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盧俊義單擒史文恭,曾長者自傲女真人
史文恭見露出火炮和霹靂車,大驚失s ,慌忙高喊道︰「爾等是哪里的軍兵?有話好說,且先不要點炮發石。」魯智深喊道︰「史文恭,你且听著。俺們是梁山好漢,全伙兒在此。來蕩平你這村坊,殺盡你這伙賊人。若有話說,教你寨中軍士就地站立,不得走動。你且出來答話。若有一人走動,俺便點炮發石。」
史文恭無奈傳令眾人肅立,自己拍馬出寨門站立。魯智深喊道︰「瞧你也是曾上過陣的人,豈不知答話要離營一箭之地?你站在寨門前,哪個與你搭話?膽小如鼠,當什麼教頭?立什麼軍班?」
史文恭百般無奈,提馬走出一箭之地,已經站在魯智深面前不到五丈。智深開懷一笑,模模鼻頭、扔下盔頭,露出光頭。右手擎刀,左手扎撒著道︰「俺敬重有膽好漢,佩服你識時務。你不妄動,俺不傷你。」
宋江打馬近前,對史文恭一拱手︰「小可宋江,有話告知教頭。此刻,東、南、西、北四寨,均已被俺打破燒盡,蘇定、曾涂、曾密、曾索、曾魁俱已伏誅。爾這大寨,俺火炮和霹靂車一發,爾寨門成齏粉,柵欄變做飛灰,已無法守住。我給教頭兩條路,一是馬上投降就縛,可免再生涂炭;二是你匹馬退回法華寺,和曾弄、曾升會合,是戰是降爾等再議。此大寨里的軍士,由俺發落。他們的生死,不干你事。你若不從,就退回寨中,俺發炮發石,與你較量一番!」
史文恭思忖半晌,回話道︰「不戰而降,史某不屑。但此刻被汝偷襲,已失先手。此寨斷斷守不得了,徒害這許多x ng命。史某願退回法華寺,見曾弄再做計較。」宋江曰︰「善,就如教頭所願。如教頭有好生之德,且回身與此間軍兵分說幾句。如不願,你此刻便行。」史文恭略一沉吟,撥轉馬頭回到寨門前,點手叫過一個頭目,囑托幾句,轉身打馬繞過大寨,馳向法華寺而去。
不待宋江再開言,只見曾頭市大寨營門大開,眾軍士次第走出,將手中兵器堆放一起,徒手走過一旁肅立,絕無一絲喧嘩。宋江見了大喜,教劉唐、雷橫帶樸刀隊上前,引曾頭市軍兵行至寨門外一里空曠處,喝令十人一隊相互執手,不得放開。待寨中再無軍士走出,計點俘虜共一千六百余人。史進領一百陌刀軍進寨搜查,遇數伙北地女真打扮的兵丁偷襲,怎奈陌刀兵披重甲,刀箭急切難破,反被刀手們相互配合防護。陌刀揮出,往往一刀兩段。約仈ji 十女真人躲在寨中,俱被殺死,陌刀隊只三五人輕傷。
宋江猛醒對凌振道︰「快發號炮,教武松幾路人前來匯合。」凌振依言將各炮換了彈丸,鳴放五聲。無移時,武松等四路黑衣軍飛馬馳來。當下計點傷亡,只燕青隊中被號棚砸倒燒死一人,四隊輕傷共十數人。
恰此當口,吳用、公孫勝領兵趕到。宋江教武松、石秀、燕青、焦挺四隊,各引一千軍馬轉去曾頭市四寨,好生收拾整齊,卻好駐軍。其余兵丁隨宋江吳用公孫勝盧俊義于大寨駐扎。一千余俘虜,命李忠、周通、陳達、楊ch n、孔明、孔亮幾個,領軍五百,押往枯樹山看管。眾頭領領兵打掃火場、掩埋尸體、修整營寨,好一陣忙亂不提。
卻說史文恭,匹馬回轉法華寺。進得村里,于路之上皆是村中百姓,已盡知被梁山打破四寨,燒死青壯無數,滿村里哭聲震天。還有那一般沒有青壯上陣的,卻也呼兒喚女,埋糧藏畜,渾似沒頭蒼蠅般亂撞。
法華寺里,百十來個女真人y 禁止五七百青壯莊客散去,動了兵刃。莊客青壯人多,混戰一番卻把女真人搠死了十數個,一哄而散。偌大個法華寺里,已只剩數十個女真並曾弄、曾升父子。
曾弄見史文恭返回,連滾帶爬沖上前來拽住韁繩道︰「教師,端得是怎麼了?大寨也被打破了嗎?俺這五七千人馬,一忽兒就都垮了?」史文恭長嘆一聲道︰「梁山有心算無心,偷襲了我村外五寨。東西南北四寨守將被殺,號棚被燒,跑散了軍兵。俺的大寨也被圍,梁山還帶了火炮和霹靂車來打寨門,抵抗不得,徒傷x ng命。俺匹馬回來是跟東主商議,降了吧!」
一旁曾升如瘋牛般叫喊︰「俺四個哥哥都被梁山殺了,此仇不報非為人也。世上只有戰死的女真,沒有投降的女真。你再敢提這個降字,休怪俺將你亂刀剁為肉泥!」言罷抽出兩把飛刀,瞪著史文恭。背後幾個女真,也張弓搭箭,對準史文恭。連曾弄,抓著史文恭的馬韁繩,也是愈抓愈緊。一雙狼眼,滿是殺意。
史文恭無奈,道︰「且計點可戰之兵,先將傷者抬到一邊。搜尋寺內吃食,讓眾人吃飽。午時到寺門外立在台階上列隊。吾去叫陣,與梁山斗將。」曾弄點頭,眾女真答應一聲各自去照辦。
史文恭打馬至大寨門前,只見大寨內梁山軍士已整肅嚴整,端的是旌旗鮮明如海,刀槍雪亮如林。一隊隊樸刀手往來巡邏,戒備森嚴。史文恭至營門前下馬,有軍士上前問話。史文恭道︰「奉曾頭市里正曾弄之命,到大寨下書。」軍士轉身進去通秉,不一時宋江、吳用、公孫勝、魯智深出寨門相見。史文恭拱手道︰「曾頭市里正曾弄,約梁山軍今r 午時在法華寺門前斗將。約戰三場,如吾等勝請頭領退兵;如敗,則任足下處置。」
宋江聞言大笑︰「教頭何其欺心也。吾已大破曾頭市,五寨俱被佔據。爾與曾弄已兵不滿百人。困守法華寺一隅。如何處置,只在吾一念之間。教頭賭約,該換一換。」史文恭問道︰「依宋將軍之意,該當如何?」
宋江答道︰「曾頭市及財物馬匹錢糧必得歸俺梁山。既是教頭想斗將,斗三場也可、五場也可,百場亦可。若汝等勝,俺可以放汝等自行離去。若汝等敗,則須全伙投降。」史文恭允諾回寺。
宋江點首叫過時遷,叮囑幾聲,時遷轉身去了。再叫傳吳用、公孫勝、盧俊義、秦明、花榮、楊志,呼延灼、魯智深、史進、李應、朱仝、武松、石秀、劉唐、雷橫、李逵、燕青、焦挺、呂方,郭盛共二十人,連同自己,共二十一人,乘二十一匹馬,施施然開進法華寺門前。
卻見法華寺門前台階上,站立約有百人,皆是北地女真人打扮,手持兵器,狼牙棒、骨朵、鐵棒居多。台階下排著三匹馬,中間那一匹紅鬃馬上,坐著曾弄;上首史文恭,騎那匹龍駒白馬;下首曾升,騎一匹黃膘馬。這邊廂史文恭當先出馬,怎生打扮︰
頭上金盔耀r 光,身披鎧甲賽冰霜。上身赤膊稍狼狽,卻是晨起太慌忙。胯下千里龍駒馬,手執朱纓丈二槍。雙眼微紅血絲重,只怪前r 酒猶傷。
梁山隊里,秦明要奪頭功,催坐下馬飛奔來迎。二騎相交,軍器並舉。約斗二十余合,秦明棒重,當不得史文恭那快槍,看看力怯,望本陣便走。史文恭奮勇趕來,那馬快似閃電,霎時趕上,神槍到處,秦明後腿股上早著,倒下馬來。這一陣倒是曾頭市贏了。呂方、郭盛向前,攙扶秦明歸陣。那秦明倒也硬氣,略略包扎一下,仍舊翻身上馬,咬牙端坐,不搖不晃。
這邊廂曾升出馬,使一桿點鋼槍,背後背五把飛刀,出陣搦戰。梁山陣上,李應瞧見也催馬出陣。巧煞這兩人都騎黃馬,都使點鋼槍,背後都背五把飛刀。只是曾升裝束貂皮帽羊皮襖,外束皮甲,滿臉稚氣。李應則銀甲青袍,銅頭盔上撒斗來大一顆紅纓,三縷須髯。
二人交馬,雙槍並舉。此正是︰直似學究訓樵子,恰如老農戲頑童
斗約三十合,曾升氣力不加,撥馬敗走,李應去趕。武松大喊︰「小心飛刀!」李應听了,仍舊催馬,暗自擎三把飛刀在手。看看趕上,只見曾升從背上抽出一把飛刀,扭回身叫聲︰「著」,一道寒光飛來,李應側身躲過,再坐直身體。不想又有一道寒光襲來,已堪堪將至面門。李應只來得及一轉臉,那後來的飛刀正sh 中銅盔邊緣,將銅盔刺透,險一險劃破李應面頰,卻已割下數根須髯。
原來曾升為人y n鷙,善于算計于人。他背後明晃晃背著五把飛刀,前胸護心甲後,卻還別著一把。陣前詐敗誘人來追,他去背後拔刀,背後追趕之人瞧得清清楚楚,不免會鄙夷北人愚笨,心生傲慢,躲過第一把飛刀便放心再追,往往傷在他第二把飛刀之下。
李應見曾升如此歹毒,手中飛刀一發三只,曾升料躲不過,一骨碌竄下馬去,三刀飛過,曾升卻待再騰身上馬,恰在曾升跳起的瞬間,李應後兩刀再飛至。曾升身在半途無從借力,躲無可躲,一刀中腿、一刀中臂。于半空中跌落于地,動也不動。第二陣卻是梁山贏了。曾升被攙到台階上,自去裹傷。
第三陣李逵爭先跳至核心,高聲搦戰,單叫曾弄下場廝殺。此時從曾弄背後轉出一條北地女真大漢,持一條鐵骨朵,也跳下台階。兩人並不搭話,那女真漢持棍兜頭便打,李逵舞動雙斧架開。一矬身徑往那漢懷里鑽進,逼得那漢跳退。女真骨朵長,輪動時虎虎生風;李逵板斧短,便思量欺得近前。兩人斗約十數合,黑旋風喊聲︰「且住!」跳出圈子,回到自家陣前,幾把將自己月兌膊干淨,渾身只剩一條單褲、一雙靴子。轉回身跑到那女真面前,雙斧一踫叫聲「再來」,火星四濺。
那女真漢依然是舉棍便y 砸下,卻見李逵突然右斧離手奔那漢面門砸去,猝不及防正中鼻梁骨,那漢負痛撇了骨朵,雙手便去捂臉,卻被李逵左手斧早到,合頭帶肩劈開兩半個,眼見是不得活了。
梁山三戰中勝了兩陣,宋江策馬前行到︰「史文恭,你卻如何說?」史文恭心下不服,再策馬來到核心,叫道︰「五戰三勝!」宋江笑道︰「無妨,教你心服口服。」回頭對盧俊義道︰「員外願去走一遭否?」
盧俊義拱手道︰「小可尊兄長令。」提馬挺槍,走至核心。怎生打扮,但見︰
古目炯雙瞳,眉分八字,身軀九尺如銀。殺場臨敵處,沖開萬馬,威風掃退千軍。桿棒震宇內,鋼槍刺蒼穹。騎赤兔踏遍黃河北,卻只是難逢對頭。
盧俊義、史文恭兩個,對陣停住馬,對視良久。分頭撥馬背向而行,約莫離開約有兩箭之地,勒馬停住,回轉身來,站立不動。猛可催馬閃電般交會,雙槍飛舞,兩朵紅纓宛若兩條紅線交纏,一瞬間擦身而過。眾人眼慢,這一回合怎生交鋒,甚也看不得清。無移時,二人斗了二三十合,兩桿槍卻一聲磕踫聲音皆無,只听得見八只馬蹄往來奔馳之聲,響個不住。有詩為證︰
屏風槍勢如霹靂,水平槍勇若奔雷。一個朝天槍難防難躲,一個鑽風槍怎敵怎遮。這個恨不得槍戳透九霄雲漢,那個恨不得槍刺透九曲黃河。白馬的雄似虎吞羊,紅馬的俊如鵰撲兔。一桿槍如蟒離岩洞,一桿槍似龍躍波津。
那邊廂,曾弄雙手攥得出汗,兩只狼眼死死盯著那核心酣斗的兩人。法華寺台階上的七八十女真人,也都呆呆立在當場,全神貫注看著這場爭斗。猛可間只听一聲呼哨響,女真們各個脖子上多了一把短刀,隨後只覺腦後一痛,便已癱倒在地。
原來宋江來法華寺前,命時遷領二百短刀手去法華寺背後潛入,繞到山門內,相機而動。又暗教燕青隱在梁山隊里,給寺內門縫里的刀手比劃暗號。待盧俊義與史文恭斗到深谷,眾人失神之際,燕青傳宋江令,教里面的人動手,兩人服侍一個,一舉擒下。
史文恭正斗間,瞥見台階上眾人有異,慌亂間略一分神,盧俊義神槍早到,只一攪便挑飛了史文恭手中點鋼槍,錯鐙時順手槍桿一掃,將史文恭撥落馬下。史文恭就地一滾卻待站起時,已被盧俊義槍尖指住咽喉。
梁山眾人暴雷也似叫一聲好,劉唐、雷橫上前將史文恭捆綁結實。揪到宋江馬前,史文恭道︰「頭領用兵,神鬼莫測,史某欽服。今r 戰敗,願賭服輸,俺受縛以就斧鉞,並無爭執。那匹照夜玉獅子馬並那副鸞轡,也算完璧歸趙。鞍後是史某慣用的弓與箭,請頭領詳查。」言罷,閉目不語。
時遷等大開法華寺山門,請宋江等眾頭領進去,只見一干短刀手已將大殿打掃潔淨。宋江在殿上落座,翻看了一下案上的布防輿圖。只見上面標著村口掘下的陷坑數十處,和曾頭市北路也掘下的十數處陷坑。備細寫著「上面虛浮土蓋,四下里埋伏軍兵」。暗教一聲慚愧。若不是時遷與燕青偵知了這圖上的布置,若是硬來攻打,不知要傷犯梁山多少條x ng命。
軍士將曾弄、史文恭、曾升三人捆綁著推上殿來。宋江教與三人解開繩索,坐在右側。左側坐著吳用、公孫勝、盧俊義。余下頭領已各回營寨。
宋江開言道;「曾頭市與我梁山,原是各不相犯。前次為了一匹照夜玉獅子馬,起了爭斗。竟然傷了梁山之主晁蓋哥哥x ng命,這般血仇已是結下。今次汝等又奪我這二百余馬匹,又指使郁保四領人傷我頭領。汝欺我太甚,宋江不得已發兵征討。現在汝等已經成擒,俺卻想知道,汝等如此欺侮梁山,所為何故?」
三人對視一眼,曾弄答道︰「頭領所說欺侮,卻是好笑。那段景住原是個盜馬賊,那匹照夜玉獅子卻是他在旗桿嶺偷盜俺四王子兀術的,怎是俺奪你馬匹?分明是你偷俺馬匹。二次截下的這二百余匹,也大半是偷的。北地有訊傳來,教俺追回。俺曾頭市這三百女真人,原是女真金國蘇州府(現遼寧金州)同一個謀克的,俺是謀克蒲輦(相當于百夫長),俺這五子,充任謀克的旗鼓司火頭。到曾頭市來,是奉了蘇州阿買勃極烈的差遣,在宋境安一個驛站,供俺女真的貴人去東京時路過歇腳的。這是你們宋國中書侍郎侯蒙大人安排的。」(邴武子道︰「勃極烈」音、義皆近似于「貝勒」)
史文恭接言道︰「宋頭領,曾弄蒲輦所言非虛。俺原在侯蒙大人衙門為官,是侯恩相派來護著曾頭市安穩。梁山和曾頭市的血仇,卻也不須分說。俺是官,汝等是賊,本就不共戴天。汝等剛剛打破大名府,不說殺官,百姓害了多少?說起血仇,那是多少血仇?死了一個晁蓋,汝等便來找俺報仇。打b ij ng汝等殺了上千百姓,自有人找汝報仇。」
曾弄再言道︰「俺女真國自爾宋國政和五年(西歷1115年)時立國,四年間打下了契丹遼朝半個天下。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天神一樣的阿骨打,早晚要做普天之下的王。漢人強盜,你今天殺了俺二百多女真金國人,阿骨打的怒火,會將你大宋都燒成泥炭的。薩滿呵,為俺被宋人殺掉的族人們安魂吧。」
宋江四人聞听此一番話語,俱各沉吟。有道是︰除暴安良,怎奈黎民遭傷犯;報國興邦,安知誰人是友邦?宋江揮手教把一干人看押,等大隊一同返回山寨。畢竟史文恭、曾弄x ng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