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難時等待一雙相助的手,何其困難
蘇家女兒傍到大款的消息不脛而走,等蘇太太听到時,早已是眾說紛紜,有人說︰還是生女兒好,只要長得有幾分姿s ,神j ng病也嫁得出去。也有人對此表示懷疑︰那男人真是看中她了嗎?別不是在玩弄她喲。旁邊立刻有人拍他一記,笑︰你擔心什麼?人家又不怕,不是早被玩弄過了?
蘇太太從沈阿姨處影影綽綽听到幾句,更加生氣,回來向蘇玟大發脾氣。
「現在倒好,我們成了小區里的笑話,玟玟,你這是在痴心妄想做白r 夢,以你這種條件能找到小方已經很走運了,小心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她越說越嚴重,自己也害怕起來,「如果你和這個男人談崩了,我哪里抬得起頭做人,以後還有誰會給你介紹朋友。」
蘇玟被她罵得頭痛,怕自己情緒激動又要說出什麼絕情的話,先去房里找了藥服下,又取了外套,說︰「媽,為什麼我無論走哪一條路都是錯,你要我去和小方談戀愛,要是最後連他也沒有娶我,我是不是就更加該死?」
她母親眼楮一眨一眨,沒了聲兒。
「媽,我走到這一步,人家總會在後面說三道四,人要是全部听進去,怎麼還可能活得下去?」
危難時等待一雙相助的手,何其困難,她已不想再有奇跡,她只想不听、不說、不解釋。
她打電話約常孝銘出來吃飯。
「玟玟,你現在的經濟條件也一般,為什麼老請我吃飯?」
他畢竟是個老人,有點社會閱歷,知道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坐在桌子旁對她坦白道︰「如果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就盡管直說,力所能及的一定會幫忙,我是看著你長大的,難道對我也要像個外人一樣兜圈子使心眼?」
蘇玟苦笑︰「常叔叔,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是爸爸以前最要好的朋友,你還怕我會害你不成?」
常孝銘低頭想想,這才笑了︰「我老了,整天疑神疑鬼的犯混,你可別笑話我。」
「哪里,一定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吧,常叔叔,現在公司里對你還好嗎?」
「嘿!怎麼會好?如果不是還想靠我這點技術能力,他們早把我踹出公司大門了。」
一提起工作,常孝銘立刻拍著大腿開罵,把平時受的窩囊氣一通狠命發泄,他指頭點著桌面,一條條向蘇玟控訴。
「管采購、銷售、人事的老人全部撤了下來,更別說財務室的那些人了,都換成了段綾的鐵哥們,一群三十歲左右嘴上沒毛的臭小子掌握大權,什麼事情都干不好……」
蘇玟臉上只是微笑,不停為他倒酒挾菜,同時把耳朵豎得老高,一字不漏地全部記了。
等常孝銘喝酒換口氣時,她輕輕問︰「這些人真是對業務一竅不通?持專業文憑的大學生總不會這麼無知吧?」
「哼!」常孝銘聞言丟下筷子,冷笑,「玟玟,有文憑又有什麼用?不到工廠里去體驗一下,一道道工序做一遍,怎麼會明白其中的問題所在?要是不進車間,這些大學生還不如我手下的小徒弟呢,他們知道怎麼樣選擇材料嗎?知道國外機器與國內機器的區別在哪里嗎?要我看,只是一群光說不練的吃貨,偏偏喜歡拿主意裝腔作勢,受了騙都不知道。」
「哦?他們受過騙嗎?」
「怎麼沒有,上次設備部的人提出要去德國進口一輛鍛壓機,說是國際最先進的一種機床,花了近十萬塊美金,又是運輸又是安裝,機床是買回來了,可到現在還放在倉庫里養灰呢。」
「這部機床不能用嗎?」
「能用,怎麼不能用?但是c o作人員培訓費用沒有做過詳細預算,機床上的模具也是德國特制的,一套模具要美金二萬塊,兩個月必需換新一次,而且這機床對材料硬度要求特別高,材料太軟加工處會卷邊生出毛刺,影響到尺寸測量,于是每批材料又多出近十萬的開銷,這些成本事先都沒有人算過,等機床開動後,再想到去算相關費用,連段綾自己都傻了眼。德國人的東西是好東西,就是咱們用不起,這就叫做——不適合中國國情!」
常孝銘說得起勁,蘇玟也听得津津有味,始終用眼神鼓勵他,更引得他長篇大論不斷。
「玟玟,若不是這些啞巴虧吃得太多,公司哪會倒得這麼快?現在他們自己也知道是缺乏經驗,許多重要合同不得不拿來給我看,從技術上先肯定一下,不是我夸口,若是我哪天在合同上擺他一道,叫他傾家蕩產也是可能的,從這點來說,他段綾就該好好尊重我,老老實實發給我一筆養老金。」
「不錯!」蘇玟點頭。
她溫柔地听他發牢s o,自從段綾接管公司後,常孝銘的r 子的確不好過,為了區區兩千多塊的工資收入,委屈在不懂行的毛頭小子下討生活,眼看原先的朋友紛紛散盡,各自為生計奔波蒼老,除了蘇玟,他甚至找不到傾訴的人。
他低了頭,常常凝視杯中清酒,滿臉郁悶苦澀難言,然後一口氣全灌進喉嚨去。
「常叔叔,你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願望是你們小孩子的事,我現在只想拿到養老金,之所以還這麼拼命地替段綾干活,只想能替公司再賺點錢,他心里到底有個數,退休時大家坐下來將心比心的講道理,我不信他就一點人x ng也沒有!」
「常叔叔,你看段綾對我做的這些事,你覺得他還會有良心嗎?」
「……」
常孝銘很快地醉醺醺,卻又不是那種放肆大膽的醉漢,苦惱人容易遇酒而倒,于是更苦惱,他用力捏了杯子,埋頭喃喃說個不停,連蘇玟也听不清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她只好叫了輛出租車送他回家,又多給了司機十塊錢,請他一同把常孝銘扶上樓。
「常叔叔,你到今天這一步全是因我而起,爸爸雖然不在了,可還有我,你總會拿到養老金的。」
這是蘇玟最後對他說的一句話。
半夜十一點,她還在街上游走,蕭鎮電話來之前,她正在想,原來,這就是責任。
親手種下的毒果,殃及路人,就必須親手去拔除掉,若不是當初她一意孤行,令段綾有機可乘,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這許多事,選錯男友本身並非大錯,錯的是,因此連累波及到無辜的人。
而蕭鎮是如此四平八穩的男子,喜歡女朋友穿套裝、頭發不長不短只長到肩上,臉上淡妝清雅可人,x ng情一定要溫和嫻靜,辦事處世中規中矩。所以當得知她此時還在外面後,他很擔心︰「這麼晚你還在街上走?真是太危險了,人在哪里?我馬上過來接你。」
「不用了,我可以打的回家。」蘇玟說。
被拒絕後,他似乎有些不悅,可還是柔聲叮囑一番,又關照她勿必到家後發消息確認,這才掛了電話。
蘇玟立在街旁,左右環顧,並沒有見到出租車的影子,這樣也好,她慢慢地沿著路燈向前走,夜s 這麼靜,淡黃s 的光暈罩在腳下,一步一團,安然寂寞,卻又萬分充盈,這個時候,她不想蕭鎮來打擾。
生命這麼短,生活那麼長,只有在暗夜行走的時分,才是完全為自己,放肆而暢意,沒有任何責任與標準因素牽絆。
放肆是,眾人向東,你卻往西;眾人噤聲,你開口大聲歌唱;眾人集聚,你偏偏獨自臨街起舞。
放肆是,拋棄童話,顛覆美滿,以單個區分于群體。
放肆是,大眾眼中的一項罪名,雖然或許你並沒有因此傷害到什麼人。
蘇玟抬了頭,向著墨藍s 星光點點的天空,重重嘆一口氣。
與蕭鎮在一起,有榮耀,也有委屈,如果她能更愛他一些,這點委屈便能忽略不計,可就是差了這一點愛,不尷不尬,感情捉襟見肘。
就是差了這一點點愛,在午夜最寂寞脆弱的時刻,她並不想見到他。
模糊的,蘇玟想起以前听同事說過的一個故事︰某女從小家境不佳,父親又染了急病,住在醫院需要一大筆治療費,女子無奈下,就對朋友說,如果誰肯出這筆錢就嫁給他。果然有人伸出援助之手,是以前曾經追求過她的一個舊同事,人很厚道,又有高薪,只是相貌很差,是個禿子。
故事的結局頗費了些糾葛,雖然投入了一大筆錢,女子父親還是不治而亡,喪事辦完後,女子卻突然失蹤了。直到半年後,在另一個城市里有人遇到她,已經找到了新工作,立刻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舊事,眾人罵聲一片,譴責壓力下,終于,女子極端地選擇了割腕自殺,人們在她的尸體旁找到整理打包的行李,臨死前,她仍在猶豫是不是該履行承諾。
重要的是履行責任,怎麼樣履行並不重要,履行責任的當事人今後是否幸福或不幸也不重要。
蘇玟垂下頭,突然想哭。
什麼時候開始,她會為了這個故事哭泣,當年听到時,她只是說︰咦,真是想不開。錢怎麼可能與愛並存,這樣的問題也想不通?
現在,她似乎是想通了,她只是控制不住地要哭泣。
回到家已近十二點,蘇太太沒有睡著,眼皮耷拉地走出房間,問︰「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和小蕭在一起?他用車載你回來的嗎?為什麼我沒有听到樓下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蘇玟覺得自己快要被母親逼瘋了,只好關了門到房間里沉默下來,隔著牆壁猶听到母親在那頭說︰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想跟我說話?
她只好再關掉燈,黑夜里,慢慢褪下衣服,窗簾處有一道縫隙,月光透進來,灑在的肌膚上,雪白、冰涼、干干淨淨,蘇玟低頭看了一眼,覺得自己的身體竟像是具尸體一樣。
她陌生地看著它,木然的,取出手機,給蕭鎮發了條短信︰平安到家,勿念。
然後,關了手機,上chuang睡覺。
連夢境也變得越來越真實,夢里的蕭鎮像蘇太太一樣盯在她身後問︰「為什麼不要我陪你?為什麼發信後不等我回復?你是不是不愛我?不想跟我多話?」
清晨醒來,只覺無比頹廢低ch o,昏昏沉沉,指尖發麻,嘴角僵硬至不能微笑,蘇玟煩躁地抓了頭發,自言自語地說︰「我需要一點點改變。」
無所謂好壞,只要能打破周遭世界的茫然與不可理喻、按部就班,甚至挖出表象身後的殘酷,也好。
段綾卻不這麼認為,他是始終要好,萬事如意。
自接手盛萌公司後,雖然效益始終不盡人意,但年輕人意氣風發勇往直前,並不把這點挫敗看在眼里,他把一切失誤歸咎于產品老化,跟不上市場需求所致,于是另籌資金著力開發新項目,且自認為手段獨到思路十分正確。
閑暇時,與各路風情女子約會,從夜總會小姐到白領淑女,無不手到擒來。
女人可以常常更換,習慣卻一成不變,早上,他喜歡帶女友去海倫酒店吃西式早餐。
皮膚白膩的麗蒂亞長得很具古典美,是一家涉外公司的行政秘書,段綾與她的外國老板眼光一致,特別鐘意她嬌小柔媚的五官與身材,玲瓏小巧如玉墜,穿了件旗袍便可以走到古畫里去彈琴吹xiao。
而事實上麗蒂亞說得一口流利美式口語,辦事潑辣大方,完全與外表不相關。
她喜歡倚在段綾懷里,當眾用紅唇與他纏吻,舌頭糾纏時,段綾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雅頓綠茶香氛,若隱若現一抹清香,十分優雅含蓄。
想要把古典與現代這一對矛盾體配合默契,運用到恰到好處,沒有點聰慧與手段是不行的,麗蒂亞顯然與他以往相交的女子不同,除卻肉y 滿足,她時常能帶給他一些商界里的小信息。
比如此刻,她一邊淺淺啜了口咖啡,一邊隨意地問︰「你平時有沒有與蕭氏銀行打交道?」
「當然,我有筆貸款就是那里做的。」
「蕭銘蕭恩還是蕭鎮經的手?」
「是蕭鎮。」
「哈,原來是他。」她放下杯子,展齒一笑,「蕭家最難對付的人就是他,四平八穩沒有空子可鑽,你要是見過他本人,就明白什麼是公事公辦的閻王臉了?」
「不錯,我還真見識過他這張鐵面無私的臉孔呢。」段綾苦笑。
「前幾年我有個姐妹倒是挺看中他,想高攀上去,可惜蕭鎮眼角也不掃她,還當著一群人的面前讓她下不了台階。她暗地里賭他是個GAY,遲早要露出馬腳,專等著看他的笑話,這下終于要失望了,听說蕭鎮最近有了新女朋友,據說作風變得與以往不同,十分認真巴結,專送玫瑰花討她歡心,估計這次是玩真的了。」
「最最氣人的是那女人好像不是什麼名門淑女,家境工作都很一般,無論哪一樣比我姐妹差了十萬八千里,她這次肯定是要氣到吐血。」
「哦。」段綾只當風月八卦听,毫不在意,招手叫人買單,今天他約了人去郊區工廠看鍛鋁樣品,載了麗蒂亞去公司後,自己調轉車頭準備出發。
早上交通繁忙,大道上發生車子追尾事故,當事人誰也不肯讓步,下車當街起了爭執,立刻引發堵車大ch o,段綾車子被牢牢夾在車道動彈不得。
有些人永遠不能停下來,行動一受阻便要煩躁不堪,困在小小的車座上,段綾一口氣打了十來通電話,近一個小時後車子仍在原地不動,他索x ng開了車窗東張西望。
時間還早,陽光灑在高樓玻璃上到處亮晶晶的光,隔著街道人流,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緩緩走過,記憶里蘇玟最鐘愛的衣著是黑白兩s 搭配,雪白的西服上衣與黑s 修身長褲,她穿這樣的衣服時會顯得特別清秀干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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