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蘭克手中拿到第一筆薪金之後,我委托呂貝卡在距離俱樂部四個街區的地方租了一處房子。羅賓森一家快要團圓了,我必須從那兒搬出來自食其力在這兒重新開啟d l 的生活。
星期天的上午我就搬到了那個j ng致的小閣樓里,城市地鐵線從我的窗戶旁邊穿過,每天除了間隔八分鐘一次的列車伴著鐵軌摩擦和車廂震動的聲音呼嘯而過以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嘈雜聲。交完預付的房租,我用剩下的錢從一位飛行愛好者手中買了一部二手的索尼相機,我甚至費勁力氣花了十幾分鐘才把它的電池蓋給打開。我用這部相機在工作之余拍攝飛機和天空,我不想丟掉這個在別人看來是蹩腳的興趣愛好,而這正是絕好的機會。
生活就像一串丑陋的項鏈,它是由一些各不相同的碎片瓖嵌著穿在一起的——有讓你懊悔的、有讓你欣喜的、有你已經拋棄的、有你無法忘記的,但每一種都在時間的打磨下愈發體現著無可取代的價值。
如羅賓森所說,安很快回來了。那天家里搞了一個小小的歡迎晚宴,呂貝卡和我負責下廚,弗蘭克負責布置房間(他手忙腳亂差點把天花板給拆了),羅賓森則驅車去機場迎接。我們在安進門的那一刻熱情地和她打了招呼,呂貝卡向她介紹了我的身份。她是一個樸素的女孩,不怎麼化妝,但是這正好沒有遮掩住她那雙清澈的黑靈靈的眸子,東方式的馬尾辮利索地甩在腦後,縴細的手指上沒有一絲時尚的雕琢。她開朗地談論著在中國的見聞,談論著她在孔子學院的學生們,她會告訴你有些中國孩子在一個外國漢語老師面前有多讓人哭笑不得。
「安,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呂貝卡深情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忍不住又放下手中的餐具給了她一個擁抱。
「哦媽媽,我也想你們,」安的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在中國的每一天這思念都揮之不去,還好那兒的朋友對我都很友善,他們人很好。」
「真是謝天謝地。」呂貝卡感嘆著。
「怎麼不帶個中國小子回來讓我們看看?」弗蘭克頑皮地說道,「他們都會功夫,這是真的嗎?天哪,我這個老古董從戰爭結束就不怎麼出遠門啦!」
「不,弗蘭克叔叔,不是每個人都是成龍和布魯斯•李,而且請原諒我還沒做好談婚論嫁的準備。」安咯咯地笑著,因為她看到弗蘭克在比劃著電影里的中國功夫,那姿勢和一個正在纏毛線的笨手笨腳的老婦差不多。
「你愛上那個地方了?」羅賓森說話時頭也不抬地切著盤子里的豬排。
「喔……是的,但我想我多半是愛自己的這份職業,」呂貝卡望著坐在一邊的自己的父親,「嘿,沃爾特,這兩年你過得怎麼樣?」
我很驚訝,因為她稱呼的是「沃爾特」而不是「爸爸」,可是對于她這種在我看來頗為不禮貌且不分場合的直呼其名,在座的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妥。
「好極了,」羅賓森撇著嘴,「自從我咽下自己為國效力的誓言之後,生活就從未這麼好過。」
「對,是挺好的,」呂貝卡接過羅賓森的話茬,「賣掉了阿肯s 的酒館、某個深更半夜從j ng察局走出來、當眾毆打自己的前任老板,我要是沒記錯他還是這個州速食業的巨頭。」
呂貝卡的這番話就像一根無意間甩出去的釘子,正好扎在了一個本來已經出現裂痕且摞滿補丁的輪胎表面。
「什麼?」安失望地望著羅賓森,「沃爾特,媽媽說的是真的嗎?」
「已經……過去了,不是……不是什麼要緊事……」羅賓森吞吞吐吐顯得非常不自在。
「過去了,是的,過去好幾天了。」呂貝卡淡淡地補充著。
這種看似不驚人的語氣卻在安的內心點燃了正在滲漏的失望氣體,我和弗蘭克相互看了一眼,正要替羅賓森解圍,卻听見安悲憤地扔下一句︰「沃爾特,我沒想到你還是老樣子。」然後情緒激動地離開了座位。她的父親忙不迭地站起身喊道︰「安,別這樣,寶貝!安!你听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輸掉祖父的房產時已經解釋夠多了,你們慢用,我突然沒什麼胃口了。」女孩披上外套,奪門而出。
羅賓森追出去,卻受到她大聲的呵斥。他沒趣地回到屋里,臉s 非常難看,一坐倒在沙發上之後,他憤怒地問呂貝卡︰「你想怎麼樣?你到底想干什麼?」
「抱歉,沃爾特,我只是想有些事不該瞞著她。」
「今天是她回家的r 子,為什麼不能讓她開開心心的?」
「當她一想起那些事你覺得她會很開心嗎?那些強盜踢門而入時她還是個孩子,你寫下欠據時心里有想過她會不會開心嗎?」呂貝卡將刀叉摔在桌子上,不禁將往事重提。
「那些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呂貝卡!這樣的歇斯底里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羅賓森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弗蘭克有些手足無措地走到呂貝卡身邊安撫著她,我試圖勸羅賓森冷靜下來,但是他憤怒地走回臥室,「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我拿起外套,對弗蘭克說︰「你在這兒讓他們冷靜下來,我去看看安。」他果斷點了點頭,叮囑我找到她後把她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