜雲歸杜將軍也來了這里,還請你千萬記得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跟你說過那位太皇太後的事情。」
應劭的興趣完全被調動了起來,他現在不難猜到那位太皇太後肯定跟洛淮寧界之間的領土爭端有著極大的關聯,不過其中具體怎樣就只能等著張豫思繼續說下去了,于是點了點頭。
「那位太皇太後今年應該有七十多歲了,對于她在衛王洛重聯合洛西營從寧界成功奪取那塊土地之前的事情,我的所知只有她嫁到雲州後丈夫和兒子都死在了她的前面,所以也只能從衛王和洛西營跟寧界之戰的時候講起。那時候那位太皇太後的兒子也就是當時的寧界皇帝新喪,她的孫子也就是當今寧界的皇帝剛剛即位,卻爆發了奪位內亂,在當時手握重兵的四皇子不忿興兵下,戰火彌漫到了寧界全境。這時那位太皇太後挺身而出,先是用計一舉褫奪了當時二皇子也就是現今寧界晉王的長羽弓手兵權,防止他也猝起異心,然後以長羽弓手為主力,讓當時的兵部尚書葉騰吸引住敵軍,犧牲了他麾下的所有軍隊爭取時機,得以親率大軍遠途繞道從後突襲四皇子叛軍的輜重糧草,從而擊垮了叛軍主力的意志和軍心。在接下來的決戰中她又徹底擊潰了對手,把四皇子的殘余叛軍逼到了寧界跟洛淮相交的國界。」
應劭心中默算後插口道︰「那不正是衛王和薛大統領奪取那塊土地的時候,原來當時的寧界內亂是這麼回事,可衛王和薛大統領又是怎麼奪得那塊土地的呢。」
「我下面說的都只是現在那片土地上的謠傳,作不得數,你千萬要記得這一點。當地傳說那時寧界的那名四皇子抱著亡命一搏的想法不顧身後的寧界軍隊而是率先攻擊了洛西營然後掉頭逃竄,希望引得洛西營在追擊中跟身後的寧界軍隊在混亂中打起來而兩敗俱傷,從中覓得反敗為勝的可趁之機。洛西營和衛國的聯軍雖然看穿了四皇子的想法,但當時寧界已是軍力極度疲弱之時,又有四皇子給了這個正當的理由,便也依勢而為揮軍進擊。可那位太皇太後當機立斷下讓手下所有的所有軍隊迅速後撤出那塊土地並且沿途遍布障礙和雜物阻擋四皇子叛軍的後退之路,在這種形式下四皇子的叛軍最終全部都在那塊土地靠近寧界的邊緣被追擊的洛西營和衛國聯軍殲滅。洛西營和衛國的聯軍在跟殲滅四皇子的這一戰中也死傷了不少人馬,薛大統領和衛王明白自己是反被那位太皇太後利用了,但這也讓他們有了更多的正當借口可以繼續前進奪取寧界更多的國土。為了保證進攻能夠順利,發起攻擊的前一天晚上衛王和薛大統領登上一座小山觀察前方寧界軍隊的布置,可沒想到那位太皇太後當時利用了洛西營一路追擊中對她留下阻擋四皇子叛軍的各種障礙物的習以為常,看準我們洛淮部隊的指揮者一定會選擇那座小山作為觀察點,之前撤退之時就留下來藏在了一顆倒下的枯樹中。到衛王和薛大統領上山後那位太皇太後突然從藏身處冒出,以一人之力襲擊了當時土丘上只帶了幾名親衛的衛王和薛大統領。」張豫思頓了頓,「當然,這只是個謠傳,不過最後的結果是洛西營聯合衛國為洛淮奪取了那塊土地,但他們也在大好的形勢下沒有再繼續向寧界前進一步
或者是記載止于此,或者是張豫思有顧慮的跳過了那場突襲的結果,但當時的洛西營和衛國聯軍面前是還在內亂劇痛中,又損失了四皇子叛軍和兵部尚書葉騰麾下所有部隊的寧界,能讓他們停下腳步的理由並不多,那座小山上雙方的交鋒發生了什麼也就可耐尋味。衛王洛重和洛西營大統領薛守義在洛淮軍中向來都享有武勇鼎盛之名,洛重已逝,但薛守義現今在武技上的聲望已然跟洛鬼和淮俠在洛淮鼎足三立,就算是當年尚未達到現今的圓滿境界,但有親衛和以勇猛善戰聞名的衛王在旁,寧界那位太皇太後的實力也是可想而知。
有念于此應劭明白了張豫思反復言明不要在杜雲歸面前提起這事和這些只是謠傳的原因,順著她的意思道︰「原來如此,算算那位太皇太後的歲數,我們洛淮跟他一輩的老功臣們應該所剩無幾,她的事跡又多是些謠傳,難怪沒人提及。」
腳步聲響起,張豫思順著應劭的目光回頭看去,因為她的關系應劭的房門並沒有關,見是文軒和知行正走過來,便起身道︰「我先走了,淮昱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我幫忙。」
應劭忙跟著起身,站在原地道︰「這事情還是暫時不要告訴無邪,讓我先想想辦法拉近些跟他的關系。」
張豫思點點頭,跟進門的知行和文軒打過招呼後帶著外面的方無邪離去。
「她找你丁平居然沒有跟著,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莫不是要私奔。」
文軒輕松的調笑,知行則是看著張豫思牽著方無邪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只是來看看我的傷勢。」應劭想著不必讓知行和文軒知道方無邪的事情,而她跟淮昱已經定下終身更是屬于**,並不方便泄露。
「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知行搖搖頭,回身看向應劭,「你的身體怎麼樣?」
「休息了一整天已經好多了。」
「花兒的毒有辦法了,不過你最好能一起去。」
「我?」
「你跟我說過你的想法後,我又想到了另一些可疑的事情,經過一些查證後發現我的猜想並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因為這太過重要而你又受了傷,為大局著想為了以防萬一所以這些都一直沒有告訴你。花兒中毒後的癥狀跟聖上非常相似,應該和周克明給聖上下的是同一種毒,只是聖上是積少成多由小劑量內服積累毒發而花兒是因外傷從血管侵入,所以我當時並沒有太大把握。淮將軍在廣武外受傷時雖然並不是中的這種毒,但丁平已經當時飛鳥傳書向昆定要了東脊神醫給聖上開得方子過來,只是由于路途遙遠在你們走後我們上路前才收到,剛才我找淮將軍要了那張藥方仔細的看過,現在對花兒的毒最少有八成把握。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從花兒那邊入手,弄清楚她所用那種傷藥的來歷,最好能從中發現些什麼新的線索,如果能證明我的那些設想並沒有錯的話,就可以從宣若鏡那里搶回先機。你跟花兒最熟,我會想辦法讓你單獨給花兒醫治,而且我已經在藥方中加了一些東西,不會改變藥效,但花兒使用後應該會很快醒過來一小段時間,希望你能利用好。」
「我明白了,現在就走嗎?」應劭相信自己的老師,他既然還是沒有說出他想到的是什麼事情,也就不問。
「嗯,現在去正好趕得上杜將軍和黃群回來的時間,運氣好的話明天使團覲見寧界皇帝的時候我們也許可以多掌握不止一點點的籌碼,路上我會跟你詳細說明花兒所中之毒的醫治辦法。」
有了正式使團的名號,知行又跟劉友漁有清遠閣的淵源,當下三人不必再隱匿行蹤,在袁闢安排的護衛護送下乘坐馬車來到劉府。通傳後三人被迎到客堂,劉遠長因為不便在皇帝之前先見洛淮使團的原因只是寒暄幾句就離開,留下劉友漁和劉輕月以私交好友的身份接待三人。
文軒從進客堂後就一直死死的盯著劉輕月呆看,知行咳嗽一聲,見文軒還沒恢復過來,只得賠罪的笑笑,向劉友漁擺開正題︰「我已經找到救花兒的辦法了,只是其中有些麻煩。」
洛文軒是洛淮皇孫,又是客人,而且青年男子首次見到自己妹妹時無不失魂落魄,但自己妹妹是因為關心花兒的身體一定要出來,劉友漁只得裝作沒看見,向知行追問道︰「什麼麻煩。」
知行見劉輕月雖然極力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還是掩飾不住的對洛文軒的目光有些奇異的反應,心中迅快的進行了一番計較,道︰「皇孫一向喜好歷史和列傳書籍,可否請輕月帶他觀摩一下府中所藏之書?」
劉友漁並不太情願,只是知行這是要支開劉輕月的意思,雖然覺得他讓妹妹只帶著洛文軒回避而不帶上應劭有些奇怪,也只得應允,示意劉輕月帶洛文軒去書房。
兩人離開後,知行起身上前。劉友漁知道他是有非常機密的話要說,也站起身來,兩人走到屏風的後面。
「花兒所中的毒跟我們聖上所中周克明的毒是同一種,我已經把藥方拿來了。」知行輕聲道。
「以洛淮局勢最近的轉變來看,這醫治之法應該是有效的,那你說的麻煩是什麼?」
「這毒關系到其他的事情,解毒的辦法是從東脊神醫那里求來,有不少難以言明的顧忌,我不能讓它外泄。」
劉友漁皺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阿劭已經知曉了解毒之法,我希望能讓他單獨給花兒解毒。」見劉友漁眼中滿是懷疑之s ,知行知道他在想為什麼不是自己而是應劭,解釋道,「我想你也知道阿劭的x ng子,花兒對他有救命之恩,他總是希望能回報一些。」
「花兒傷在背上,雖然相信他,但我還是要派人隔遠看著。」
「當然。」知行神s 未見絲毫變化,把應劭叫了過來,「雖說醫者不避嫌,這次也是權宜,不過花兒畢竟是個女子,你要小心些。」
應劭看了看劉友漁,沉默的點了點頭,在劉友漁叫過的侍女引領下去了。
「你有多少把握?」劉友漁回到主位上坐下,靠上椅背。
「記得我從來沒有在大事上騙過你,或者說,你連東脊神醫都信不過。」知行輕抿一口茶水。
劉友漁望向窗外︰「你不嫌太過明顯嗎,我不會讓輕月和花兒的感情成為政治手段的犧牲品。」
知行一愣,笑道︰「我沒有利用這方面的打算,不過有萌芽順其自然的產生的話,我也不介意助推一把。你該看得出來我並不是事先策劃的有意為之,機緣巧合下的獨處片刻都要抹殺的話,我真的懷疑誰才是在用政治的眼光去看待感情。」
劉友漁冷哼一聲,也端起了茶杯︰「你變了很多,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知行嘆了口氣︰「也許你說得對,人的眼楮雖然長在身上,最難看到的,卻是自己。」
應劭跟在侍女的身後,再次來到花兒的房間,房間里仍然充斥著藥物的味道。那名侍女按劉友漁事先吩咐的遣走房內原本的侍女,站到門外遠處,只是透過一扇打開一小半的窗戶望著房內。
花兒仍然俯身趴在床上,青絲遮住了大部分面容。應劭把知行交給自己的小藥箱放在床邊,輕輕掀開花兒的被子到傷處。花兒背上的傷口上敷著一塊浸了藥水的白布,應劭小心的揭開,露出花兒的肌膚,他心跳有些加速,忙用被子蓋好傷口以外的部分,又深吸了口氣,才平靜下來,先從藥箱中拿出一截藥香點燃插在床上花兒的口鼻不遠處,然後拿出一把j ng致的小刀在燭火上炙烤後劃開花兒已經接近愈合的傷口。
吸出毒血後按知行所教的方法在傷口和附近幾處穴道上分層敷好藥草後,應劭仔細給花兒蓋上被子,再確定她的口鼻並沒有被壓住,背靠著床坐到地上。雖然解毒的程序並沒有消耗太多的體力,但左手無力外加左胸傷到了心髒旁的一些血脈,對呼吸也有一定影響,讓他還是覺得一陣氣虛乏力。
上次只是匆匆一睹,這次等待花兒醒來的無聊中應劭開始仔細打量這間閨房,發現房間里唯一有些女兒家特s 的鏡子前擺放著一本書。應劭看了看窗外那名侍女的位置確定她的視線該看不到那本書,裝作拿其他東西的樣子去把那本書拿起來,只見封面上寫著《寧界近代名臣簡傳》,翻開來時,第一頁上寫著「國尉--許勇」,接著就是生平和x ng格等等,最後是作者的一些評價。書是印刷的,作者叫鐘桓,這個名字應劭並沒有听說過,再翻下去則是依次羅列著寧界三尉六部中的一些名臣。
應劭合上書,放到燈下仔細看書頁的側面,發現其中有一頁頁沿特別的黑,顯然是經常翻動的結果。打開來看時,左上寫著「兵部尚書--葉騰」,下面則是他如何從平民出生攀上高位,且在四皇子叛亂中險死還生,以本部不多的兵力拖住叛軍主力大軍立下大功,在所部被擊破落海數年後又險死還生回到雲州,輔佐當今的寧界皇帝開創新朝,然後在壯年早逝,葬在天柱林中自己生前就得到「國柱」稱號後親自設計的天柱塔上。
應劭把書放回原位,回到床沿坐下,想到自己藏身過的那座天柱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葉騰的葬身之所,只是想不明白葉騰跟花兒到底是什麼關系。
正想之時,身後傳來花兒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