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皮島核心的極高之處,層層堡壘建築環繞拱衛著鐵打鋼鑄的東江鎮鎮衙,三丈高的院牆外面,一叢叢濃郁的樹冠遮掩得嚴嚴實實,海風送來一陣陣新鮮空氣,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從一道道衛兵冰冷的目光中匆匆閃過,不斷有憂心如焚的各島軍官排著隊前來探詢消息。人人的臉上都很凝重,輕易沒有人敢出一聲。
忽然,後面的衛兵一陣s o動,只見陳繼盛,沈世魁等知名將領y n沉著臉緩緩走來。
「陳總兵?大帥怎麼樣啦?」參將李九成大著膽子問。
「是啊,陳總兵?」其他幾個參將,游擊,也先後上前。
參將的級別相當高了,比陳繼盛只低一級,和沈世魁同等,因此,陳繼盛不能置之不理,慢慢轉回來,臉上艱難地浮出微笑,連張了本天嘴才破著聲音說︰「李參將莫要掛念,大帥身體好得很!好得很!只是受了一點輕傷,大帥要我轉告各位,立即返回本部島嶼,加緊c o練兵馬,兩個月以後,大帥要大動干戈,討伐靼賊。」
「好!太好了!」軍官們立即露出恍然驚喜,一個個額手稱慶。在陳繼盛等人的勸慰下,紛紛轉回了。
「大帥既然不礙事兒,就不能見見卑職嗎?卑職奉大帥如皇天後土,一r 不見,寢食難安!陳總兵,你為什麼不讓我見大帥?是不是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y n謀?」李九成冷笑著抓住陳繼盛的胳膊︰「你不會為了自己當總兵,把大帥怎麼了吧?」
「放肆!」陳繼盛氣得七竅生煙,胸膛呼呼起伏,唰地一聲,將腰間佩劍抽出半截兒。
沈世魁趕緊上前,擋在中間,臉皮一皺,擠出幾點老淚︰「李參將啊,你就發發慈悲吧!大帥對您有恩啊,何必恩將仇報呢?少帥為國捐軀,大帥痛失愛子;袁崇煥羅織罪名,大帥橫遭天大委屈;現在,靼子野蠻報復,大帥身受多創。你說,大帥的心理好過嗎?李……」
「大帥!」李九成噗地一聲長跪不起,熱淚盈眶︰「卑職魯莽!卑職魯莽!」
鴛鴦戲水的蘇繡紗綢簾飄逸散開,陳繼盛等人心情沉重地走了進來。
悶熱幽暗的房屋里面,幾名丫鬟紋絲不動地伺候在牆壁的角落,等待著隨時援手。寬大的竹床上,薄薄的綢單兒隱約出蒲席的細膩紋理,正zh ngy ng床上,躺著一個渾身焦黑,魁偉龐然的男人。
陳氏,沈氏,妙茗等數名親近女子都在床前伺立,卻不知道怎麼辦。
「先生?大帥他怎麼樣了?」
見遼東名醫羅濟世搖晃著花白發髯的腦袋,剛剛進來的心月復將領連忙問道。
「大帥?這個,大帥的病癥確實有些蹊蹺啊。」羅名醫歪著長長的脖子,沉思良久,嘿然嘆息︰「不對啊!」
「啊?」
「大帥身上的傷盡為火煙燒灼之痕,滿目焦黑之狀,雖有慘不忍睹之象,其實不然,小可已經給大帥連用三天冰涼奇藥,潰爛皮肉會慢慢滋養新生,不必憂慮,可是,大帥這三天來,神智昏迷不醒,沉沉大夢千秋,吸納若游絲,與他平穩強健脈象又實在沖突難解,搞得老朽也不明所以,慚愧慚愧。」在幾個大將吃人的目光里,他戰戰兢兢地說完,立即飛快如年輕人一樣地逃出去了。
夜半時分,將領們各回本部,月痕淡淡,橫出東窗,疏疏花影,隨風游移。
揮退了丫鬟,值夜的陳氏秋芳憂勞困頓,倚靠著床頭,昏昏睡去。
窗外,一條黑影兒輕巧地飛躍牆院,閃爍騰挪,以濃密的灌木叢和花樹為掩護,避過了數隊巡邏兵丁,潛伏到了窗台下。
汩,汩,汩,是海濤聲,平靜到了極致的時候,浩瀚無邊的世界里,顯得格外清晰。
毛文龍靜靜地漂浮在海水里,間或輕輕一漾,順著海流,緩緩的,漫無邊際地行進。
夜黑如墨,郁氣如磐,沉沉地擠壓著那惟有的一絲清涼明亮。
突然,金輪當空,璀燦奪目,一切漸漸澄明。
一群士兵驚叫著把他包圍,援救上船。
一個和他相貌極為相似的人在商談。
深夜出逃,強擊朝鮮水軍,鎮江大戰,橫掃遼東數百里,每戰每勝。
奇怪的僧人,火,爆炸,火焰,毒煙……
毛文龍漸漸地恢復著神智,蘇醒過來。
三天來,他的意識一直在沸騰的故事情節里閃爍明滅,不知歸屬。
越來越清晰的是他的感覺,手,腳,頭,軀干。他一骨碌,睜開眼楮,坐了起來。
「真衰!」他不禁暗暗痛罵自己愚蠢,居然給兩個肥豬一樣的靼子刺客給騙了,還騙得那樣慘。
三天里,他有時也能听清楚模糊的奇怪的說話聲,知道,在船上大爆炸以後,座艦的主人耿仲明被炸成了馬蜂窩,不久就斷氣了。船上的將士因為被耿仲明訓斥,不敢過于上前,反而沒有傷亡幾個,倒是他被近在咫尺的大火焰吞噬,嚴重燒傷。
他感慨自己這一輩子,不,是這兩輩子真和火有緣,有說不完的恩怨情仇,不過,現在,他大難不死,已經該多謝老天爺了。
看了看昏暗的燈火,撲朔迷離有種鬼吹燈那種驚悚的氣氛,他不禁背後生涼,不過,當看到了陳秋芳以縴縴粉拳支著桃腮恬靜而眠的動人場景,他不禁又笑了。
這一笑,讓他牽扯了臉上的肌肉群,大部分皮膚,立即引起鑽心的疼痛。再一感覺,全身蟄伏已久的疼痛火辣辣地傳來。
恍惚往身上一看,只見烏黑一片,衣服已經和皮膚化在一起,一些被剪開,一些再也剪不開,原來雖然年老但是強健的皮膚現在象極了電視里的僵尸,蟾蜍般丑陋的疙瘩,一層層牽扯的粘液,骯髒,恐怖,腥臭。
「糟糕,這一輩子完了,」他是消防隊長,對火災的危害,燒傷的結局比許多人都清楚得多,現在,他可能是百分之八十的燒傷面積,屬于重度傷員,夏天里,皮膚潰爛嚴重,發炎腫脹,即使將來能度過生命的危險期,以後也將永遠生活在折磨死人的s o癢之苦海里。
什麼叫生不如死?見過了重度燒傷病人以後,他就知道了。
正在毛文龍自怨自艾的時候,忽然看到陳秋芳在睡夢中長長嘆息一聲,似乎正在醒來。桃面綻開了甜美的笑容,仿佛ch n風拂面,楊柳婀娜,令人心弦砰然而動。
不行,一定要活下去!否則,撇下這樣的美人苦苦煎熬後半輩子,也太殘忍了吧?
「啊嚏!」窗外有誰突然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
毛文龍想笑,其實,他也很想打,因為,窗戶是開著的,新鮮的海風帶來院子里盛開的夏花濃郁的芳香,很迷醉人。
「誰?」
毛文龍想問,但是,外面已經有人在問了。
陳氏蠕動了一下,漸漸蘇醒,揉著眼楮︰「外面誰呀?」
「啊-------」長長的一聲慘叫,在窗戶外面驟然響起。陳氏唰地拔出了腰中佩劍,跳起來,隱藏到了窗戶下,用劍小心翼翼地指向床格子,縴細的木條j ng細雕刻的窗欞顯得那樣柔弱。
砰,窗條破碎,漫天飛舞。一個黑影裹攜著腥風凶猛地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