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不是我的白馬 二

作者 ︰ 暗AN

()回憶是,窈窕亭亭女子背影,轉過頭,一張老嫗臉

有人在鋼琴前跳舞,穿一雙細帶漆金高跟鞋,舞姿是優美的探戈,與影子相對婆娑,伴了身後靡靡之音。

燈光下,跳舞女郎的長發凌亂,唇角胭脂分明,偶爾,她斜斜拋來個媚眼,黑發流麗下一抹魅異的彩,段綾坐在舞台前,手上夾支煙,此刻記憶透過蒼白昏黯膚膜般的塵罩,清晰見骨。

奇怪,原來女人傷心到極點時不會削瘦枯竭,反而脂潤肌長,只是頭發皮膚沉黃,暗啞無光。

他狠狠地吸了煙,將余蒂捺在煙缸里,揮揮手,往事裊裊如雲煙。

一邊的周曉峰看出不妥,忍不住問︰「怎麼回事?段綾,場面最忌諱這種心不在焉的表情。」

然後他自己立起身,向酒吧門口揮手,一面低聲道︰「振作起j ng神,他們來了。」

段綾回過身,看蕭鎮一行三人緩緩進入,衣裝筆挺,年齡相貌也一般整齊。

「我的天。」他心里說︰「怎麼像電影里黑手黨的排場。」

「請坐請坐。」周曉峰已經八面玲瓏地點頭打招呼,又使眼s 吩咐小姐上茶。

蕭鎮冷冷地坐了,他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面孔輪廓異常清晰,看人時目光涼涼,只眉鋒微挑時,才能讓人洞出些心情。

「不要叫我蕭總。」他的開場白也十分簡捷,干脆道︰「我不過是銀行負責人,段先生這樣慎重地托人約我出來見面,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不必客套廢話。」

這人連說話口氣也像黑幫老大,段凌不覺查地皺了皺眉,臉上已經是苦笑︰「蕭先生,其實冒昧約你來這里,是為了那筆貸款申請……」

「抱歉。」蕭鎮截口道︰「貴公司的條件不符合我們貸款資格,我已經叫人把申請書駁回了。」又挑眉問︰「只是這件事嗎?」

段凌踫了老大一個釘子,立刻掛不住,苦笑僵在面孔上,只余苦楚,哪還有一絲笑意。

「哪里哪里。」周曉峰馬上婉轉話題,賠笑道︰「蕭先生不知道吧,段先生經營的盛萌公司原來屬于蘇靜誠先生,而蘇先生與蕭先生的父親……」

「不錯,蘇靜誠與我父親本來是合伙人,而且盛萌公司前期準備工作家父也確有參與。」蕭鎮只是看住段凌,口氣淡淡的︰「可是這些情況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父輩的交情是舊事舊情,也許段先生曾經與蘇靜誠的獨女有婚約,但也是舊事舊情,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說到這里他忽然挑了個狡黠的笑︰「段先生,恕我說一句實話,就算你現在姓蘇,是蘇靜誠的親兒子,恐怕我也不會賣這份人情。」

口氣實在太強硬,強硬到伶俐佻達的周曉峰也無力化冰錐至柔婉細水,氣氛冰冷無味地凝住,段綾手足發寒,額上卻起了層茸茸汗。

「沒有別的事了吧?」蕭鎮居然還若無其事,看了看手上白金超薄表,起身就要走。

「慢!」段綾猛地立起來,手握了拳,一字字道︰「我的貸款擔保額還差多少?」

「不是很多,五十萬左右額度。」蕭鎮道,y n暗光線下他似只j ng覺的黑豹,身形矯健,眼中炯炯寒光。

「我手上還有棟房產,抵押價大約是八十萬塊錢。」

「是嗎?」蕭鎮微微笑了,「怎麼不早說?這樣吧,明天你可以把相關資料證明附在申請書後帶來,我會叫審計部人員看了,如果確實合格,一定提早把款子拔下去。」

「那就多謝了。」段綾道,周曉峰回過神來,笑容可掬地又送人出去。

「我的天!」他回來後不住搖頭,拍段綾肩頭道,「如今的吸血鬼都是這樣,又j ng又狠,什麼情面都不肯講了。」

「哼!」段綾虎著臉不說話,眼神游移不定。

「喂,老弟,你也太不夠朋友了,既然手里有足夠的擔保額,為什麼又多此一舉地讓我出面約人?」周曉峰指了他鼻子,「你這不是在消遣我嗎?」

「一言難盡!」段綾長嘆,他臉s 很不好,勉強一笑︰「其實,要不是走到末,我怎麼會想動那套房子。」

「什麼?哪一套房子?」

「綾?」舞台上的女子已經走過來,身上香汗淋淋地,在燈光下煥出光澤,徑自到桌上取了杯飲料,仰頭一氣灌盡後,才呼出口氣,問︰「到哪里去吃飯?」

「不吃了,我還有其他事情,你先回去,明天我有空再打你電話。」

「什麼?」女子立刻丟了杯子,細細柳眉豎起,「說好了怎麼能反悔?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呀?」

她本來暴烈難馴,也很知道這點對男人的吸引力,于是索x ng撒起潑來,長卷發蓬熱似一頭母獅,美艷狂野到十分,把一雙涂了亮紫晶晶眼影的大眼狠狠瞪住他,咬牙切齒道︰「不行,今天晚上這頓飯我是吃定了!」

段綾早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野x ng,並不在乎,冷冷地看住她,順手又取出支煙,點燃,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十分鐘後,他已經出了酒吧門,立在閃爍艷麗鮮辣的霓虹燈下,用紙巾擦去腕上血漬。

周曉峰余驚未定,不住跺腳嘆︰「早叫你別惹這種歡場里的女人,嗲起來能燒化你,轉眼就翻臉,橫起來能殺人。」

段綾只是冷笑,對于他女人多一個少一個都不是問題,問題只是錢多錢少。

「你真的有房產抵押權?」周曉峰還在問他,「兄弟,看不出你手段挺多,冷不丁地又變出棟房子來,到底什麼來路,怎麼從來沒有听你提起過?」

「沒什麼。」段綾隨手掐了煙頭,向他點點頭,「我有事,先走了。」

他要急急趕去對付另外一個女人。

此時已是晚上八點,蘇玟坐在書桌前整理東西,听到門鈴響,隨口叫︰「媽,你開門呀。」

耳听得蘇太太趿著拖鞋過去,停在門口,半晌沒了動靜,蘇玟不由奇怪,又問︰「媽,怎麼了?」

「玟玟!」她母親聲音也變了,把嗓子壓得極低,尾聲顫抖,「你快來看。」

蘇玟只得起身趕過去,卻見她母親立在門背後,從貓眼里向久張望,臉驚得煞白。

「怎麼了?」前些r 子的某些事情又兜上心頭,蘇玟也變了臉s ,問,「是不是舅舅舅媽他們一伙人?」

「你自己來看。」

貓眼外一個男人清朗挺拔,面容輪廓削瘦,他顯然是知道有人在門後偷窺,抬起臉,安靜地微笑。

蘇玟只覺腦中轟然有聲,無數面鏡子片刻爆開,齊刷刷飛過來,嵌入身體里面,每一只傷口里滲出血。

「玟玟,他怎麼會來找你?會不會……」蘇太太睜大眼,呆了會兒,忽然又露出喜悅之s ,「我來開門吧,玟玟,和他好好談談,你……你別太激動呀。」

她不等蘇玟開口,自己去開門,滿臉故意堆出不耐煩的神s ,向來人凜然道,「咦,是你?你來這里干什麼?」

「我是來找玟玟的。」段綾依舊微笑,略略彎了彎腰,「媽,這些r 子不見,你氣s 倒好。」

「哼,我不是你媽,你認錯人了。」蘇太太手搭在門身,惡聲惡氣道,「你還有臉來?竟然還敢叫我媽?真是昏了頭。」

一邊嘴里勢不兩立,一邊卻已讓開身,側身讓他進來。

蘇玟在旁邊看得怔住,攔也攔不住,心里郁悶堵塞,又不好發話。

只見母親把段綾讓到里間,面上還是故意冷落表情,道︰「你們年輕人的事向來亂七八糟,說給我听也不一定懂,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有什麼話你們自己談。」

打著哈哈,又背轉身向蘇玟使了個眼s ,才慢吞吞地出去,臨走時還不忘把房門掩上。

情形實在荒誕可笑,蘇玟面s 由青轉白,生氣之後,唯覺萬分悲哀,咬唇立在一邊不響。

「玟玟。」等房間里安靜下來,段綾臉上露出種體恤理解表情,溫柔地看著蘇玟,輕輕問,「今天下午為什麼不打招呼?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必要。」蘇玟冷冷道︰「離婚後,我們已經是陌路,何必再做什麼表面功夫。」

「唉,你這又是何必?」段綾嘆,上前想拉她的手,被蘇玟斷然拂開。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請直接說出來,別再演戲了,我媽也許會相信你尚有一絲人x ng,可我從來並不這麼認為。」

「這麼激烈?」段綾笑,「你……」

「不錯,我就是個瘋子,這一點你不是早到處替我宣傳過了嗎?奇怪的是,你怎麼會有興趣來看一個瘋女人?是不是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如此直接,段綾有些沉不住氣了,問題是,他才與一個同樣犀利冷冰冰的人說過話,只是,他沒有對她忍氣吞聲的理由,于是索x ng板了臉,淡淡道︰「也好,想不到幾個月不見,你變得這樣果斷,看來生某些病倒未必有壞處。」

蘇玟听了倒吸口冷氣,怒得指尖發麻。

段綾看在眼里,倒很有些解氣,便又笑︰「玟玟,如果我沒記錯,當初我們準備結婚時買的房子產權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你想怎麼樣?」

「我公司最近要開發新項目,資金周轉有些困難,需要些擔保抵押品。」

「你有沒有良心!」蘇玟愕然,「那套房子是我父親出的錢,當初你分毛未拔……」

「可是這是個法制社會,一切以文件資料為準,我有這個權利。」

「你去死!」蘇玟渾身發抖,想也不想,順手從桌上搶了只水晶花瓶向他迎面砸過去,眼角已迸出眼淚,「你要不要臉,段綾,你得到我父親的公司家當,把我逼到絕路,現在還要謀這套房子,現在這是我和媽媽唯一的經濟來源了,你到底是不是人!」

她動作快,但段綾早有覺查,立刻側身避過,可距離離得實在近,仍被瓶身擦到額頭,雕花水晶瓶彈出去,撞在牆面上,碎成裂片。

「唉呀呀,出什麼事了?」隔壁蘇太太尖叫,跌跌沖沖奔進來,拍著胸口急,「有話好好說,段綾,你說什麼了,把玟玟氣成這樣,她……」

「她有病,是個瘋子。」段綾撫著額上腫起,冷冷地,尖刻地,一字一字道,「其實我根本是多此一舉,怎麼能和個瘋子商量事情呢?蘇伯母,我沒事,可你得小心別讓她出去生事,萬一在外面打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一听這話,蘇玟沖過來便要拼命,蘇太太緊緊抱住女兒,又急又怕,哭了起來︰「玟玟,你定定心,別這樣。」

段凌乘這一攔,已轉身出去,在門口,當著縮頭縮腦看熱鬧的鄰居面,一笑︰「沒事,ch n天到了,正常現象。」

眾人掩口笑,看他動作瀟灑地一揮手,走了。

房門大開,有人湊到門口探身往里看,只見書房門也開了,里面蘇太太抱了蘇玟,哭得臉紅頸脹,地上一只碎玻璃瓶,于是吐了吐舌頭收身回來,向眾人輕輕笑︰「別看了,小心惹禍上身,听說神經病發了是不管熟人生人的。」

大伙嘻嘻哈哈地各自回家,樓道里又恢復原樣,只有蘇氏母女泣聲隱約,混了電視綜藝節目喧鬧、麻將桌上骨牌嘩啦啦、小孩子奔來奔去積木癱了一地,在冗長黯藍s 的夜晚,又有誰肯用心分辯。

蘇玟漸漸收了淚,推開母親去關門。

「怎麼會這樣?」她母親仍在淌淚,跟著她身後喃喃地說,「玟玟你為什麼要同他發脾氣,現在你已經這樣,人家肯來找你總是讓步,你這孩子,怎麼還要……」

「媽!」蘇玟嘆,「既然知道我已經這樣狼狽,還有誰會來看我的眼s ,他是來要房子的,明天起我還是去找工作吧,如果那房子也出事了,咱們倆只也有喝西北風了。」

「什麼!」蘇太太這才完全驚呆,張口結舌地看女兒,「他要那房子做什麼?他有了你爸爸的公司,我們卻只有這一套房子收租!」一想到要生活艱難,腦中一熱,再也不顧女兒面子,拉了她手又哭又罵︰「這就是你找的男人?簡直禽獸不如!你真是瞎了眼了……」

「是,我瞎了眼,我還是個瘋子!」蘇玟頭痛,一整天下來所有新創舊疾全發,她抱了頭彎膝蹲下去,開始尖叫,一聲高過一聲。

蘇太太被她叫得害怕起來,反而自己住了口,唬得又去勸她︰「沒事的,沒事的,玟玟,快別叫了,別人會听到的。」

可是蘇玟哪還會怕人听到,她緊緊抱住頭,閉眼,對住黑暗狂聲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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