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之月就像是漆黑夜空的唯一一只眼楮，緊緊盯著世間的眾生。夏無羽邁著步子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有一次夏無羽晚上這麼出來，撞見了自己的班主任，班主任怒氣沖沖地指責夏無羽深夜一個人在外游蕩，簡直是不像話。夏無羽被攔在大街上受到眾人圍觀，然後他質問老師，為什麼你可以在街上，我不可以。老師愣了愣之後強硬地回答「因為我是大人」。
有的時候大人比小孩要多出許許多多的特權，他們可以喝酒，可以抽煙，可以進網吧，可以談戀愛。夏無羽不干這些，但他卻覺得有些不公平。有些事情的危害對「人」都是一樣的，區分大人和小孩看上去就像是一幕演繹著壓迫的滑稽劇。
現在他走在街上，絕對會被人看作游手好閑的小混混了吧，這種人物在動畫和小說里總是充當主角的第一個敵人，被揍得落花流水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的臉了。
夏無羽不知何故浮起微笑，接著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特別標注出來的鈴聲說明這是他唯一的死黨打給自己的。
「喂。」
「喲，老夏。」電話那邊是男孩子輕快活潑的聲音。
「你小子，不是你們公會會長說要開團嗎，難得不用做作業了。」
「散了啦，H難度老一一小時滅二十一回，我的超高效率在于跑尸速度。」男孩興致勃勃地嚷嚷，可以想象他在電話那頭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動作。
男孩名叫路逸，和夏無羽做了三年的朋友，也是夏無羽三年來唯一的朋友。當初開學典禮的時候，同學們趁老師沒來都嘰嘰喳喳地聊天，夏無羽在自己的座位上打著哈欠。路逸從前排隔著兩個座位沖他扔紙團，露出一排閃閃發亮的牙齒。
兩個人就此成了朋友，男人間的友情不需要多說，小小的契機就可以讓他們之間的友誼根深蒂固。男人是厚實穩重的參天大樹，因此，一輩子也不會背叛。
「你收到錄取通知了嗎？」夏無羽決定掃掃這小子的興。
「嗯嗯！剛剛來的，我打電話來就是這事兒。樞山市理工大，我很滿意啦。」男孩有些得意洋洋，「你呢，老夏？」
「你知道‘哲德羅斯大學’嗎？」
「哲德……羅斯？」男孩似乎在思索，隨後他沉默了，良久方才開口，「吶，老夏，現在有一輛車停在我們家門口，車旁邊有幾個……看上去很詭異的家伙。」
「犯罪團伙嗎？」
「不，那輛車上畫著一個Logo，被長槍貫穿的七芒星……還有一個名字……Jedlos，哲德羅斯。」
夏無羽挑起了眉毛，或許這個大學並非是Key君的鑰匙無中生有，說不定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角s ，回家之後還是把那張申請表要回來吧。
他轉過一個彎走進無人的小巷里，他的散步路線是一個完美的環形，穿過這條小巷就可以到家，「好了不早了，我掛電話了。」
「你還在外面嗎？」路逸咋咋嘴，「這麼晚了總是在外面游蕩，你是想在垃圾堆里撿一個女孩回家嗎？」
「怎麼可——」夏無羽這麼說著，不過他下意識地往離他最近的那個垃圾堆掃了一眼。
一個女孩躺在垃圾堆里。
「可亞里士多德並沒有證明孟德斯鳩不是一只王爾德式的渡鴉。」夏無羽略略張大了嘴巴，然後他掐斷了電話，全然不顧對面路逸好奇的詢問。
女孩看上去正在熟睡，在垃圾堆里熟睡就像上個世紀初上海灘的那些社會底層人士一樣。帽子歪戴著，雪白的長發被弄髒了，洋紅s 的上衣被粘上了西紅柿和醬油的污漬。女孩把兩手重疊著枕著頭，于是雪白的胳膊也染上了污跡。
她穿著短而j ng致的裙子，裙子上掛著銀s 的鈴鐺，那雪白的長筒絲襪現在也髒的不成樣子了，和衣服顏s 一致的靴子被淹沒在垃圾里。
睫毛好長啊，臉龐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玉——如果沒有那些土豆片做點綴的話。
總而言之，狼狽不堪。
這是被哪個狠心的父母扔掉的可憐女孩嗎？夏無羽盯著她，他有些好奇自己的大腦此刻是怎樣運轉的，或許正在上演一出腦細胞紛紛爆裂的搶灘登陸電影。片刻之後他的眼楮里就全是這個垃圾堆里的女孩了，視線里只有這麼一個很奇怪的生物存在。夏無羽彎下腰，用手指戳了戳女孩的臉——這個違和的生物發出一聲可愛的夢囈——接著他拎住女孩的蕾絲衣領，默不作聲地把她拖走了。
大概在馬路上撿到一百塊錢就是指這類的事情吧。夏無羽覺得女孩好重。
•
夏無羽打開家門換上拖鞋，他把女孩拖到陽台上，然後回到客廳里抄起桌上的一本記事本。
「6月18r 在路上撿到一個女孩，大概是被狠心的家人扔掉的所以撿回來了，暫時就叫‘小咪’好了，因為很髒所以要先給它洗澡。」
夏無羽記錄完這句話，把記事本合上插進口袋，然後踱步到陽台，「洗澡，洗澡……」他咕噥著。
然後打開洗衣機的翻蓋。
「我看看，先把要洗的東西放進去……」夏無羽這麼念叨，洋紅s 的女孩被扔了進去。
「設定，中等水位應該夠了……漂洗……定時五分鐘……」
咕嘟咕嘟，洗衣機開始進水了，透明的液體將女孩包裹了起來只露出頭部，這樣子配上洗衣機的形狀似乎有點像某種巨型罐頭。
「洗衣粉和柔軟劑……」
白s 的粉末和藍s 的粘稠液體溶解進了水里，洗衣機里的水變得滑膩膩的了。
「現在只要關上蓋子按確定就可以了。」夏無羽把手放在了最後一個按鈕上。
「哈……哈啾！」洗衣機里的女孩打著響亮的噴嚏睜開了眼，鮮紅的雙瞳朦朦朧朧地浮著一層水霧。
「啊醒了。」夏無羽麻利地關上洗衣機的蓋子按下確定鍵。嗡嗡的機器聲響了起來，滾筒開始旋轉了。
「什什什什什什麼？」女孩叫了一聲，她慌亂地揮舞著雙手，在接下來的瞬間洗衣機像布丁一樣被切開了。
夏無羽看著陽台上出現大洪水，吞沒了他的拖鞋和腳底。襪子黏在皮膚上有些難受，所以拿拖把打掃是必須的。
「請讓一下。」他很有禮貌地對女孩說道。
「你……你在干什麼啊……」女孩咳嗽著，她的衣服和長發都濕透了，劉海滴著水珠讓她只能睜開一只眼楮。她原地跺著腳，看上去比之前按還要狼狽。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她的手上不知為何會拿著一柄巨大的烏鐵鐮刀，刀刃上蝕刻著鮮紅的鬼怪文字。
「哈……給你洗澡……」
……
女孩的臉突然變得通紅︰「變……變態啊……對不認識的女孩子玩這種洗衣機Play什麼的給我去死去死啊！」
「鐮刀揮來揮去很危險的。」夏無羽好心地提醒。
「死！」女孩扔出一個字，鐮刀直沖他的頭頂。
夏無羽側身閃過去，拎起拖把。鐮刀再次劈了過來，夏無羽用拖把格擋——涼風嗖嗖，脆弱的鋼管在用作實戰的鐮刀面前完全沒有抵擋之力，它斷成兩截，被夏無羽拿在左右手，就像是兩把短劍。
「變態都要被放到靶場上槍斃啊！」
「不要隨便給別人判刑啊。」
夏無羽小心地邁著步子，他做出戰斗的姿態，這樣的姿態是從RPG游戲的主人公身上學會的。女孩揮舞著鐮刀再次劈了過來，像是月牙或者鷹喙。
「鐺！」斷掉的拖把疊成十字成功地招架了一次攻擊，夏無羽放低身體重心用腳絆住女孩的腳踝，兩手向上把鐮刀推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夏無羽的背上爬滿了肥皂水，女孩失去平衡壓在他的身上，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呼，這就是所謂的「撿來的東西難馴養」嗎——夏無羽長舒一口氣，接著鐮刀從空中落下，插在離他耳朵不過數寸的地方，讓他的頭皮一陣麻。
「變……變態……」女孩坐了起來，她的眼角掛著水珠，不知道是肥皂液還是淚水，恨恨地嘟噥著，「要不是因為睜不開眼楮早就把你剁成英國培根。」
是是。夏無羽想象了一下自己變成英國培根的樣子，從某種意義上看上去很鮮美。
「好了小咪，我家的規定是髒東西不準進門。」
「啊咧？小咪是誰？」女孩歪著頭。
夏無羽伸手掏出口袋里的筆記本，把它翻到剛剛的那一頁，對向女孩的方向。
「你當我是被遺棄的家貓嗎！！！！！」
「不是嗎？」
女孩奪過那本記事本，以凶殘之所極的形態把它撕得粉碎。紙片飄落在夏無羽的臉上，如同一場大雪。
「記住了喲，我，叫做伊莉絲，伊莉絲•斷，枯骨議會的審判者之一，我的名號是處決者。」女孩驕傲地揚起頭，她的雙臂環繞著小小的胸脯，看上去不可一世。
夏無羽突然覺得好麻煩，比考大學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