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水滸 十二裴孔目開衙斷疑案史文恭誠心歸水泊

作者 ︰ 邴武子

()十二回—裴孔目開衙斷疑案,史文恭誠心歸水泊

且說宋江著裴宣立律刑司,繼盧俊義拜受兵符後,于四月初九r ,先將「斬笞法紀律牌」掛在律刑司門前,稱「六斬四笞」,使眾將各宜知悉。

只見各款開列于後︰

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退,此為慢軍,犯者斬。其二︰呼名不應,點視不到,此為欺軍,犯者斬。其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此為懈軍,犯者斬。其四︰逼y n婦女,調戲官眷,此為ji n軍,犯者斬。其五︰謠言詭語,大肆邪說,此為妖軍,犯者斬。其六︰竊財己利,奪級冒功,此為盜軍,犯者斬。其七︰蔑視禁約,嘵詈軍門,此為輕軍,犯者笞。其八︰妄為是非,互相爭斗,此為刁軍,犯者笞。其九︰毀謗主將,梗教難治,此為橫軍,犯者笞。其十︰器械損壞,旗幟凋敝,此為瀆軍,犯者笞。

辰時初刻律刑司門前,眾頭領雲集。兩士卒引著「黑旋風」李逵立于行刑台前。裴宣開讀判詞︰「茲有步軍頭領李逵,于宣和二年二月十三r ,違背將令私自下山;不听燕青等勸阻,執意在外盤桓近兩月,所犯與‘欺軍’罪同,依律令當斬。然其違令之時,律條尚未公布,且李逵下山立有‘說鮑旭歸梁山’與‘斗殺女真莽將’兩項功勛,著判降罪一級,按‘橫軍’罪論處,杖笞八十。」

李逵伏身坦背受笞,蔡福、蔡慶兄弟施刑。未待二十下,已是打得血肉模糊。只見宋江登台叫停杖,坦背對眾人說道︰「李逵兄弟是宋江心愛之人,為著他在江州舍命救護宋江周到,上得山來也十分肯出氣力,又兼直爽爛漫。今犯律條,乃宋江疏于教導、時而縱容所致。罪在李逵,亦在宋江。余下杖笞,宋江情願代受。」說完伏身受杖。

裴宣道︰「宋頭領之言雖多出于義氣之情,卻也合乎此番論罪之理,依律許可替受。」話音落地,蔡福、蔡慶舉杖各自落下,兩杖下去,兩道血痕。台下眾頭領見狀,大驚失s 。吳用、林沖、柴進、武松幾人搶步上台,武松一躍伏于宋江背上,大叫「俺願代哥哥吃杖」,話音未落,背上早著兩下。那三個皆坦背伏地道︰「願替哥哥吃杖」,無移時,替走六杖。

台下眾頭領見狀,以劉唐、三阮、燕順為頭,情願不情願,都只得高叫︰「願替哥哥吃杖」。坦背跪伏一地。蔡福、蔡慶見狀,皆停手看著裴宣,只見裴宣轉身放下判詞,解衣果背道︰「裴宣掌山寨刑律,未能預先申明律條,致使兄弟觸犯受笞,理應受罰。」轉身背對二人到︰「還不下手?」蔡福、蔡慶對視一眼,也不語言,先杖裴宣兩下,而後彼此各杖一下。再走下刑台,自前排向後,見脊背便是一杖,一直湊夠八十杖,方才罷手。

有那沒輪上受笞的,忙爬起身上台攙起李逵並宋江數人。台下眾兄弟也彼此攙扶站起。宋江對在場眾人團團一揖道︰「宋江謝過眾位兄弟愛護。自今r 起,山寨律條凜然,眾兄弟謹記勿犯。再有受笞者,宋江亦會替受;若有犯斬刑者,宋江割發陪刑。」眾皆肅然,自此梁山再無人敢蔑視律令。此正是︰

豪杰遭逢信有因,尊律守法乃相存。漢廷將相繇屠釣,莫怪宋江錯用心。

四月十二,裴宣于律刑司內坐衙,開審「訴史文恭sh 死晁蓋」一案。昭告梁山眾頭領皆可听審。卯時初刻,律政司堂下,已有五七十個頭領站地。那裴宣自後衙轉出,于大案後坐定。怎生打扮?有詩為證︰

京兆人面白肥胖,踱步處八穩四平。駁上司獲罪成囚,坐寨元開鎖拆枷。

問事時智巧心靈,落筆處神號鬼驚。薊州孔目諱裴宣,鐵面無私做判官。

裴宣震一聲驚堂,教把史文恭帶上堂來。皂役牽出史文恭,身帶一面十斤行枷,蓬散著頭發,髭須雜亂。一身囚徒衣裳倒還干淨。

裴宣開言道︰「史文恭听著,本司今次坐衙,審理宣和元年四月二十二r 夜,晁天王領軍征討曾頭市,劫營不成敗退時,中箭身亡一事。來人,呈上證物。」皂役托出一個盤子,內裝一支狼牙箭,箭簇上凝有黑血。

裴宣道︰「史文恭,這可是你使用的箭矢嗎?」史文恭大躬身拿起,湊至眼前,仔細觀瞧。半晌,躬身輕輕放下,開口言道︰「稟堂尊,此箭矢非某習用之物。史某慣用之箭矢,皆隨箭筒掛在那匹照夜玉獅子鞍後。可否請堂尊取來,史某細細分說。」裴宣轉頭看一眼蔡慶,蔡慶趕緊從證物案上,取過繳獲的史文恭大弓及箭筒,放在史文恭身邊的條案上。

史文恭一手托著枷再大躬身,湊至近前,抽出一支箭矢,與前一支擺在一起,開言道︰「請堂尊觀瞧,史某所用的箭矢,出自東京匠作監,乃三稜鋼箭簇、楠竹箭桿的風羽箭,勿須箭羽。前一支箭矢,乃是鐵制嵌槽藥箭、柳木為桿,尾帶雕翎。史某隨侯蒙大人征戰半世,均使用匠作監所制箭矢,從無箭桿刻字之事。且楠竹桿既堅且脆,難以刻字。」

裴宣聞听,點首叫過皂役,下得堂去于听審眾頭領中請過楊志、宣贊道︰「楊將軍、宣將軍,兩位都是使弓箭的大行家,軍旅多年,見多識廣。二位可識得這兩支箭?」楊志拿起兩支箭,與宣贊一起觀看半晌,放下箭矢拱手答道︰「此兩支箭,確是大大不同。三稜鋼鏃楠竹風羽箭,端得是非東京匠作監打造不出來。」宣贊道︰「另一支箭,也短了五寸有余,sh 箭者該著持反曲角弓。」楊志道︰「史文恭這張胎大弓sh 此短矢,張弓不滿,難以及遠。」宣贊言道︰「前一支箭,似乎是北地契丹人常用,俺在東京時,與契丹番將比賽連珠箭,番將所用箭矢與此相像。」裴宣道︰「謝過二位將軍。」二人下堂。

裴宣說道︰「史文恭,且將晁天王為箭所傷之r ,你的行止,細細道來,不得虛妄。」史文恭答︰「那r 俺派了兩個j ng細軍士,假扮法華寺僧人,引晁天王一干人劫寨。三更時分,俺同曾弄、蘇定一起在大寨之中坐地,等待諸路消息,調兵遣將。待五更初刻,蘇定帶曾家五個,分路沖擊梁山營寨。史某一直與曾弄一道,分派人馬廝殺。」裴宣教文書記了,教史文恭畫押。戒之道︰「若有虛言,你該知利害。」史文恭道︰「俺自是省得,絕無一字虛妄。」裴宣教皂役帶史文恭下堂,仍單獨關押。

再教帶上曾升。梁山倒不曾虐待,那曾升腿與胳膊被李應飛刀所傷,監看時也與了些草藥敷換,十余r 間已是好了。裴宣堂木一震,喝道︰「曾升,你識得此箭矢嗎?」曾升看都不看,抗聲道︰「無識草寇,俺慣使飛刀,從不用弓箭。」裴宣又道︰「你可知此等箭矢是哪個慣用?」曾升道︰「此箭名喚‘勿吉鐵’,是俺北地上古流傳下來的異寶,你們宋人如何識得。」(邴武子注︰「勿吉」讀作「窩集」,與肅慎、挹婁、靺鞨、女真等長白山地域遠古漁獵民族一脈相承。)

裴宣道︰「有何奇異?」曾升言到︰「此箭矢原為勿吉人的‘楛矢石砮’之箭矢,樺木為桿,青石做鏃,長一尺八寸,角弓發sh ,及遠至二十丈。每年七八月熬太白山藥材制成毒汁淬于箭鏃之上,虎豹熊羆擦傷立斃,端的是見血封喉。後俺蘇州勃極烈改鐵制鏃,改柳為桿,增長至二尺一寸,尾帶雕翎。上陣破得甲,中者必亡,俺女真人也解救不得那毒。」

裴宣道︰「此箭你曾頭市哪個使用?」曾弄說︰「此等箭矢珍貴非常,通俺謀克共有五支,鎮宅之寶,等閑不教人看。俺兄弟五個,為頭是四哥曾魁箭法最好,也使得角弓。」裴宣道︰「如此說來,此箭不是汝教師史文恭常用之物?」曾升道︰「哪個用得起?」裴宣又問︰「那為何箭矢上刻有史文恭名字?」曾升道︰「那名字是俺刻上去的。史教師來到曾頭市不十r ,俺阿嘛就讓俺刻上了教師的名字,一總刻了三支箭。通俺全家,只俺習得漢字。」

裴宣再教曾升將當r 自己及幾個哥哥的行止,備細講述一番,書吏記了,交曾升看。那曾升于內中十停字里認不得六七停,書吏只得讀與他听。無誤處,喝令畫押。皂役帶曾升下堂,單獨關押。

不覺已是正午,堂下眾頭領已站立近兩個時辰,卻見裴宣只是和聲細語問話,也不動刑見血,也不斥罵解氣,繞來繞去听得人雲里霧里,一上午也沒問出個子午卯酉,都覺十分氣悶。連同呼延灼、楊志、關勝等十數個軍官,也覺得裴宣太也心慈手軟。若非前r 剛見李逵受罰,諸人也替吃了一杖,今r 便已鼓噪了。裴宣見堂下眾頭領已頗不耐煩,且時已過午,便震一聲驚堂,喝教退堂,明r 再審。言罷轉身回後衙,再不出來。

眾頭領哄然而散,大半自回歇息處不提。卻見呼延灼、劉唐、三阮、宋萬、白勝和著燕順、歐鵬、王矮虎、周通幾個,嘴里絮絮著一徑往宋江下處而來。推門進房,只見吳用、林沖在座,李逵趴在一條板凳上,嘴里兀自嚷著什麼。宋江一見眾人,忙起身拱手,眾人唱喏還禮落座。不待眾人開口,李逵又叫嚷起來︰「早早將史文恭並曾家父子凌遲剜心便罷,卻審個鳥?當r 回山就凌遲,多管是好。那裴宣磨磨叨叨,裝神弄鬼,一前晌連個板子都沒打,耐煩死俺鐵牛!」

宋江不理黑旋風,卻問三阮︰「兄弟們此來,有何話說?」阮小七x ng急,早跳起身搶話︰「公明哥哥,俺跟鐵牛哥哥想得一樣。」宋江目視其他人,眾皆頷首。宋江再看吳用,學究捻須沉吟不語。又看林沖,豹子頭起身道︰「哥哥y 借此案,為梁山立法紀、定律令,眾兄弟皆願遵從。林沖听上午審來,似乎那r 之箭並非史文恭所sh ,但卻這般又如何?晁天王委實死在曾頭市之手,海樣深的血仇,曾頭市為頭的幾個,曾弄、史文恭、曾升皆不得月兌干系,都該償命。審與不審,無甚區處。且盧員外已經拜將,梁山東征在即,此案遷延時r ,確是不該。」

宋江微微點頭說道︰「教頭悟了大半,卻還沒有參透一個‘仇’字。前r 在曾頭市,史文恭曾說道︰‘他是兵,梁山是賊。兵賊不兩立,此非私仇’。我梁山上許多軍官,都曾來攻打梁山,現卻做了頭領。若按眾兄弟說法,豈不都該凌遲剜心?若思量為晁天王洗冤,更不能葫蘆提亂斷亂判。裴鐵面自有尺度,眾兄弟且再耐心些個。」

次r ,裴宣再開衙提審曾弄。那老兒倒爽直,一股腦兒將如何教四子曾魁埋伏sh 將,逼迫史文恭頂缸,不想sh 死晁蓋等事由,和盤托出。言道那r 曾魁帶了三支刻有史文恭名字的箭矢,都sh 將出去。待天明去看,一支sh 中樹干,一支不知sh 誰的盔瓔落地,皆收回了。只缺一支箭,卻恰好sh 中晁蓋面頰。

裴宣又令全部女真人說清當r 行止,口詞相校印證,判定三人供詞無假。

裴宣判曰︰「兩軍交鋒,各憑本事,死生無咎。然曾弄以藥箭專謀人命,且攀陷他人,合該重重懲罰。曾魁y n施藥箭害人,亦該當重懲,然人死勿論。史文恭、曾升並其余女真,皆應按戰場俘虜處置。為此著判曾弄斬首,即r 行刑;史文恭、曾升及剩余七十六名女真軍漢,若情願歸降,可在梁山入伙;若不願歸降,罰做苦役十年。」

眾頭領皆覺所判太輕,訴至宋江、吳用處,皆曰︰「律刑司獨自斷案,無人可改。」眾人又涌去裴宣處擾攘,裴宣道︰「持公心、秉律條,雖死不改。」眾皆無奈而回。

四月十七r 午時,聚義廳門前廣場,一眾頭領並軍士約五七百人觀刑。史文恭並曾升等七十七個女真人絣扒綁縛,跪著陪刑。蔡福、蔡慶手鬼頭刀,將曾弄揪至正南角,喝令面南跪下。曾弄不從,言道家在北方,要面向北而死,裴宣答應。午時三刻,蔡福行刑畢。

裴宣教書吏問陪刑諸人,是否歸降。只見曾升跪爬出列,伏曾弄尸身旁,以頭蘸曾弄血,跪立答道︰「女真勇士,天之驕子。不降,不做苦役,願追隨父親和哥哥們于天上,早獲重生,再來決斗。」聞曾升言,又有四十八籌女真漢子跪爬聚于曾升身邊,皆言︰「願死」。

裴宣沉吟半晌,長嘆一聲。教皂役遞與曾升一柄解腕利刀,曾升接過往頸上一勒,自刎而亡。其余女真漢次第以此刀自戕,或刎頸、或剖月復、或刺心,r 不移影,尸身遍地。

觀刑眾頭領及軍士皆駭然,靜悄悄半晌無人言語。書吏問史文恭「降否?」史文恭挺身昂聲答曰︰「某乃宋人,居曾頭市自有情由。此番被俘,願以父母遺下有用之軀,跟隨梁山替天行道,驅外侮、澤蒼生,雖死無憾。」

此正是︰恩仇不辯非豪杰,以身許國大丈夫。畢竟史文恭怎上梁山,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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