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水滸 七 金錢豹潛伏石門冶 百煉刀賭斗烏茲刀

作者 ︰ 邴武子

()十九回—金錢豹潛伏石門冶,百煉刀賭斗烏茲刀

話說李逵在東岳廟露了行跡,被人認出,連同史進、武松被擎天柱任原帶徒弟圍住。李逵沖回客店取了雙斧,返身殺回人群。任原徒弟們不過是手持哨棒而已,哪里擋得住李逵這個殺神一沖,忙不迭四散逃開,被李逵幾步沖到任原身後。那李逵在郁保四身上吃過虧,此番再遇巨人已是心下有數。先大吼一聲,賺那任原轉身。好個黑旋風,合身一縱躥起半人高,高舉雙斧死命剁下。任原只來得及舉右臂一檔,血光迸濺處,哄然倒下。原來一斧中臂、一斧正中眉心。

任原一倒,眾徒弟皆驚呆了。武松、史進乘機沖出人群,拽著李逵再返回客店。先去房內取了器械包裹,再到後院牽出馬匹,拽到街上跳上去狠抽一鞭,狂奔出鎮,一道煙奔出二三十里,才下馬歇息。歇息一程,三人再不敢生事,尋個溪水刷洗了甲上血跡,彼此對了口詞,約定此事回去均不可提起,否則爛口剜舌。誓畢上馬,半r 後追上梁山隊伍。

這里任原徒兒報予作公的,再得府里整點得官軍來時,三人早去得遠了。官兵膽怯懈怠,哪個敢來追。待眾徒弟看覷任原時,頭面俱被砍開,血流一地,早死得透了。弟子們無奈,燒化了著人送骨灰回太原不提。

話分兩頭,卻說那湯隆在梁山泊洄洬灣工場內,帶領全山挑選出的一百籌鐵作匠人,鍛造刀槍器械、盔頭甲片、箭鏃、馬掌等什物,已是忙得團團亂轉。再按凌振索求,試制火炮鐵架部件,打了要改、再打再改;復復反反、薅惱不已。更兼山上並無多余鐵料,只得將繳獲的鐵制破損軍械、粗重鐵家什等鍛打改造,根本不夠應用。正煩惱間,接到蕭讓處轉來宋江將令,命他帶數十名匠人去萊蕪監細作。湯隆接令喜出望外,不覺大笑幾聲。這邊廂的動靜,早驚動了鄭天壽。見湯隆面帶喜s ,一把扭住,抵死問個究竟。湯隆無奈,只得說了。鄭天壽聞言大惱,叫嚷「如何不派俺的差事?」撒開手轉身出冶鐵作,轉過洄洬亭,直奔前山去找盧俊義。出寨門時宋萬喊他,鄭天壽氣鼓鼓地,頭都不回。

到得聚義廳,卻見盧俊義在座,下首坐著朱武。鄭天壽對盧俊義抱拳道︰「天壽聞听宋江哥哥頒下將領,命湯隆帶人去萊蕪監細作,俺這一枝匠人公明哥哥怕是忘記。故來央告泊主哥哥,也讓俺這一枝人馬替山寨出力。」朱武道︰「公明哥哥頒下將令,叫湯隆帶人去萊蕪監,卻教你留下,必有深意。天壽兄弟,剛剛小可正與泊主哥哥商議,湯隆去了洄洬灣匠作監如何維持?正商議如何襄助汝c o持,汝便來了。」

鄭天壽听朱武如此說,心下慢慢安穩。又道︰「稟軍師哥哥,俺與湯隆各帶一隊匠人,各有所長。俺這隊匠人兼做金銀銅鐵錫這般五金之行,鑄造作為主;湯隆哥哥只作生熟鐵藝,鍛工作為主。而山寨之上並無選礦煉鐵之事。俺思忖,此番下山,該著各隊分一半人留守、一半人下山,更為妥當。」

朱武听得鄭天壽之言,覺得亦有道理。與盧俊義對視一下,開言道︰「小可知萊蕪古稱牟國,後歸于魯,乃贏邑。齊桓公長勺之戰,即在于此。那時即冶鐵,稱做贏鐵,大行天下。故齊國以鹽鐵兩項致富稱霸。」

鄭天壽道︰「俺自幼習練打銀,曾到過萊蕪監。乃是至道三年(西歷九九七年),承後周之冶鐵監舊址而設,下置銅務冶、鐵務冶,共‘三坑十八冶’,匠戶千余,采礦者達數千人。朝廷所收鐵稅,每年在三十萬斤以上的總有四處,萊蕪監原額三十九萬斤,全大宋乃第三處。山寨造炮、造器械、造農具,皆短缺不得鐵料,匠人也是那里的強煞。二位哥哥就準了小弟這一遭,下山走這一趟,必有斬獲,教二位哥哥歡喜。」

盧俊義、朱武被鄭天壽纏得無奈,只得再同蕭讓商議,再擬一紙將令,教湯隆與鄭天壽各帶數十個j ng細匠人,一道下山去萊蕪監,應募存身。二人帶隊下山,歡歡喜喜去到汶水渡口,雇船至泰安府上岸,轉道去萊蕪縣。一路無話,這一r 到得石門冶。風景如何,但見︰

南北各一峰,懸崖峭壁。間著一條路,石門之名。冶丁眾多,爐火成片;紅光映天,夜如晝間。采礦洞、選礦灘、冶煉窖,蟻行忙碌;冶鑄爐、坩土坑、木炭窯,蜂巢羅列。鐵件外搬,車馬兵役往來絡繹;猶焉城池,人人皆謂鐵冶都城。三十三天玄修地,六十四卦老君爐。

湯隆謂眾人道︰「俺聞听這石門冶,乃是萊蕪監最大的冶鐵所在,俺們這百十人,可分作兩撥。天壽兄弟自帶一哨人,去銅務冶習練五金鑄造之術;俺帶一哨人去務冶,專一偷學鍛打技藝。今r 是八月二十,咱們就此別過,各自設法安身,打探諸般事項。待十月初五r 午時,俺兩隊各著數人來在這石門峰下通氣,以待公明哥哥消息。」眾人答應,散去應募安身不提。

卻說湯隆,別了鄭天壽後,自思領著一籌鐵匠,去鐵務冶看覷應募。向路邊一趕路老者陪個小心,唱個喏道︰「不敢動問老丈,俺幾個鄉下來,想去鐵務冶支吾差事,卻不識道路。」老者道︰「鐵務冶卻不在這里,須到魯郡南文字村,距此五七十里。你等若是要找活計養身,為頭還是俺這石門最好。冶戶們哪家還不能添個五七人使用?」湯隆謝過老漢,回身與手下匠作們道︰「這老漢說得有理,我們須得散成十數伙,各自去趁長工短打。只須個把月,山寨兵到,我等舉事。休忘十月初五之約。」眾人應了,散去各處勾當。

再說湯隆,思忖一番,還是要去務冶看覷一番。便叫留了兩個伴當,都將周身結束清爽,腰上栓了包袱,提條哨棒,拽開步子往南文字村便行。三人于路頗看了些風景。行不到三十里,轉過一片樹林,眼前閃處老大一片莊園。莊門倒是不高,也沒甚門樓,卻闊至五丈多,乃是對開黑漆鐵門,門上俱是蘑菇頭鐵釘。左側一架巨大無儔的風車在那里自去轉著,露出牆外。右側竟有假山也似大小一座土砌窯爐,上有煙囪,冒著滾滾濃煙,間或噴出暗紅火光。滿園內傳出嘈雜人聲並鐵器撞擊之聲。

湯隆心內甚是驚奇,從來沒見如此氣派的冶所。便走幾步y 去門前搭話。忽然听門內數聲吆喝,大鐵門咯吱吱向外推開,一隊騾馬太平車子涌了過來。車上盡堆著數百簇新鐵錠,錠城磚般大小,用粗索捆牢,壓得車軸刺耳價響。湯隆三人忙退到路旁,等車隊過去。怕不有一頓飯光景,馬車才過完。其後,又有一隊驢馱走出,挨挨蹭蹭過去,又是半晌。

這邊走出二人,推著莊門正待關閉,湯隆搶步上前,陪個小心道︰「有勞上下,俺三個是打鐵出身,特來貴地尋趁些生活。貴處可有門路?」那門子上下打量一下三人道︰「可巧主人家曾言,鍛房匠作不足。只不知你三人技藝如何?」湯隆道︰「原在家鄉時,也曾打造些農具器皿,尚能應付用度。」門子道︰「主人家要驗看哩,端得手藝好時,俺這里工錢通石門冶最高。」說罷引三人進院。

進得冶所,三人只覺得眼光不甚夠用。為著處處透著新鮮、處處從未見過。左邊的風車近觀更顯高大,卻見風車底下是一排竹棚。這邊一車車大塊礦石推進去,那邊一車車石粉推出來——原來是用風車之力粉碎礦石。院外看見的窯爐,此刻正在冶煉生鐵,熱浪襲人。數十人赤著身子,只著兜襠布,上下前後價忙碌。中間一條石板路,盡頭連著一排巨大庫房,有幾個人正在打掃——想必剛剛出去的車隊驢馱,便是搬空了這排庫房。門子將三人領到庫房內一排隔間外,叫三人等候,自進去回話,半晌跟著門子,走出一人。怎生模樣,但見︰

高鼻深眼眶,碧楮褐卷發。頭扣小藍帽,足登黃皮靴。一匹藍綢,裁就短褂肥褲;十兩黃金,打做粗鏈巨鐲。原本是波斯猶太,大宋稱藍帽回回。中等身材約七尺,三十仈ji 年紀。

那門子道︰「這是俺主人家,漢名艾田。全萊蕪監無人不識,都喚做‘賽陶朱’,如此豪富。」湯隆趨步上前唱喏道︰「小可們久聞員外大名,y 來貴地討生活,萬望員外作成。」那艾田拱手回禮,一開口卻是十足十的東京官話︰「休恁地生分,凡鐵作之人,都是兄弟,全憑技藝糊口爾。」言罷引眾人再到二進院落。卻只見東西兩廂,各是一排高大瓦房,于內又是一群群匠人進出。

艾田將三人引到左手第一間,卻見又一個年老些的波斯人,出門對艾田施禮。艾田對那人用波斯語道︰「此三人自稱成手鐵匠,你自去驗看,若中意便留你處,不中意時客氣送出便是。」艾田言罷,對湯隆等拱一拱手,轉身朝三進院落去了。後見到的那個波斯人,招呼湯隆三人進房。只見房內頗為寬大,沿四壁擺放著十數套打鐵家什,仈ji 人各自忙碌。那人道︰「俺喚作艾虎,與主人家都是波斯人,居住東京已歷五代,祖傳鐵作為生。現主人家到此開設冶鐵作,十數年好生興旺。俺這緞房,支應各種器物,最是考較手藝。汝等既來應募,便顯露手藝一番,以定去留。」

湯隆對艾虎一拱手,月兌縛了上身,系了圍裙。走到一套家什前,伸手取過鋼鉗,夾起一塊生鐵,放進爐火中煆燒。兩個伴當也結束停當,一個去拉風箱,一個去照料爐火。無移時生鐵赤紅,湯隆左手執鋼鉗夾著那鐵料置鏨子上,右手執錘點敲。兩個伴當各執大錘,按著湯隆的錘路鍛打。赤紅鐵料隨著三人敲打,面團般圓了扁、扁了圓;緞一會兒再燒一會兒;折紙般疊個不休。約莫大半個時辰,湯隆錘震鏨子一聲,那二人停手。卻見湯隆將打好的刀坯在刀口處沾了些自帶的干料,又入爐燒了片刻,整個丟入淬火池。「嗤」的一響,白煙大做。

伴當過來夾出刀坯,自去打磨。湯隆擦一擦汗水,向艾虎拱手道︰「小可亦是祖傳技藝,不知可入得尊駕法眼。」艾虎道︰「足下之鍛工,已臻化境。似此百煉鋼緞法,尋常工匠非數r 不能完成。足下三人竟只需大半時辰,已是神乎其技。待驗看鋼口,若中式堪用,當可稱鍛造聖手矣。」湯隆笑道︰「休先謬贊,卻待試刀。」再候片刻,伴當打磨已畢,捧予艾虎。但見那刀︰

四尺長,三指寬。熾火炎爐,鑠鐵挺英。垂華紛之葳蕤,流翠采之清泠。扇景風以激氣,飛光鑒于天庭。逾南越之巨闕,超西楚之太阿。

艾虎將刀坯刀刃向上,在砧板上安穩。隨手自料堆里取一鐵棒擊下,鐵棒一掠而過,無聲無響,卻已斷成兩截。再教取一把樸刀來砍,仍是斷成兩截。艾虎大喜道︰「足下這刀,惟有主人用鑌鐵自鍛成的烏茲鋼刀可勝之,確乎神技!」湯隆一听,不喜反怒,道︰「端得有甚烏茲刀,勝過俺這百煉刀?」艾虎道︰「何必誑你,主人家已多時不再鍛造,但勝過足下,卻不在話下。」湯隆心下不服,便與艾虎商議了工錢,留下做工,以圖與艾田比試技藝。

不覺已是十月初五,湯隆遣一個伴當去石門峰接洽眾人,回報道︰「公明哥哥初定十月初十,兵進萊蕪監,教眾人指引道路,封官倉、鎖拿冶戶,盡奪其器械庫存,發付濟南府供守城之用。」湯隆思量,似這等冶鐵工坊,萊蕪監仍有十數家。大軍一到,玉石俱焚,百十年太平時節積攢下的興旺局勢,翻為畫餅,豈不惜哉。心下躊躇不已。

次r ,那艾田又發一批鐵錠出庫,自前院經過鍛房。湯隆去院中攔住艾田,唱個喏道︰「聞听主人家是鍛造聖手,慣會打造鑌鐵烏茲鋼刀。小可鍛造的百煉刀,自忖天下無敵。可否請主人家將出一柄烏茲寶刀,與小可所鍛之百煉鋼刀,一試高下?」

二進緞造作內,有三百余個鍛工,听聞湯隆要與主人家比試鋼刀,一遭兒涌到當街,插科打諢、猛敲邊鼓,喧哄攛掇這艾田與湯隆比試。艾田骨子里也是個匠人,手藝高低,看得最重。賭斗鋼刀之事,最是技癢。便打發小廝去後宅,捧出一把刀來,狀如彎月。刀面如何,但見︰

清光奪目,冷氣侵人;遠看如玉沼ch n冰,近看似瓊台瑞雪。花紋密布,如豐城獄內飛來;紫氣橫空,似楚昭夢中收得。

湯隆手持新打就的一柄百煉刀,艾田持這柄烏茲彎刀,各自吐個門戶。湯隆喝一聲︰「來,來,來!」便使刀向艾田劈面剁來。

有分教︰方圓一片冶鐵圃,目下排成小戰場。畢竟二人賭斗,勝負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靖水滸最新章節 | 靖水滸全文閱讀 | 靖水滸全集閱讀