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不是我的白馬 九

作者 ︰ 暗AN

()避開一種傷害,去到另一種傷害

第二天沈阿姨果然來問結果,她拍手拍腳地對蘇太太道︰「小方對你女兒的長相與舉止都很滿意,只是覺得人太容易怕羞了些,不過也好,如今市面上會臉紅的女孩子越來越少了,小蘇這樣反而顯得矜貴。」

蘇太太亦喜得手舞足蹈,連連點頭︰「是呀,我家玟玟底子里是個老實的孩子,她爸爸在世時管教得嚴嚴實實,就是因為太老實了,所以才看錯了人。」

一說到這里,她自知失言,j ng覺地看了沈阿姨一眼,對方滿臉是笑,正用一種知心的、了解的眼神等著她往下說。蘇太太再三猶豫之後,還是決定放棄**,嘆口氣,撫著自己的胸口輕聲道︰「唉,你還不知道我家玟玟以前的事吧,說起來真真是傷心氣人,以前那男人……」

沈阿姨打听到傳說中的蘇家秘史,不由兩只眼睜得大大的,一字一句的細听,動作也極其配合,忽爾嘆氣搖頭,忽爾頷首稱是,關鍵時「嘖嘖」有聲,把蘇太太哄得更是滔滔不絕,這一年多的委屈一骨腦兒地傾訴殆盡。

蘇玟回家時她們仍在私語,見她進門,蘇太太立即止了話頭,向沈阿姨一個眼s ,起身道︰「玟玟,你回來的正好,昨天小方的事有回信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和他再出去?」

蘇玟耳尖,听方才她們最後一句話是︰全怪那男人。就這樣突然轉了話頭,查顏觀s 間立時已明白了幾分,雖然勉強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臉上到底不爭氣地ch o紅起來,嘴里含混應了一聲,也不向沈阿姨打個招呼,抬步往自己房間去了。

耳听得蘇太太在身後送人出門,兩廂客氣得極響亮,完全是在做戲,一直送到門口處,又悉悉嗦嗦磨蹭了半天。

蘇玟立在房間里,只覺脊梁骨一陣發涼,像有人拎了脖子把根寒徹入骨的鋼針自上而下釘進去,又冷又僵,全身發麻。

她慢慢鼻子發酸,眼淚掉下來。

蘇太太這里送走了沈阿姨,訴了半天苦後,y n霾一掃而空,腳步輕松地去廚房把飯菜端上桌面,向里間叫︰「玟玟,怎麼不出來吃飯?」

一連喚了幾聲,才看到蘇玟慢慢走出來,沉著臉,眼角濕漉漉的。

「咦?」她母親奇怪,「你這孩子又怎麼了?」

「媽,你不知道小區里的人都是碎嘴皮子嗎?你難道還嫌我們不夠出名?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蘇玟是氣極了,一連追問了三句,把蘇太太堵得啞口無言,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在房間里擦干的眼淚又涌出來,一口氣沖上喉頭,嗚咽地說不下去。

兩人都呆立在原地,听隔壁有人擰開收音機,咿咿呀呀一把尖利的女聲唱著評彈,異常活絡伶俐,一種爽刮刮的熱鬧,更襯得這邊冷冷清清,淒淒慘慘。

蘇太太終于大哭出來,像是水管暴喉,迸噴出陳年積水,「你這是在怪我多嘴,既然這樣,不如把我的嘴縫起來,索x ng關在屋子里一個人也不要見,你是不是就滿意了?」她邊哭邊道,「天曉得,我統同才和這一個人說過,只有這一個人……」越說越是口齒模糊,漸漸抽泣到說不下去,她轉身踉蹌進房間,再也不肯出來。

蘇玟本來氣鼓鼓,听到最後一句,才心頭一驚,臉上由ch o紅轉到蒼白,看母親背影孤零零的可憐,細想一想,自己也知道剛才魯莽了,忙跟過去要勸,可一推房門,已經鎖了。

「媽,別這樣。」她拍著房門叫。

「你別管我。」里面的人甕聲甕氣地說。

蘇玟頹然放了手,回自己房間坐下,悶悶地嘆口氣。

痛苦,大多由環境造成,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經大眾的關心、交流、攀比、辯論過程後,終于演變成悲劇,而這種催化後的悲劇,與當事人本身經歷並無多大關系。

蘇玟想,段綾的離開,本來只是一時之痛,想來這世上男女分手每天上演千萬次,只是偏偏有人要把父親的死、她的失言茫然與這牢牢固定在一起,如一粒種子,耐心屏息等待它抽枝發芽,開出絕望瘋狂的花朵。大家才會長舒一口氣,相互交換眼神點頭說︰「我早知道她會這樣。」

他們分明一早將呼天搶地撕心裂肺的八點檔電視劇情固定在她身上,逼她瘋,逼她想不開,最好蘇玟因此手刃那負心人,大家玉石俱焚,成為明天報紙頭條,方能滿足大眾平凡生活中的傳奇x ng。

在這樣的外力作用下,蘇太太便是一個成功的犧牲品,整r 自怨自憐,同時期望向痛苦的施加者——大眾,討取同情與幫助。

也許環境不可改變,但軟弱卻是自己的事,只有你想墜落,才會一路墜落到底。

「休想要我听話示弱。」黑暗中,蘇玟發了狠,突然抬起頭,對著眼前空氣咬牙切齒道,「我才不會讓你們得意呢!」

她立定決心,反而和顏悅s 起來,第二天沒事人一樣起身梳洗,早餐桌上向母親細細道︰「媽,那個小方不適合我,既然要找依靠,就得挑底子殷實的,小方不過是個小公司的營銷經理,一個月至多五六千塊工資,不上不下,一遇到事情就要捉襟見肘,你放心,養兒防老,我自然會給你爭取到最佳養老保險。」

她母親听得傻了,幾乎以為她是在犯病,可每一句話條理分明,哪里有半點錯處。

蘇玟看了她目瞪口呆的模樣,更加笑得體貼,柔聲說︰「以前是我不懂事,混混沌沌不知道你的難處,好在我仍算年輕,青ch n尾梢的尖尖上,要是運氣好,還真能找到個大戶頭。」

她越說得真誠,蘇太太越以為她在諷刺自己,不等她說完,已拍著胸口一迭聲地叫起來,「玟玟,你這是什麼話,昨天晚上是媽不對,可你也別用這種話來擠兌我,罷了,以後你的事我一概不管,隨便你去到哪一步。」

「唉,媽,你不相信也不要緊,反正,大家走著瞧吧。」蘇玟起身,向母親一笑,臨走時找出口紅,對著鏡子把嘴唇細細涂勻。一回頭,看見蘇太太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打量她,又笑笑,問︰「媽,我以前總覺得這支口紅顏s 太紅,想不到涂在嘴上效果還挺不錯,你說呢?」

蘇太太期期艾艾地含糊了幾聲,看蘇玟穿了身玫紅s 小洋裝,腳下同s 細跟皮鞋,衣服是兩年前丈夫從國外帶來給自己的,不小心挑錯了號碼,只能轉送給女兒,可蘇玟著裝向來有怪癖,不肯穿太鮮艷的顏s ,這套洋裝今天是第一次上身,居然十分秀美妥帖,她只是有些模不到頭腦,總覺得女兒有些怪怪的,也不光是因為衣服或化妝,到底是與平時不一樣了,還沒理出個頭緒,蘇玟已取了公文包,揚頭而去。

蕭鎮已經等到絕望,昨天蘇玟明明是看到了他,卻故作不知,這樣的打擊簡直像是當面扇了他記耳光,她根本是把他當作了陌路客。

賭著最後的一口氣,他又把車停在公司大門外,索x ng橫在通道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如果這次她再視而不見,便徹底承認失敗,再也不來了。

下班後,蘇玟並不急著出門,先去洗手洗臉,抹了點護手霜,此時辦公室已經走空,徐大姐在門外叫了一嗓子︰「小蘇,別忘記關燈鎖門。」

蘇玟應了,又故意等了十分鐘有余,才關門出來。

果然,一入眼便是那輛灰s 轎車。

世上的男人有許多種,有的人肯開了車子到女朋友門外等待,有的人卻連女朋友回家打出租都不敢送,惟恐她下車後會輪到他付車錢,若仔細想通了,除了人品因素外,另一個關鍵便是經濟能力。

所以,小方並不算是個壞人,只是蘇玟有些急躁,第一次見面,他便敢來拉她的手,難不保第二次第三次會做出更出格的事來,她必須在他把手堂而皇之搭到她胸口以前,做些什麼,為自己尋到一條更好的出路。

她回過神,卻看到蕭鎮已經在和某人爭論,那人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手里推了輛二十六寸女士自行車,正氣呼呼地指責他道︰「你怎麼能把車停在這里,我的車子都過不去。」

其實車道上還有很寬的一道豁口,足夠兩輛自行車同時駛過去,他分明是看蕭鎮不順眼,找茬吵架。

蕭鎮也看出來了,但畢竟錯在自己,又不想與這種人當街對罵,只得板著臉,慢慢把車子發動到道旁去。

中年男子更加趾高氣揚,對左右看熱鬧的人夸口炫耀道︰「這種人我看得多了,自以為有了輛轎車穿一身西服,了不起死了,偏偏我就不買他的帳。」

路人嘻嘻地笑,看蕭鎮紅頭脹臉坐在車里,中年男子推了自行車招搖而過。

蘇玟卻不覺得他窩囊,相反倒覺得這樣的蕭鎮有幾分樸實相,懂道理。夕陽下,她定了定神,走過去,隔著車窗玻璃,向車子里的人點點頭。

蕭鎮只覺眼前一亮,頭頂上空猶如陽光萬丈,臉上還是通紅,嘴角卻已上彎,情不自禁的要微笑,再不管別人的眼光,忙推開車門走出來。

「蘇小姐,你好。」

他還有些難為情,低聲說︰「上次的確是我以上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說話得罪了你,請千萬不要往心里去,我這是特地來請你吃頓飯賠罪的,你一定要賞臉。」

這些話在他喉嚨里憋了好些r 子,終于能一口氣說出來,難免說得像小孩子背書一樣,蘇玟忍不住笑起來。

蕭鎮見她開懷,更加高興,馬上掌握機會,一手開啟車門,輕輕道︰「蘇小姐,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詳談,這里人多……」

蘇玟自然不會拒絕,借了他這句話,抬腿上車。

他帶她去了濱江大道旁的一家餐廳,透過包房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樓下波光粼粼的黃浦江面,吃完飯後,蕭鎮叫了兩杯藍山咖啡,又替蘇玟點了抹茶口味的意大利手工冰淇淋。

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妥貼的照顧,蘇玟很享受,夕陽已落山,江面上燈火星星如瓔珞寶珠,服務員小姐把房間燈光調到雅致的淡黃s ,在每個人的臉上打了一層朦朧光暈。

蕭鎮細細打量蘇玟,如同隔霧看花,越看越是喜歡。為了這次約會他準備良久,從餐廳選擇到點菜與甜點都是向手下一名懂行情的業務員打听到的,果然蘇玟喜歡,慶幸之余,他抓緊時機柔聲道︰「蘇小姐,你能原諒我,我真是很高興。」

「誰說我原諒你了?」蘇玟一笑。

「……」

「你派人去打听我的底細,又當面污辱我,怎麼能只吃一頓飯就原諒你?」蘇玟不慌不忙,抿嘴笑,眼看蕭鎮呆住,他手指搭在纏了玫瑰枝花紋的杯口上,小指處微微發顫,他勉強笑︰「那麼……」

「蕭先生,我們有的是時間,這筆帳我會和你慢慢的算。」她盈盈地笑,嗔怪地瞟他一眼,隨即低了頭。

蕭鎮這才明白過來,喜出望外,反而變得笨嘴拙舌起來,連連點頭道︰「是,是,你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

男女之情似乎總是這樣,佔上風的永遠是更冷靜鎮定的那一個,蘇玟突然覺得自己是做對了,難得蕭鎮這樣條件優越人又正派,最主要的,是他愛她,比她愛他更多一點。

她想,今天終于做了這樣一個決定,人總要改變自己,然後才能改變環境,若是繼續像以前那樣,只會等來一個個小方似的人物,或許還不如小方。

蘇玟暗暗嘆息,同時又在慶幸,見了這幾次面,蕭鎮都沒有把手放到她身上來。

最怕男人心狹如針眼,對女朋友付出一分一厘都要索取回報,一杯咖啡拉一次手,一頓飯親一次臉,一筆筆清算直到上chuang,這樣淄珠必計的戀愛,x ng質和*pi o娼又有何不同。

她想,原來我的運氣還不太壞,雖然我不愛他,可他畢竟還不錯,區區一個小方都被沈阿姨捧到稀有男人的高度,而蕭鎮無論在外表、財力、人品舉止上,都勝過小方多多,足可以令她在人前出一口以往惡氣。

基于這種心態,她一整個晚上都淡淡的笑,不明確說是,或不是,對于蕭鎮,不能太過熱情,他也是被女人寵壞的驕子,本來對蘇玟情有獨鐘,就是因為她的冷艷與潑辣,這一點,她是很明白。

吃完飯,蕭鎮提出送蘇玟回家,她已完全沒有第一次時的拘謹,任他一直把車開到樓下,大大方方地同他告別,上樓時,她迎面遇到沈阿姨。

沈阿姨才從蘇家出來,听蘇太太拉著她的手訴了半天苦,又聞道蘇玟回絕了小方,頗有幾分怨氣,兩人絮絮地說了許多年輕人不懂事的話,把蘇玟一頓狠批,想不到才一下樓,便看到有西裝筆挺男子送她回家,灰s 別克轎車氣勢凝重,夜幕下隱隱生光,她吃驚地看了半天,再回過頭來,卻是蘇玟溫柔的笑臉。

「沈阿姨,你好。」蘇玟聲音清脆伶俐,像只快活的小鳥,連著「篤篤」的腳步聲一路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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