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進入虛空蛾皇身體的瞬間,默所感覺的,便是刺骨的寒意鋪天蓋地襲來。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默從一個白s 的世界進入另一個白s 的世界。然而這個白s 的世界在發生的事,默第一次遇見。
地底是沒有雪的,默沒有看過雪,他並不知道,勁風卷著鵝毛般的雪花漫天降落意味著什麼。那些瘋狂降落的雪花塑造了這個世界的白s 模樣。
寒意透過呼吸和肌膚入侵默的每一根神經,刺激著這些敏感的感知,每根神經都不由自主地縮緊,顫抖不止。
「默,冷嗎?」假如楚離在,她一定會把他摟在懷里。默會搖頭,抱著她毛茸茸的尾巴取暖。
為什麼會想起這個呢?
這是夢,檀雅不在,撒婭亦不在。他手上護腕皮套消失了,黑鐵棍亦消失。此時的默,僅有八歲或九歲模樣,身上手工縫制的獸皮衣還不足以御寒。
茫茫雪原,沒有一處地方能躲避這漫天飛雪。凍得渾身抽緊哆嗦不止的少年時的默茫然且艱難地走著,每一步都是在齊膝的雪地中劃出一道溝壑。
「檀雅。撒婭。」然而記憶長大後的記憶,默試圖呼喚兩大魂印之器的守護,月兌離這夢境。這里一定是虛空蛾皇的領域抑或夢境。
然而沒有誰回應他的呼喚。少年時的默在讓人窒息的寒意中艱難跋涉,冷風如刀刃,切割著默近乎麻木的臉,默能感覺到肌膚被切開的刺痛。
嗷嗚!!
狼的嚎叫聲響起時,默的記憶瞬間回到那個時間,屬于夢中這個身體的那個時間。將要發生的事,默心中了然。
他加快腳步,y 逃離這沒有任何掩護的雪原,遠山的輪廓似近似遠。
狼群呼嘯著奔襲而來,它們的速度,比默快了許多,那一只只餓得皮包骨頭的嗜血野獸的身影映入眼簾,它們雙眼通紅,口水淋灕,有上百頭之多。
似乎抱著先到先得的念想,看到雪地中迷路的瘦小身影,一只只荒原野狼爭先恐後追襲而來。
狼群在默逃到一處在外的漆黑山洞前將默團團圍住。首先發起攻擊的狼從默身後偷襲而至,默左手握拳,右手變爪,回身的一記重拳砸在狼耳側。
瘦小的拳頭展現的力量弱得令默絕望。第一個發起攻擊的狼哀嚎一聲,並未如想象中那般頭骨碎裂,跌出去之前,撲擊的前爪在默胸前掠過,抓破獸皮衣,在默胸前留下細碎傷痕,鮮血涌出。
後續的攻擊接踵而至。
默以瘦小無力的身體施展天龍地虎拳應對,結局並未比記憶中地底的那場血戰好多少。狼群依然如那是感覺的凶殘,自己仍然孤立無助。
不顧身後的攻擊,默拼力攻擊前方的狼,殺開一條血路,成功突入山洞,進到洞穴最深處,依托狹窄地形,背靠洞壁再戰。
就如那時一樣,狼群前僕後繼,每一次在撕下默身上一塊肉的同時把尸體堆在默面前。默雙眼綠光漫溢,化身野獸,手腳牙齒皆成為武器,戰斗的結局既已注定,選擇怎樣去戰斗已失去意義,默的掙扎,只是在等待那最後一刻的降臨。
……
如他所願,楚離如約而至,她來時,默身上的血已干,只剩半個身子,白骨外露的雙臂依然抱緊最後一只狼,怒目圓睜,牙齒咬緊狼的咽喉。
「默!」她雙膝跪倒在干涸的血泊之中,捂住雙眼,失聲痛哭,就像那時一樣。
就如那時一樣,她將他的尸體與狼分開,抱他在懷里,一直哭,一直哭,嗓子哭到沙啞,眼淚流到干涸,而後流出的是血。
她試圖合上他圓睜的雙眼,然而被冰凍的血肉無法化開,她一直努力用自己的體溫去化開那冰凍,沒有成功,最終只能放棄。
清理掉狼群尸體,她找來無數碎石,割開手上血管,染紅每一塊石頭,再將染血的石頭堆在默尸體上。一邊做著這些,一邊低聲吟唱沙啞低沉悲傷的沒有歌詞的安魂曲。
默那表面粘著碎冰的眼似隔著輪回靜靜看著這一切的進行,他看著她每流失一些血液,便會老去一分。十幾歲的少女,年華如逝水,那老去的痕跡那樣明顯。
歲月的刻刀,逐漸在她淒美的臉上刻下皺紋,她的發,亦在這飛快流逝的時光中變白。
「默,等我,等我,你不會一個人死,我會陪你,我會陪你……」說完最後的話語,她伏在碎石壘砌的墳上,身體漸漸融化為鮮血,順著石頭縫隙留下,流到默身上。
……
不,不是這樣的。
一個聲音在喊,不是這樣,夢在某一刻偏離了真實,或者說,夢在開始的地方便與真實無關,在冰天雪地出現之時已經背離了真實的記憶。
可是為什麼,悲哀的感覺濃烈得如何也化不開?
身體和她留下的血一起,在融化,生命的流逝,是那樣真實的感覺,並且,記憶也在流失。
默能感覺到,記憶在逐漸消散,記憶的一個個畫面一個個片段,都在寸寸斷裂,化為碎片,那些碎片不斷被風卷著,消失在黑暗深處,不再能找回。
每飛走一個碎片,默的記憶便殘缺一點。無法挽回的殘缺。
這是為什麼?所有的記憶都在消散飛走,唯獨楚離和他一起融化的記憶還在,當一切原本的真實記憶消失,默知道,這僅有的記憶便會代替一切真實。
最終,默只會知道,他已死去,楚離也一樣。
悲哀和絕望不斷蔓延,就如一點點消失的世界的光亮,默在這悲哀和絕望中,一點點死去。
當最後一點光亮消失,最後的記憶也已消失殆盡,連絕望和悲哀亦消失。默在混沌一片的黑暗中飄行,向黑暗的核心處飄行,自身也化為混沌,不思不想,不看不听,亦不存在。
這樣的飄行不知過去了多久,千年?萬年?抑或只是一瞬?
轟隆隆!
混沌一片的黑暗轟然開啟一扇巨門,厚實的鐵門上下沒有盡頭,門後有光亮,默從門縫中穿過,離開沒有一絲光亮的混沌,進入到另一個黑暗的空間。
門轟然關閉,默回望,卻只有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這里只是有微光的黑暗空間,默看不到自己,他並不存在。然而不存在的眼向前望時,兩扇頂天立地的漆黑鐵門矗立在遠方,門的zh ngy ng,各自有兩個巨獸的面部浮雕像。巨獸額頭,分別刻著兩個大字——「封」、「禁」。
默正好識得這兩個字。可是為什麼會認得呢?明明所有記憶已流失了。
那門後是怎樣的空間,默不得而知。門這邊的空間,默亦看不清全部。
「你終于還是找到了這里。」一個聲音在虛空中響起,就在後方。
依舊混沌一團虛無的默回望,一身黑衣的長發男子緩緩走來,白眼黑瞳,眼中藍s 煙霧飄出。他生著和默一模一樣的臉,淡漠平靜。
「你是誰?我又是誰?這里是哪里?」默問道。
「這是你死後才能回到的地方,我只是你靈魂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你靈魂的影子。不過,你現在只是一絲殘存的意念,在被人煉化了記憶奪去肉身之後的一絲殘念,回來尋找被自己封印的靈魂。」黑衣男子說道。
「殘念?我是怎麼死的?」
「太過輕敵,或者說盲目自信,貿然闖入別人的領域之中,被人煉化記憶,奪去肉身,如果不能奪回,你的肉身會被人煉化為身外化身。她很聰明,篡改了你的夢,給了你絕望,使你失去反抗,而後慢慢煉化記憶。只是我沒想到,你死後,先回到的是我這里,而不是他那里。」黑衣說道。
「他?」
黑衣望向遠處矗立的巨門︰「他在門的對面。主魂向往光明,拒絕了黑暗,也拒絕了自己的影子,將自己的影子封印。因為他害怕黑暗的力量,害怕死亡,害怕被影子吞噬。他以為,封印了影子,便斬斷了死亡,斷絕了黑暗,進入永生。于是影子只能隔著這輪回之門,等待被重新召喚的那一天。」
「輪回之門?」
「每個人體內都有一道輪回之門,自你之後,都是關閉著的。」
「我?我是誰?」
「這是你一直在追尋的答案。你既然選擇回到這里,我自會遵從你的召喚,我的真名是——黑。黑是死亡,黑是終結,黑是影子,黑是幻滅,黑是惡,黑是混沌,黑亦是源頭。」
黑緩緩靠近,語氣舒緩,眼神中不停變換著空漠、死寂、冷酷、殘忍……種種黑暗情緒。
「黑。」默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